獨孤行天下 第689章 龍歸客棧
蘇玉兒點頭,掃視街道,發現不遠處有一間客棧,青蔥玉指遙遙一點:“龍兒,那邊。”
獨孤文龍會意,二人朝著街角那間客棧走去。
客棧木門半開,門上掛著塊匾額,寫著“龍歸客棧”四個字。門兩側掛著對褪色的紅紗燈籠,燈罩上墨跡淋漓的草書對聯被風吹得微微卷邊。
“劍氣三千裡,歸鞘一盞茶。”
難不成這客棧的掌櫃是個隱居的高人?說實話,在這秘境天幕之下,在此地隱姓埋名的神仙不在少數,他們往往看著不起眼,在外頭卻是能攪動風雲的一方大人物。
帶著這樣的想法,獨孤文龍跨過門檻,櫃台後站著個慈祥老掌櫃,滿頭銀絲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著,笑起來眼角皺紋堆疊,應該是個常年與人打交道的和事佬。
“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老掌櫃打算盤的手停了下來,抬頭問道。獨孤文龍指尖在櫃台輕輕一叩:“要間上房。”
老掌櫃從抽屜取出本泛黃的賬簿,抓起一旁的墨筆:“上房一日,三枚驚蟄幣。
”
男子神色一愣,下意識去摸腰間玉佩,纔想起之前破陣時早已將時令幣儘數耗儘。蘇玉兒不動聲色地從袖中拈出二枚青銅錢幣,幣麵驚蟄二字清晰可辨。
“先付一晚的。”
“成。”
老掌櫃隻是隨意底接過錢幣,從櫃台下抽出一把銅鑰匙,隨手一拋。“二樓儘頭那間,昨日剛換的被褥。
”
獨孤文龍接過鑰匙正要道謝,木梯才踩上兩級,身後突然傳來老掌櫃慢悠悠的話音:“幾位不是本地人吧?”
木梯年久,樓梯旁牆上掛著幾幅字畫,畫的是山川景象,墨色頗為淡雅。
叮——!一聲幾不可聞的劍吟響起,獨孤文龍按在劍柄上的五指瞬間收緊。懸掛的字畫突然無風自動,墨色山水間透出一絲殺機。試探,**裸的試探!
現場的氣氛幾乎凝結。老掌櫃卻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枯瘦的手指捋了捋花白鬍須:“老頭子我多嘴了。我隻是想說,若缺盤纏,不妨在店裡幫工。
店裡正好缺個夥計,乾得好,管吃管住。”
獨孤文龍五指微微鬆開劍柄,抱拳道:“掌櫃的美意心領了。”說罷,帶著妻兒快步上樓,木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廂房雖小,卻收拾得窗明幾淨。一盆野山茶在窗台上開得正豔,日光透過宣紙窗格,在地上投下虛影。茶壺嘴還冒著嫋嫋熱氣,顯然是剛添的新茶。
蘇玉兒將獨孤行安頓在床榻上,素手輕撫過兒子額頭:“睡得挺沉,應該沒事。”
獨孤文龍卸下包袱,望著窗外龍尾鎮的街景。青石板路上行人錯落,遠處群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好一派祥和景象。
他搖頭輕笑:“這小猴崽子,平日上躥下跳,倒難得消停。”
蘇玉兒卻沒放鬆,坐在床邊,低聲道:“文龍,秘境初入,萬事小心為上。
特彆是剛才的掌櫃,若非天幕之下有規矩,恐怕剛才咱們就打起來了。”
“放心,我會留心的。等行兒醒了,咱們再探探這鎮子。”
男子回頭正欲再說。
突然,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兒子睫毛輕顫,竟緩緩睜開了眼睛。少年眼神迷迷糊糊,宛如大夢初醒。他揉了揉太陽穴,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簡樸的客棧房間,以及娘親那張近在咫尺的焦急麵容。
“這哪啊”
“孤行,你沒事吧?感覺怎麼樣?”蘇玉兒趕忙放下手中茶杯,俯身扶住他的肩膀
獨孤行眨了眨眼,撐著床沿慢慢坐起身,活動脖頸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哢嗒”聲。
說來奇怪,他非但不覺得疲憊,反倒覺得四肢百骸暖流湧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經脈裡蘇醒了。“娘,我沒事,就是有點晃神。”獨孤行晃了晃腦袋,“反倒睡這一覺反倒渾身舒坦。
”
獨孤文龍撫掌大笑:“玉兒,我就說嘛,這小子就是興奮過頭了!睡一覺就生龍活虎了!”
少年皺眉環顧四周。陌生的地板,窗紙上搖曳的樹影,還有遠處傳來的市井喧嚷。
他遲疑道:“爹,娘,這裡是哪兒?”
蘇玉兒素手輕撫茶壺試溫,然後給兒子裝了碗茶水:“這裡是龍尾鎮的龍歸客棧。你昏睡時,我們暫且在此落腳。
”
“哦……”獨孤行點點頭,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忽然脫口而出:“這兒……是不是有個叫爛泥鎮的地方?”
“爛泥鎮?”獨孤文龍一愣,皺眉看向兒子,“你小子從哪聽來的地名?
”他仔細回憶沿途所見,確實隱約聽人提起過這個鎮子,但絕不該是自家兒子能知曉的。蘇玉兒也停下整理包袱的手,疑惑地看向獨孤行。
獨孤行自己也怔住了。他使勁揉著太陽穴,眉頭擰成疙瘩:“怪了”話音未落,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朦朧身影,是個衣著白裙的少女,麵容看不真切,卻帶著淡淡的梅香。
“我、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少年茫然望向窗外,“就是覺得非得去趟爛泥鎮不可。還有”他猛地抬頭,眼瞳裡的金芒一閃而逝,“離開這座秘境!
”
獨孤文龍聽他嘰裡咕嚕說了一堆,就皺起了眉頭,“臭小子,你不會是燒壞腦門了吧?啥時候認識的姑娘,還神神叨叨地說要走?”
蘇玉兒卻沒笑,她靜靜地看著獨孤行,隨後拉過一張木椅坐下,柔聲道:“孤行,你是不是夢見了什麼?
亦或是想起了什麼?”
少年茫然搖頭,“說不上來,反正離開這裡就對了!!!”
獨孤文龍照著兒子後腦勺就是一拳,“你這臭小子,說什麼夢話呢!
我們好不容易纔進來,沒空陪你折騰。”
“痛痛痛!!!”獨孤行抱著腦袋,大聲嚷嚷,“娘,爹又欺負我。”
這時蘇玉兒開口了:“文龍,孩子這話未必是空穴來風。
”她沉吟片刻後又說道,“這樣吧,橫豎要在此處落地,不如順道打聽打聽?”
獨孤文龍濃眉擰成疙瘩,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罷了,就依你。
”轉頭瞪向兒子,“但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
“略略略!”獨孤行突然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身形一扭竟從父親腋下鑽過。鞋底剛沾地就躥到窗邊,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嘿,你這小子!”
窗外長街正是最熱哄的時辰。挑著鮮果擔子的貨郎搖著撥浪鼓,竹簍裡新采的草藥還帶著露水。茶棚下幾個老者端著粗陶碗,時不時爆出一陣鬨笑。
更遠處,賣糖人的老匠人正在熬製飴糖,甜香混著炊煙飄過來,勾得人食慾大動。【飴糖:小時候吃的麥芽糖,俗稱溜溜糖。】
我也不清楚,就是覺得這件事很重要。
詠梅……她好像在等我。”
獨孤文龍給了兒子一拳,笑著責罵:“你這臭小子,說什麼夢話呢!那有什麼姑娘人家在等你,還去什麼爛泥鎮!
我們剛進來不久,沒空陪你折騰。”
蘇玉兒卻輕輕擺手,沉吟片刻後說道:“文龍,我覺得孤行的話未必是胡言亂語。也不知道爛泥鎮離這裡遠不遠,咱們在這兒落腳幾天,探探情況也不遲。
”
獨孤文龍一聽,臉上的不耐稍稍收斂,“你都這麼說了……行吧,那就先在這兒住幾天,探探風聲。不過,孤行,你可彆再想亂跑。
雖然這裡很安全,但這也是你給我惹麻煩的理由。”
“略略略!”獨孤行給他爹做了個鬼臉。“嘿,你這小子!”獨孤文龍作勢又給了獨孤行一拳。
獨孤行翻身巧妙躲過,起身下床,慢慢走到窗邊,把頭伸出去看熱哄。窗外街市熱哄非凡,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有挑著擔子的商販,也有背著竹簍的農夫。
街角的茶肆裡,幾個老者圍坐一桌,閒聊著鎮上的瑣事。少年突然咦了一聲,指著街角:“那個背劍的”
不遠處,八角石牌坊下,三架馬車正緩緩駛來。
車簾上著金絲雲紋,每輛車旁都跟著四名帶刀的侍衛,顯然護送之人是個達官顯貴。“謔,好大的排場。”獨孤行扒著窗欞,半個身子都要探出去,“我下去瞧瞧!
”
獨孤文龍一把拽住兒子後領:“小兔崽子剛醒就亂跑?給老子老實待著!”
蘇玉兒卻已經起身,從包袱裡取出那柄纏著青綢的長劍彆在腰間:“文龍,讓孩子見見世麵也好。
”她指尖輕點兒子鼻尖,“我跟著便是。”
男子看著妻子腰間那柄“裁雲劍”,劍穗上的玉墜還在微微晃動。他歎了口氣:“罷了,你這當孃的都發話了”突然板起臉對兒子道,“但要是敢惹是生非——”
“知道啦知道啦!
”獨孤行已經蹦到門邊,突然回頭嬉皮笑臉道:“爹你當年追我孃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囉嗦?”
“臭小子!”獨孤文龍作勢要打,少年早已兔子般竄下樓去。
蘇玉兒掩唇輕笑,臨出門前,她似有所感地望了眼牆上那幅山水畫——畫中瀑布的水流似乎比方纔更急了些。“文龍,你小心點。”
“嗯,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