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章 陌生的舞會
水晶燭台上的牛油燭都燒到上的金漆就開始掉了,就像他們家的榮耀也跟著褪色了一樣。
在哈羅公學裡啊,那些貴族子弟可壞了。
老是在前身的課本裡畫戴著枷鎖的小醜,還嘲笑他是「過氣權臣的崽子」,這多氣人啊。
「我會努力的,爸爸。」他聽到自己這麼回答,「預備班的戰術課,我考了優等呢。」
這時候,母親剛要張嘴說話呢,突然,樂隊換了一首曲子。
這曲子是波爾卡,節奏更快了。
在那銀鈴一樣的小提琴聲裡,喬治瞅見有個人影從人群裡走過來。
這人穿著酒紅色的禮服,一頭金發在燭光下看著就像蜜的顏色,那領結係得啊,就像數學公式一樣精準。
這人是誰呢?
原來是愛德華·布萊克伍德,他可是哈羅公學六年級的學生會主席呢。
上學期在教堂彩繪玻璃下麵,這家夥還笑著把原主的拉丁文作業給扔到聖水盆裡去了,多壞啊。
「康羅伊學弟啊。」愛德華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抹了蜜的刀刃似的,「聽說你在軍事預備班的算術考了滿分?真沒想到啊,康羅伊家的小子,除了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還能有點新本事呢。」他端著香檳杯,輕輕晃悠著,那酒液在杯壁上晃蕩,就好像是一個冷笑的樣子。
喬治一下子就覺得後脖子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就像有什麼危險要來了似的。
在原主的記憶當中啊,愛德華他爸可是女王身邊的近侍呢,當年墨爾本勳爵把康羅伊男爵從那個高位上拽下來,他爸可是起了關鍵作用的。
這時候啊,就看對方眼角帶著笑紋,可這笑紋裡藏著的惡意,就跟上週在寢室裡那幾個高年級的家夥把青蛙塞進他枕頭時一模一樣。
「布萊克伍德學長,您可太抬舉我了。」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黑皮靴,靴尖在地毯的流蘇上蹭來蹭去,「算術題再怎麼難,那也比不上學長您在學生會處理的那些事兒複雜呀。我聽說您剛剛才幫校長整理完新一批的獎學金名單呢?」
愛德華的手指就停在杯柄上不動了。
喬治用餘光看到他的指節都有點微微發白了。
為啥呢?
上週有個平民家的孩子靠獎學金進了哈羅學校,愛德華在酒會上就說:「讓那些泥腿子和紳士坐在一起,還不如把教室改成豬圈呢。」
這時候呢,對方臉上雖然還帶著笑,可眼睛就像結了冰似的。
「康羅伊學弟,你訊息倒是挺靈通的啊。」他喝了一口香檳,轉身的時候那黑色的披風就掃過喬治的膝蓋,「既然你這麼會讀書,下次戰術課模擬戰的時候,我倒要看看你這聰明的腦袋,能不能指揮騎兵衝鋒呢。」
一直等到愛德華的背影消失在爬滿常春藤的拱門下,喬治這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全濕透了。
他端起桌上的檸檬汁喝了一口,酸得舌尖直打顫,不過也好,這樣至少能把自己的心跳聲給壓下去點兒。
「喬治?」媽媽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再跟我們跳支舞不?」
他搖了搖頭說:「我想去花園裡透透氣。」
從法式落地窗走出去的時候,晚風吹進來,還帶著玫瑰的香氣呢。
喬治沿著鋪著碎石子的小路朝著溫室那邊走。
經過迴廊的時候,眼角突然就瞄到一個身影。
那是個穿著墨綠色裙子的姑娘,正站在陰影裡頭,懷裡還抱著一本厚厚的書。
她的辮子用緞帶鬆鬆地綁著,在風裡晃悠著,就像一根沒點著的火柴似的。
喬治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裡,還夾雜著書頁翻動的輕微聲響。
那本書的封麵,特彆像喬治藏在書房玻璃櫃子後麵的《大不列顛神秘學紀要》。
喬治在碎石子小路上停了好一會兒。
夜裡的風帶著玫瑰香從耳邊吹過,他看著陰影裡的姑娘,喉嚨動了動。
原來的記憶裡可沒有這個姑孃的影子,但是她懷裡那本書的封麵,卻讓喬治的後脖頸冒了點冷汗。
哈羅圖書館的那本《大不列顛神秘學紀要》可是喬治好容易剛剛才借出來的,這幾天發現這個世界有點不一樣的喬治很需要瞭解一些世界的真相。
「康羅伊先生。」姑娘先說話了。
她抬起眼睛的時候,月光正好照過迴廊上的常春藤,在她臉上灑下了星星點點像碎金一樣的光斑。
喬治這時候才瞧清楚她的眉眼。
她的眼尾稍稍往上挑著,就跟一隻溫順的小貓似的,可那嘴唇卻抿得特彆認真。
她說道:「我是詹尼·霍爾特,康羅伊夫人讓我來莊園麵試家庭教師兼秘書這個職位的。」
她的聲音就像清泉一樣清亮溫潤,那尾音還帶著伯克郡鄉音的那種柔軟勁兒。
喬治留意到她抱著書的手,手指的關節長長的,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不過有幾處有淡淡的青色壓痕,像是長時間握著筆才會留下的。
喬治往前邁了小半步,他的靴跟把被風刮落的半朵玫瑰都給碾碎了。
他對詹尼說:「霍爾特小姐,你懷裡那本書,是不是《神秘學紀要》啊?」
詹尼低下頭看了看懷裡的書,手指尖輕輕在那燙金的書名上摩挲了一下,然後說:「康羅伊夫人說您在哈羅上學的時候對曆史類的書籍可感興趣了,就讓我從書房借幾本過來看看。」她抬起眼睛的時候,那睫毛在眼睛下麵投出像蝴蝶翅膀一樣的影子,她接著說:「不過我猜啊,您應該更喜歡讀《威靈頓公爵傳》吧?剛剛我整理書房的時候,看到您的《戰術基礎》那本書裡夾著半張滑鐵盧戰役的地圖呢。」
喬治的心猛地跳快了一下,就像突然漏了一拍似的。
原來的那個人確實在課本裡夾過地圖呢,那是他偷偷從他爸爸書房拿的,就是為了在戰術課上能多記幾個陣型,原來的喬治很想考上桑赫斯特軍校。
喬治就問她:「你……你看過我的課本?」他這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輕很多。
詹尼回答說:「麵試嘛,得瞭解學生的課業情況呀。」詹尼的耳尖微微泛起淺粉,可眼睛還是直直地看著他呢。
「康羅伊夫人講過,您去年被人推進噴泉池的時候,懷裡還緊緊抱著本《戰爭論》呢。」詹尼說道,「能為了一本書去挨凍的人啊,可不該被當成笑料。」
喬治聽了,喉嚨一下子就像被什麼東西揪住了,變得緊繃繃的。
在原主的記憶裡啊,那天他渾身濕漉漉的,就像隻落湯雞一樣蹲在更衣室裡。
外麵那些人在隔間外鬨堂大笑,他呢,想哭都不敢哭出聲來。
這時候詹尼的話就像一團熱乎乎的火,烤得喬治的眼眶直發酸。
「謝謝。」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您呀,比我見過的那些家庭教師都要特彆呢。」
詹尼低下頭笑了笑,她發辮上的緞帶被風輕輕吹起了一個角。
「康羅伊夫人說您需要的不是隻會背拉丁文的先生,而是一個能陪著您整理資料,還能幫您應付社交的幫手。」她停了一下,把書往懷裡又摟了摟,「要是我有幸被選中的話,我就會想法子讓哈羅的那些先生們知道,康羅伊家的喬治少爺,是值得大家認認真真對待的。」
突然,樂隊演奏的聲音變得緩慢起來,這是舞會快要結束的訊號啦。
詹尼抬起手腕看了看她那塊銀表,然後朝著喬治微微欠了欠身說:「我得去跟康羅伊夫人道彆了。」當她從喬治身邊走過的時候,喬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墨香,那是新拆封的羊皮紙和鬆煙墨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喬治就這麼望著詹尼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落地窗後麵,他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呢。
玫瑰的香氣裡夾雜著墨香,那股子味道老也散不去,就像一根羽毛在輕輕撩撥著心尖兒,怪癢癢的。
正這麼著,客廳裡傳來母親的呼喊聲,他這才一下子回過神來。
伸手摸了摸燙乎乎的耳尖子,順著小徑朝著主樓走去。
等回到臥房的時候,燭台上的蠟燭都快燒沒了。
喬治一邊解著領結,一邊走進屋,靴子後跟磕在地板上,發出空空的聲響。
他把鞋子一甩,往長沙發上一躺,結果後腰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
翻個身一瞧,原來是沙發縫裡露出半張羊皮紙。
以前住在這兒的人老是愛把沒寫完的戰術筆記塞到這兒。
上回被愛德華瞧見了,還笑話他說「抱著破紙當勳章呢」。
他沒太在意地翻找著,沒想到在抽屜最裡頭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
是一本舊皮麵的日記本,封皮上的燙金都掉了,露出下麵暗褐色的皮子。
喬治翻開節,據說這個儀式能把那種「超出凡人理解的東西」給召喚出來。
「啪嗒。」日記本掉到地毯上了,這一下可把喬治嚇得打了個冷顫。
他彎腰想去撿日記本,這時候就聽到窗外傳來一陣細碎的動靜。
月光大部分都被雲彩給遮住了,花園裡的紫杉樹影看起來就跟張牙舞爪似的,就像好多隻扭曲變形的手一樣。
那聲音越來越清楚了,好像是有人在唱歌一樣,可又不是英語,也不是拉丁語,更像是從喉嚨裡咕嚕咕嚕發出來的那種古老的音節,每個音就像冰錐子一樣往耳膜上紮。
喬治跌跌撞撞地衝到窗戶跟前,正好看到一道幽藍色的光從玫瑰園那邊冒起來了。
那光既不像蠟燭的光,也不像月光,倒像是有人從銀河裡扯了一塊下來,揉成一團扔到地上似的。
就在那光芒一閃的時候,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玫瑰叢裡有個影子。
這個影子比一般人要高出半個頭,四肢的比例特彆奇怪,就像被拉長了的蠟像一樣,腦袋還低著,根本看不見臉。
「砰!」喬治一下子就把百葉窗拉上了,然後後背靠著窗框,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他呼吸急促得就跟拉風箱似的,手心全是冷汗直冒呢。
那本日記本還在地毯上攤著,最新的那頁停留在1853年2月,上麵寫著:「他們開始找我了。那些藏在陰影裡的玩意兒,聞到了康羅伊家血脈的氣味。維多利亞……我的孩子啊,你可得比我機靈點兒。」
維多利亞?
喬治冒出一身冷汗,難道是那個時代的標記,英國的女王,會與康羅伊家族有什麼特彆的關係?
深更半夜的,風從窗縫裡擠進來,吹得日記本嘩啦嘩啦地翻頁。
喬治盯著最後那行字,嗓子直發緊。
他就想起愛德華那酒紅色禮服下麵若隱若現的銀質項鏈了,那墜子的形狀,跟日記裡畫的倒懸的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雲層總算散開了,月光又照進了房間。
喬治把日記本撿起來,塞到枕頭底下。
他瞅著窗外被月光照得發白的紫杉樹,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就像敲鼓一樣。
明天呢,他打算去哈羅的那個廢棄倉庫。
在原來主人的記憶裡,高年級的學生老是在那兒聚會。
上週的時候,他還瞧見愛德華抱著個裹著黑布的箱子進裡麵去了。
風還在呼呼地吹著,帶著那種若有若無的吟唱聲。
喬治躺回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上晃來晃去的樹影,慢慢地眼皮就越來越沉了。
睡覺前他最後一個想法就是:詹尼·霍爾特說的「值得被認真對待」,可能不單單是指哈羅的那些先生們呢。
有些藏在陰影裡的事兒啊,咱也得好好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