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01章 鏽秤與新律
詹尼推開書房門時,喬治正對著壁爐撥弄銅撥火棍,火星子劈啪濺在胡桃木護牆板上。
她手裡的羊皮信封還帶著墨香,三枚火漆印在暖光下泛著暗紅:「早上五點,同孚洋行、廣源棧、和記船務的掌櫃堵在碼頭辦公室門口。張老三的人在旁邊冷笑,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自家人頭上了』。」
喬治接過信,指腹蹭過「錫錠重量誤差逾百分之五」的字跡。
墨跡未乾時他就猜到會有這一出——聯合驗貨行搶了和安樂幫的錢袋子,總得有人跳出來試他的底線。
他把信折成方勝,隨手扔進黃銅痰盂:「備馬車,去驗貨場。」
晨霧未散的碼頭還浸在潮腥裡。
喬治踩著青石板走過「老廣記」褪色的朱漆招牌,張老三正蹲在驗貨棚下啃油餅,油漬順著絡腮胡滴在靛青短打上。
見他過來,油餅「啪嗒」掉在地上,張老三慌忙用腳碾碎,賠笑的臉比霧還僵:「康先生您看,這秤都是祖上傳的老物件,許是年久失修」
「把十號秤拆了。」喬治打斷他,目光掃過棚頂「童叟無欺」的木匾——漆皮剝落處,隱約能看見底下「勞瑟貿易」的舊字。
兩個碼頭工戰戰兢兢舉起鐵錘。
」
喬治突然站起,椅背撞在牆上發出悶響。
他想起三個月前在碼頭倉庫見到的青銅棺,想起棺底那些被抽乾生氣的「人燭」——原來勞瑟養的不是秤,是蠱。
他抓起賬簿衝進密室,黃銅密碼鎖的齒輪在掌心轉得發燙,直到三份影印件分彆塞進牛皮信封:「第一封給貝克,用匿名信;第二封存進彙豐銀行保險庫,鑰匙埋在詹尼的玫瑰園;第三封」他望向窗外,白頭佬的潮州幫巡邏隊正打著火把經過,「給白頭佬。」
「康先生信得過我?」白頭佬捏著信封的手青筋凸起,竹煙杆在石桌上敲出火星,「這賬簿能要了勞瑟半條命。」
「因為潮州幫的碼頭工人,上個月沒少往我桌上塞摻著血的工資單。」喬治的拇指蹭過白頭佬虎口的老繭——那是早年扛貨留下的,「最臟的泥裡,才能長出最乾淨的根。」
白頭佬突然仰頭大笑,震得房梁的積灰簌簌落下:「好!明兒我就帶著這賬簿,去同孚洋行門口說書!」他轉身時,粗布短打掃過喬治的靴尖,像頭被解開鎖鏈的老獅。
林九的道袍是在監督署門口被風掀開的。
他手裡攥著個油紙包,黴味混著鐵鏽味先飄了進來:「碼頭西環的阿珍,今早吐了半盆黑渣。」油紙展開,黑色粉末在陽光下泛著幽藍——和青銅棺裡的黑水,同一個顏色。
喬治的指甲掐進掌心:「他們要這些工人做什麼?」
「養蠱。」林九的道指抵在眉心,「中秋子時,月最陰,地最寒。活過這夜的,會變成『活燭』——比人燭多三分神智,能自己走到祭壇前。」他從袖中摸出張黃符,硃砂畫的雷紋還帶著墨香,「貼在差分機核心,能擋三天地眼低語。」
「三天」喬治望著牆上的掛鐘,秒針每跳一下,都像在他心口紮根針,「夠不夠?」
「不夠。」林九轉身要走,又在門口停住,「但總比沒有好。」
焚毀儀式設在正午的碼頭廣場。
十七台作弊磅秤堆成小山,澆了半桶煤油後,喬治劃亮了火柴。
火焰騰起的刹那,人群裡爆發出歡呼——同孚洋行的陳掌櫃舉著算盤敲得山響,西環的老工人們互相攙扶著,把染血的工資單投進火裡。
「從今日起,港島的秤,隻認資料,不認人情!」喬治的聲音混著劈啪的火勢,傳向停泊在港口的商船。
第三聲銅鈴就是這時響的。
比前兩次更沉,像有人在地下敲了口破鐘。
喬治望著差分機的紙帶「沙沙」吐出新字——「三響已畢,地眼將醒」,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他摸了摸西裝內袋裡的黃符,溫度透過布料灼著麵板。
暮色漫進監督署頂樓密室時,喬治正用銀製裁紙刀劃開最後一道封條。
牆上的巨幅地圖在昏黃燈光下展開,紅筆圈著勞瑟的三處倉庫、聖殿騎士團的秘密據點,還有西環那片飄著餿泔水味的棚戶區。
他的指尖停在「sr-7專案」的標記上,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把影子拉得老長,像有雙無形的手,正順著地圖的褶皺爬上來。
(密室的門在身後吱呀作響,詹尼捧著茶盞的手頓在半空——她看見喬治的影子裡,多了道淡青色的輪廓,正隨著燭火,緩緩指向地圖中央的「地眼」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