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181章 誰在數你的金幣?
晨霧漫過玫瑰園時,喬治已在餐廳坐了半小時。
銀質咖啡壺裡的蒸汽正緩緩模糊他麵前的《異常交易追蹤表》,羊皮紙邊緣沾著詹尼昨夜留下的墨痕——她總愛在資料旁畫小圈,說是給數字穿蕾絲裙。
爵爺,熱鬆餅。老管家哈羅德的銀盤剛放下,喬治便放下咖啡杯,指節叩了叩攤開的報表:把格雷夫斯先生的茶換成錫蘭紅茶,他今早要談硬通貨。哈羅德的銀匙在糖罐裡頓了頓,識趣地退下。
報表,此刻正用銀夾捏起一塊鬆餅,卻並不急著吃。
喬治將鋼筆遞給對方,筆尖精準點在珊瑚礁貿易反向交割請求,用開曼票據池。
格雷夫斯的眉毛在金絲眼鏡後挑了挑,鬆餅屑落在報表邊緣:他們連十分之一的庫存都拿不出。
所以要讓他們借。喬治端起咖啡,杯沿遮住半張臉,越急著借,倫敦的黃金拆借利率就越高——等庫克的人擠到羅思柴爾德的櫃台前時,他放下杯子,瓷底與銀盤相碰發出清響,我們的人正好在那看著。
格雷夫斯突然笑了,鬆餅終於咬下一口:您這是要把空頭的恐慌,變成我們的信用背書。他從內袋摸出皮質手賬,快速記下什麼,十點半的電報,我讓利物浦分行同步準備。
餐廳掛鐘敲響八點時,詹尼的馬車已碾過利物浦碼頭的鵝卵石。
她裹著深綠色呢子鬥篷,懷裡抱著個樟木匣,匣中整整齊齊碼著三百張小麥信用憑證——每張都帶著她昨夜親手蓋的微型渡鴉水印,在陽光下像撒了層金粉。
奧康納先生。她停在一艘運糧船前,船長正搓著凍紅的手,您的五百噸燕麥,用憑證抵押。
愛爾蘭糧商的藍眼睛突然亮了:真能憑這個直接提貨?他指尖輕輕撫過憑證背麵的渡鴉,這小烏鴉像教堂彩窗上的聖物。
詹尼開啟樟木匣,取出一張憑證遞過去:銷售回款後贖回,利息比銀行低兩個點。她注意到奧康納的喉結動了動——這個總說英國人的錢都沾著血的老糧商,此刻正用舌尖潤濕嘴唇。
正午的陽光穿透碼頭的薄霧時,第一筆憑證轉讓發生在裝卸工約翰尼和魚販瑪麗之間。
約翰尼剛用憑證提了十袋小麥,轉手以15的溢價賣給急著給麵包房補貨的瑪麗。
當第二筆、第三筆交易在麻繩堆和鯡魚桶間悄悄發生時,詹尼站在倉庫二樓的窗戶後,看他們像傳聖經似的傳遞那些帶渡鴉的紙片。
她摸出電報本,指尖在信任已經開始自我繁殖的最後一個字上停留片刻,終究還是按下了發報鍵。
倫敦的午宴設在聖詹姆斯街的私人會所。
格雷夫斯選了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五位銀行家的銀匙上折射出彩虹。
自信用體係啟動,英國對美農產品逆差擴大12,他推了推眼鏡,羊皮捲上的曲線像跳舞的精靈,但食品價格指數下降21,帶動整體通脹率降了07。
前殖民地財政官威爾遜放下雪利酒杯:您是要讓私人企業擁有鑄幣權?他的銀匙在桌布上敲出急促的節奏,這和東印度公司的爛賬有什麼區彆?
格雷夫斯舉起酒杯,酒液映著他眼底的光:東印度公司拿的是女王特許狀,康羅伊先生拿的是他指了指窗外飄著的《泰晤士報》,頭版標題是《小麥憑證:比黃金更誠實的貨幣?
》,是市場的選票。
威爾遜的銀匙停了。
其他幾位銀行家開始交頭接耳,有人摸出懷表看時間——那是要去交易所看行情的習慣動作。
紐約證券交易所的鐘聲在下午三點炸響時,查爾斯·霍華德正對著桌上的電報發抖。
庫克的密碼信在他指尖簌簌作響:查黎明資源空頭動向,速報。他想起昨夜伯克郡那個帶疤痕的,想起她攪動檸檬片時說的每粒小麥都要十七道質檢。
窗外的華爾街開始起風,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他腳邊。
霍華德摸出懷表,十點十七分——正是他發那封目標做多電文的時刻。
突然,交易所的跑街員撞開辦公室門,手裡攥著剛印的行情單:黎明資源漲了23!
空頭在搶黃金交割
霍華德的懷表地掉在地上,玻璃表盤裂成蛛網。
他盯著裂縫裡自己扭曲的臉,聽見遠處傳來輪船的汽笛——那是從利物浦開來的運糧船,此刻正載著三百張帶渡鴉的紙片,駛向風暴中心。
紐約證券交易所的黃銅掛鐘剛敲過四點,查爾斯·霍華德的懷表在掌心燙得發疼。
他盯著辦公桌上的黑色聽筒——那是傑伊·庫克的專線,剛才的咆哮聲還在耳膜上嗡嗡作響:查清康羅伊的真實持倉!
要是再讓我看見黎明資源漲成瘋牛,你就帶著你的傭金去東河喂魚!
汗水順著後頸滑進襯衫領,霍華德的手指在電報稿上洇出個模糊的墨點。
他想起三天前在伯克郡莊園見到的那個——詹尼·康羅伊,她端著紅茶的手像瓷器般溫潤,卻在說起小麥憑證時眼裡閃著淬了鋼的光:每一粒麥子都要過十七道質檢,霍華德先生,您說這世上還有比糧食更硬的通貨嗎?
此刻他站在康羅伊倫敦辦事處的防火梯上,金屬扶手凍得指尖發麻。
二樓檔案室的氣窗虛掩著,他摸出從當鋪買來的萬能鑰匙,鎖芯轉動的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
檔案架上的牛皮紙封套按日期排列,最頂層標著黃金戰役的箱子正泛著冷光。
找什麼呢?
槍管抵在後腰的瞬間,霍華德的膀胱幾乎要炸開。
他緩緩轉身,看見個穿粗呢大衣的男人,左眼下方有道從眉骨貫到下頜的傷疤,像道凝固的血河。
我、我是來送檔案的!他的聲音尖得走調,手指死死摳住懷裡的皮質筆記本,康羅伊先生讓我
哈裡森·菲茨傑拉德。男人打斷他,槍管順著脊椎骨往上頂,退役皇家燧發槍團少校,現在給康羅伊先生看門。他另一隻手扯開霍華德的衣領,金屬懷表掉在地上,紐約證券交易所的經紀人,淩晨三點出現在倫敦西區?
霍華德的膝蓋開始打顫。
他想起庫克承諾的百分之五分成,想起妻子看中的第五大道公寓,想起上週在百老彙看的歌劇——此刻都成了鏡花水月。我隻是奉命行事!
庫克說隻要拿到持倉記錄
奉命?菲茨傑拉德扯過他的手腕,將筆記本拍在檔案桌上,奉命偽造客戶簽名?
奉命把老寡婦的養老金投進高風險債券?他翻開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的簽名突然刺痛霍華德的眼睛——那些顫巍巍的瑪麗·奧康納約翰·史密斯,都是他模仿的。
地下室的黴味鑽進鼻腔時,霍華德聽見鐵門落鎖。
牆上的煤油燈投下昏黃的影子,他蜷縮在草墊上,看著手錶指標一格格爬向黎明。
伯克郡莊園的機械房裡,愛麗絲·沃森的指尖在差分機鍵盤上翻飛。
青銅齒輪咬合的輕響中,黃銅表盤上的數字開始跳動:倫敦貼現率下跌03,美國國債收益率上浮05,羅斯柴爾德持有的那不勒斯鐵路股權估值線像被剪斷的風箏,直線墜落。
第七次迭代。她低聲念著,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劃出波浪線,控製發行節奏,六個月
夠了。
康羅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愛麗絲轉身時,看見他手裡捏著那份《第七齒輪的震頻》,陽光穿過他肩頭的窗欞,在地中海戰略佈局幾個字上鍍了層金。
真正的戰爭不在交易所。他重複著她的批註,鋼筆尖在流傳出去四個字上頓了頓,用匿名信,通過三個不同的郵筒。
愛麗絲的睫毛顫了顫。
她知道,當康羅伊說慢慢流傳時,那些數字就會像病毒般鑽進銀行家的皮夾,爬進貴族的茶會,最後卡在羅斯柴爾德家族的喉嚨裡。
午夜十一點十七分,康羅伊書房的黑色電話突然響起。
他放下正在批閱的《小麥憑證流通周報》,聽筒裡傳來刺啦的電流聲,接著是斷續的呼吸——淺短,急促,像困在玻璃罩裡的飛蛾。
十七秒。
當最後一聲呼吸消失在忙音裡時,康羅伊的指節在胡桃木書桌上叩出規律的節奏。
他起身開啟牆角的橡木保險櫃,取出一本黑皮賬簿,羊皮封麵泛著經年的包漿。
最新一頁的字跡還未乾透:4月12日,黃金屈服,美元顫抖,敵人開始內訌。
窗外的泰晤士河裹著霧氣,一艘運金船正緩緩駛過塔橋,甲板上的木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康羅伊合上賬簿時,牆角的電報機突然輕震,紙帶吐出半行字元:ar7
他盯著那行未完成的程式碼,忽然笑了。
清晨五點五十分,老管家哈羅德端著銀盤推開書房門時,隻看見康羅伊靠在皮椅上打盹,黑皮賬簿攤在膝頭。
窗外的霧色正從灰藍轉向魚肚白,泰晤士河的方向傳來隱約的汽笛聲。
爵爺,茶。哈羅德輕聲說。
康羅伊揉了揉眉心,指尖掃過賬簿邊緣——那裡沾著個淡褐色的水漬,形狀像片乾枯的梧桐葉。
他想起昨夜霍華德在地下室的哀求,想起愛麗絲模型裡跳動的數字,想起那通十七秒的沉默電話。
把地下室的客人請上來。他說,順便讓菲茨傑拉德準備馬車。
哈羅德退下時,康羅伊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低聲補了句:該去看看,誰在替我數那些假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