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86章 暗流下的棋局
雨霽後的伯克郡實驗室廢墟泛著潮濕的焦糊味。
喬治·康羅伊站在碎磚堆前,靴底碾過半塊燒熔的黃銅齒輪,發出細碎的哢嗒聲。
七名英軍駐印參謀部的軍官圍在他身後,肩章上的銀線在晨光裡晃得人眼睛發疼——其中為首的威廉·霍普金斯正彎腰撿起一片焦黑的圖紙殘頁,紙角印著新式測繪儀·第三象限的燙金標題。
康羅伊先生,您說這是受損圖紙一名紅麵膛的上校用馬鞭挑起另一塊碎紙片,可我在惠特沃斯工坊見過類似的齒輪結構,那是給皇家天文台造的精密儀器。
喬治摘下禮帽,指節輕叩自己左胸的懷表位置——那裡藏著真正的差分機多功能表盤。上週三的爆炸,確實毀掉了三套測試樣機。他聲音沉穩,目光掃過人群中微微挑眉的威廉,但諸位應該記得,東印度公司的商隊三天前經過加爾各答港時,有輛覆蓋油布的篷車特彆加固了減震裝置。
軍官們交頭接耳起來。
紅麵膛上校的馬鞭尖突然戳向喬治腳邊的瓦礫:那堆骸骨裡埋的是什麼?
被燒毀的舊零件。喬治蹲下身,撿起塊燒變形的銅片,真正的核心技術他停頓片刻,看著威廉的瞳孔微微收縮,三天前就轉移去了拉賈斯坦邦的沙漠據點。
那裡有我從波斯請來的石匠,用花崗岩砌了三米厚的保險庫。
人群中響起抽氣聲。
喬治注意到最末尾的中尉摸了摸腰間的左輪槍套——那是勞福德·斯塔瑞克的人,他在加爾各答的密探名單裡見過這個姓氏。
參觀結束。威廉突然出聲,指尖敲了敲懷表,康羅伊先生的時間很寶貴。他轉向喬治,眼底閃過一絲讚許,下午兩點,我讓副官把特彆晉升名單送到您宅邸。
軍官們陸續散去時,喬治瞥見那名中尉落在最後,彎腰用靴跟碾碎了半張圖紙殘頁。
他低頭整理袖釦,嘴角勾起極淡的弧度——這正是他要的效果:讓所有盯著他的眼睛都相信,真正的秘密藏在沙漠深處。
詹尼。他轉身時,秘書已經捧著銀盤候在五步外,讓瑪伊準備馬車。
薩卡爾先生說杜邦先生下午三點到玫瑰園茶社。
詹尼遞上薄荷香帕,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掌心——這是他們約定的計劃啟動暗號。約翰先生已經把假零件搬進地下保險庫了。她低聲道,瑪伊今早檢查過茶社,二樓雅座的檀木屏風後有個蟲蛀的小孔,剛好能藏諧振腔。
玫瑰園茶社的紫藤爬滿了雕花窗欞。
喬治推開門時,薄荷與豆蔻的香氣裹著穿堂風撲麵而來。
薩卡爾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金線刺繡的頭巾在陽光下泛著蜜色,見他進來立刻起身,用印地語說了句願象神保佑今日,又換成英語:杜邦先生剛到五分鐘。
弗朗西斯·杜邦從藤編搖椅裡站起,深灰西裝熨得沒有半絲褶皺,領結彆著枚綠寶石領針——和哈裡斯照片裡巴黎咖啡館的那枚一模一樣。久仰康羅伊先生大名。他伸出手,指尖涼得像塊冰,薩卡爾先生說您有筆大生意要談?
兩杯藏紅花奶茶,加奶泡。喬治坐定後,目光掃過杜邦放在桌上的鱷魚皮公文包——搭扣處有新鮮的刮痕,應該是今早剛裝過什麼硬物。
瑪伊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他不動聲色地用鞋尖輕敲桌腳三下。
關於差分機的圖紙喬治從內袋取出張折疊的羊皮紙,推過桌角,我可以給您第二次迭代的設計圖。
但需要法國在孟加拉灣的藥品貿易權。
杜邦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領針。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的法語口音突然重了些,馬賽貿易商會不會輕易讓出
所以我才找您。喬治打斷他,薩卡爾先生說,您在巴黎有位能說動商會的叔父?
茶社二樓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杜邦猛地抬頭,喬治趁機用餘光瞥見瑪伊的裙角閃過屏風——諧振腔已經就位。
容我考慮三天。杜邦站起身,公文包帶勾住了桌布,半杯奶茶潑在羊皮紙上。
他手忙腳亂地擦拭,喬治卻按住他手腕:圖紙遇水會顯影,您最好現在帶走。
杜邦的喉結動了動,抓起公文包時,綠寶石領針擦過桌麵,留下道細痕。
詹尼。喬治望著那道背影消失在紫藤花影裡,讓人跟著他,但彆被發現。
已經安排了。詹尼遞來溫熱的毛巾,瑪伊說諧振腔的訊號很強,監聽室的留聲機轉得很穩。
黃昏時分,監聽室的留聲機發出刺啦輕響。
喬治彎腰調整唱針時,杜邦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核心引數被調整過,必須配合新啟動程式康羅伊在拉賈斯坦邦有個保險庫
喬治按住操作員的手,倒回三十秒。
留聲機倒轉的嗡鳴中,另一個男聲響起,帶著濃重的普羅旺斯口音:告訴那小子,馬賽商會可以讓出藥品貿易權,但必須拿到完整的第七代差分機圖紙。
加爾各答港的印度特產下週三裝船,讓他用圖紙來換。
喬治直起腰,指節抵著下巴——印度特產是東印度公司的暗號,通常指香料或絲綢,但結合杜邦之前的動作,更可能是武器。
他摸出懷表,表蓋內側的鳶尾花在暮色裡泛著幽光,齒輪轉動的輕響與窗外的晚風交織。
詹尼。他轉身時,秘書正抱著一摞檔案站在門口,通知威廉,下週三加爾各答港的巡邏船提前兩小時換班。
再讓約翰把受損圖紙的複製品準備三份——要看起來被火燒過,但關鍵資料完整。
詹尼的筆尖在筆記本上沙沙作響:需要給維多利亞女王的信鴿加送密報嗎?
不用。喬治望向窗外漸起的晚風,遠處碼頭的葡萄牙商船已經不見蹤影,隻餘下水麵上淡金色的粼光,真正的獵物,已經咬鉤了。
他的手指輕輕叩了叩留聲機上的黃銅旋鈕——馬賽商會的聲音還在磁帶裡迴圈,像根細細的線,正慢慢收緊成一張網。
樓下傳來瑪伊的腳步聲,她的印度銀腳鐲在走廊裡叮當作響:康羅伊先生,薩卡爾先生說杜邦的人今晚去了碼頭倉庫,搬了十箱標著大吉嶺紅茶的木箱。
喬治的目光掠過書桌上攤開的加爾各答港地圖,指尖停在北三號碼頭的位置。
那裡畫著個紅色叉,旁邊用小字標注著漲潮時間:下週三淩晨兩點十七分。
告訴約翰,明早把新啟動程式的假圖紙鎖進他最擅長的機關匣裡。他摘下懷表放在耳邊,齒輪的輕響裡彷彿能聽見千裡外海浪拍岸的聲音,我們的客人,該準備登船了。
午夜的海風卷著鹹濕的氣息掠過加爾各答港,北三號碼頭的燈籠在棧橋上搖晃,將十箱大吉嶺紅茶的木箱影子拉得老長。
弗朗西斯·杜邦的皮靴碾過潮濕的木板,喉結隨著海浪的轟鳴上下滾動——根據康羅伊提供的坐標,保險庫裡的第七代差分機圖紙應該就藏在這些木箱夾層裡。
快點!他用法語低喝,三個碼頭上的苦力正用鐵橇撬動箱蓋,鏽跡混著木屑簌簌落在他擦得鋥亮的鞋麵上。
棧橋下突然傳來水花濺起的輕響,他猛地轉頭,卻隻看見一隻海鳥撲棱著翅膀掠過錨鏈。
先生,找到了!最年輕的苦力舉起塊帶銅綠的金屬板,邊緣還沾著焦黑的痕跡——正是康羅伊實驗室爆炸後流出的受損圖紙殘片。
杜邦的手指幾乎要掐進鱷魚皮手套裡,他強壓著顫抖摸向內側口袋的綠寶石領針——這是給馬賽商會的信物,隻要帶著圖紙登船,叔父就能讓他成為巴黎最年輕的貿易領事。
不許動!
震耳欲聾的嗬斥聲撕裂夜霧。
十二名英軍士兵從貨倉陰影裡衝出,刺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為首的霍普金斯舉著左輪槍,帽簷下的眼睛像淬了冰:弗朗西斯·杜邦,以女王陛下的名義逮捕你。
罪名是間諜罪、盜竊皇家技術機密。
杜邦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後退兩步撞在木箱上,餘光瞥見棧橋儘頭的陰影裡,喬治·康羅伊正倚著係纜樁,懷表在指間轉得流暢——那是他下午在茶社見過的動作。
你們不能他的話被士兵的鐵手銬打斷。
霍普金斯扯下他的領針,在月光下翻來覆去看了三遍:普羅旺斯工匠的手藝,去年馬賽商會失竊的信物清單裡有它。他轉向喬治,嘴角勾起半分笑意,康羅伊先生的走私情報很準確。
喬治沒接話。
他蹲下身,指尖劃過木箱裡的金屬板——邊緣的焦痕是約翰用硫酸和火把特意偽造的,銅綠則是泡了三天海水的效果。
杜邦的呼吸聲突然急促起來:那些圖紙是假的!
康羅伊他
喬治豎起食指,您在茶社潑奶茶時,我就該提醒您——真正的第三次迭代的差分機圖紙,已經送往加爾各答駐軍司令部的花崗岩地下室。他站起身,目光掃過杜邦煞白的臉,而您現在搬的,是東印度公司淘汰的航海儀零件。
幾個小時後,總督府地下室的煤油燈劈啪爆了個燈花。
杜邦癱在木椅上,袖口被扯得皺巴巴的,綠寶石領針在桌上投下菱形光斑。
喬治靠在斑駁的磚牆上,詹尼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沙沙作響——這是她記錄審訊的習慣,筆尖停頓的頻率能反映他的情緒。
說吧。喬治的聲音像塊冷鐵,除了圖紙,你們還想查什麼?
杜邦的指甲摳進椅麵:是是精神頻率技術他喉結動了動,有人說你能通過差分機控製人的意識。
喬治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三個月前在實驗室除錯諧振腔時,意外捕捉到的那串詭異腦波;想起詹尼說過,瑪伊執行任務時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看。
地下室的穿堂風突然灌進來,吹得煤油燈搖晃,將他的影子扯得扭曲如鬼魅。
誰讓你查的?他向前一步,靴跟重重磕在地板上。
杜邦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哭腔:您以為隻有法國人在盯著?
聖殿騎士團、清國的神機營、甚至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像被人掐住了喉嚨。
喬治猛地轉頭——地下室的通風口傳來極輕的刮擦聲。
詹尼已經抄起桌上的左輪,瑪伊的身影如夜貓般躍上窗台,銀腳鐲的輕響被刻意壓得極低。
繼續說。喬治的語氣反而放輕了,他摸出懷表開啟,齒輪轉動的輕響蓋過了通風口的動靜,否則明天早上,您會在恒河入海口喂鯊魚。
杜邦的額頭滲出冷汗:是是一個戴青銅麵具的人。
他說如果查到康羅伊掌握了那種技術
夠了。喬治合上懷表,表蓋內側的鳶尾花在燈影裡忽明忽暗。
他對霍普金斯點點頭,後者立刻示意士兵將杜邦押走。
詹尼遞來溫熱的紅茶,指尖再次碰了碰他掌心——這是有異常的暗號。
去查通風口的腳印。喬治低聲道,讓瑪伊跟著。他望向地下室厚重的木門,聽見杜邦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突然覺得後頸發涼——就像有雙無形的手,正隔著千裡之外的迷霧,緩緩扣上他的咽喉。
淩晨四點,喬治站在宅邸頂樓的露台。
伯克郡的風裹著露水拂過他的發梢,遠處實驗室的廢墟在月光下像頭沉睡的巨獸。
詹尼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通風口的腳印是38碼,鞋底有東印度公司的船錨標記。
喬治摸出懷表貼在耳邊。
齒輪的輕響裡,他彷彿又聽見了那串詭異的腦波,比三個月前更清晰,更逼近。
通知約翰,明天開始,所有靈能實驗轉移到地下三層。他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聲音輕得像歎息,還有讓維多利亞的信鴿提前兩天出發。
詹尼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停頓了兩秒——這是她記錄重要指令時的習慣。
而在露台下方的陰影裡,一道黑色身影掠過薔薇花叢,銀腳鐲的輕響被晨霧揉碎,隻餘下若有若無的尾音,像根細針,紮進了黎明前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