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神座:時代的齒輪 第88章 蒸汽輪下的暗湧
喬治的皮靴碾過石子路時,宅邸二樓的窗戶正透出暖黃的光。
詹尼總說煤油燈太嗆,偏要在書房點蜂蠟蠟燭——此刻那些跳動的光斑透過蕾絲窗簾,在他懷表上投下細碎的金斑,倒像是某種暗號。
先生。門房老湯姆接過他的呢子大衣,壓低聲音,詹尼小姐和瑙羅吉先生在書房等了兩小時,茶都續了三輪。
喬治解袖釦的手頓了頓。
閣樓地板下的鉛粉、香料商鞋底的標記、還有那行盲文刻的警告信,此刻都在懷表裡發燙。
他摸了摸腰上的武器袋,確認微型電擊器還在原處,這才推開書房門。
詹尼正俯身在橡木書桌上整理密碼本,淺金色發梢垂落,在羊皮紙邊緣掃出細密的弧。
聽見動靜,她抬頭時睫毛輕顫,眼底的倦意被笑意壓下去:你身上有泰晤士河的潮氣。
還有血味。達達拜·瑙羅吉從高背椅裡直起腰,他的印度棉長袍沾著粉筆灰——定是翻找密碼本時碰倒了差分機旁的寫字板。
這位五十歲的學者推了推黃銅框眼鏡,枯瘦的手指點著桌上的青銅裝置,您帶回來的紙條,我試著用黃金黎明協會1847年的密文表比對過
喬治扯鬆領結,將懷表放在兩人中間。
表蓋彈開的瞬間,那張皺巴巴的紙條滑出來,在燭光下泛著毛邊。
詹尼的指尖剛要觸碰,他突然按住她手背:鉛粉。
她一愣,旋即從絲絨手袋裡摸出鹿皮手套。
當三人的影子在牆上交疊時,差分機的齒輪開始轉動——這是喬治改良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黃金黎明協會的標誌。
艾瑪·拉塞爾女士來訪。老湯姆的通報聲混著穿堂風灌進書房。
詹尼迅速收起密碼本,瑙羅吉則將《風物誌》塞進暗格。
喬治整理袖釦時,指尖碰到微型電擊器的凸起——這是詹尼去年送的,說是對付不速之客的小禮物。
當那位女士步入書房時,喬治聞到了橙花與龍涎香的混合香氣。
艾瑪·拉塞爾的紫色天鵝絨鬥篷垂著銀線流蘇,胸針是枚倒五芒星,中間嵌著塊血玉髓。
她的眼睛像浸在茶裡的墨玉,掃過三人時帶著審視,最後停在喬治臉上:康羅伊先生,我聽說您對血色潮汐很感興趣。
詹尼端茶的手頓了頓。
喬治注意到她無名指的翡翠戒指轉了半圈——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他笑著請艾瑪落座:拉塞爾女士訊息靈通。
黃金黎明的眼睛,比倫敦的霧更濃。艾瑪從手袋裡取出羊皮紙,展開時,紙上的符文突然泛起幽藍的光,這是香港某處的地圖殘片。
您若想知道龍眠之地的秘密她的指尖劃過符文邊緣的焦痕,得親自去看看潮汐如何變紅。
喬治接過羊皮紙時,掌心傳來灼燒般的熱。
他認出那是差分機破譯出的地圖輪廓,邊角的焦痕和實驗室爆炸時的痕跡如出一轍。您怎麼確定我會去?
因為您的實驗室被炸了三次,每次都在研究東方的古物。艾瑪起身時,鬥篷掃過書桌,帶落了一張差分機紙帶,因為您收買了東印度公司的航運主管,明天下午三點的晨星號會載著您的人去香港。她戴上羔皮手套,在門口停步,康羅伊先生,潮汐不會等遲到的人。
門合上的瞬間,詹尼的翡翠戒指轉了整整一圈。她知道我們的行程。
所以需要提前。喬治將羊皮紙塞進暗格,轉身對瑙羅吉說,今晚整理好粵閩方言手冊,讓仆役們連夜背熟。他又看向詹尼,語氣軟了些,讓約翰把晨星號的啟航時間改到淩晨兩點,船票用埃默裡的名字。
瑪伊已經在檢查隨行人員了。詹尼翻開記事本,鋼筆尖在加爾各答駐軍項下畫了道線,您給霍普金斯的那箱印度特產紅寶石,他回信說上尉軍銜沒問題——埃默裡的中尉委任狀會在登船前送到。
由於聖殿騎士團的壓力,顯然印度沒辦法再待下去了,已經在這裡收獲滿滿,是時候去香港看看了,除了軍銜,喬治還從科林·坎貝爾勳爵的手上拿到了香港海關港口監督的職務。
香港離前世的故鄉就很近了,喬治有點近鄉情怯。
印度已經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了,所有人都要去香港,父母這次也得匆忙出行,幸好詹尼已經熟悉了顛簸的生活,幫他們及時整理好了行李。
這次去香港一定要想辦法治好父親的身體,希望那裡的中國醫術能起到驅除詛咒的作用。
很好。喬治摸出懷表,齒輪轉動聲裡,他聽見瑪伊拉開帆布包裹的聲響從樓下傳來——那是她在檢查行李夾層。
錫克老兵阿米特的腳步聲在走廊裡響起,他的佩刀碰在門框上,發出清越的嗡鳴。
當在晨光裡泛著冷光。聽說您在研究東方的古物。他突然說,手指劃過一本《山海經》的燙金封麵,龍、潮汐、血這些詞最近在白廳的密報裡很常見。
喬治笑了。
他想起昨夜詹尼在密碼本上寫的備注:軍情六處的耳目隻關心大英帝國的利益,聖殿騎士的秘密纔是他們的盲區。我在給東印度公司做貿易報告。他從梅森手裡接過書,指尖掃過的插圖,中國商人說龍能鎮住海妖,這對航運保險很有用。
梅森沒再說話。
他合上最後一隻箱子時,懷表鏈上的共濟會徽章閃了閃——喬治注意到那枚六芒星中心缺了一角,像被什麼利器削去的。祝航行順利。特工轉身時,大衣下擺帶起一陣風,吹得舷窗上的水珠紛紛墜落。
二字還在甲板上盤旋,喬治就被邀請去了法國大使館的晚宴。
理查德·克萊頓的香檳杯碰在他的水晶杯上,發出清越的脆響。
這位武官的肩章擦得鋥亮,袖口卻沾著星點墨跡——喬治認得那種靛藍,和阿米特提到的聖殿騎士染料一模一樣。
康羅伊先生對遠東的興趣,和我們不謀而合。克萊頓的法語帶著倫敦腔,聽說您在找灰袍人?
那群總在碼頭陰影裡出現的神秘客他突然壓低聲音,我們在西貢有個線人,能提供他們的名單。
喬治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想起艾瑪·拉塞爾提到的血色潮汐,想起實驗室爆炸時碎玻璃上的暗紅鏽跡。條件?他喝了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的瞬間,他摸到藏在袖管裡的微型唱片燒錄機——詹尼的新發明,齒輪轉動的輕響被香檳杯相碰的聲音完美掩蓋。
法國需要香港的中轉權。克萊頓的手指在桌布上畫了條弧線,您說服東印度公司的董事會,我們就把灰袍人的秘密雙手奉上。他舉起酒杯,燭光在他眼底投下陰影,畢竟他的拇指劃過杯沿,聖殿騎士的船可不會隻載靛藍。
喬治碰了碰杯,杯壁的涼意透過手套滲進來。成交。他說,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猶豫,但我需要先確認情報的真實性。克萊頓笑了,那笑容像把擦亮的匕首。
當武官轉身和其他賓客寒暄時,喬治摸了摸胸前的口袋——裡麵藏著微型唱片,此刻正隨著心跳微微發燙。
啟航前夜的雨來得毫無預兆。
喬治站在舷梯上,看雨水在甲板上彙成細流,衝刷著晨星號的船名。
詹尼的蕾絲手帕還揣在他胸袋裡,帶著她慣用的橙花水香。
阿米特已經帶著錫克親信乘小艇先走了,他們的身影在雨幕中漸次模糊,像滴進墨汁的水。
先生!船副的喊叫混著雨聲傳來,所有乘客都已登船!喬治提起皮箱,靴跟叩在鐵舷梯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當他的腳踏上甲板的瞬間,眼角餘光瞥見遠處貨倉的屋頂——那裡站著個穿灰袍的身影,兜帽壓得很低,雨水順著帽簷滴落,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灰袍人舉起手。
喬治看見他手中的密令,封蠟是塊黑曜石,在雨幕中泛著冷光。
那是聖殿騎士團的標記,和勞福德·斯塔瑞克書房裡的鎮紙一模一樣。
汽笛再次響起。晨星號的煙囪噴出股股白煙,船身開始緩緩移動。
喬治望著漸遠的碼頭,雨幕中的灰袍人漸漸變成個模糊的黑點。
他摸了摸胸袋裡的微型唱片燒錄機,遠眺著底倉的入口,那裡藏著差分機零件的木箱——這些東西此刻都沉在貨艙最底層,裹著防潮的油布。
詹尼在告彆信裡寫過:暗湧之下,必有深流。喬治望著海平線處翻湧的烏雲,突然想起艾瑪·拉塞爾說的潮汐不會等人。
或許,當蒸汽船衝破雨幕時,真正的深流才會露出它的全貌。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深流捲走一切之前,抓住那根最關鍵的線索。
船尾的浪花翻卷如銀。
喬治轉身走向艙房,靴底的水漬在甲板上留下一串腳印。
在更遠的海平線上,一輪被烏雲遮住的月亮正緩緩升起,將海麵照得泛著詭異的暗紅——像極了實驗室碎玻璃上的鏽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