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手醫妃:冷麪王爺的掌心蠱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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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霜露未晞。靖淵王府那扇沉重的烏木側門在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中開啟一道窄縫,如同巨獸不情願地張開一線口唇。深秋的寒氣裹挾著落葉的腐朽氣息,瞬間湧入。蘇晚緊了緊身上那件半舊的素青色棉鬥篷,將略顯蒼白的小臉又往兜帽深處埋了埋,隻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謹慎地掃視著門外空曠冷寂的夾道。
兩盞慘白的琉璃風燈在門楣上搖晃,映照著階下肅立的兩名黑甲侍衛。冰冷的甲冑在朦朧晨光中泛著幽藍的金屬光澤,腰間佩刀懸垂,紋絲不動。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銳利而冰冷,牢牢鎖定在蘇晚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防備。空氣裡瀰漫著無形的壓力,比深秋的寒意更刺骨。
“王妃,”左側侍衛的聲音如同鐵石摩擦,平板無波,“王爺有令,酉時初刻之前,務必歸府。屬下二人奉命‘護衛’王妃安全。”
‘護衛’二字,咬得極重,如同冰冷的鐐銬。
蘇晚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冷嘲。監視,**裸的監視。蕭絕允許她出府,不過是為解藥和解蠱提供便利,如同豢養一隻需要放風覓食的蠱蟲。她的腳步踏出王府門檻的刹那,並未感到多少自由的氣息,反而像是從一座精鐵牢籠,踏入了另一張無形的大網。每一寸呼吸,都在那雙暗處寒眸的注視之下。她微微頷首,聲音低啞:“有勞。”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軲轆聲在空曠的街道上異常清晰。一輛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舊的青布小車,載著蘇晚和那兩個如同移動鐵塔般的“護衛”,朝著盛京城南最喧囂混亂的“三教九流”之地——魚鱗混雜的鬼市藥攤區駛去。車窗縫隙透入的光影快速掠過斑駁的牆壁和低矮雜亂的屋簷,隱約傳來的市井嘈雜漸漸清晰。空氣中開始瀰漫起各種複雜的氣味:劣質脂粉的甜膩、牲畜糞便的臊臭、廉價食物的油膩、還有一絲絲……藥草特有的、或清苦或辛辣的複雜氣息混雜其中。
挑開車簾一角,映入眼簾的景象堪稱光怪陸離。狹窄的巷道兩側,擠擠挨挨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地攤。褪色的粗布墊在地上,雜七雜八地堆放著號稱能治百病的草藥根莖、蒙著厚厚灰塵的不知名動物骨骼、色澤詭異散發著腥氣的礦石粉末、還有各種鏽跡斑斑的“古董”和來曆不明的舊貨。攤主們操著天南地北的口音,聲嘶力竭地吆喝著,唾沫飛濺。衣衫襤褸的苦力、目光狡黠的掮客、神情麻木的婦人、還有幾個眼神渾濁、蹲在角落抽著劣質旱菸的老者……構成了一幅鮮活而充滿煙火氣的底層畫卷。
蘇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篩子,快速掃過那些所謂的“藥材”。乾癟發黴的當歸,年份不足的劣質黃芪,摻雜著大量泥沙的甘草碎屑……大部分皆是藥性駁雜、甚至以次充好的廢料。偶爾見到一兩株品相尚可的,價格也被攤主虛抬得離譜。她需要的幾種關鍵輔藥,如能滋養化瘀的“石菖蒲”、調和藥性的“忍冬藤”,在這裡更是蹤跡難尋。
忽然,她的腳步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攤子前停住。攤主是個鬍子拉碴、眼神渾濁的老漢,裹著破棉襖縮在牆根,對生意似乎並不上心。攤麵上亂糟糟地堆著些黑乎乎、佈滿疙瘩、如同枯樹根般的塊莖,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土腥和黴味。旁邊還有幾把乾枯蜷縮、顏色黯淡的草葉。
“老丈,”蘇晚蹲下身,聲音放得柔和,“這‘三七’怎麼賣?”她指向那些貌不驚人的塊莖。
老漢抬起渾濁的眼睛,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便宜,三十文一堆,都是山裡挖的野貨,不值錢。”
蘇晚伸手拈起一塊最小的根莖。入手乾癟粗糙,掂量著分量極輕,明顯是生長不良、炮製又不到位的劣質品,藥效恐怕十不存一。但她指尖拂過根莖表皮時,識海深處的九玄洞天空間卻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共鳴波動!這堆“廢料”裡,竟蘊含著極其稀薄的草木精氣!雖然駁雜微弱,遠不及洞天內的靈氣精純,但對此刻捉襟見肘的蘇晚而言,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霖!
“都要了。”蘇晚果斷開口,又指向那幾把不起眼的枯草,“這些‘紫草’呢?”
老漢似乎有些意外,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紫草一起?五十文,全拿走!”
蘇晚冇有還價,數出銅錢遞給老漢。護衛甲皺了皺眉,顯然覺得這女人目光鄙陋,竟買這等垃圾貨色。護衛乙則麵無表情,隻是目光如釘子般釘在她身上。
蘇晚並未解釋,將幾塊乾癟三七和枯紫草仔細包好,目光逡巡,落在巷尾一個相對清淨無人的角落。那裡堆著些廢棄的竹筐,旁邊恰好有個早已熄滅、石麵還算平整的石磨盤。
“勞煩二位在此稍候片刻,”蘇晚轉過身,對著兩名護衛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妾身需就地處理些草藥,方便攜帶。”她指了指那個角落。
護衛甲眼中掠過一絲不耐,但想到王爺命令是“護衛”而非“限製”,終究不好強行阻攔。護衛乙沉默地點點頭,抱著刀,與同伴挪了兩步,站在能清晰看到蘇晚動作,卻又隔著幾步距離的位置,如同兩尊門神。
蘇晚徑直走到磨盤旁,背對著兩名護衛,從包袱裡取出剛買的劣質三七和紫草,又從袖袋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石臼和藥杵——這是她在廢棄藥廬裡淘出來的僅能用之物。
她看似隨意地將一塊品相最差、幾乎萎縮成核桃大小的三七塊莖放入石臼之中。就在指尖接觸石臼內壁的刹那,意識已悄然沉入九玄洞天!
嗡——
識海中光華流轉,十平米的空間靜謐流淌著乳白色的柔和光暈。那口汩汩翻湧的【蘊靈泉】如同蒙塵的明珠,泉眼細弱,上方凝聚的乳白霧氣稀薄得近乎透明。蘇晚的精神力如同纖細的蛛絲,艱難地探入泉中,小心翼翼地攫取著——不是泉水本身,而是附著在泉水上方、凝聚了生命精粹的薄薄一層靈霧!
這靈霧,是她如今精神力所能承受、且引動時最不易被外界高手感知的極限形態!
抽絲剝繭!精神力凝聚到了極致!
一縷比髮絲還要纖細百倍的乳白靈霧,被她艱難地引導著,穿透無形的空間屏障,悄無聲息地注入到石臼內那塊乾癟的三七之中!
無聲的蛻變在瞬間發生!
那塊乾癟醜陋、如同朽木的三七塊莖,在靈霧滲入的表皮之下,彷彿被注入了無形的生命之源!原本灰褐枯槁的表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潤澤,透出一種深沉的黃褐色!幾縷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新鮮柔韌的白色根鬚,竟奇蹟般地從塊莖末端悄然鑽出!一股極其濃鬱、帶著泥土芬芳與獨特藥香的清冽氣息,如同沉睡寶藏被喚醒,猛地從石臼中逸散開來!
這氣息精純而霸道,瞬間壓過了鬼市上所有駁雜汙濁的氣味,如同清泉滌盪汙穢!
幾乎同時,蘇晚手中藥杵已落了下去!動作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每一次落下,都精準地敲擊在塊莖蘊含藥性最充盈的節點上!篤…篤…篤…
藥杵與石臼碰擊的聲音沉穩而富有節奏。伴隨這聲音,那股奇異的藥香越發濃鬱凝練,如同實質的絲縷,嫋嫋擴散!
遠處幾個還在為幾文銅錢爭執的攤販突然噤聲,抽著旱菸的老漢猛地嗆咳起來,渾濁的眼睛驚疑不定地四處張望。離得稍近的護衛甲和乙,身體同時微微一僵!護衛甲鼻翼翕動,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愕!作為王府精銳,他並非不識貨——這藥香之精純濃烈,遠超他平生所聞!那女人在搗什麼?!
蘇晚恍若未覺,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在“煉製”之中。搗碎的三七粉末呈現出一種金燦燦的、流動蜂蜜般的質感和光澤。她飛快地抓起旁邊的枯紫草,指尖不經意拂過,一縷更細微的靈霧悄然滲入,枯草瞬間褪去死灰,煥發出深紫色的活力!投入石臼,與三七粉末混合!
藥杵繼續落下,研磨、調和!兩種藥粉在靈霧殘餘力量的催化下,竟發生了奇妙的融合反應!金黃的底色中暈染開瑰麗的紫,散發出更加馥鬱、更加沁人心脾的奇異馨香!這香氣不再僅僅是藥味,更帶著一種令人心神舒暢、彷彿能撫平一切焦躁的靈韻!
“我的老天爺!這是什麼神仙藥香?”
“聞一口,我這老寒腿都不疼了似的!”
“快看!那磨盤旁邊的小娘子!香是從她那兒來的!”
議論聲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炸開!原本散落在各處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齊刷刷地投向角落裡那個素衣素袍、兜帽遮麵的纖弱身影!人群開始不由自主地向那個角落湧動,好奇、貪婪、驚疑的目光交織成網。
護衛甲和乙臉色驟變,瞬間拔刀出鞘半寸!冰冷的刀鋒在晨光中閃過寒芒!“肅靜!退後!”護衛甲厲聲低喝,試圖維持秩序,但洶湧的好奇心豈是幾聲嗬斥能阻止?人群隻是微微一頓,隨即更加激動地向前擠來。
就在這騷動愈演愈烈,兩名護衛即將彈壓不住之際——
“諸位鄉鄰,稍安勿躁。”一道清朗溫潤、如同春澗流泉的聲音,帶著一股奇異的安撫力量,穿透了嘈雜的聲浪。
人群不由自主地分開一條道路。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緩步而來。來人約莫二十四五歲年紀,身姿挺拔如修竹,麵容清俊雅緻,眉眼含笑,唇邊噙著一抹溫和的弧度。他身著月白錦緞長袍,領口與袖口繡著低調的銀線纏枝蓮紋,腰間束著同色絲絛,懸一枚質地上乘的羊脂玉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把玩著的一柄紫檀木摺扇,扇骨油潤,隱隱透著光華。其人通身氣度溫雅從容,與這混亂肮臟的鬼市格格不入,彷彿明珠誤落泥沼。
他身後,跟著兩個青衣短打、目光精悍的隨從,氣息沉穩,顯然身懷不俗武藝。
來人目光精準地落在蘇晚麵前石臼中那份金紫交融、異香撲鼻的藥膏上,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掩飾的驚豔與熾熱!
“妙哉!”他撫掌輕讚,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三七其色如金,主入血分,化瘀生新;紫草其華蘊紫,涼血解毒,潤膚生肌!兩種凡品,竟能調和至此等精純境地!更難得這馥鬱靈香,凝而不散,沁透肌骨,直達神髓!此非人間凡火能煉,當是蘊天地靈秀之造化所鐘!”
此人一語道破藥性與玄機,眼光毒辣至極!
他緩步上前,無視了護衛警惕的目光,對著兜帽遮麵的蘇晚,鄭重其事地拱手一禮,姿態優雅謙和:“在下回春堂謝景行。冒昧請教姑娘,此膏……可有名目?”
回春堂!謝景行!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原本喧鬨的鬼市上空炸開!
回春堂!天啟王朝醫藥行噹噹之無愧的巨擘!分號遍佈九州,供奉禦藥,信譽卓著,實力深不可測!其少東家謝景行,更是名動京華的青年才俊,醫術藥理造詣精深,眼光獨到,更兼長袖善舞,是商界炙手可熱的人物!他竟會出現在這魚龍混雜的鬼市?!
周圍的喧囂瞬間死寂!所有人看向蘇晚的眼神,充滿了震驚與敬畏!能被謝少東家如此鄭重相詢,那石臼裡的東西……
蘇晚緩緩抬起頭。兜帽的陰影下,隻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那雙沉靜如深潭的眼眸。她看著眼前這位光華奪目的謝氏少東,對方的溫雅笑容下,是毫不掩飾的精明與勢在必得。她手指輕輕拂過石臼邊緣,感受著那溫潤如玉的膏體觸感,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微弱靈韻。
“此膏,名曰‘玉容’。”
她的聲音透過兜帽傳出,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沙啞,卻清晰無比。
“玉容膏…”謝景行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光芒更盛,如同發現了稀世珍寶,“好名字!人如玉,膏養容!名實相副,相得益彰!”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石臼,“謝某癡迷藥道,見此靈膏,心癢難耐。不知姑娘可否割愛?價錢,姑娘但請開口!”
話音未落,他身後一名青衣隨從已上前一步,雙手恭敬地捧上一個沉甸甸的紫檀木小匣。匣蓋開啟——
金光璀璨!整整十錠小巧玲瓏、卻足斤足兩、閃爍著誘人光澤的金元寶整齊排列!每一錠都是標準的十兩官金!
百兩黃金!
鬼市上響起一片無法抑製的倒抽冷氣聲!無數道目光瞬間變得赤紅滾燙!百兩黃金!足夠尋常人家三代富足!就買這一小石臼的藥膏?!
護衛甲和乙的眼皮也狠狠一跳!他們奉命監視,卻從未想過會有此驚變!看向蘇晚和她麵前石臼的眼神,充滿了駭然與難以置信!這女人…搗鼓出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麵對這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財富,兜帽陰影下,蘇晚的唇角卻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錢?很重要。但此刻,她更需要的是…立足的資本和更隱秘的渠道。
“黃金雖好,非我所急。”蘇晚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目光越過刺目的金光,直視謝景行溫潤表象下的銳利眼眸,“謝少東家慧眼識珠。此‘玉容膏’煉製不易,耗材更需機緣。若少東家真有意…”
她微微停頓,石臼中馥鬱的靈香在風中嫋嫋不散。
“妾身所需之物,恐非金銀可易。煩請移步,另覓清淨處詳談?”
謝景行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意料之中的瞭然與更深層次的激賞。他啪地一聲合上紫檀木匣,笑容溫煦依舊,卻多了一份鄭重:“固所願也,不敢請耳。姑娘,請!”他側身,優雅地做了個延請的手勢。
蘇晚將石臼小心包好,抱在懷中,如同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她對著神情驚疑不定的護衛甲和乙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煩請二位,隨行。”
護衛甲和乙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兩人一言不發,收刀入鞘,如同最沉默的影子,緊緊跟上蘇晚和謝景行的腳步。人群自動分開一條更寬闊的道路,目送著這一行氣質迥異的身影,消失在鬼市深處更隱秘的巷弄之中。
不遠處,一座廢棄茶樓的二層雅間。半開的支摘窗後,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墨色身影靜立如淵。蒼白修長的手指搭在佈滿塵埃的窗欞上,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一點冰涼的灰燼。深邃的目光穿透喧囂的市井,牢牢鎖定在那抱著石臼、走向謝氏少東的素青身影上。
玉容膏?
謝景行?
回春堂?
蕭絕的唇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如同冰雪雕琢的罌粟花。他身後,空氣微微扭曲,一個如同鬼魅般的聲音低低響起:
“王爺,那藥香…邪性得很,非尋常之物。謝少東家…出了百兩黃金。”
“盯緊謝家的馬車。”蕭絕的聲音低沉如冰,毫無波瀾,“本王倒要看看,本王的王妃,如何在回春堂的盤絲洞裡…織她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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