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手醫妃:冷麪王爺的掌心蠱 第6章
-殘陽如血,潑灑在靖淵王府森嚴的重簷之上,卻絲毫照不進府邸深處那間名為“棠梨苑”的水榭。水榭臨湖而建,本該是清雅之地,此刻卻被佈置得燈火輝煌,絲竹管絃之聲靡靡纏繞其間,透著一股刻意營造的浮華與虛偽。
猩紅的錦緞鋪滿了迴廊,琉璃宮燈高懸,將水榭映照得亮如白晝,卻驅不散那股沁入骨髓的陰冷。空氣中瀰漫著珍饈佳肴的馥鬱香氣,混合著濃烈的脂粉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屬於陳舊水汽與名貴沉香的沉悶氣息。幾名樂師在角落機械地撥弄著琴絃,曲調纏綿悱惻,卻透著死氣沉沉的僵硬。侍立兩旁的侍女們垂首斂目,屏息凝神,如同冇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這是一場專門為“新王妃”準備的“接風宴”。
主位之上,蕭絕依舊裹著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蒼白病態的臉上毫無波瀾,彷彿眼前的一切喧囂與他無關。他斜倚在鋪著雪白狐裘的寬大椅中,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觸手生溫的冰玉扳指,深邃的眼眸半闔著,目光偶爾掠過席間,如同俯瞰一場拙劣的皮影戲,淡漠而疏離。每一次壓抑的低咳,都讓他的指節攥得更緊幾分,唇色也更白一分。
蘇晚的位置被安排在蕭絕的右下首,與柳如煙的位置相對。她換下了昨日染血狼狽的嫁衣,穿著一身王府庫房臨時送來的、質地尚可但顏色老氣的藕荷色襦裙。凝神針的藥效早已過去,強烈的精神透支感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她的識海,帶來陣陣針紮般的刺痛和難以抗拒的疲倦。她端坐著,背脊卻挺得筆直,金瘡膏的藥力在手腕傷處持續作用,帶來清涼的癒合感,勉強支撐著她維持表麵的平靜。
她知道,這絕非善宴。柳如煙那雙含情帶笑、實則淬滿毒液的杏眼裡,閃爍的惡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果然,酒過三巡(或者說,蕭絕麵前的玉盞隻淺淺沾唇,蘇晚麵前的菜肴幾乎未動),柳如煙便巧笑嫣然地站起身。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嬌豔,桃紅撒金的百蝶穿花宮裝襯得她膚光勝雪,雲鬢上的赤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搖曳生姿,環佩叮噹。
“王妃姐姐初入王府,妹妹無以為敬,”柳如煙的聲音甜得發膩,端著一名侍女奉上的托盤,嫋嫋婷婷地走到蘇晚席前。托盤上,一隻通體瑩白、薄如蟬翼的白玉酒壺旁,擱著一隻同樣質地的精巧酒杯。壺嘴處隱隱逸散出一縷極其細微、帶著異常甜香的溫熱氣息。“此乃王府窖藏的極品‘玉髓醉’,取雪山寒泉與百年陳釀祕製而成,入口甘醇,回味綿長,最是滋養。妹妹親手溫燙了,特來敬姐姐一杯,聊表寸心,願姐姐與王爺琴瑟和鳴,早日為王府開枝散葉!”
她笑語晏晏,姿態謙卑得無可挑剔,彷彿昨日喜堂上那個刻薄尖酸的側妃換了一個人。纖纖玉手執起酒壺,壺身微傾,一道近乎無色透明的清亮酒液帶著更加濃鬱的甜香,汩汩注入白玉杯中。
周圍的空氣似乎停滯了一瞬。樂師的手指頓在弦上,侍女的呼吸越發輕淺。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那隻漸漸被注滿的酒杯上。
蕭絕半闔的眸子緩緩掀開一絲縫隙,冰冷的目光精準地落在柳如煙執壺的手腕上,又掃過那杯彷彿盛著瓊漿玉液的酒,隨即,那目光毫無波瀾地掠過蘇晚沉靜如水的臉龐,複又闔上,彷彿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隻有他摩挲扳指的指尖,極其細微地停頓了零點一秒。
蘇晚的目光落在白玉杯上。那酒液純淨透明,在琉璃燈光下折射出溫潤的光澤,甜香撲鼻,誘人品嚐。
然而,就在那濃鬱甜香鑽入鼻腔的刹那!
嗡——!
沉寂於蘇晚腦海深處的《百草圖鑒》驟然自行翻動!無數玄奧的符文與草木圖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震盪、模糊!一股強烈的警示意念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她的識海!
書頁光影流轉,瞬間定格!幾行閃爍著幽暗紅芒的古篆大字如同鮮血鑄就,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識深處:
【蝕骨散】!
【性狀】:無色無味,遇溫熱液體激發,顯淡腥,其質如涎!
【毒性】:微量入喉,初覺甘暖,如飲醇醪;半盞茶後,筋骨隱痛如蟻噬;一炷香內,骨節酥軟如爛泥,經脈寸寸萎縮,終成廢人,纏綿床榻,生不如死!
【解法】:須以寒潭墨蟾衣為主,輔冰魄草汁液,於毒性初顯一刻內服下!遲則無救!
【注意】:其腥微弱,非五感超絕或精於此道者,難辨!
蝕骨散!遇熱顯腥!
蘇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聚焦在那白玉杯口縈繞的、極其稀薄、幾乎與溫熱酒氣融為一體的絲絲縷縷水汽上!
凝神!再凝神!
在洞天靈泉氣息的微弱滋養和前世千錘百鍊的毒物辨識本能下,那常人絕難察覺的、一絲極其微弱、如同**魚肉浸泡在溫水裡散發出的、轉瞬即逝的淡淡腥氣,終於被她精準地捕捉到!
甜香是完美的偽裝,溫熱是催命的符咒!
柳如煙端著酒杯,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熱切,眼底深處的惡毒卻幾乎要溢位來:“姐姐,請滿飲此杯,全了妹妹這番心意吧?”她將酒杯又往前遞了半分,甜膩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逼迫。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著蘇晚。空氣凝固得如同鐵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下人們恨不得把頭埋進地裡。柳如煙的侍女臉上則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
蘇晚緩緩抬起了眼。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越過那杯象征著廢人結局的毒酒,落在柳如煙那張妝容精緻、寫滿虛偽笑容的臉上。冇有憤怒,冇有恐懼,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幽寒,彷彿在凝視一個跳梁小醜。
就在柳如菸嘴角那抹得意的弧度即將揚起的瞬間——
蘇晚動了!
快!快如鬼魅!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應極限!
她不是去接杯,而是右手閃電般探出!並非直奔酒杯,而是五指如鉤,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精準無比、狠辣決絕地扣向柳如煙端著托盤的手腕關節!
“啊!”柳如煙隻覺手腕劇痛欲裂,彷彿被燒紅的鐵鉗死死夾住,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竄上手臂!五指不受控製地鬆開!
托盤連同白玉酒壺、酒杯,猛地向下墜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蘇晚的左手如同幻影般伸出,穩穩地、輕描淡寫地接住了那隻盛滿毒酒的白玉杯!動作行雲流水,杯中之酒竟未濺出分毫!
而同一時間,她的右手並未停滯!五指扣緊柳如煙劇痛麻痹的手腕,猛地向自己身前一拉一帶!柳如煙驚呼一聲,毫無防備地被一股巨力扯得向前踉蹌,精心梳就的髮髻瞬間散亂,頭上的步搖珠釵叮噹亂響!
就在柳如煙因為慣性向前撲跌、下意識地張開嘴驚呼的刹那——
蘇晚握著白玉杯的左手,毫不猶豫地抬起!杯沿精準地抵上柳如煙被迫張開的下頜!
手腕一抬,杯口一傾!
“咕咚!”
那杯溫熱的、散發著致命甜腥的“玉髓醉”,一滴不漏地、全部灌入了柳如煙因驚駭而大張的口中!
“唔!!咳咳咳!!噗——!”柳如煙猝不及防,酒液嗆入氣管,劇烈地咳嗽起來,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她的喉嚨,她想吐,想掙紮,卻被蘇晚那隻冰冷如鐵的手死死扣住下頜,被迫吞嚥了下去!一部分酒液順著她的嘴角溢位,沾染在她桃紅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的汙漬。
“你……你……”柳如煙驚駭欲絕,眼珠暴突,如同瀕死的魚,拚命扭動掙紮,卻無法掙脫那隻鐵鉗般的手!
水榭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電光火石的驚變震得魂飛魄散!樂師的琴絃崩斷,發出刺耳的錚鳴!侍女們尖叫著捂住了嘴,像受驚的鵪鶉般瑟瑟發抖!就連蕭絕身後如同影子般侍立的老管家福伯,渾濁的老眼裡也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精光!
蘇晚卻彷彿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鬆開扣住柳如煙下頜的手,任由這位尊貴的側妃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劇烈嗆咳,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在柳如煙充滿恐懼、怨毒和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蘇晚微微俯身。
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殘忍。左手空閒的手指,不知何時已從袖中拈出一枚指甲蓋大小、散發著幽幽苦澀氣息的烏黑藥丸。
她冇有看地上狼狽的柳如煙,目光卻穿透水榭猩紅的帷幔,彷彿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又彷彿洞悉了世間一切的陰謀毒計。清冷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地迴盪在死寂的水榭之內,敲打在每一個人的耳膜和心上:
“禮尚往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的手指精準而迅疾地一彈!
嗖!
那枚烏黑的藥丸,帶著破空之聲,在柳如煙驚恐放大的瞳孔注視下,精準無比地射入了她因嗆咳而大張的口中!
“唔!”柳如煙喉頭一哽,那苦澀的藥丸便不受控製地順著食道滾落下去!
蘇晚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地上如同被抽去骨頭的柳如煙,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如同寒夜裡驟然綻放的妖異曇花:
“這毒……”
“我替你‘加料’了。”
她的話語如同驚雷,轟然炸響!
“加料?”
柳如煙如遭雷擊,癱在地上,渾身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那枚苦澀的藥丸如同燒紅的炭塊,卡在她喉嚨深處,順著食道滾落時,留下一條灼熱而詭異的軌跡。蝕骨散的溫熱甜腥彷彿在她四肢百骸裡瞬間甦醒,與那枚強行吞入的“解藥”帶來的未知灼痛交織在一起!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著她的心臟,讓她那張嬌豔的臉扭曲得如同惡鬼!
“嘔——!咳咳咳!吐出來!給我吐出來!你這個賤人!你給我吃了什麼?!”柳如煙再也顧不得形象,發瘋似的用指甲使勁摳挖自己的喉嚨,涕淚橫流,昂貴的宮裝被她自己撕扯得淩亂不堪。劇烈的乾嘔讓她蜷縮在地,如同一條垂死的蛆蟲。
周圍的侍女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想上前攙扶又畏懼蘇晚那冰冷的目光,隻能驚恐地圍在旁邊,發出無助的啜泣聲。
水榭內一片死寂。靡靡的絲竹早已斷絕,隻剩下柳如煙絕望的嘶嚎和喘息在猩紅的帷幔間迴盪,襯得那琉璃燈光愈發慘白。
蘇晚卻連眼角的餘光都吝於施捨給地上的柳如煙。她做完這一切,神情依舊平靜無波,彷彿剛纔出手灌毒喂藥的,並非是她本人。
她微微側身,目光轉向主位。
蕭絕不知何時已完全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寒眸裡,病弱的倦怠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純粹的、如同亙古玄冰般銳利的光澤。他不再摩挲扳指,蒼白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冰冷光滑的扶手之上,目光沉沉地落在蘇晚臉上,帶著審視,帶著探究,更帶著一種……近乎純粹的欣賞?
彷彿在看一件終於展露出鋒芒的稀世凶器。那目光穿透力極強,似乎要將蘇晚從皮囊到靈魂徹底剖析一遍。
蘇晚迎著他的目光,毫無退縮之意。凝神針的後遺症讓她識海陣陣抽痛,精神極度疲憊,但她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眼神清亮而堅定。
兩人之間,無聲的氣場交鋒。空氣彷彿凝固成冰,壓得水榭內的侍女們幾乎喘不過氣。
“王…王爺!王爺救命啊!”柳如煙終於從劇烈的嘔吐感中掙紮出來,手腳並用地撲向主位,涕淚俱下,指著蘇晚厲聲哭嚎,“這毒婦!她…她強迫妾身喝下毒酒!還餵了妾身不知是什麼歹毒東西!她要殺了妾身!王爺!您要為妾身做主啊!殺了她!快殺了這個禍害!”
蕭絕的目光終於從蘇晚身上移開,極其淡漠地掃了一眼地上狀若瘋魔的柳如煙,那眼神如同在看一粒礙眼的塵埃。
他並未立刻發作,隻是微微抬起眼皮,看向侍立的老管家福伯,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病中的慵懶,卻有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柳側妃身子不適,癲狂失儀。”
“拖下去,禁足聽雨軒。冇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王爺?!”柳如煙如遭重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比紙還要蒼白!禁足?聽雨軒?!那裡是王府最偏僻陰冷的院落!這和打入冷宮有何區彆?!
“是,老奴遵命。”福伯躬身應是,聲音平穩無波。他一揮手,兩名沉默如鐵塔般的黑甲侍衛立刻上前,毫不憐香惜玉地架起柳如煙的雙臂,如同拖拽一口破麻袋般,無視她的尖叫哭嚎和踢打掙紮,徑直拖出水榭。那淒厲的哭喊聲迅速遠去,最終消失在迴廊深處。
水榭內再次恢複了死寂。但這一次的死寂,充滿了無形的壓力。殘留的酒氣、脂粉氣、柳如煙掙紮留下的痕跡,都成了無聲的警示。
蕭絕的目光重新落回蘇晚身上,更深沉了幾分。
“王妃好手段。”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不高,卻字字清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份‘回禮’,柳氏想來會終生難忘。”
蘇晚微微頷首,聲音清冷依舊:“不敢當王爺謬讚。妾身隻是略通岐黃,聞出那‘玉髓醉’中,似乎混了些不合時宜的‘滋補之物’。柳妹妹一番盛情,恐她自己消受不起,妾身隻好代為‘調理’一番,助她‘藥性溫和’些罷了。”
她的話語平靜,卻字字暗藏機鋒,將一場你死我活的毒殺,輕描淡寫地說成了姐妹間的“調理”。
蕭絕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絲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弧度,如同冰麵上一閃而逝的裂痕。他不再追問毒酒和解藥,彷彿一切都已瞭然於胸。
他看著蘇晚蒼白卻難掩疲倦的麵容,以及她眼中那強撐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銳利,忽然問道:
“王妃似乎精通藥理,更擅解‘疑難雜症’?”
“不知本王這沉屙痼疾……”他微微一頓,那雙深邃如寒淵的眸子緊緊鎖住蘇晚,帶著一絲若有實質的重量,彷彿蘊含著千鈞之力,緩緩吐出後半句:
“可有‘解法’?”
水榭內,最後一盞搖曳的琉璃燈火,猛地爆開一個明亮的燈花,映亮了蘇晚驟然緊縮的瞳孔,也映亮了蕭絕眼中那深不見底、足以吞噬一切的幽光。
夜風中,隱隱傳來王府巡夜護衛沉重的腳步聲和悠遠更鼓。
咚——
咚——
咚——
三更已至,夜正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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