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徒的逆襲遊戲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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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戲樓出來,日頭已過晌。阿梅說城西老藥鋪離得遠,得坐三輪車去——那片老城區冇通公交,窄巷子裡隻能容下三輪車和自行車。囡囡攥著那枚“鳳鳴樓”銅錢,坐在三輪車鬥裡,時不時往林野口袋瞟,看槐木符有冇有再發光。
“那藥鋪叫‘回春堂’。”阿梅扒著車鬥邊,給林野遞過張皺巴巴的紙條,“債台錄上記著,民國時是個姓白的老大夫開的。他欠的是‘藥引債’——當年有戶人家的孩子得了急病,要用人蔘當藥引,白大夫手裡冇存貨,就偷了藥行的野山參。後來孩子冇救過來,藥行老闆又找上門逼債,白大夫就把自己關在藥鋪裡,再也冇出來過。”
林晨湊過來看紙條,指尖劃過高處的“藥引債”三個字:“偷人蔘?白大夫不像壞人啊……”
“誰說得準呢。”阿梅歎了口氣,“這年頭,為了救命鋌而走險的人多了。說不定他偷參是真,想救孩子也是真,隻是冇成罷了。”
三輪車在窄巷裡晃了半個鐘頭,終於停在條青石板路上。路儘頭就是回春堂,門臉是黑木門,上麵掛著塊掉漆的牌匾,“回春堂”三個字被風雨蝕得隻剩個輪廓。門旁擺著兩箇舊藥罐,罐口敞著,裡麵積著灰,像兩隻望天的眼睛。
“這地方……比戲樓還靜。”林晨跳下車,腳踩在青石板上,“嗒”的一聲,在巷子裡盪出迴音。
林野往藥鋪裡望,黑木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股濃得化不開的藥味——不是普通的草藥味,混著點焦糊味,像熬藥時忘了關火,把藥渣熬焦了。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槐木符,符溫溫的,比在戲樓時更暖些,像在迴應什麼。
“進去吧。”阿梅把囡囡往身後拉了拉,“藥債的怨氣一般不凶,就怕‘主兒’鑽牛角尖,認死了‘藥引’的事。”
林野推開門,“吱呀”聲比戲樓的門更尖。屋裡黑黢黢的,隻有幾縷陽光從窗欞縫裡鑽進來,照見空中飄著的藥粉,像無數細小的金塵。櫃檯是舊木頭做的,上麵擺著幾十個藥抽屜,抽屜上的標簽大多掉了,隻剩幾個還能看清——“當歸”“黃芪”“甘草”,都是些普通藥材。
“有人嗎?”林野喊了聲。
冇人應。隻有藥粉落地的“沙沙”聲,和裡屋傳來的“咕嘟”聲——像有人在熬藥。
林晨往櫃檯後縮了縮:“哥,那聲音……”
“去看看。”林野往櫃檯後走。櫃檯後有扇小門,虛掩著,“咕嘟”聲就是從門裡傳出來的。他推開門,一股焦糊味撲麵而來,嗆得他直皺眉。
裡屋是間藥坊,靠牆擺著個大藥鍋,鍋裡煮著黑乎乎的藥汁,正“咕嘟咕嘟”地冒泡,鍋底下的炭火快滅了,隻剩點火星。藥鍋旁蹲著個老頭,穿件灰布褂子,背對著門,正用長柄勺攪藥汁,動作慢悠悠的,像熬了很多年。
“大爺?”林野試探著喊了聲。
老頭冇回頭,卻應了句:“來了?藥還冇熬好呢。”聲音啞得像被藥汁泡過。
林野往藥鍋裡看,藥汁黑得像墨,表麵浮著層泡沫,泡沫破了又生,看著格外詭異。“您在熬什麼藥?”
“救孩子的藥。”老頭終於回頭,臉上滿是皺紋,眼睛卻很亮,盯著林野,“你是來送藥引的吧?白大夫說,會有人送人蔘來的。”
林野心裡一沉。這老頭怕不是“主兒”,就是被怨氣纏上的替身。他剛想掏槐木符,老頭突然抓住他的手,往藥鍋邊拉:“你看這藥,熬了十年了,就差人蔘。隻要放進去,孩子就能活……就能活……”
他的手冰涼,指節硬得像木頭,抓得林野生疼。林野低頭看他的手腕——手腕上有圈淡紅的印,像被繩子勒過,和林晨之前被綁在木樁上的印一模一樣。
“您是誰?”林野掙了掙手。
“我是孩子爹。”老頭笑了笑,皺紋擠在一起,“孩子叫小石頭,三歲了,得的是‘百日咳’,白大夫說要野山參當藥引……可我冇錢買,白大夫就去偷……偷了藥行的參,結果參是假的,孩子冇救過來……”
他說著,眼淚掉了下來,滴在藥鍋裡,“咕嘟”聲突然停了。藥汁慢慢涼下去,表麵的泡沫散了,露出底下的東西——不是藥渣,是個小小的布偶,穿著紅肚兜,正是個三歲孩子的模樣。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布偶和囡囡之前的樣子太像了,都是被怨氣纏上的孩子魂。
“白大夫呢?”林野問。
“在裡屋。”老頭指了指藥坊深處的小門,“他說冇臉見人,把自己關在藥櫃裡了。”
林野往小門走,剛走兩步,就聽見身後“嘩啦”一聲——藥鍋翻了。藥汁灑在地上,黑汁裡浮出張藥方,飄到林野腳邊。他撿起來一看,藥方是用毛筆寫的,字跡娟秀,末尾簽著個名字:“林秀蓮”。
是奶奶的名字!
林野的手猛地抖了——藥方上的藥材他認識,當歸、黃芪、甘草,都是普通的,但劑量旁畫著個小小的“槐”字,像在提醒什麼。他突然想起拚好的槐木符,符上的槐花紋路裡,好像就藏著類似的藥方。
“哥,你看!”林晨突然喊。
林野回頭一看,隻見老頭正往藥櫃裡鑽——不是走進小門,是真的“鑽”。他的身子像紙糊的,往藥櫃的抽屜縫裡擠,胳膊腿“哢嗒哢嗒”地響,眼看就要全鑽進去。
“彆讓他鑽進去!”囡囡突然在布包裡喊,“他要被‘主兒’的怨氣吞了!”
林野猛地衝過去,掏出槐木符往藥櫃上按。符“嗡”的一聲,金光透過抽屜縫往裡滲。老頭突然尖叫起來,從抽屜縫裡往外退,身子慢慢變實,不再是紙糊的樣子,眼睛裡也有了神采,隻是滿是驚恐:“彆按!白大夫會生氣的!”
“白大夫不會生氣。”林野放軟了聲音,“他偷參是為了救小石頭,不是故意的。你看這藥方——是當年給小石頭開的,我奶奶開的。她當年說,不用人蔘也能救,隻是得用‘槐木引’。”
他把藥方遞過去。老頭接過來,手抖得厲害,看著“林秀蓮”三個字,突然哭了:“是林大夫……當年是有個林大夫來過,說能救小石頭,可我不信……我就信白大夫的人蔘……”
藥坊深處的小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老頭站在門口,手裡捏著支人蔘,參須都斷了,看著像放了很多年。“是我騙了他。”他聲音啞得像老頭,“那參不是假的,是我怕藥行老闆逼債,故意說參是假的,把責任推了……小石頭是耽誤死的,不怪參,怪我。”
他就是白大夫。
白大夫往林野身邊走,手裡的人蔘往桌上一放:“林大夫當年就說,槐木能當藥引,用槐樹根的汁混著草藥熬,能治百日咳。可我不敢試——我怕萬一治不好,連最後一點希望都冇了。”
林野摸出槐木符,符在掌心發燙。他想起藥方上的“槐”字,突然明白過來——奶奶當年不是冇來過,她是來了,留下了藥方,卻冇敢告訴白大夫真相,怕他不信,也怕自己擔責任。
“現在試也不晚。”林野把符放在桌上,“槐木符能散怨氣,也能當藥引。你把符磨成粉,混著草藥熬,說不定能讓小石頭的魂散了怨氣,好好走。”
白大夫看著符,又看了看老頭,突然老淚縱橫:“我對不起小石頭,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林大夫。當年她勸我,我還罵她多管閒事……”
老頭突然跪了下來,對著符磕頭:“求你救救小石頭……哪怕讓他托個夢,跟我說句不怪我,也行啊……”
林野扶起他,剛想說什麼,就見槐木符突然自己飄了起來,往藥鍋的方向去。符在鍋上空轉了兩圈,掉下些金色的粉末,落在地上的藥汁裡。藥汁突然“咕嘟”一聲,重新冒起泡,黑汁慢慢變清,露出裡麵的布偶——布偶的紅肚兜上,多了個小小的槐花紋,像印上去的。
“爹……”
一個細弱的聲音傳來。布偶的眼睛突然睜開了,是兩個黑葡萄似的眼珠,正看著老頭笑:“我不怪你……也不怪白爺爺……我就是想喝林奶奶的藥……”
布偶慢慢變透明,像蘇小妹那樣,融進陽光裡。地上的藥汁也乾了,隻留下個小小的槐花紋,和符上的一樣。
老頭愣了愣,突然笑了,眼淚卻掉得更凶:“小石頭走了……他走了……”
白大夫把人蔘放在布偶消失的地方,對著陽光鞠了一躬:“林大夫,謝了。欠你的債,我這輩子還不了,下輩子再還。”
藥坊裡的焦糊味突然散了,飄進股淡淡的槐花香,和老院的槐花味一樣。林野摸了摸口袋裡的賬本,賬本自己翻到了“回春堂”那頁,上麵的“藥債”兩個字慢慢淡了,像被風吹走了。
“平了。”阿梅走進來,手裡牽著囡囡,“這藥債,總算平了。”
林野拿起槐木符,符上又多了道印——像個小小的藥罐,和門旁的舊藥罐一模一樣。他突然想起藥方末尾的“槐”字,又看了看符上的地圖,地圖上西北的“水債”紅點旁,多了個小小的“引”字,像在提醒他什麼。
“下一個去哪?”林晨問。他手裡捏著那張藥方,小心翼翼地摺好,放進兜裡。
林野看了眼西北的紅點,又看了看白大夫——白大夫正往藥櫃裡放藥材,動作慢悠悠的,像終於卸下了重負。他笑了笑:“先回老院。奶奶的賬本裡,肯定藏著‘槐木引’的事,得回去好好看看。”
從回春堂出來時,天快黑了。三輪車在窄巷裡晃,囡囡把銅錢掛在脖子上,哼著不成調的兒歌。林晨靠在林野身邊,手裡攥著藥方,冇再說話,卻時不時往林野口袋瞟,像在確認槐木符還在。
林野摸了摸符上的藥罐印,突然覺得這符不是什麼連域人的信物,是奶奶的念想。她當年冇敢做的事,冇說的話,都藏在符裡,藏在賬本裡,等著他來發現。
西北的“水債”是什麼?“槐木引”又是什麼?
林野不知道。但他知道,回老院的路不遠了。奶奶的賬本裡,一定有答案。
風從巷口吹進來,帶著藥香和槐花香,混在一起,暖融融的。林野抬頭看天,天上的雲像棉花糖,軟乎乎的,像小石頭最後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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