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獨占高枝 > 第102章 報仇 “何不去找你舅舅幫忙?”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獨占高枝 第102章 報仇 “何不去找你舅舅幫忙?”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報仇
“何不去找你舅舅幫忙?”

在家好生歇息了幾日,
孟令窈終究是閒不住,吩咐備車去了聚香樓。

京城是她的根基所在,加之裴家暗中照拂,
且當初離京前特意挑選留下的皆是穩妥之人,
她與錢掌櫃離去幾月,
京城的生意依舊井井有條。

將從金陵帶回的新鮮配方一一交代給店中幾位手藝精湛的老師傅,
又親自品鑒了店裡新試做的幾樣胭脂水粉,
提了些意見。

而後,她便上了二樓的雅間,
翻看這幾個月積攢下來的賬冊,盈利竟是頗為可觀。正凝神細看,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小姐,
”夥計的聲音透著點遲疑,“武興侯府的趙小姐在外求見。”

趙如萱?

孟令窈執筆的手微微一頓。

萬萬沒想到,回京後第一個來找她的人會她。

“請她進來。”

不多時,
門從外頭推開,
趙如萱走了進來。

孟令窈眼中掠過些許訝異。她記憶裡,趙如萱一向張揚得像團火焰似的,
不管不顧地四處燒,
現在這團火卻不知被哪盆水澆得隻剩下搖搖欲墜的一點火苗,眉眼間那股飛揚的神采幾乎消失殆儘。

“孟令窈,你終於回來了。”她聲音低低的,
帶出一股子茫然。

孟令窈在心中略一推算,
若她記得不錯,趙如萱與三皇子的婚期應是很近了。她明顯愛極了三皇子,如今怎的露出這般憔悴模樣?

孟令窈放下筆,直言不諱,
“趙小姐不是將要成親了麼?怎是這副形容?”

趙如萱蔫蔫地擡眼看她,“如今這般光景,你覺得……三皇子還願意娶我嗎?”

孟令窈毫不客氣,“他眼下最著急的,應是如何與你撇清乾係。”

趙如萱聞言,險些被氣得哭出來,眼圈瞬間紅了,她死死咬著嘴唇,才沒讓眼淚掉下來,咬牙切齒道:“你最是擅長玩弄人心……就沒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我…仍舊與他成親嗎?”

孟令窈神情難掩詫異。

“都這般田地了,”她微微挑眉,“你還要嫁他?”

“為何不嫁?”趙如萱反問,聲音陡然提高,又迅速低落下去,“他想甩開我,我偏不如他的意!他不讓我痛快,我也……不能讓他痛快!”

孟令窈原以為她是執著於情愛而犯傻,此刻聽她所言,倒有幾分刮目相看。

她略一思忖,道:“三皇子此人,最重聲名,尤其愛惜他那‘溫文仁厚、重情重義’的名聲。你若能利用這一點,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趙如萱茫然地望著她,眼中混亂清晰可見。

孟令窈扶額,看她這副模樣,便知她雖有此心,卻未必能成此事。

她想了想,難得耐心地引導,“你不願意解除婚約,還有一個人,定然也不願意看到此事。”

“誰?”

“二皇子。”

趙如萱擰緊了眉頭,“他?他自身都難保了,而且我與他又素無往來,他如何肯施以援手?”

她沒說出口的是,以前她和三皇子站在一邊,可沒少擠兌二皇子。

“……”

孟令窈沉默片刻,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道:“何不去找你舅舅幫忙?”

“我舅舅……”

趙如萱口中念念有詞,沒再反駁孟令窈,眼中光芒微閃,若有所思。

她走後,菘藍為小姐又添了半盞熱茶,不解道:“小姐,趙小姐她往日裡沒少給您找麻煩,為何還要替她出謀劃策?”

“我可不是給她幫忙,”孟令窈慢悠悠飲下茶水,道:“你去把蒼靛找來,我有事吩咐他。”

崔氏後院,趙如萱猶豫再三,還是踏入了那座彌漫著藥香的院落。

她撲倒在舅舅的病榻前,積壓的恐懼、委屈、不甘儘數宣泄而出。她語無倫次,將偷聽的冰冷算計、三皇子虛偽的溫存,連同孟令窈那句——“何不去找你的舅舅”,一股腦倒了出來。

崔廷安靜地聽著。

他半倚在榻上,多年的沉屙早已耗空了他,麵色是久不見日光的慘白,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裹在寬大的錦袍裡。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深湛銳利,彷彿能洞穿人心。

室內陷入死寂,隻有趙如萱壓抑的抽噎和炭盆偶爾的劈啪聲。

“癡兒……”他聲音沙啞,“到瞭如今這地步,竟還想著嫁給他?”

趙如萱淚如雨下,“舅舅,我不甘心!我不能讓他就這樣…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甩開我!他休想!”

“不甘心……”崔廷低低重複著這三個字,蒼白的唇邊浮現一線極淡的笑意,“好……不甘心……也好。”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斷的寒光。他看的,遠比一個侄女的婚事深遠得多。

崔家這棵大樹,如今已是風雨飄搖,連根基都快被人掘斷。皇帝震怒,清算在即。他自知油儘燈枯,時日無多,必須在這最後時刻,為家族保留一線生機。

而這一線生機就在這樁即將破碎的婚約上!

皇帝可以嚴懲崔氏族人,可以削弱崔家勢力,但絕不會允許自己親生兒子的姻親家族徹底敗落。隻要婚約仍在,趙如萱仍是三皇子妃,崔家就還有喘息之機,就還有將來東山再起的微弱可能。

“更衣。”他吩咐道:“備車,遞牌子……我要進宮,麵聖。”

仆役動了動嘴唇,瞥了眼老爺的麵色,還是什麼也沒說,低頭應了聲“是”。

殿中炭火溫暖如春,皇帝看著崔廷,他被內侍攙扶進來,連站都站立不穩,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

這是他曾最倚重的伴讀,最賞識的能臣,如今卻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命運無常,連帝王亦生唏噓。

“臣……崔廷,叩見陛下。”崔廷俯身,欲行大禮。

“免了。”皇帝擡手,語氣緩和,“你病體未愈,不必多禮。賜座。何事如此急切,要親自入宮?”

崔廷謝恩,艱難地坐在繡墩上,喘息片刻,才緩緩開口,“陛下,臣…慚愧。族中出此不肖子弟,貪贓枉法,敗壞門風,臣……教導無方,有負聖恩,罪該萬死。”

皇帝靜靜聽著,未置可否。

他痛心疾首,“陛下如何懲處,皆是他們罪有應得,臣絕無半句怨言。崔家滿門…感念陛下再造之恩。”

皇帝不疾不徐道:“卿病痛纏身,久不問世事,朕亦知曉。如此種種,皆不乾卿的事,無須自責。”

崔廷麵上哀慼之色更重,“臣感念陛下恩德,然臣之罪孽深重…尤不止於此……”

他聲音顫抖,幾乎帶著哽咽,“臣之親妹,自幼…恪守閨訓,嫁入武興侯府後,更是不敢懈怠,相夫教子,從未過問外事。臣那外甥女如萱,自繈褓便養在深閨,天真爛漫,於族中事務一概不知,與那起子罪人…全然是形同陌路……”

“可如今因罪徒之事,坊間竟有人……”他緩了口氣,神情屈辱,“竟有人詆毀我妹性情,言其表裡不一,更有甚者……累及如萱……”

“如萱與三殿下的婚約,乃陛下金口玉言所賜,是侯府之幸,亦光照我崔氏門楣。若因族人罪責而毀……她日後何以自處?臣命不久矣,鬥膽請陛下念在如萱尚在懵懂之年……念在她與我崔氏罪人無涉……念在…陛下親賜之恩典,垂憐一二……”

殿內燭火搖曳,沉默如淵,隻有他痛苦的喘息清晰可聞。

皇帝的手指在扶手上無聲敲擊。威嚴的目光沉沉落下,既審視著昔日舊臣,也權衡著無形的棋局。

嚴懲崔家是必然,但徹底摧毀這個曾經的頂級門閥,連帶著親賜的姻緣也一並斬斷,的確會留下刻薄寡恩的隱患。崔廷主動切割家族罪人,姿態放得如此之低,哀求的物件又是無辜弱女……

許久,皇帝緩緩開口,“崔卿之心,朕已知曉。趙氏女無辜,朕自有計較。你……先回去好生養著吧。”

崔廷眼中那點黯淡的灰燼裡,驀地迸發出微弱星火,灼得皇帝都稍稍偏過了眼。他掙紮著叩謝皇恩,每一次動作都牽動沉屙,耗儘了力氣,終被攙扶著,像一片枯葉飄出了巍峨的宮殿。

風雪未歇,崔廷瞧見一頂華貴的宮轎已停在殿外,宮女撐起傘,護著一人下轎,是二皇子的生母,德妃。

他牽了牽唇角,收回視線。

京中的雪下得愈發緊了,街巷間的閒言碎語也隨之翻湧,如同這落雪的勢頭,初時細碎,漸成席捲。

“三皇子溫文爾雅,偏偏要娶這樣的妻子,實在可憐……”

“崔氏都爛透了,那趙小姐自小與外祖家走得近,又能有幾分好?她也能當三皇子妃?”

“就是!早該退婚了!這種人家的女兒也配?”

此類議論甚囂塵上,盤旋在茶樓酒肆的上空。

這一日,雪稍霽,天色陰沉。城西一家不甚起眼的麵館裡,擠滿了避寒取暖的食客。店麵不大,桌椅粗簡,人聲混雜,靠著幾扇簡陋屏風,倒也隔出了幾分隱秘的雅座。最裡側,一副褪色的青竹屏風後,孟令窈端坐,裴序在她對麵。

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麵,青白蔥花綴於湯上。裴序取了乾淨巾帕,垂眸,細細擦拭一雙竹筷,擡手遞給對麵人。卻見她盯著屏風的縫隙,目光落在了外間的一片喧鬨中。

鄰桌幾個粗豪漢子幾杯濁酒下肚,嗓門更高了幾分——

“……依老子看!三殿下就該狠狠心!立馬退婚!沾上崔家這種爛泥坑,能有什麼好?”

“對!退婚!那種人家教養出來的小姐,能有好?聽說那崔夫人就……”

裴序眼見孟令窈清了清嗓子,揚聲道:“諸位這話,說的可就沒道理了。”

堂內嘈雜聲稍頓,眾人目光不由得望向那聲音來源的屏風。

“崔家出了不肖子孫,這是崔家的事。趙小姐出身武興侯府,又自幼養在深閨,循規蹈矩,從未參與外事,何罪之有?”

“況且,諸位平心而論,三殿下為人,向來仁厚重信。這等節骨眼上,若真聽了外頭幾句渾話,就棄了這禦賜的婚約,寒了無辜女子的心……”

她聲音微微拖長,惋惜道:“豈不正好坐實了那些宵小之徒的揣測,說殿下……貪利避害,薄情寡義?這汙名一旦加身,讓殿下日後……何以自處?豈非有損殿下清譽?”

話音方落,外間各處原本散坐的食客紛紛攘臂而起!猶如早排練好一般。

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霍然起身,對著那起鬨的漢子便斥責道:“正是!趙小姐何辜?爾等妄議皇子妃,是何居心?三殿下是頂天立地的君子,焉能行此自毀長城之事,玷汙了仁厚二字!”

旁邊的年輕學子也跟著義憤填膺,“說的極是!陛下親賜的婚約,豈容你們在此肆意詆毀,因流言便毀婚,置皇家於何地?置殿下清譽於何地?”

更有人環顧四周,激憤陳詞,“諸位評評理!此時若退婚,外人會作何觀感?必道殿下是趨利避害的偽君子!豈不是讓殿下蒙羞?這婚,絕不可退!”

一時間,“不可退婚”“趙小姐無辜”的呼喝聲浪在狹小的麵館內響成一片,氣勢如虹。那幾個挑頭的漢子漲紅了臉,在眾人怒目和指責下悻悻閉了嘴,縮著脖子匆匆扒拉幾口麵,逃也似的溜走了。

屏風後重歸平靜。

孟令窈滿意地收回視線,隔著氤氳熱氣望向對麵的裴序,歪了歪頭,彷彿接過什麼獎賞一般,接過了那雙竹筷。

“裴少卿,”她挑起幾根麵條,緩緩道:“我這人,不通武藝,是個實打實的‘弱女子’。無法親手替你給那些膽敢在路上攔你的宵小……賞上幾刀出氣。所幸,這市井流言,淬煉好了,亦是一件傷人的利器。”

她微微一頓,眼底流轉著清冷的鋒芒,唇角笑意卻是淺淡溫軟,聲音輕得隻有桌間兩人可聞。

“權且以此拙劣小技,為少卿……稍稍回報歸途所受的驚擾之恨了。”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