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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高枝 第38章 涼夜 孟小姐的眼光,實則的確有待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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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夜
孟小姐的眼光,實則的確有待改進……

長睫顫了顫,
她睜開眼,回首看去,趙詡踏著滿地落英而來,
身姿挺拔,
腰間蹀躞帶上的金扣映著斜陽,
隨步伐明明滅滅。

“孟小姐。”趙詡對上她的眼睛,
倏地停下腳步,
低下頭去,“擾了小姐清夢,
實在抱歉。”

“是我失禮了。”孟令窈匆匆理好衣衫,問道:“將軍怎的來了此處?”

“來時聽小姐提到這棵‘花中之王’,
心生嚮往,
特來觀賞。”趙詡放輕了聲音,彷彿怕驚動了什麼,“果然是,
美不勝收。”

眼前人一身紅衣仿若雲霞,
麵頰紅潤,眼神灼灼,
分明比滿樹桃花更動人心魄。

趙詡又不敢看了。

“對了,
方纔投壺我僥幸獲勝,這彩頭…”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一方通體瑩白的玉印,
“想送給小姐。”

印鈕雕作回首的麒麟,
古樸渾厚,色澤純淨柔和,在暮色中流轉出溫潤的光華。

“趙將軍,這是你贏下的彩頭,
我無功不受祿,怎好隨意收受?”

“怎麼會是無功?”趙詡認真道:“若非小姐提議,我也不會去玩投壺。沒有小姐就沒有此印,怎能算無功?”

他說得極是誠懇,一雙墨玉般的眼睛真摯動人。

“將軍如此說,我好似確實居功甚偉。”孟令窈笑著道:“那我便收下了,多謝將軍美意。”

她隨口讚揚,“趙將軍不但箭術精湛,投壺技藝亦是高超。”

趙詡執印的手頓時僵在半空,方纔還意氣風發的眉眼忽地低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他指腹無意識摩挲著麒麟紋樣,喉結滾動數次才道:“可惜還是稍遜一籌,輸給了裴少卿,沒能得到小姐的畫……”

山風捲起漫山花瓣飛揚,孟令窈望見他暗淡的眼眸,方纔比試時何等張揚,此刻卻像打濕的花瓣般蔫蔫垂著。

許是酒意上頭,她心中一軟,脫口而出,“不過是一幅畫罷了,將軍若想要,我再畫一幅便是。”

趙詡眼中瞬間亮起光芒:“當真?”

孟令窈伸手接過那方玉印,晃了晃,一本正經道:“以物易物,很是公平。”

話音剛落,趙詡已綻開明朗笑容,方纔的陰鬱如春雪消融,連帶著束發的玉帶都生動起來。

“隻是,漱石居人多眼雜,被人瞧見恐招非議……”她故意拖長聲調,眼見那笑容又緊張地凝固,纔不緊不慢道:“不過我馬車上倒還備了一副日常用的畫具。”

“我現在就去取。”不待她說完,趙詡便縱身躍起。玄色衣袂掃過滿地落英,轉眼已消失在桃林深處。

孟令窈愣了愣,險些笑出了聲。

不過半盞茶功夫,山道儘頭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詡背著畫箱疾奔而來,麥色肌膚泛著紅潮,額角一層細密的汗珠。待到近前,孟令窈發覺他連鬢發都有些許散亂,畫箱卻穩如泰山,掀開檢視時,顏料未曾灑落分毫。

“讓小姐久等。”他胡亂抹了把額汗,獻寶似的展開箱中素絹。山風拂過他尚在起伏的胸膛,將鬆墨混著青草的氣息送到她鼻尖。

選了塊臨溪的平整山石,孟令窈調著墨汁,詢問:“將軍想畫什麼?”

“都好。”趙詡半跪在側,手規規矩矩搭在膝頭,唯有眼睛亮得驚人,“小姐畫的…都好。”

狼毫蘸取石青時,她瞥見少年將軍正偷偷用袖子擦拭掌心汗漬。筆鋒遊走間,忽聽得“哢嚓”輕響——原是趙詡看得入神,不慎壓斷了手邊一截枯枝。他頓時窘得耳尖滴血,卻仍捨不得移開視線。

孟令窈提筆蘸墨,許是心有觸動,這一幅畫畫得格外認真。春山如黛,桃花似霞,她將眼前的美景一一描繪在紙上。

畫畢,取出自己的印章蓋上,略一思索,她又拿過方纔那方玉印,一道蓋在畫上。

“給。”她遞過畫卷時,腕間突然一沉。

趙詡竟是雙手捧接,如同承接聖旨一般。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避開墨跡未乾處,展開時連呼吸都屏住了。目光一寸寸撫過溪山春樹,最後凝在角落兩方印上,久久停駐。

孟令窈恍惚間覺得,她給的彷彿不是一幅普通的山水小品,而是什麼了不得的藏寶圖,循著特殊軌跡,便能尋得稀世珍寶似的。

收拾畫具時,孟令窈發現他每隔片刻就要偷瞄一眼捲起的畫軸,生怕它憑空消失一般。她能感受到,那樣赤誠的歡喜毫不做偽。不似裴序爭奪畫作是她挾恩圖報,趙詡好像隻是因為作畫的人是她,所以珍視。

無論如何,自己的作品能得如此厚愛,總是令人高興的。

下山歸途,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氣氛比上山時自然融洽許多,大半日的陽光照射,山路上的水漬皆已乾涸。

走了幾步,孟令窈借著三分酒意,故意在濕滑的青苔上踉蹌。果然立刻有溫熱掌心穩穩托住她手肘,隔著紗羅傳來令人安心的力度。

“多謝將軍。許是方纔多飲了些酒。”她欲抽手時,發現趙詡已率先鬆開,手腕虛懸,呈現一個恰到好處的守護姿態。

“不必客氣,小姐當心。”他耳廓通紅,卻挺直脊背道:“您…若是不介意,可以扶著我。”“那便麻煩將軍了。”

行至半山腰時,趙詡忽然停下腳步,客客氣氣稱呼,“裴少卿。”

孟令窈擡眸,裴序緩步自岔路走來,素白廣袖被山風鼓蕩,如玉山將傾。他目光掃過兩人相攜的手,神色冷淡疏離。

“裴少卿。”趙詡見到來人,收起方纔的雀躍,朝裴序拱手一禮。暮色下,他形容稍顯狼狽,然而眉眼間滿含未散的喜色,“您怎地獨自在此?”

裴序在幾步外駐足,目光自孟令窈的雲鬢間掃過,落在趙詡背後的畫箱上,停頓片刻,道:“來替聖上取幾卷書。”聲音清冷如山泉,不帶半分溫度。

“大人事務繁忙,實在辛苦。”想到這人好好的上巳節,才玩了半天就被聖上叫走,一直忙到現在,眼看著還要繼續忙碌,孟令窈難得動了一點惻隱之心,開口道:“天色漸暗,大人行路當心。”

“多謝孟小姐。”裴序垂著眼,“我還有事,二位自便。”

他回答得極簡,連一句多餘的寒暄都沒有,便與二人擦肩而過,徑自離開了。

孟令窈稍稍愣了愣。她一直是知道的,裴序性情冷淡,從來是拒人於千裡之外,可幾次交往,裴序對她似乎多是縱容、無奈。

幾乎叫她以為,她是特殊的那一個。

也是,周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她的風頭也出了。她們之間已然是兩清。如今恢複到最初陌生的模樣,實屬正常。

“孟小姐?”趙詡見她愣神,關切地喚了一聲。

“無事。”她回過神來,朝他淺笑,“下山吧。”

裴序獨行於幽徑,竹影婆娑映在衣袍上,恍若水墨皴染。方纔那聲叮囑本該熨帖,隻是見她與趙詡走得那般近,那人不止背著的她的畫箱,懷裡還報著畫卷。

那句話,便也顯得刺耳了。

其實這樣的場景,他也並非第一次見。

去歲崔氏的賞荷宴,主家彆出心裁,在荷塘上放置了數條或大或小的烏篷船,以供客人貼近荷花賞玩。

粉衣少女坐在烏篷船頭,捧了滿懷蓮花,精心挑選了其中含苞待放的一支,轉身遞向撐篙的陸鶴鳴。他聽見那江南才子即興吟誦了一首詠荷詩,可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分明是落在她沾了水珠的唇上。

“啪——”竹枝被無意折斷的脆響驚破回憶。裴序垂眸看著掌心紅痕,忽覺自己可笑。那日湖上十餘條烏篷船,偏他乘的這條要與他們擦舷而過。

他記得,簡肅曾言,孟小姐識人不清。

他當時嚴厲斥責,內心也並不認同。

她一向是極聰明的。

陸鶴鳴雖出身名門,家族卻遠在吳郡,才學出眾能奪得狀元,可京中每隔幾年便有新的狀元郎,翰林苑中狀元之才如過江之鯽。容貌俊逸卻也並非舉世無雙,每一樣都出挑卻又不過分出挑——配得上她,又不至於太招致嫉妒。

後來的周逸之也是如此,雖富可敵國,可到底是商賈出身,朝中一二品大員及更高的門第也瞧不上。她若真嫁了過去,周家定會視若珍寶。

還有如今的趙詡。武興侯府的嫡次子,爵位無緣,然勝在年少有為,戰功赫赫。她瞧上的人,總是恰如其分的——既不會高攀不起,又不會太過平庸。

實在是聰明極了。

裴序忽然想起今日見到她時的驚豔。那支鳳釵,他初見時就覺十分配她,而她今日一身打扮,讓那十分的配成了十二分,又皆成了她容貌才情的襯托。

正如今天的他。

複行幾步,一滴夜露自竹葉間上滑落,重重墜在裴序眉心,涼得沁骨。

裴序停下腳步。他又改了主意。

陸鶴鳴空有一副光風霽月的皮囊實則暴虐成性,周逸之更不必說。

至於趙詡……

他想到了崔氏做派,眉心微蹙。

孟小姐的眼光,實則的確有待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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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噫,是鎮江特產~~[捂臉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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