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高枝 第46章 -夢了無痕 裴序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
-夢了無痕
裴序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
入目是一隻白瓷茶盞,
是那日在聚香樓的雅間,由她親手奉上的那隻。
奉茶的少女此刻卻並未回到桌案另一側,她整個人倚在他懷中,
手攀上他的肩膀,
仰著頭,
“大人……”
她聲音黏軟,
帶著夢中特有的慵懶沙啞。指尖再度撫上他的眉峰,
熱度更甚,灼人的氣息順著眉骨輪廓細細描摹。描至眉尾,
指腹並未離去,反而如羽毛般,
輕輕掃過他微闔的眼瞼,
激得他睫毛一陣難以自抑的輕顫。
“您眉眼生得真好。”
裴序定了定神,“不及孟小姐。”
“那是自然。”在夢中,她不再故作謙虛,
圓潤的眼眸含著水光,
盈盈笑道:“大人不是說,我比禦賜的雲錦還要好看嗎?”
“說得極好,
我很喜歡。”
彷彿獎勵似的,
指腹繼續往下,沿著他挺直的鼻梁緩緩滑落,每一次輕觸都激起一陣戰栗。鼻尖被那溫軟輕輕一點,
帶來一陣奇異的酥麻,
直衝頭頂。裴序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喉結劇烈滾動。
終於,那作亂的指尖落在他唇上。指腹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壓下來,
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她傾身向前,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混合著茶香的清甜,絲絲縷縷鑽入心脾。
“您說,是您府上的碧螺春好喝……”她紅唇微啟,聲音含混,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目光卻緊緊鎖住他的唇,“……還是我的茶更佳?”說話間,那按壓著他唇瓣的指腹,極輕、極緩地摩挲了一下。
唇上傳來細微而清晰的摩擦感,如同火種落入乾柴。裴序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驟然繃緊,又瞬間崩斷。
他猛地擡手,一把攥住了那隻在他唇上作亂的手。入手肌膚滑膩溫軟,骨骼纖細,彷彿稍一用力便能折斷。另一隻手臂已不受控製地環上她的腰肢,掌心隔著薄薄的紗衣,清晰感受到那腰肢的柔韌與溫熱。
“你……”裴序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眼底翻湧著暗流。孟令窈卻沒有掙紮,反而順勢依偎過來,擡手勾住他脖頸,“大人這般,倒是有趣。”
裴序記得,她說,她的口脂混了蜂蜜。
那應是甜的。
他俯身吻上去,果然如此,比他想象中更為甘甜。他宛如荒漠中忽遇甘霖的旅人,無師自通學會勾纏、吮吸,撬開唇齒,尋覓更深處的甘洌。
……
子夜時分,裴序猛然驚醒。
懷中空蕩,唯有錦被淩亂堆在腰間。周身燥熱未退,被汗意浸濕的寢衣緊貼麵板,帶來一陣黏膩的涼意。靜觀院中萬籟俱寂,唯聞他胸膛間劇烈的心跳聲,猶自擂鼓撞擊。
他靜默半晌,喚了淡月進來收拾。若論辦事周到,自然是輕舟更合適,隻是他才隨同一道去了孟府。此刻,他不欲旁人有多餘的揣測。
淡月自覺晚間得罪了大人,此刻格外殷勤,聞聲立時應道:“大人有何吩咐?”
“收拾床鋪。”裴序起身,語氣淡漠,“備水”。
淡月見他神色不佳,不敢多問,隻是利落地吩咐下去。
直至見到床鋪一片狼藉,手上頓時一僵。
他並非不知事的小兒,瞬間便明白了什麼,心下不由感歎,到底還是輕舟最明白大人。幾個念頭在腦中轉瞬即逝,他動作不停,利落地整理好床鋪,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晨光微熹時,裴序已換好衣衫。他站在銅鏡前係玉帶鉤,鏡中人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那不受控製的夢境擾得他心神不寧,連帶著臉色愈發沉鬱,下人們平日裡就格外安靜,今日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整座靜觀院安靜得能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響。
“雁行來了?”
裴序方踏入前廳,楊夫人尖細的嗓音就迎了上來。她放下茶盞,手裡捏著繡帕作勢要擦眼角,不輕不重地敲打,“如今想見你一麵可實屬不易。”
裴序沒有多少耐心同她周旋,乾脆道:“姨母今日來訪,所為何事?”
楊夫人神色微僵,繼而歎息道:“也沒什麼大事,不過就是久不見你,心中思念,想來看看。姐姐去得早,姐夫又常年不在京中,你同我的親兒又有什麼分彆?你可還記得,小時候我為你……”
這話裴序幼時不知聽了多少遍,他起初信以為真,直到發現姨母日日親手奉上的牛乳裡,每隔十天半個月便會摻進些彆的東西。
自然,也並非什麼致命之物,隻是會令他發熱、腹痛而已。若他不生病,又如何顯出她這個姨母親自照料的勞苦功高。至少楊夫人如此認為。
“姨母有話不妨直說。”裴序打斷她的話。
楊夫人見他這幅模樣,心中暗惱,麵上卻不敢表露,隻得支吾道:“其實…是想與你商量一樁好事。”
“何事?”
“是關於你的終身大事。”楊夫人終於圖窮匕見,“崔家有位九小姐,一直養在清河故地,知書達理,性情端淑。我想著你們年紀相當,門第相配,不如……”
“不必了。”裴序再度打斷她的話,“我的婚事自有祖父安排,不勞姨母費心。”
楊夫人臉色一變,“雁行,你怎能如此拒人於千裡之外?我亦是你的長輩,為你籌謀婚事有何不妥!”
“我還有公務在身,恕不能久陪。”裴序站起身來。
楊夫人的聲音轉向哽咽,“我命苦啊,嫁得崔三,去年為個歌姬與人大打出手,叫我至今都是京城的笑話。若是姐姐還在……”
“和離文書,我早已叫狀師擬好。”
哭聲戛然而止。
楊夫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母親去得早,我視你如親子,你卻與我生分至此……可是長公主挑唆?她再是與你親近,終是皇家人!”
“姨母慎言。”他擡眼,目光銳利如刀鋒,“若無旁的事,姨母還是早些歸家。”
楊夫人被看得瑟縮了一下,手指攥著帕子,到底不敢再開口。
裴序離開前廳,穿過重重花木,踏入瑞鶴堂。裴老太爺正對著一盤棋局,獨自落子。
“坐。”老頭子頭也沒擡。
裴序落座,捏起一枚黑子,隨手落下。棋風淩厲,毫不留情,不過片刻便清空了白子大半江山。
“啪!”白子被老人狠狠拍在棋盤上。“小王八蛋!對你親祖父也這般凶狠?”
老爺子氣得鬍子直抖。
裴序沒說話,垂著眼,慢條斯理地將被吃掉的白子一顆顆撿回棋簍。
裴老太爺怒氣忽然泄了,歎了口氣,緩緩道:“楊氏昨日找過我。”
“祖父有何指教?”
“她的用心且不論,那崔九小姐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許是他子女緣薄,大兒子英年早逝,小兒子也多年不歸家。膝下隻得裴序一個孫子。他於子孫之事並不強求。隻是這幾年小病不斷,愈發覺得身子大不如前,不知何時就會撒手人寰。
“我已過耳順之年,生死皆是尋常。隻是雁行,若我也不在了,你孑然一身,教我如何放心?”
裴序撿棋子的手頓了頓,默然良久,道:“祖父言重了。”
“若是不願崔小姐,孟小姐如何?”裴老太爺忽然話鋒一轉。
裴序倏地擡眼,“與她何乾?”
“哼——”裴老太爺嗤笑一聲,“我雖年老,可不聾不瞎。”
他把玩著手中的棋子,繼續道:“孟小姐的確很好。孟家門第尋常,卻也是朝中清流,在文人中頗有聲望。孟小姐也有賢名在外。如今朝中形勢不明,我裴家也不需太過惹眼的姻親。最重要的是——雁行,你心悅於她。”
他目光如炬,“你既有意,祖父便為你走一遭。”
裴序喉頭滾動,半晌,低聲道:“不可。”
“為何?”裴老太爺挑眉,“難不成你想學那些紈絝,玩始亂終棄那一套?我裴家可容不下這樣的浪蕩子!”
“……”
裴序無言以對,冷冷瞥他一眼,“祖父一把年紀,莫要再去偷看小輩們的話本子了。”
裴老太爺咳嗽一聲,麵不改色,“胡說八道。”
裴序撿罷棋子,“我尚有公務在身,祖父若是無旁的吩咐,我便先告退了。”
裴老太爺欲言又止,終是收了聲,“也罷,你自去忙吧,切勿操勞太過,留意身子。”
裴序微微頷首,起身離開。
步出書房,他在迴廊中駐足良久。
春色已暮,院中桃李芳菲皆已落儘,幾粒青杏在樹梢若隱若現,隻瞧一眼,便直酸到心尖。
她有那樣剔透玲瓏的心,京中年輕公子如過江之鯽,既有意尋覓如意郎君,定是早有成算。
裴序確定,至少此刻,他絕不是她的首選。
-
前日送走裴序,時辰已經不早,孟令窈差人與父母親交待了一聲,就徑直回了房中休憩。
隔天方醒,鐘夫人已傳了話來叫她前去。
“窈窈。”鐘夫人盯著她眼睛,“昨日裴少卿忽然登門,你有什麼頭緒嗎?”
孟令窈懵然不知,“不是父親邀請的嗎?”
“你父親有幾分麵子我還是知曉的。”
見她故作無辜,鐘夫人笑了一聲,“好,這便不提。怎的你大晚上還悉心裝扮,我竟不知,你何時對裴少卿有如此敬愛之心了?”
“若來的是成玉我定然不會。”孟令窈理直氣壯,“可來的是裴序,我在旁人麵前再不修邊幅都無關緊要,在他麵前怎能落了下風?”
“是嗎?”鐘夫人拖長了聲調,將信將疑。她是知道女兒要強的,同旁的姑娘小姐們比也就罷了,被男子搶了風頭也要心下不愉。更彆說是屢次三番搶了她風頭的裴序,酸話說了足有一籮筐。
想到這裡,她心裡已經信了三分。
正要再詢問幾句,門外蒼靛領著幾個小廝,懷中抱著一堆錦盒進門,“夫人、小姐,方纔裴大人差人送了東西上門。”
“說是昨日來得匆忙,兩手空空,實在失禮,今日特地奉上。”
-----------------------
作者有話說:做的是什麼夢呢?啊難猜啊[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