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高枝 第64章 良心作痛 “窈窈……想不想看看?”…
良心作痛
“窈窈……想不想看看?”……
“孫方海可是有個女兒,
嫁給了崔家五郎為妾室?”孟令窈緩緩開口。
王朝貴拚命點頭,連帶著整個被綁的身子都如蛆蟲般扭動起來,“是是是!正是!小姐明察,
小人都是受了他的指使啊!這些年他替崔家做了許多事,
小人知道不少,
我全都招!隻求能放小人一條生路……”
孟令窈見他那副模樣,
不由蹙眉,
移開了視線。
她一向對京中各家姻親關係瞭然於胸,但所知多是各家正頭娘子或小姐,
對妾室知之甚少。
知曉這位孫姨娘,還是因她在崔家極受寵愛。去歲崔氏賞荷宴上,
崔五郎對自家娘子愛搭不理,
卻獨獨帶了孫姨娘共乘畫舫,兩人耳鬢廝磨,旁若無人。
彼時她還忙著接近陸鶴鳴,
耳邊一麵是陸鶴鳴的酸詩,
一麵是隔壁船上的淫詞豔曲和曖昧輕笑,好懸才維持住臉上恰到好處的嬌羞。
想通了與崔家的瓜葛,
就好似在一堆纏亂的絲線中找到了線頭。
——崔五郎正是崔夫人的親侄兒。
原來早在她與趙詡定親之前,
那位夢中的“婆母”,便已是萬般地不待見她了。孟令窈眼神微冷,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裴序正要開口,
軒中忽地爆發出一陣極儘浮誇的鼓掌聲——
“啪啪啪啪!”
淡月呱唧呱唧拍著手掌,
好話不要錢似的傾瀉而出,“孟小姐機敏聰慧,非同尋常!屬下查了數日,反複逼問王朝貴,
這才尋出蛛絲馬跡,沒想到小姐一聽就想到了關鍵,實在令人慚愧……”
他越說越起勁,“正是如此!孫方海因女兒緣故與崔家走得極近,全然是崔氏一黨,凡事以崔五郎馬首是瞻。此番算計之事,實乃出自崔氏之手!小姐慧眼如炬,一語中的!”
掌聲來得猝不及防,瞬間將孟令窈心頭的鬱氣驅散了大半。她眨了眨眼,一擡頭就對上淡月那雙亮晶晶、滿含崇拜的眼眸。
她幾乎要被那副“驚為天人”的模樣逗笑,繃緊的唇角鬆動了些許,浮起一絲笑意,“不過尋常推斷罷了,哪裡值當你這般誇。”
淡月還欲再言,裴序目光自孟令窈微翹的唇角掠過,隨即不輕不重地掃了他一眼。
淡月肩膀一縮,立刻收聲垂首,退後半步,恢複了規整的侍立姿態。
裴序收回視線,詢問道:“可還有想問的?”
孟令窈搖搖頭。
她已明白了事情原委。記不清在那個奇異的夢境中是否經曆過這一遭,許是有,許是無,都不重要了。
出自崔夫人之手,她絲毫不覺意外。無非是下馬威罷了,依她的行事,明處是軟刀子,暗地裡便是硬刀子,向來如此。
裴序頷首,“送他去大理寺。”
淡月點頭,隨即利落地將抖如篩糠的王朝貴拖了出去。
千裡之堤毀於蟻xue。
她並不懷疑裴序之能,哪怕是王朝貴這般小小的棋子,在他手中亦能掀翻整盤棋局。
軒中重回清淨,孟令窈忽地想起了什麼,輕挑了下眉,身子微微傾斜,手支在桌上,托著下巴,看向裴序,“裴大人,如此算來……我是不是又為大理寺添了一樁功績?”
裴序注視她驟然鮮活的眉眼,神情微鬆,“是,多謝孟小姐。”
孟令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纖指輕點案幾,順勢追擊,“既如此,大理寺內對此等大功,想必是有些……專門的獎賞規矩?”
她微微歪頭,作勢思忖,“總不至於一句謝就打發了功臣吧?”
“確有些不成文的規矩。”裴序不疾不徐道:“遇此情形,按舊例……大理寺會設宴款待出力良多的線人。”
“不知今日,能否有這般榮幸,請孟小姐留下共進午膳?”
孟令窈尚沉浸在做了功臣的喜悅裡,想也不想便點頭應下,“好,如此便謝過大人盛情。”
話音落罷,她才倏然一愣——
不對!
這頓飯,到底是犒賞她這位“線人”……還是遂了眼前這位大理寺卿大人的心意?
念頭電轉間,她心下懊惱,麵上還硬撐著波瀾不驚,掩飾性地端起茶盞喝水,長長的睫羽飛快顫了幾下。
裴序將她這細微變化儘收眼底。他並未點破,隻是手指微動,執起案上青瓷壺,又為她添了些茶。
“幾日前,”他放下壺,神色依舊疏淡,似尋常敘述,“我致書長公主,稟明欲向孟府提親之意。”
“咳……”孟令窈忙嚥下口中茶水,擡眼瞪他,眸中驚惱交織,“長公主忙於西南動亂,你怎的還去擾她?”
那瞪視不見凶狠,倒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獸,虛張聲勢地呲牙。讓人想要順一順她的毛,或是反過來,將那毛發弄得更亂些。
裴序目光在她染上薄暈的臉頰定了定,喉結不著痕跡地滾動了一下,才緩聲道:“長公主亦是我至親長輩,婚姻大事,禮不可廢。”
孟令窈張了張口,話未出,他已緊接著道:“殿下收到信後,遣人送了些東西與我,說是‘助我一臂之力’。窈窈……想不想看看?”
他喚她小名時,尾音纏綿,輕撓過耳際,癢癢地直鑽入心底。
孟令窈心尖一麻,握著杯盞的手指收緊了幾分,“誰許你…這般喚我了?”
裴序眼睫輕垂,再擡起時,墨色眸子裡映著她的影子,“不成麼?我聽伯父伯母皆這般喚你。”
孟令窈本想駁斥“那是我的父母,豈能相提並論!”,偏偏對上他那雙含著期待,又隱隱緊張的眼眸,話到唇邊又軟了下去,隻抿了抿唇,低聲道:“……罷了,隨你。”
裴序唇邊漾開清淺弧度,宛如雲破月出,清光微瀉,轉瞬即逝,卻清晰地印入了孟令窈眼中。
“如此…多謝窈窈。”
“以示公平,我也該叫你——”孟令窈遲疑了片刻,“……裴序,才行。”
“叫我雁行亦可。”
“不必了。”孟令窈果斷搖頭,“叫表字像長輩似的。”可彆把她的年歲叫大了。
裴序失了所有脾氣似的應了好。
用罷茶,裴序起身,“殿下所贈之物在書房,窈窈隨我一道去看看可好?”
孟令窈微怔,“書房?我去可妥當?”
朝廷官員的書房,向來是機要所在,她一個外人踏入,總覺得過於逾矩。
裴序眉梢微挑,反問得雲淡風輕:“有何不妥?”
孟令窈反倒被他這份理所應當的坦蕩問住,心底那點顧慮煙消雲散,不再推辭,起身跟了上去。
踏入裴序的書房,她幾乎屏住了呼吸。這裡比她想象的更為冷肅整潔,數麵書架直抵屋頂,架上典籍規整得如同用尺子量過。書案、條幾、筆架、硯台……無一不落在該在的位置,纖塵不染。
孟令窈毫不懷疑,這室內哪怕多出一絲塵埃,少了一支狼毫,主人轉瞬便能察覺。這般井然有序,與她父親的書房有如天壤之彆。
孟府的書房,雜學典籍與古怪物件堆疊成小山,她偶爾進去翻幾本雜書,或是悄悄藏幾冊話本子,過去多久都不會被發現。
裴序走到書案旁,從抽屜中取出一個精緻的楠木匣子,遞到孟令窈麵前,“殿下特意尋來,說是西南那邊的工匠所製。”
孟令窈接過匣子,觸手溫潤光滑。小心揭開搭扣,內襯的墨綠色絲絨上,靜靜躺著一套光華內蘊的頭麵。
主體是繁複到令人驚歎的銀絲工藝,彷彿將森林藤蔓與星辰光芒都編織其中,恰到好處地點綴著蒼翠的綠鬆石、朱紅的瑪瑙,更嵌著幾粒光暈柔和的米珠。粗獷與精巧交織,華美卻不俗豔,飽含異域風情,與都城金銀玉器的富貴堂皇全然不同。
她呼吸微微一滯,眼中迸出驚豔的光芒,“好生彆致……難為殿下在軍務繁忙中還惦記著。”
腦中靈光一閃,她喚道:“菘藍。”
菘藍應聲而來,孟令窈開啟她隨身帶來的那隻不錦盒。
裡麵整齊碼著大小形狀不一的精緻瓷瓶,都是她今日備下的香露禮贈。她動作迅速地從中挑出最上麵那隻青玉小瓶,瓶內液體呈剔透的淡琥珀色。
菘藍一眼認出那小瓶,是其中唯一一樣成品,不由眨了眨眼睛。
孟令窈拿起這瓶最好的香露,轉向裴序,遞過去,目光清亮,“我曾聽行商提及,西南濕熱,蟲蟻肆虐。這是我新製的香露,對驅蚊蟲頗有奇效。勞煩裴……”
說到他名字時,她不自然地打了個磕巴。
“裴序”二字彷彿成了燙嘴的炭塊,在她舌尖滾了一圈又滑了回去,隻化作一抹飛上耳尖的淡紅,強自鎮定地接下去,“……裴序,替我轉呈殿下回禮,可好?”
裴序視線凝在那錦盒上,靜默了片刻才收回,“殿下定會喜歡窈窈的回禮。”他頓了頓,“恰好我亦有些公務文書需遞往西南軍前,可一並帶去。”
孟令窈心頭微鬆,隨即從菘藍手裡接過錦盒,雙手捧起遞給裴序,“這幾瓶火候稍欠,清神醒腦倒是合用。”
“這便是今日拜府的上門禮了,莫嫌粗陋。”
接過匣子的刹那,孟令窈清晰地感覺到,裴序周身那股清冷的氣息肉眼可見地柔軟了下來,如堅冰遇到春陽般消融。
他定定看著孟令窈,目光專注而真摯,“極好,我很喜歡。”
那眼神太過純粹真摯,直看得孟令窈良心隱隱作痛。
她不動聲色咬了下唇。
下回,下回,定備一份像樣的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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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裴序to淡月:我請的人,你在這又唱又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