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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高枝 第66章 好狠的男人 幽暗中,誰也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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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狠的男人
幽暗中,誰也沒再開口。……

廳堂裡果然已布好碗盞,
熱氣騰騰的菜肴香味彌漫。孟令窈甫一踏入,目光便落在正坐於主位下手的大表哥鐘定燁身上。

他身量極為高挑,肩背寬闊,
玄色衣衫勾勒出沉穩如山嶽般的輪廓。眉峰如劍,
目似寒星,
坐在那裡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武將氣度。

孟令窈注視他的側臉,
心頭猛地一撞。刹那間,
意識恍惚重疊——在那場似真似幻的“舊夢”裡,大表哥與趙詡同營為將,
時有往來。

是他最先敏銳察覺自己在侯府的艱難,私下裡關切詢問,
若有什麼難處,
定要告訴他。

那時,她那點可憐的驕傲作祟,不想在外人麵前——哪怕這外人是她的至親表哥,
顯露半點不如意,
咬著唇點頭應承,卻終是一言未發。

大表哥年長她整八歲,
與一道長大的鐘定明鐘定曜不同,
自小,他就是她可靠的兄長。

此刻再見,往昔種種湧上心頭,
孟令窈險些紅了眼眶。

鐘定燁似有所感,
倏然擡眸望來。四目相對,他瞬間捕捉到表妹眼中那絲幾不可察的波瀾水色。

孟令窈微滯,立刻垂睫,將所有翻湧心緒強自按捺下去,
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乖巧得一如幼時。

鐘定燁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慣常緊抿的唇線緩和下來,向上牽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鐘靜姝瞅瞅這個,看看那個,圓眼裡全是好奇,倒是乖覺地沒插話。鐘定明鐘定曜二人則活像餓死鬼投胎,埋頭隻顧大快朵頤。

案上熱氣氤氳,親人笑語晏晏。孟令窈心中那點起伏漸漸撫平,唯留一片澄明的暖意。

夕日西斜之際,孟令窈辭彆外祖父母,鐘定燁親自送她出府門。吹拂庭院的風帶著暖意,將玉蘭樹的低語吹落青石徑上。

穿過垂花門,繞過影壁,行至府門前的石階下。鐘定燁腳步微頓,似有話欲說,卻又止住。

孟令窈察覺他的猶豫,回身笑道:“表哥有話,直說便是。”

鐘定燁凝視著她,緩緩道:“適才聽定明在祖母麵前嬉鬨,話裡話外,你……是應了裴少卿的提親?”

“嗯。”
孟令窈坦然應聲。

“你自幼便有主見,性情也活潑,”鐘定燁目光複雜,“我一直以為你將來的夫婿會是個脾氣溫厚之人。”

他與裴序曾因公務有所往來,論風姿儀態、才學本領,裴序其人皆是無可挑剔,也無世家子弟常有的驕矜習氣,但那股淡漠疏離就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縱然表妹與他年紀相仿,他也從未把這二人想在一處。

至少在此之前,從來沒有。

孟令窈唇角微揚,“表哥這是拐著彎兒說我脾氣大。”

“女兒家有些鋒芒不是壞事。”
鐘定燁的話沉甸甸地落在暮色裡,“我是盼著你能始終保留那些氣性,莫要為了迎合任何人而委屈了自己。”

“縱然裴氏門楣再高,也不可自削羽翼。若有不遂意……”

孟令窈心頭微微一燙,這似曾相識的囑托,兜兜轉轉,還是從大表哥口中說出了。

裴序竟比趙詡還要厲害,大表哥在婚前就這般叮囑。

思及那日在靜觀院連吃帶拿的精緻點心,孟令窈正欲為他說兩句好話。

清越有序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碾碎了寂靜。一輛通體素雅的青帷馬車穩當地停在鐘府門前。青布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挑起,露出裴序清絕的麵容。

“鐘僉事。”
他對著門口的鐘定燁頷首致意。

目光隨即落在階前的孟令窈身上,聲線瞬間溫軟好似墜入春風池水,“窈窈。”

這一聲“窈窈”喚得婉轉低沉,與平日清冽如擊玉的聲音判若兩人,連一旁的鐘定燁都不由得眉峰微動。

孟令窈微微一愣,“你怎麼在這裡?”

“我有一物需得歸還與你。”裴序下了車,穩步向階前行來。行近孟令窈身前兩步,止步,聲音不高不低,“方纔去了府上,你不在,伯母說你來了鐘指揮使府邸,我便冒昧循跡而來了。”

鐘定燁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巡梭。

是什麼大案要案的物證,連這片刻的功夫也等不得?

孟令窈沒有半分遲疑,點點頭,對鐘定燁含笑告辭,“表哥留步,我先回去了。”

鐘定燁目送她轉身,看向裴序,“裴少卿,今日府中諸事繁忙,未及待客,失禮了。”

裴序不卑不亢,拱手道:“鐘僉事客氣,是在下冒昧來訪。來日定當另擇良時,鄭重拜訪,還望指揮使同僉事大人莫要嫌我叨擾纔好。”

鐘定燁回了一禮,並未客套應承。

孟令窈已走到車邊,插話道:“不是急著麼?還不上路?”

裴序不再多言,隨即轉向馬車。他動作極規矩,隻隔著袖袍虛扶了她肘臂一下。孟令窈借力,輕盈地踏上踏板鑽入車廂,才鬆開手。

他隨後上車,車簾落下前對鐘定燁道:“告辭。”

車輪轉動,青帷馬車融入暮色長街。鐘定燁立於階前,看著那點影子最終隱入流動的燈火中,良久,他忽然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車廂內,光線被青帷濾得朦朦朧朧。這回馬車裡沒有熏香,但那絲絲縷縷的草木清香卻從裴序身上飄散而來,將整個車廂都浸潤其中。

他簡直成了一座人形香爐。

孟令窈微怔,這是她調製的香露味道。再想起他用的皆是些火候未足的“半成品”,心底一絲微妙的愧疚悄然攀上。

她記得車內空間是寬敞的,可好似因為多了這一人,就驟然侷促起來。

他的肩臂就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隨著他均勻呼吸而輕微起伏的輪廓。車廂內一時無人說話,隻有轆轆車聲和外麵隱約的市井人聲。

孟令窈在漸濃的幽暗裡偏頭看他,唇角微翹,“方纔在門口,怎麼不叫表哥?”

裴序聞言側過頭來,“我可以叫嗎?”

孟令窈被他這反問梗了一下,夜色彷彿給了他某種遮蔽,讓她心頭一跳,片刻後故作不在意道:“你想叫就叫,誰還能攔著你不成?”

燈火在他麵上投下淺淺陰影,她似乎看見他極淡地彎了下唇角,“如此,多謝窈窈。”

一聲“謝”字說得低徊,似羽毛搔過心尖。

孟令窈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轉開話題,“不是有東西要歸還?我不記得有什麼物件落在你那兒。”

裴序未曾言語,手腕一翻,一把精巧的匕首出現在他掌心。

是外祖父所贈的那一柄。

孟令窈訝然接過,“它……怎的在你手上?”她一直疑心是將它遺失在某處角落了。

“先前匕首落地時磕掉了幾顆寶石,”裴序不疾不徐地解釋,“我便暫且收起,請人尋了合適的寶石重新鑲嵌上去。”

孟令窈握住匕首,低頭細看。修補的匠人工藝精巧,若非她曾多次把玩,幾乎發覺不出哪幾顆是後來嵌上的。

“這是外祖父送我的匕首,說是女兒家,也得有自保的底氣。”她低語,指腹摩挲著冰冷的鞘身。

“家中長輩,皆護你如珍似寶。”

孟令窈擡首,“自然。”

她的側影在車窗透入的微光裡線條清晰,下頜揚起,透著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張揚。

裴序望著她這副模樣,心中輕歎,本該如此。

她就是該被這樣妥帖周全地珍視著,值得世間所有完滿的疼愛。

孟令窈拔出匕首,來回欣賞鋒利雪亮的刀刃,伸出一根手指,指腹欲去觸碰刃口。

還未觸及,另一隻手猛地探出扣住她纖細的手腕!

裴序皺眉,“做什麼?”

“隻是碰一下試試,我手上有分寸,不會傷了自己。”

裴序手沒有鬆開,冷著臉道:“這是在馬車上,如有顛簸,又當如何?”

孟令窈已記不清上次見到他的冷臉是何時了,倒有一絲久違之感。她心頭微動,反而生出一絲微妙的逆反,迎著他冰鋒似的目光,“哪有那麼巧,這是在金烏長街上,向來最穩當……”

尾音未落,馬車猛地一震!孟令窈重心不穩,手臂下意識向前一動,冰涼的匕首鋒刃幾乎貼上肌膚。

“籲——前頭運貨的車落了些雜物在路上,許會有些顛簸。二位主子當心!”車夫的聲音及時傳來。

裴序凝望著她,眼神淩厲。

孟令窈自知理虧,耳根發熱,小聲道:“知道了知道了,裴大人,下不為例……”

裴序緩緩鬆開了手。

孟令窈轉了轉手腕,忽然傾身湊到他麵前,仰首,對上他近在咫尺的清冷眼眸,眼底氤氳開一片狡黠,“若真有顛簸……不是有你麼?”

兩人距離極近,近到她能清晰看到他眼睫根根分明,近到她彷彿能嗅到他呼吸間那清冽草木香露更濃的氣息。

裴序垂眸與她對視片刻,倏地移開目光。

孟令窈心下失笑,知他分明受用。

將匕首妥帖收回袖囊,她目光落向他垂在身側的手臂,“你先前所受的那處傷,如今可好了?”

“無礙。”他視線平視前方簾幕。

“給我看看。”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已然痊癒。”他側身避開。

孟令窈索性探過身去拽他胳膊,“給我看一眼!”

幾番無聲推拒終是他退讓,裴序無奈地擡臂讓她撩開衣袖。

窗外偶爾掠過的燈火短暫映亮一角,他小臂近肘處赫然兩道痕跡。

一道淺淡,已收口留疤。另一道更深,邊緣帶著未褪儘的薄紅。

孟令窈一眼認出那更深的創口是他那日親手刺下的。

好狠的男人。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尖輕輕碰觸那處傷痕。

裴序渾身肌肉刹那繃緊,手臂猛地一縮,卻又在下一秒僵住,任憑她柔軟的指腹,在傷口邊緣徘徊遊走。

車廂內光線曖昧不明,呼吸聲咫尺可聞。

那一點點觸碰像是燎原的星火,點燃了狹小空間內無聲燃燒的暗湧。指腹下的肌膚紋理清晰滾燙,他繃緊的臂肌線條隨著馬車晃動在她指尖微顫。

幽暗中,誰也沒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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