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高枝 第67章 不合禮數 “比這更‘不合禮數’的………
不合禮數
“比這更‘不合禮數’的…………
馬車內燈影昏黃,
孟令窈的指尖還停在裴序手臂上那道赤色傷痕的邊緣。
他的肌膚溫度似乎比常人要高出一點,那一小塊觸碰之處,彷彿有細密的火星在跳躍,
燙得她指腹微微發麻。
她忽然想起端陽那日的情形。
初時她神智尚算清醒,
清晰地記得他將她禁錮在懷中時,
整個人都散發著這樣炙人的熱度。
若是寒冬臘月,
這樣的體溫倒是極好的暖爐。可若逢盛夏酷暑,
怕是要討人嫌了。
她出神的間隙,裴序手臂微動,
欲收回袖中。
孟令窈下意識地手指一收,圈緊了那片灼熱的肌膚。
“疼麼?”她的聲音比平日軟了幾分。
裴序微微搖頭。
“撒謊。”
那般深的傷痕,
過去已近月餘,
仍不見徹底痊癒,怎會有不疼的?
心念微動,她忽地低頭,
對著那道未愈的傷痕輕輕吹了一口氣。溫熱的、帶著她身上慣有的一縷清甜氣息拂過敏感的表皮。
滾燙緊繃的肌膚驟然在她指下顫栗了一下,
裴序氣息陡沉。
孟令窈擡頭,在幽暗光線下撞入他眼眸深處,
那裡翻湧著她未能全然讀懂的情緒,
隻覺一片深不見底。
她揚起一絲近乎挑釁的無辜笑容,“這下還疼麼?”
裴序閉了閉眼,喉結滾動,
手臂在她掌中輕微掙紮了一下,
聲音有些沙啞,“窈窕…這樣不合禮數。”
他若更進一步,孟令窈或會警覺後退。偏是他這般克己隱忍,倒更讓她指尖發癢,
心底那點頑劣的念頭如藤蔓瘋長,非要在這看似堅不可摧的冰山敲開一角看看究竟。
於是話脫口而出,“比這更‘不合禮數’的……似乎也並非不曾有過。”
裴序驀地睜眼,深邃的眸子直直望進她的眼底,像是要將她看透。
良久,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窈窈可是時常忘了,我並非聖人。”
孟令窈心頭一跳,眨了眨眼,佯裝不明所以,低頭繼續研究他的傷口,“先前我那點小傷,你興師動眾送來許多藥,治傷的、祛疤痕的都有,你自己用了嗎?”
裴序應聲,“上過傷藥了。”
“那就是沒有塗那去疤的藥膏了。”
裴序沒有否認。
他一向注重儀容儀表,卻隻是出於基本的禮節要求,實則對自身容色並不如何在意。
傷藥塗完便罷了,至於是否留下深淺印記,反不在他考慮之內。
“那今夜回去,務必記得塗。”
孟令窈理直氣壯道:“我不喜看疤痕。”
好像他身體的每一寸都該按她的心意修繕妥帖,一派理所當然。
裴序實在升不起一絲對抗的念頭,他極其鄭重地頷首,“好。”
孟令窈這才滿意,緩緩鬆開了一直握住的手掌。
馬車在孟府門前穩穩停下,臨下車時,孟令窈象征性地回眸,“要不要進來坐坐,喝杯茶再走?”
裴序搖頭,“天色已晚,不必了。”
孟少卿想必不會願意在這樣的時辰見到他。
既然要好好養傷,就不便再去領教他的手勁了。
“好吧。”孟令窈想了想,又道:“我收了你歸還的匕首,總不能不有所表示。前幾日在靜觀院用了午膳,菜色都很不錯,唯有一道魚還差了些許火候。我知道一家酒樓做魚極為鮮美,不知裴大人是否願意賞光,擇日一道去品鑒一番?”
“好。”裴序應允,“得窈窈相邀,是我的榮幸。”
“自然了,要等你的傷口好全了才行,不然不宜大量食用發物。”
“好。”裴序乖順點頭。
孟令窈忍住擡手摸他頭發的**,道:“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回程馬車輕快,輕舟忍了半路,終於期期艾艾湊近低語,“大人,到時候,要不要小的先去把賬結了?總不好真讓孟小姐破費……”
裴序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要做多餘的事。”
輕舟訕訕閉了嘴,心中還是憂心忡忡。
讓未婚妻請客吃飯,這事兒怎麼聽都不對勁啊……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聲聲脆響,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一片死寂的慶王府深閨中,素馨縣主枯坐妝台前,鏡中容顏模糊。跳躍的燭芯“劈啪”一聲,她忽地側耳,“你有沒有聽到馬車的聲音?”
婢女點頭,“回縣主,聽到了。”
素馨縣主笑了一聲,“還以為我又出現幻覺了……原來我不是住在皇陵裡。”
婢女大驚,立刻跪下,“縣主慎言!”
素馨縣主撥弄手中香囊的穗子,神情淡漠,“又有什麼要緊?總歸也無人會來這裡。”
她禁足已有半年,連父母親都未曾來看過幾次,活像她是個不存在的人。
婢女磕頭勸道:“不會的,王爺王妃豈會不惦記縣主?說不準什麼時候陛下開恩,就解除縣主的禁足了。”
素馨縣主沒有聽下去,伸手抓過妝台上的剪刀,麵無表情將手中香囊剪了個稀碎。
絲綢碎片和香料撒了一地。
武興侯府,天色微明。
趙詡披著晨霧踏出房門,他輾轉反側數日,終是下定了決心,要將心中所想告知母親。
房中,崔夫人端坐妝台前,由著大丫鬟梳理她依舊烏亮的發髻,聽到腳步聲,她唇角彎起,“詡兒來了,今日起得這般早。”
趙詡跪下行禮,“給母親請安。”
“起來說話。”崔夫人目光在他臉上逡巡,“瞧你臉色憔悴,可是有什麼心事?”
趙詡起身,神色複雜地看著母親,良久才開口,“母親,兒子……想請命,再回北疆戍邊。”
霎時間,空氣彷彿凝滯了一瞬,一旁侍立的丫鬟大氣都不敢喘。
崔夫人笑容依舊,放在膝上的手蜷縮,保養得宜的指甲在錦緞上劃出一道痕跡。
“北疆……”她聲音輕緩,“你素來是極好的,也得謝大將軍倚重,這滿京城誰不誇讚我兒是少年英才?”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兒子低垂的眉眼上,語氣愈發柔和,“你想建功立業,光耀門楣,母親……自然是支援的。”
隻是那蹙起的眉頭,攥緊的手,無一不落入趙詡眼中。
他沉默著,撩起衣袍,再次深深跪拜下去,“兒子不孝,不能常侍奉母親膝下。多謝母親成全。”
待回到書房,趙詡獨自坐在窗前,怔怔望著院中搖曳的竹影。驀地想起孟令窈那日說他恐怕再難回北疆。
為何她會如此認為?她知道些什麼?
他想不出旁的緣由,母親縱然不願,也還是答應了。
隻能姑且將之歸結為,許是女子一時的氣話。
他扯了扯嘴角,罷了,就此離開京城也好。
翌日清晨,趙詡照例前往母親處請安,卻被嬤嬤攔在門外。
“小少爺留步,”嬤嬤麵露憂色,“夫人……昨夜著了風寒,身子不適,此刻還未能起身,特意吩咐了,讓您今日不必請安,先回去歇著吧。”
“風寒?”趙詡腳步一頓,眉心擰起,“昨日還好端端的,怎會突然病倒?可請了大夫?”
嬤嬤支吾著不肯細說,趙詡再三追問下,才勉強開口,“夫人得知小少爺要再赴北疆,心中憂慮,夜裡輾轉反側,又著了涼風……”
見趙詡沉默不語,嬤嬤繼續道:“兒行千裡母擔憂。小少爺有所不知,您在北疆這些年,夫人常常夜半被噩夢驚醒,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唯恐您出了什麼事。人都憔悴得不成樣子。先前以為您此番回京便不再去了,誰知道……”
趙詡眼簾微垂,嬤嬤看不清他的神情。片刻後,他擡起頭,“我進去看看母親。”
“不可!”嬤嬤急忙攔住,“夫人說了,怕過了病氣給您。”
“我身為人子,母親生病,兒子怎能不在床前侍奉?”趙詡徑直推門而入。
內室的光線比外麵更暗些,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崔夫人半倚在床榻上,身上蓋著錦被,臉色蒼白,倒真是一副病弱模樣。
見趙詡闖進來,眉頭立刻蹙緊,“詡兒!不是說了…咳咳…不讓你進來麼?這病氣過給你可怎麼好?咳咳咳……”
她邊說著,邊掩唇劇烈地咳嗽起來,那咳聲似要將肺腑都震出來,肩膀微微顫抖。
趙詡快步走到床前,看著母親咳得滿麵通紅的樣子,心頭那點疑慮被巨大的愧疚瞬間淹沒。
他單膝跪在腳踏邊,伸手想替母親順氣,手伸到一半又頓住,難掩自責,“母親病著,兒子怎能不侍奉左右?是兒子不孝,累得母親憂思成疾……”
崔夫人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彆過臉去,眼中盈滿了淚水,“你總歸要回北疆去的,再歸家還不知是什麼時候。侍奉一時,也侍奉不了一世……”
淚珠無聲滑落,一顆顆砸在她蒼白的手背上,留下清晰的濕痕,也砸在趙詡心上,發出沉重的回響。
“這些年,我都習慣了。”
她聲音哽咽,有如藤蔓一般,纏繞上來。
趙詡看著母親手背上那刺目的淚痕,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艱澀地吐出四個字,“兒子……不孝。”
崔夫人不再說話,隻是擺了擺手。嬤嬤會意,上前輕聲道:“少爺,夫人要歇息了。
”
趙詡緩緩起身,最後看了一眼病弱的母親,退了出去。
良久,門推開,下人來稟,“回夫人,小少爺騎著馬出門去了,沒叫人跟著。”
崔夫人神情淡淡,“知道了。”
侍候湯藥的趙如萱嘟了嘟嘴,“二哥也真是的,母親病了還出去……”
很快,再度有人進來。
“稟夫人小姐,三皇子殿下來訪!”
崔夫人擡眼,輕撫鬢發,“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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