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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高枝 第7章 白羽入木 裴大人該賠償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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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羽入木
裴大人該賠償纔是

醴陵運來的煙花在夜空中次第綻放,為今日壽辰又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真是好大的排場。”謝成玉攏緊鬥篷,偏頭詢問孟令窈,“瞧著你像是興致不大高,席間都沒動幾下筷子。”

孟令窈撇了下唇,“想著我朝還有諸多空占官位,無所作為,隻知道白吃閒飯的人就胃口全無。”

“?”

不論客人是否都儘興,這場宴席仍是熱熱鬨鬨地開到了戌時三刻才作罷。

告彆侯府一群人,孟令窈坐上馬車,隱約嗅到身上沾染了些許酒氣。想到今日又出了汗,歸家後定是要沐浴的,連帶著頭發也需清洗乾淨。冬日不易乾,若耽擱下去,就要誤了她入睡的時辰了。

思及此,孟令窈囑咐車夫,讓他換條更近些的路走。

車夫一口應下,揚起馬鞭,拐進了巷弄。

回程路上,沈小山堅持不再與女眷們一道坐在馬車裡。

“來時是白日不便露麵,現在天黑了……”他攥著衣角,“我畢竟是男子,這樣不好。”

“好罷。”看他堅持,孟令窈也沒再勸說。

隻是這南方來的小男子對北地冬夜的寒涼還是缺了些敬畏,凍得縮成了一團,像隻小麻雀似的窩在車轅上。孟令窈看得有趣,隨手遞過去手爐,“暖暖手。”

沈小山正欲推辭,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籲——”

車夫勒緊韁繩,厲聲道:“小姐,有人攔車!”

孟令窈擡眸,已經看清了來人,陸鶴鳴依舊穿著那身光風霽月的錦袍,身後數十個護衛舉著火把,火光將他溫潤的麵容撕成猙獰模樣。

來者不善。

孟令窈心下微沉,抿了抿唇瓣,未曾料到陸鶴鳴膽大至此。

她撫平衣襟褶皺,依舊端坐在車上,麵露疑惑之色。

“陸大人,不知您攔住我的車駕所為何事?”

“孟小姐,”陸鶴鳴拱手行禮,“驚擾了小姐的車駕實屬抱歉,隻是在下方纔想起一樁要事。”

他目光彷彿淬了毒,直勾勾望向沈小山,“白日裡孟府送大氅的丫鬟,正是陸家一直追捕的騙子。”

“那騙子最善花言巧語,在吳郡便欺瞞了不少人,孟小姐可不要上當受騙。”

“怎會?”孟令窈鎮定道:“不過是個小丫鬟而已,陸大人怕是認錯了人。”

陸鶴鳴提心吊膽了一整天,此刻已無耐性再做周旋,聞言冷笑:“是或不是,在下查驗便知。”

他猛地上前,伸手就要拽沈小山。蒼靛撲上去擋,被他一把甩開。

“陸鶴鳴!”孟令窈怒道:“天子腳下,你怎敢……”

話音未落,破空聲驟響。

“嗖——”

一支箭矢擦著陸鶴鳴指尖釘入車轅,箭尾白翎簌簌顫動。裴序策馬自夜色中踏雪而來,大理寺令牌懸在腰封上,手中長弓尚未收起。

“陸大人。”他勒馬停在幾步外,語氣冷淡如霜,“當街劫掠官眷,觸犯我朝律法第七卷十三條。”

陸鶴鳴驚得倒退半步,強笑道:“裴少卿,在下隻是抓捕自吳郡逃逸而來的騙子。”

“抓捕京中逃犯乃京兆尹之職,若有線索,亦可上報大理寺,竟不知何時由翰林院督察?”

裴序語調平平,並不帶有詰問或是嘲諷的意味,彷彿隻是在述說京城人儘皆知的事實。

陸鶴鳴一時答不上話來。

裴序也並不需要他的回答,擡手示意,身後差役立即上前拿人。

“陸大人若有異議,可至大理寺申辯。”

陸鶴鳴臉色驟變,卻也不敢阻攔。

若是旁人,他或還可以打出陸家的名號再做商議。

可偏偏是裴序。

眼看今日無法善了,陸鶴鳴恨恨咬牙,強作鎮定道:“如此,在下隻好去大理寺叨擾裴少卿了。”

一旁的簡肅已等待多時了,聞言腳下一動,當即上前按住了陸鶴鳴。

進了大理寺的門,可就彆想再出去了。

他麵無表情攥緊陸鶴鳴的手腕,強扭至身後,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疼得陸鶴鳴齜牙咧嘴。

陸家一乾人等皆被大理寺的差役捉拿,裴序翻身下馬,朝孟府的馬車走近。

沈小山的眼中還殘留著驚懼,裴序徑直看向他,語氣篤定,“沈小山。”

沈小山無意識瑟縮了一下,求助的視線落到孟令窈身上,“小姐……”

聽到裴序的稱呼,孟令窈瞳孔微微放大,登時明白了。

這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孟令窈垂下眼睫,歎了一聲:“沈小山,這位是大理寺少卿裴大人。”將精巧的手爐塞進沈小山懷裡,她安撫道:“去吧。裴大人清正嚴明,會還你一個公道。”

“清正嚴明”四個字稍顯燙嘴,孟令窈語速很快,不過沈小山聽清了。

裴序垂著眼,默不作聲,安靜等待兩人交談。

“是……”沈小山緩緩點頭,跳下車轅,朝裴序身後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孟令窈幾眼,眼睛濕漉漉的,活像是被趕出家門學飛的幼鳥。

孟令窈竟不合時宜的想笑,唇角無意識地牽起。

下一瞬就恢複了端莊,扶著菘藍的手下馬車,她福身,行了個無可挑剔的禮,素白色披帛隨動作搖曳,宛如一縷月光落在雪上,脆弱不堪與輕盈美麗皆凝結於那薄薄一片輕紗上。

“多謝大人相救。”

“職責所在。”裴序微微頷首,轉身要走,卻又停住腳步,“孟小姐。”

孟令窈擡頭,對上他沉靜的目光。雪光映照下,他的眉眼格外清晰。

“行善是好事。”他聲音平緩,“但應以自身安危為先。”

這話從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口中說出,偏生是長輩般自上而下的叮嚀。

叫人好像平白矮了一頭似的。

孟令窈動了動嘴唇,很想反駁兩句,念及裴序畢竟剛出手製住了陸鶴鳴,隻微微笑,再次道了謝。

待裴序押著陸家眾人走遠,菘藍才長舒一口氣:“小姐,咱們快些回府吧。今夜多虧了裴……”

話沒說完就收了聲,她可是知道的,自家小姐一向不待見裴少卿。

孟令窈沒應聲,動作迅捷,從車廂櫃子裡翻出麵銅鏡,細細打量鏡中的自己。

不錯,頭發沒亂,妝容未花,連口脂都塗抹均勻。

她放下鏡子,轉頭問菘藍,“我剛才表現有沒有不妥之處?”

“啊?”

菘藍愣了愣,很快搖頭,“沒有沒有,小姐臨危不亂,極有風範。”

“嗯。”孟令窈點點頭。

還好沒有太落下風。

也是這會兒巷子裡無人,否則裴序的諸多光榮事跡怕是又要多上一樁,而她則要成為英雄救美裡的“美”。

少不得還要傳出些一見傾心的風言風語,更甚者在集會裡被玩笑說救命之恩應以身相許。

孟令窈想著想著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趕緊捧起菘藍斟好的熱茶慢慢喝了一口。

幸好、幸好……

車外傳來蒼靛的小聲驚呼,“嘶,好深。”

菘藍掀開一絲轎簾縫,“做什麼呢?”

蒼靛舉起手裡的白羽箭,是方纔裴序阻止陸鶴鳴動作的那一支,又指了指車轅。

車轅上留下一道深達寸餘的痕跡,在無聲訴說著方纔的驚險。

茶水蒸騰出熱氣,在長睫上凝結成細密的水珠,孟令窈眨了眨眼,不得不承認,能百步穿楊,確實比錘丸百發百中來得更震撼些。

“好大的力氣。”菘藍探頭看了看,而後義正言辭,“小姐,我們該向裴大人要賠償。”

孟令窈忍笑,點點菘藍,“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菘藍小聲嘀咕,“弄壞了人家的東西,本來就該賠。”

“就是就是,還帶走了我們家沈小山。”蒼靛附和,“也不知道能不能護好他。沈小山一頓要吃足足五個饅頭!”

孟令窈哪裡不明白他們倆是在逗自己開心,眉眼舒展,“放心吧,裴少卿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能一口道出沈小山的名字,還恰到好處地出現在這裡,孟令窈無法不相信,恐怕從沈小山進城開始,這一切都儘在大理寺的掌控中了。

罷了,姑且算裴序做到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吧。

路上耽擱了一陣,回到家的時辰比預計的要晚了些許。

孟令窈愛潔,仍是堅持沐浴更衣。孟家不缺這點炭火、也不少熱水,自是順了她的意。

隻是她一頭長發,又極濃密,弄乾要好一陣。

菘藍用細棉布絞乾水分,又拿了把小扇子慢慢扇,清淡的香氣便隨著風蔓延開來。屋裡炭火燒得暖和,倒是也不覺得冷。

孟令窈倚在羅漢床上,剛沐浴完的臉頰泛著熱水浸泡後的緋紅,連指尖都透著微微粉色。

已到了她平常入睡的時候,菘藍撥弄頭發的動作又很是舒服,她雙眼迷濛,昏昏欲睡了。

忽地想起什麼,孟令窈睜開眼睛,“菘藍,白日裡周逸之送的雪兔燈放在哪兒了?”

小兔子雕得頗合她心意,哪怕知道是哄女兒家的小把戲,不過麼,無論如何,肯用心就是了。

“小姐放心,我放在窗台上了,外頭冷,一時半會兒化不了,您明天早上還能瞧見呢。”

“嗯,如此便好。”

孟令窈安心了,靠回軟墊,不知不覺睡意重新攏住雙眼。

睫毛動了一下,她再一次整個人墜入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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