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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高枝 第78章 起風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滿意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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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風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滿意得不得了……

“小姐,
天色不早了,府裡已催了幾回,說夫人等您用晚膳呢。”菘藍在門外輕聲提醒。

孟令窈擡頭看了看窗外,
果然已是華燈初上。她合上賬冊,
對錢掌櫃道:“今日就到這裡,
稍候我會與父母親言明去金陵一事,
待定下了就遣人來知會你一聲。”

“是!”錢掌櫃忙高聲應下。

待她終於踏出聚香樓,
夜色已如濃墨暈染開來。腳踏上自家馬車的木階,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驟雨擊石般由遠及近,又瞬息遠去,
唯餘夜風中飄散開來的塵土氣。

“怎麼回事?”孟令窈衣袖掩麵,
蹙了蹙眉,並未回頭。

車旁的蒼靛朝那馬蹄消失的暗處張望,“回小姐,
是個戴鬥笠的,
看不清臉麵,直奔著官署方向去了,
興許是給哪個衙門遞信的吧。”

孟令窈漫應一聲,
沒有多在意,“要變天了,咱們快些回府吧。”隨即提裙上了馬車。

那匹駿馬一路風馳電掣,
直至大理寺門前才勒馬而停。守門的差役見狀,
熟稔地拱手道:“簡左丞回來了!大人等您多時了。”

簡肅翻身下馬,摘下鬥笠,渾身風塵仆仆,麵容卻依舊在黯淡燈光下顯出幾分冷白顏色,
他點頭致意,徑直穿堂入內。

大理寺後堂內,燭火搖曳,裴序正俯身審視一份卷宗,清冷側臉在燭光下半明半暗。聽得步履聲近門,方擡起頭。

“如何?”

簡肅深深作揖,神色凝重,“回大人,此行收獲頗多。”

“慶王世子之死,確有蹊蹺。屬下暗訪當地,發現邸報所言‘為救百姓壯烈犧牲’實屬子虛烏有。那夜山洪爆發時,世子尚在知縣府中醉生夢死,翌日淩晨便傳出他救人身亡的訊息。”

裴序手指輕叩桌案,示意他繼續。

“屬下尋訪良久,找到一個當夜僥幸逃脫的歌妓,她因起夜躲過一劫,親眼瞧見幾個黑衣人從世子房中拖出一具屍體,嚇得魂飛魄散,連夜逃走,一直藏身在鄉野破廟。”

“至於上報此事的知縣,”簡肅略一停頓,道:“乃是經由武興侯府世子、現任吏部員外郎的趙淵之手赴任。武興侯府如今與三皇子勾結在一處。此舉,與他脫不了乾係。”

裴序淡聲道:“權勢動人心,三皇子韜光養晦數年,自然有所圖謀。”

三皇子母家勢單力薄,想要更進一步,需得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力量。慶王唯一的兒子死於非命,焉能不恨?他不能怪已過世的兒子,隻能將怨恨轉向將兒子貶斥邊地的聖上。

於三皇子,這便是一股可以借的力。

簡肅點頭,又道:“大人,屬下回程時行經清河,恰好聞得一樁趣事。”

他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口中稱“趣”,裴序沒忍住擡眸看了他一眼。

簡肅依舊是一板一眼,“崔氏那位在清河養老的老太爺,為一晉地富商新辟的園子題了塊匾額。‘清源堂’三個字,潤筆費足足千兩赤金。一字千金,這買賣,比搶錢莊來得還快。”

他冷嗤一聲,目光銳利,“屬下粗略察訪,崔氏在當地占田蔭客,比起陸氏有過之而無不及。清河一帶上至知府縣令,下至裡正鄉紳,無不是崔氏門生故吏。崔翁在當地的威望——”

擡手指了指天,“與之無異。如今又與三皇子聯合,更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

裴序緩緩起身,踱至窗邊。窗外是墨汁般濃重的夜色,遠處宮闕方向燈火零星,如巨獸蟄伏的眼。

“盛極必衰。”

崔家、武興侯府與三皇子的聯盟,本在皇帝意料之中,也是他一力促成。但若是過於緊密,威脅到了皇權,於日漸蒼老的皇帝而言,又成了無法容忍之事。

良久,他擡手,半闔上窗扉,平靜道:“起風了。”

一場驟雨滌蕩京城,不過日光景,朝會之上風向忽動。

聖上當眾褒獎了二皇子。曆數二皇子在刑部曆練時的政績,查辦貪官汙吏數十人,清理積案百餘樁,整頓獄政,深得民心。連他隻是掛名協理的幾樁案子,都提了一提。

二皇子欣喜過望的同時,後脊又不免竄起一陣涼意,不曾想父皇對他在朝中之事瞭解如此之深,堪稱事無巨細,那他尋常偷懶耍滑,豈非也儘在父皇掌握之中?

未及群臣細品,聖上又緊跟著將幾項涉及錢糧命脈的要務交辦給二皇子的嶽父、戶部尚書鄭懷遠。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鄭懷遠平日裡再如何板著臉孔,聲稱自己隻效忠天子,可這門親事結下,他戶部尚書的名頭便再難與“二皇子黨”分割。

聖上重用他,便是看中了二皇子。

風很快吹入深宮。

德妃臉上的笑容幾乎要盛不住,一連數日滿麵春風,對著前來請安的兒媳都和顏悅色了許多,破天荒賞賜了不少珍寶。

而在璿璣堂中,文貴人今日亦是興致頗佳,臨窗揮毫了小半日,宣紙上逐漸浮現一池穠豔花影。

伺候一旁的宮女連聲讚歎,文貴人朱唇微揚,“不過是些閒筆,消磨辰光罷了。”

宮女湊近些,壓低了嗓子,話裡帶著一絲隱秘的快意,“貴人有所不知,德妃這幾日心情大好,闔宮都賞了錢。也不知她要是知曉,這都是您的功勞,還笑不笑得出來?”

“我能有什麼功勞,”文貴人接過她遞上的濕帕子,慢條斯理擦了擦指尖沾染的墨痕,“不過是與聖上閒話幾句罷了,是崔家做事張狂,連後宅都管不嚴。想來是勾起聖心,覺得三殿下近來親近武興侯府、崔氏兩家,也過於紮眼了些。終歸是皇子尊貴,沾染這些門閥過深,難免失了體統。”

她望著紙上那栩栩如生的蓮花,神思悠悠飄遠,“我尚無所出,眼下朝中兩位皇子,誰一枝獨秀都不是好事。隻有這水塘裡的蓮葉你高些,我便低些,你舒展些,我便捲曲些,彼此攀著,撐起一片天地,誰也不把誰徹底壓到池底爛泥裡去……這局麵,才讓人有幾分騰挪喘息之地啊。”

她語聲柔婉,眼底的得意卻像畫中隱在濃墨枝葉下的花苞,悄悄探出了頭,自以為是她精妙的言語推動了帝王心思,攪動了這一池深水。

六月底,鐘夫人已應允了孟令窈的金陵之行,隻叮囑她要多帶些侍衛。

是日,她正捧著一卷金陵風物誌閱讀,旁邊的箱籠半開,菘藍進進出出指揮小丫鬟們收拾行裝。

正忙著,外頭傳來輕快的腳步聲,貝紫捧著一張精緻的拜帖走了進來,“小姐,裴府送了帖子來。”

孟令窈接過一看,帖麵上是工整的小楷,落款卻不是裴序,而是裴府那位老太爺。

她眉頭微挑,有些好奇。先前聽裴序隻言片語提過他祖父,知道是個做出了好詩,生了病也不忘交代孫兒當眾朗誦、力求人儘皆知的老人家。

雖不曾謀麵,隻聽事跡便知,這般性情,定與她投緣!

“備禮,去裴府。”她合上風物誌,眼中帶了期待。

裴府幽深的後園,水榭風涼。一位年約七十、精神矍鑠的老者,正臨湖憑欄,手中持管湖筆,目光深遠地望著池中亭亭荷葉,筆鋒懸而未落,意態已先入境,頗有大家風範。

聽得環佩輕響,裴老太爺轉過身來,麵上端著一副長者的矜持與審視,他撫須頷首,“這位定是孟家千金了?老夫久聞敏慧之名,今日得見,風姿果然清嘉不俗。”

孟令窈規規矩矩行了禮,“晚輩孟令窈,拜見裴老太爺。承蒙老太爺相召,不勝榮幸。”

“不必拘禮。”裴老太爺示意一旁石桌上的茶盞,“來,坐下說話。”

他目光狀似隨意地落在石桌另一端的紙上,“前日偶得一題,尚未斟酌妥當,倒是讓孟小姐見笑了。”

孟令窈依言落座,目光恭謹地投向那鋪開的宣紙,紙上墨跡淋漓,分明是一首剛剛揮就的即興詠夏之作,筆鋒遒勁,意境開闊。

不由讚道:“老太爺大才,此詩雖未竟全功,可晚輩僅僅觀其意象鋪陳,便已覺夏日熏風撲麵而來。”

她略一思索,歎道:“更有一份胸襟曠達之意蘊在其中。晚輩拜服。”

裴老太爺聽她評點切中其實,而非泛泛客套奉承,頓時眉開眼笑,“孟小姐慧眼如炬,正是此意!”

他興致陡然高漲,直接指向詩尾大片留白,“此詩正宜鋪展於尺幅之上。不知孟小姐可有興致,以丹青續此詩意?詩畫交映,想來必定絕佳。”

孟令窈也不拘束,欣然一笑,“老太爺有命,晚輩豈敢不從?獻醜了。”

她上前提筆蘸墨,稍加凝神,目光掃過窗外搖曳的荷蓋,便對著紙上那開闊的詩意空間,勾皴點染起來。寥寥數筆,在紙上勾勒出半幅水岸風荷之象,特意在畫卷右上角留下大片虛空,正合詩題留白之意。

裴老太爺屏息旁觀,越看眼越亮,待孟令窈擱筆,已是忍不住喝出聲來,“妙!妙極!孟小姐這畫真是神來之筆,將老朽詩中的意境完全表現出來了!”

他笑得合不攏嘴,再無長輩威嚴,迫不及待拿起自己的筆,在畫上筆走龍蛇,題上了詩題與落款,又從老仆捧來的紫檀盒中取出一方私印,鄭重其事地蓋上。

孟令窈也在一角蓋了自己的小印。兩人對視一眼,都滿意得不得了。

“哎呀,相見恨晚,真是相見恨晚!”裴老太爺捧著那捲新成的珍寶,愛不釋手,搖頭晃腦地感慨,“老朽一個人在這偌大的院子裡,平日裡也就是寫寫詩、練練字,難得有小友如此投緣,能夠真正理解老朽的詩意。”

孟令窈笑問:“老太爺說笑了,裴大人在京中,不常歸府奉養麼?”

裴老太爺一聽這話,立刻撇了撇嘴,“那個鋸嘴葫蘆?從小就無趣得很,一天說的話兩隻手就能數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修什麼閉口禪。”

他指了指新得的書畫,“就這樣的好東西,他瞧見了,也就乾巴巴擠一句‘甚好’,頂多加上一句‘祖父高才’。你問他‘何處甚好?’,他隻會繃著臉說什麼‘意境深遠’‘筆法精妙’的套話,聽著就牙疼!哪有小友你這般句句落到實處,誇到點子上的真情流露,老朽一聽就知道是真的懂!”

正說得起勁,水榭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裴序踏著水榭木階無聲而入,將一番詆毀之語聽了個十足十。

老仆張口欲言,被他一個眼神止住,隻得垂首屏息,默默為老太爺這個月的酒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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