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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高枝 第96章 嫁衣 “他們皆不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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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衣
“他們皆不及我。”

日光透過雕花窗欞,
灑在鋪陳開的華美衣料上。

趙如萱立在等人高的銅鏡前,一身大紅嫁衣如流霞瀉地,金線繡出的鸞鳳穿花圖案在光下熠熠生輝,
映得她麵容嬌豔,
眼神卻有些飄忽,
心不在焉似的。

“如萱,
怎麼了?”方氏溫柔的聲音響起。婆母說身子不適,
陪小姑子試嫁衣的活計就落到了她這個長嫂身上。

趙如萱恍然回神,搖了搖頭。

方氏聞言,
不再多問,隻安靜上前,
纖長的手指細致地為她撫平衣襟處的褶皺,
動作輕柔恭順,低垂的眼睫掩去了所有情緒。

“嫂子……”趙如萱忽然喚了一聲,又頓住了,
欲言又止。

方氏擡眸,
目光溫婉如水,“可是覺得哪裡不妥?”

“沒、沒什麼。”趙如萱搖頭,
沒忍住歎了口氣,
“隻是覺得,這京城,近來未免太靜了些。”

方氏動作未停,
依舊專注地整理著嫁衣繁複的雲肩,
語氣平和,“秋日宴歇,各家都在預備著入冬事宜。過些時日,自然就熱鬨了。”

趙如萱側頭看了一眼文靜賢淑的嫂子,
心頭那股莫名的煩悶愈發濃重了。

她從前哪裡覺得京城安靜過?

那時節,她日日同林雲舒、素馨縣主結伴,春日賞花,夏日泛舟,秋日賞菊,冬日觀雪,各家輪流做東的雅集、遊園會一年四季不斷,熱鬨得很。

可如今……林雲舒入了宮,成了文貴人。素馨縣主好不容易解了禁足,不想……

思緒至此,如同被冷風吹過,讓她打了個寒噤。

慶王膽大包天,竟謀害了二皇子!

聖上念及皇室體麵,未曾聲張,賜了一壺毒酒,送慶王夫婦悄無聲息上了路。對外宣稱是慶王世子早夭,慶王夫婦日日心傷,憂憤暴斃。

至於素馨縣主……聖上冷冷甩下一句“為人女不能體察父母,實為大不孝”,令她禁足府中思過。

這一次,聖上並未說禁足多久。

趙如萱心裡清楚得很——那或許就是一輩子了。

慶王夫婦的喪儀辦得極其簡陋,連停靈的靈堂都寒酸得緊。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心知肚明其中緣由,自然無人上趕著去觸這黴頭,前來弔唁的寥寥無幾,多是敷衍了事。

趙如萱念及與素馨縣主從前的姐妹情誼,還是硬著頭皮上了門。那日天色陰沉,風裡都帶著肅殺之意。

她在靈堂上了香,瞥見素馨縣主跪在蒲團上,一身素麻孝服,麵容憔悴,卻木著一張臉,眼神空洞,辨不出悲喜。

趙如萱走上前去,輕聲道:“素馨,節哀……”

話音未落,素馨縣主卻猛地擡起頭來,那雙曾經盈盈如水的眸子此刻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著她,聲音嘶啞,“你……到底有沒有對她動手?”

趙如萱一愣,“什麼?”

“孟令窈!”素馨縣主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你不是說厭惡她入骨,要為你母親報仇嗎?你動手了沒有?”

趙如萱被問得一頭霧水,半晌纔想起來,當初在崔府,孟令窈確實讓她母親當眾失了顏麵,她氣不過,也確實咬牙發過狠,還拉著三皇子打算上門給她點顏色瞧瞧。

可後來…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孟令窈三言兩語就哄得她轉了心思,早把什麼報複忘得一乾二淨。

對上素馨縣主那近乎癲狂的眼神,她沒好意思說實情,隻含糊道:“我……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她就躲去金陵了,一直沒回來……”

“嗬……”素馨縣主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就知道指望不上你。還好…還好我早有準備……”

她喃喃自語,“她以為,去了金陵就沒事了嗎?”

她說這話時的神情,讓趙如萱渾身發冷,如墜冰窖。

那感覺就像在花園裡賞花,遠遠瞧見一朵嬌嫩無辜的芍藥開得正好,滿心歡喜地走近了,俯身去聞,卻驟然發現花朵底下盤踞著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正冷冷地、惡意滿滿地盯著自己。

趙如萱不敢再多待,匆匆告辭離去。自那之後,她再未見過素馨縣主。

“如萱,這套赤金鑲紅寶的頭麵,是三皇子特地遣人送來的,可還入眼?”

方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手中托著個紫檀木盒,裡麵珠光寶氣,儘是宮中為三皇子大婚備下的珍品。

趙如萱目光掠過那些璀璨首飾,有些意興闌珊,擡手接過,在鏡前比了比,總覺得好像差了點什麼,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她換上了另一套稍顯素雅的珍珠頭麵,側頭問道:“嫂子,你看這套如何?”

方氏仔細端詳片刻,微微頷首,溫聲道:“都好看。三殿下見了,定然喜歡。”

趙如萱聽了這話,唇角終於揚起一絲真心的笑意。

是了,三皇子那般疼她、寵她,她穿什麼他都會覺得好看的。想到這裡,心頭的鬱結似乎散開了些。

心頭略過些許遺憾,要是孟令窈在就好了。

這女人成天花枝招展,最會打扮,眼睛又刁,她若在,定能說出個一二。

心裡想著,嘴上便不自覺地嘟囔出來,“也不知金陵到底有多好,竟讓她如此樂不思蜀?這都幾個月了,怎的還不回京?”

話音落地,方氏正欲為她簪上珠花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她擡眸,看了趙如萱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瞼,輕聲道:“金陵六朝金粉地,山水人文自有其吸引人處。孟小姐許是流連忘返,又或是……有要事,尚未辦妥吧。”

金陵城守備府。

袁守備立在書房中,麵色陰沉,時而來回走動,宛如一頭困獸。

“老爺。”袁夫人端著一盞參湯悄步而入,聲音放得極柔,“您連日操勞,飲盞參湯定定神吧。”

袁守備連眼皮都未擡,聲音冷硬,“拿走,沒胃口。”

袁夫人咬了咬唇,臉色有些僵。她出身崔氏,雖是庶女,可當年袁守備還隻是個憑著軍功嶄露頭角的武夫。崔家看中他的前程,才讓她下嫁。這些年,他何曾這般冷待過她?

她壓下心頭澀意,試探道:“老爺,清音那孩子已知錯了。她終究是崔家嫡支的姑娘,長久拘著,隻怕崔家麵上也不好看……”

“你還敢替她求情?”袁守備猛地轉身,眼中滿是血絲,“你可知就是她那點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害得我們秀崖山的礦場被裴序撞見!蠢婦!”

他氣急敗壞,一拍桌案,“心思惡毒也就罷了,偏偏蠢笨如斯!眼下這檔口,她還敢私自動手!”

袁夫人麵色漲紅,手中托盤顫了顫,終是重重將參湯擱在桌上,轉身拂袖而去。

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心腹快步入內。

袁守備按捺住怒火,沉聲問:“盯著那姓裴的,可有異動?”

“回老爺,他這兩日倒是……極為清閒。”心腹躬身稟報,“眼下正陪著未婚妻看嫁衣。”

“嫁衣。”袁守備一愣。

“是。聽聞婚期定在明年。請了曾在宮中尚衣局的劉姓繡娘,正在定花樣。”

袁守備眼中血絲更甚,嘴角卻扯出一抹冷笑,“他倒是沉得住氣。”頓了頓,又問,“謝家那邊如何?”

“謝家仍在暗中搜尋,不敢聲張。”

“好。”袁守備緩緩坐回椅中,指尖在扶手上輕叩,“先晾著。待他們尋得焦頭爛額、心急如焚時,我們再好、好商談。”

城東一處清幽的小院裡,四麵牆上掛滿了各色綢緞布匹,案上鋪陳著數幅精美的刺繡樣稿。

“你在看什麼?”孟令窈出聲問道。

裴序收回視線,神色如常,“在看老鼠。”

孟令窈一怔,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提起裙擺,“老鼠?”她眉頭微蹙,嫌棄道:“這有什麼好看的?走了嗎?”

裴序邁步走到她身側,聲音淡淡,“走了。”

孟令窈這才鬆了口氣,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眼前鋪陳的嫁衣樣式上。大紅的綢緞如雲霞鋪展,上頭繡著龍鳳呈祥、鴛鴦戲水的紋樣,金線銀線交織,華美得令人目眩。

“孟小姐,裴大人,請看。”劉繡娘介紹道:“嫁衣規製在此,紋樣、用色、針法,皆需斟酌。全部完工,恐需至年後。”

貴女的嫁衣向來是不厭精細,她隻是繡娘之一,還需帶著七八名技藝精湛的繡娘共同縫製,如今才隻是剛剛定下大致的樣子,待到徹底完成還需數月。

裴序目光略過那層層疊疊、繁複華麗的嫁衣,落在孟令窈專注的側臉上,微微蹙眉,“是否過於沉重了?”

劉繡娘愣住,旋即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嫁衣向來如此。若不繁複莊重,如何顯出喜慶隆重?當年長公主殿下的嫁衣,比之更甚。”

孟令窈好奇地拎起一件外衫掂了掂分量,頓時肅然起敬。這一件就已不輕,若是全套穿上……她不由暗暗咋舌。

裴序看了她一眼,語氣輕飄飄的,“長公主殿下自幼習武,身體強健。”

孟令窈回頭瞪他,“這是何意?”

裴序眉眼間隱約含著笑意,聲音放緩了些,“是怕你受累。”

孟令窈扭過頭,並不搭理他。心中暗自思量,她不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弱閨秀,為了保持身姿窈窕,除了在飲食上克製,平日裡也會做些五禽戲、八段錦之類的導引術,以求氣血通暢、麵色紅潤。

隻是這些……興許確實不夠應付那沉甸甸的嫁衣。她可不願被壓得彎腰駝背,姿態不美。

“我倒是會一些強身健體的法門。”裴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慢條斯理道:“可令人身輕如燕,不至於被嫁衣壓垮。”

孟令窈故意不接話,“哪裡用得著麻煩少卿大人,等小山回來了,讓他教我便是。”

裴序不動聲色地又靠近半步,聲音壓得更低,氣息幾乎拂過她耳廓,“小山的功夫是向大理寺中人學的。”

“哦?”

“他們皆不及我。”

孟令窈耳後微熱,垂下眼睫,專注地看著一幅並蒂蓮的繡樣,輕輕哼了一聲。

劉繡孃的目光從圖樣上擡起,靜靜掠過眼前這對年輕人。男子清冷矜貴,女子靈秀明豔,兩人站在一起,便如畫中走出來的神仙眷侶。

她恍惚間憶起許多年前,也是在類似的時節,明豔如火的長公主拉著溫潤如玉的駙馬,興致勃勃地討論嫁衣上的紋樣,眼角眉梢俱是鮮亮的光彩。

時移世易。

她心中無聲一歎,斂迴心神,將一份用色清雅的紋樣推至孟令窈麵前,“小姐再看這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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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趙如萱:金陵到底有誰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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