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海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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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條大路通羅馬,姚盛英常年掛在嘴邊,對年輕創始人們耳提麵命的一句話。
公司成立,業務模型嘗新,市場投放受挫,進出收支不均,創始人們在姚總辦公室垂頭喪氣,姚盛英總會叫人斟杯茶,遞瓶水,說,不要著急,條條大路通羅馬,創業的樂趣不就在總能找到新辦法?
但躋身通風管道裡的姚盛英眼下隻有一條路;一條爬不儘,彎不岔的求生路。
左手攆著從鐵網撕下的a4紙,右手手機電量僅剩百分之十,姚總雙肘貼著管道底端,拚了老命往回爬。他躬起的身體像條瘦弱的蛆,咕噥著匍匐前進,尋找重生路徑。
嘴上呼喊著“小鐘”的昵稱,祈望著鐘景滔會在管道口接應他一二,畢竟哪會有小弟不等大哥的道理?但姚盛英雙膝跪到發麻,雙目逐漸昏花,前方不見小鐘,卻迷迷濛濛出現一排長明燈,如鏡似幻,每盞燈下還釘著張拍立得,姚盛英眨了眨眼,甩掉眼前馬賽克,看見兩張他熟悉的臉。
一張是司空婧,另一張是顧曉玫。
管道中出現的燈泡貼壁而粘,興許是一次性的裝置,穿插間隔,有的已經不亮了。姚盛英把臉貼上去,拿手機電筒對著看,照片裡的兩人笑得陽光燦爛,還在黑暗中對他扮著鬼臉。
姚盛英第一次見到顧曉玫是在對賭協議簽署後的第一季度末尾。
姚盛英拉了個局,在柏鉑尼西餐廳,訂的是十人包廂,上的是油浸犬牙魚和羅曼尼康帝。
這是姚總定死的習慣。在每一位創始人達到第一期裡程碑時,按需控量,攛掇資源,帶新人與資本們供需互換。
司空婧準時準點赴約,帶的人正是顧曉玫。
好冷的一張臉。對比司空婧彎彎月牙的眉眼,顧曉玫是不善於應付人情往來的類型。
司空婧介紹說,姚總,這位是顧經理,也是如意最重要的負責人之一,從公司成立第一天起,顧經理就在了,缺了她,我哪哪都不行。
顧曉玫耳尖紅了,麵上仍是不茍言笑地朝姚盛英和一眾投資人點了點頭。
飯局七點開始,牛肉塔塔,新西蘭羊肩,煙燻青花魚逐一上桌,司空婧對投資人們的問詢侃侃而答,盤中菜不吃一口;顧曉玫則是低著頭,專注桌上的珍饈美味,對…
條條大路通羅馬,姚盛英常年掛在嘴邊,對年輕創始人們耳提麵命的一句話。
公司成立,業務模型嘗新,市場投放受挫,進出收支不均,創始人們在姚總辦公室垂頭喪氣,姚盛英總會叫人斟杯茶,遞瓶水,說,不要著急,條條大路通羅馬,創業的樂趣不就在總能找到新辦法?
但躋身通風管道裡的姚盛英眼下隻有一條路;一條爬不儘,彎不岔的求生路。
左手攆著從鐵網撕下的
a4
紙,右手手機電量僅剩百分之十,姚總雙肘貼著管道底端,拚了老命往回爬。他躬起的身體像條瘦弱的蛆,咕噥著匍匐前進,尋找重生路徑。
嘴上呼喊著“小鐘”的昵稱,祈望著鐘景滔會在管道口接應他一二,畢竟哪會有小弟不等大哥的道理?但姚盛英雙膝跪到發麻,雙目逐漸昏花,前方不見小鐘,卻迷迷濛濛出現一排長明燈,如鏡似幻,每盞燈下還釘著張拍立得,姚盛英眨了眨眼,甩掉眼前馬賽克,看見兩張他熟悉的臉。
一張是司空婧,另一張是顧曉玫。
管道中出現的燈泡貼壁而粘,興許是一次性的裝置,穿插間隔,有的已經不亮了。姚盛英把臉貼上去,拿手機電筒對著看,照片裡的兩人笑得陽光燦爛,還在黑暗中對他扮著鬼臉。
姚盛英第一次見到顧曉玫是在對賭協議簽署後的第一季度末尾。
姚盛英拉了個局,在柏鉑尼西餐廳,訂的是十人包廂,上的是油浸犬牙魚和羅曼尼康帝。
這是姚總定死的習慣。在每一位創始人達到第一期裡程碑時,按需控量,攛掇資源,帶新人與資本們供需互換。
司空婧準時準點赴約,帶的人正是顧曉玫。
好冷的一張臉。對比司空婧彎彎月牙的眉眼,顧曉玫是不善於應付人情往來的類型。
司空婧介紹說,姚總,這位是顧經理,也是如意最重要的負責人之一,從公司成立第一天起,顧經理就在了,缺了她,我哪哪都不行。
顧曉玫耳尖紅了,麵上仍是不茍言笑地朝姚盛英和一眾投資人點了點頭。
飯局七點開始,牛肉塔塔,新西蘭羊肩,煙燻青花魚逐一上桌,司空婧對投資人們的問詢侃侃而答,盤中菜不吃一口;顧曉玫則是低著頭,專注桌上的珍饈美味,對席間人說的話隻聽不評語。
羅曼尼康帝上桌,服務員給座上的每一位斟上,是醒好的馥鬱芬芳。司空婧站起身,先是對著姚盛英致謝,感謝他的賞識提攜,再謝席間每位投資人的橄欖枝,說,如意定會跟著各位的腳步,發展壯大,在跨境的市場中闖出一條路。
司空婧九十度角鞠了三躬,顧曉玫也跟著照做。酒桌間一投資人看著姚盛英說,聽聞如意的項目先前幾近破產,我隻是好奇啊,白曜石是看中瞭如意的哪個創收點?
桌麵冷了下來,這話裡話外,莫不是對姚總的投資決策有疑慮?
“小婧啊,問你話呢,你自己說一說?”
皮球踢了過來,姚盛英的話頭遞得毫不費力。
司空婧一怔,隨即接話道,白曜石的投資款項到賬後,我們在主推產品上發力,同時上線了品牌獨立站,開始測試新品。這一季度的銷售額較上一季度增長了百分之五十。
“我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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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算多,如果這麼簡單就能增加銷售額,那為什麼不選擇把其餘不賺錢的產品剔除,把賺到的錢重新投入到主產品上,反而選擇先拿白曜石的投資,稀釋你們自己的股份呢?”
投資人再問。
司空婧放下手裡的紅酒杯,思索後,開口道,因為我們把重點放錯了。我們冇有測品就進行了壓貨。
“第一次做跨境電商,我和曉玫的經驗不足。產品上線亞馬遜後,很快出單了。當時我們有些得意忘形,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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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境電商也太好賺錢了,隨即開始加大廣告投入。”
“我們算過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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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本,盈利空間是絕對足夠的,也對訂單增長十分有信心。但我做了一個邁步過大的決定,對每一款起貨的產品都進行了壓貨。”
“我們把賺到的錢大量投入到存貨上麵,冇有考慮到的是隨著婚紗賽道的擁擠,廣告成本變得越來越高。不僅如此,有些款式是由於特殊時節纔有銷量,節日一過,款式被壓倉,留在庫房裡根本走不動,我那時才意識到現金流要斷裂了。”
“原本開公司創業就是我的主意,曉玫說她可以想辦法借錢,但我不同意。她已經幫了我很多,要再借也得我去借。”
“但銀行的小額貸款和親戚那邊我都已經借過了,有的賬還冇還,肯定再借不出了。有朋友和我提到白曜石,說姚總的眼光好,也願意扶持冇有背景的創始人,我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憋著一口氣去找了姚總,這纔有機會坐在各位投資人麵前。”
司空婧說得誠懇,話尾間有服務員端著甜品盤進來,說是店裡的新品,無花果奶油蛋糕,是店長送給姚總和各位老闆們試吃的。
司空婧主動舉起紅酒杯,再次致謝道,如果冇有白曜石和在座各位的提點,如意無法起死回生,這一杯我先喝了,代表我個人和如意全體員工對各位的最大感謝。
說罷,司空婧一口飲儘,羅曼尼康帝變空杯,桌上眾人在眼波流轉之間,再次暢談起來。
姚盛英攢的酒局分為上下兩場,但司空婧的酒量顯然撐不住了。時鐘走過午夜十一點,司空婧麵色潮紅,已有濃濃醉意。
姚總見顧曉玫勉強撐著站不穩的司空婧,問,顧經理,你一個人送小婧可以嗎?要不要坐我的車,讓我的人一起送你們回去?
顧曉玫眼神清明,淡淡一笑,道,姚總,沒關係,我剛纔冇喝多少,我可以送小婧回去。
有投資人又笑了,揶揄道,喂,婧老闆,你這顧經理不僅得幫你做事,還得當你的兼職保姆。就這樣,你還不把她變成如意合夥人?
“不行不行!”
司空婧聽見點她名的問話,似迴光返照般地睜大眼睛,斷然道,“該給曉玫的我都會給,但她不能成為合夥人。對賭協議如果輸了,要還錢要揹債的隻能是我,絕對不能是曉玫——”
管道裡照片下方的時間由近及遠。
2016,2015,2014,2013——
那些年份是顧曉玫和司空婧在如意服飾一路走過的時間。
姚盛英掌心粘膩著冷汗,脊梁骨也在發抖。
他記得如意西山倉庫的那場大火,他親眼看著那場火燒起來,撲簌的牆麵在他麵前剝落,他聽見有人在大火中尖叫,叫司空婧的名字,叫誰來救她一命。
最後一顆燈泡忽地滅了,手機電筒的光也快斷了,姚盛英更急了。
他加快速度往回爬,他得找到鐘景滔,他得回去有怡寶礦泉水的庫房,至少在那裡,他能拉上個墊背的。
有了,有光!
姚盛英匍匐著猛爬過去,他再次找到了爬入庫房的通風口。
他奮力挪著身子,從通風口探出頭,朝下看去。他想看見心心念唸的小鐘,他的新跟班,新隊友。
可通風口下哪有小鐘?隻有半張一隻眼的鬼臉,正目不轉睛地對上姚盛英的目光,咯咯露出一排上牙,在姚總眼前如惡鬼投生,迫不及待地大笑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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