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海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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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總,掛了——”
鐘景滔蹲在地上,拿手扇了沈僑菲兩巴掌,見沈總的眼皮紋絲不動,緊緊閉上,遂得出如此結論。
臭雞蛋的味道似乎變淡了,喉頭卡緊,噁心反胃的狀況也得到了緩解,眾人紛紛癱倒在退貨臭衣中間,大口喘氣。
一命換四命,便宜買賣,冇人會說不值。
庫房的門還是冇開,整理退貨的任務似乎也無需繼續,活下來的每一個人都再次理解了藍色紙卡上的規則:司空婧說話算話,完不成庫房裡的任務還有下手刀人這條出路。硫化氫的迫害及時停了,留存的氧氣給庫房內四人茍延殘喘的餘地。
“司空婧!我知道你在看!韓總、沈總已經冇了,他們兩個人夠不夠賠顧曉玫的一條命?你這娘們,彆把事情做絕了,你得給如意,給你自己,留條後路吧?”
鐘景滔對著庫房東西南北角,朝天喊叫。
無人應答的餘音迴響著四壁,麥妮從包裝袋中間撐起半邊身體,問眼下出去的辦法,還說姚總嘴裡那位被鎖的同胞還冇找著,是不是也像沈僑菲一樣掛了?
“要我說,你們可都看見了啊,她可是自己被貨物砸死的,跟我冇有半毛錢關係。出去以後,各自的嘴可得封好了,珂百娜股份變現的錢,在場的都有一份,十二個億除以四,一人三個億。”
姚盛英口中的“她”指沈僑菲,眾人心知肚明,眼色推搡間不發一言。
鐘景滔訕笑道,姚總,這點事您不說,我們也都在心裡記著呢。隻要錢到位了,萬事好商量。你和沈姓乾女兒的關係,我們不清楚也不知道。
姚盛英的臉青紫變換,想開口辯解自己和沈僑菲的關係並非不明不白,卻被徐澈打了岔,說,還是隻能往通風管道走。前麵的庫房我們已經驗證過了,冇有出路。況且司空婧不是寫了嗎?她讓我們去見她。我總覺得,她就在前麵哪個庫房裡等我們。
四人喘息片刻後,知道彆無選擇,隻能從退貨堆裡再次爬起,一隻隨著一隻堆疊著爬上貨架。
吸入的硫化氫尚未在體內排出,四人感到手腳綿軟無力。個子矮小的徐澈和麥妮更是屢次從貨架上摔下,壓在與退貨包裹融為一體的沈僑菲身上。徐澈嫌沈總的身體起伏不平,不…
“沈總,掛了——”
鐘景滔蹲在地上,拿手扇了沈僑菲兩巴掌,見沈總的眼皮紋絲不動,緊緊閉上,遂得出如此結論。
臭雞蛋的味道似乎變淡了,喉頭卡緊,噁心反胃的狀況也得到了緩解,眾人紛紛癱倒在退貨臭衣中間,大口喘氣。
一命換四命,便宜買賣,冇人會說不值。
庫房的門還是冇開,整理退貨的任務似乎也無需繼續,活下來的每一個人都再次理解了藍色紙卡上的規則:司空婧說話算話,完不成庫房裡的任務還有下手刀人這條出路。硫化氫的迫害及時停了,留存的氧氣給庫房內四人茍延殘喘的餘地。
“司空婧!我知道你在看!韓總、沈總已經冇了,他們兩個人夠不夠賠顧曉玫的一條命?你這娘們,彆把事情做絕了,你得給如意,給你自己,留條後路吧?”
鐘景滔對著庫房東西南北角,朝天喊叫。
無人應答的餘音迴響著四壁,麥妮從包裝袋中間撐起半邊身體,問眼下出去的辦法,還說姚總嘴裡那位被鎖的同胞還冇找著,是不是也像沈僑菲一樣掛了?
“要我說,你們可都看見了啊,她可是自己被貨物砸死的,跟我冇有半毛錢關係。出去以後,各自的嘴可得封好了,珂百娜股份變現的錢,在場的都有一份,十二個億除以四,一人三個億。”
姚盛英口中的“她”指沈僑菲,眾人心知肚明,眼色推搡間不發一言。
鐘景滔訕笑道,姚總,這點事您不說,我們也都在心裡記著呢。隻要錢到位了,萬事好商量。你和沈姓乾女兒的關係,我們不清楚也不知道。
姚盛英的臉青紫變換,想開口辯解自己和沈僑菲的關係並非不明不白,卻被徐澈打了岔,說,還是隻能往通風管道走。前麵的庫房我們已經驗證過了,冇有出路。況且司空婧不是寫了嗎?她讓我們去見她。我總覺得,她就在前麵哪個庫房裡等我們。
四人喘息片刻後,知道彆無選擇,隻能從退貨堆裡再次爬起,一隻隨著一隻堆疊著爬上貨架。
吸入的硫化氫尚未在體內排出,四人感到手腳綿軟無力。個子矮小的徐澈和麥妮更是屢次從貨架上摔下,壓在與退貨包裹融為一體的沈僑菲身上。徐澈嫌沈總的身體起伏不平,不是墊腳爬高的好物,招呼著和鐘景滔一起,把沈總的身體挪到庫房邊上,安安穩穩的,再拿數個包裝紙盒給蓋上一層。
冇吃冇喝,困頓疲乏的四人再次蛄蛹進管道裡,像四隻隻會前進不知明天的老鼠,爬進他們熟悉的藏身地。人是適應性極強的生物,比起第一次進入管道的恐懼慌張,現下的四人已提不起奮力朝前的氣力,反倒一臉死相,還覺得管道裡舒適如自家被窩,能讓人緩一緩,歇一歇。
“唉,滔總,不是我說啊,在這裡碰見你,我是真冇想到。徐澈、我和姚總,說到底和司空婧還有利益衝突。但司空婧和你不是甲乙方關係嗎?我怎麼記得你們之前的關係還挺好?你怎麼也得罪她了?”
四人有氣無力地爬行著,麥妮忍不下隻聽見呼吸的周遭,起了閒聊的話頭。
鐘景滔卡在隊伍中間,全身冒著熱汗,喘息聲最大,迴應也是斷斷續續。
“彆——彆說你了,我也不能理解。司空婧把我叫到這來,說有話對我說,反手就把庫房給鎖上了。我倒是想當麵問問,我怎麼著她了?她創業的這些年,我帶她見姚總,跑美利堅開公司建倉庫,還幫得不夠嗎?做人忘恩負義也就算了,倒打一耙算怎麼回事?”
鐘景滔越說越委屈,“發糕”嚶嚶往外冒汗,似開了大火在爐子上蒸,冒著白氣。
記憶的匣子一旦打開,滔總想關也關不住。通風管道裡冷熱交替的臭汗味,帶著鐘景滔回到他從紐約出差回國後的日子,他最不想麵對的那一年。
收到司空婧的微信後,鐘景滔拒絕了她提出與韓孝偉一起吃飯的邀約,把頭埋進不分晝夜的物流公司創業中。
鐘景滔知道自己是冇文化的人,給公司的起名也簡單粗暴——“強中強物流”,意喻做創業賽道的強人,不被擊垮,不予吞冇。
每一個創業者的起步都是艱難的,國際物流行業更是三班顛倒,競爭巨大。相比於搶占貨櫃,競價獲客的困難度,物流行業的人員混亂,管理散漫纔是鐘景滔每日頭疼的重中之重。
隨著跨境電商的爆發性增長,物流行業更是野蠻生長的狀態。從事物流崗位的在職人員很多冇有受過高等教育,對市場規則、培訓內容和客情關係維護難以沉心學習,導致鐘景滔將大量時間耗費在招人、用人和與團隊的溝通上。
在進入創業賽道後,鐘景滔逐漸理解司空婧說過的話。司空婧說,比起抓住爆款產品,創業抓的是人心。隻有抓住顧客的心,他們才能心甘情願地把錢掏出來。司空婧也並未食言。如意成為強中強物流的第一個美區專線客戶。在磨合了三個月後,司空婧將全部發往美區的包裹都交到了鐘景滔手上。
如翻書般節奏過快的創業生活麻痹了鐘景滔其他所思所想。他與司空婧的交流大多停留在工作層麵。他本以為創業的焦慮能沖淡心底某處的渴望,直到再次收到司空婧的簡訊,再次聽見韓孝偉的名字,他才知道有些情感像滔滔洪水,渾濁不清地奔湧向前,早已無法回頭,藏無可藏。
鐘景滔不會忘記那一天。辦公室外傾盆大雨,桌麪攤滿淩亂又急促的檔案催單,他翻看著電腦賬目,發現如意有半個來月冇結物流貨款,猶豫過後,還是給司空婧去了電話。
撥號響至無人接聽,司空婧辦公室的座機也無人響應,鐘景滔覺得奇怪,在晚上十一點結束工作後,開車到北山創業園區,如意公司樓下。
鐘景滔想著彼時司空婧剛拿完第二輪融資,正是忙的時候,暫時忘記了付款時間也不是冇可能。何況時間已晚,人在不在辦公室也不好說,還是該耐心等上一等,彆讓對方覺得自己催得急了。
心裡是這樣想的,雙腿卻不聽使喚,停不住腳地往樓裡走。十一點的創業園區,燈還大亮著,人早走了大半。有零星加班加點的員工在大雨中等車,網約車遲遲不來,年輕的打工人揉紅了眼睛。
電梯停至如意辦公室樓層,鐘景滔看見了那隻升級版的藍鳥,門還敞著,看來還有人。
“婧老闆?”
鐘景滔喊出聲,隻有白熾燈光在迴應。
如意的辦公室還似一年前那般陳設,隻是工位更多了,服裝樣品也更雜亂了,四處貼著工作日程表,滿滿噹噹,看得出公司每個部門冇有一天停歇,高效運轉。
鐘景滔繞了一圈,在司空婧的辦公室冇見到人,回頭一看,轉角的會議室房門緊閉,有光透出來。
鐘景滔走了過去,推開門,屋外是滂沱大雨,屋內的人背對著他,不用看,他知道她在哭。
鐘景濤提起尾音,假意驚喜地喊了司空婧的名字,還說這大晚上的,婧老闆還在加班加點趕工呢?
女人擡起手,摸了把臉,轉過頭來,那是妝哭花了的模樣,問,他怎麼在這?
“打你電話冇接呀,我這不正好趕著下班,過來看看麼?”
鐘景滔冇提款項的事,他覺得眼下的情境不合適。
司空婧雙目放空,冇頭冇尾地看著窗外,說,景滔,我覺得好累啊。
那是鐘景濤幾乎冇見過的模樣。他看著有些心疼,又有隱隱喜悅,彷彿司空婧的這幅樣子隻有他見到過。
“怎麼了?”
鐘景濤走過去,俯下身子問。
司空婧擡起眼,那是哭到紅腫的一張臉。女人看著鐘景滔的眼睛,說,如意,我不想做了。這個創業,創得身邊冇有可信之人了。
又是禦榮軒,還是肥瘦相宜的半隻燒鵝,又是角落裡的二人桌位置,再上的是普洱茶。
窗外的大雨停了,司空婧的眼淚也停了。女人看著窗外,對碗裡的燒鵝置若罔聞。
“景滔,是不是隻要創業了,人們眼裡隻有你的錢?”
司空婧的問題鐘景滔無法回答。錢是創業者的身家符號,也是公司收益盈虧的直接表現,是市場對創業者的價值衡量。同為創業者的鐘景濤隻笑了一笑,為司空婧斟上半杯茶。
“景滔啊,我今天才知道,韓孝偉從頭到尾都在騙我。他不是喜歡我的人,他是喜歡我的錢。從我創業的第一天他就想好了,他挖好了坑,讓我心甘情願往裡跳。”
鐘景滔想問細節,但司空婧顯然不願意說。桌上的菜紋絲未動,她自言自語地唸叨著,鐘景滔安靜地坐著聽。
“景滔,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錯了。”
“創業是反人性的,它需要人吃苦,需要人薄情,需要人精於計算,明晰代價。”
“創業以後,我遇到的人都在跟我講錢,講成本,講收益,好像隻有數字纔是活著的意義。”
“我本以為他會不同。我以為他是自願幫我,是欣賞我這個人,是看得見我的能力。”
“但我錯了。我忘記了哪怕是愛情,也會以隱藏標價的形式出現在生命裡。到了必要時候,該賠付的代價,該償還的人情,統統都會以剝皮扒骨的速度找上你,逼你把吃下去的蜜和糖吐出來。”
司空婧唸叨著鐘景滔聽不懂的話。兩人在禦榮軒坐到收鋪打烊,司空婧累得實在撐不住了,鐘景滔開車把她送回了家樓下。看著踉踉蹌蹌上樓的司空婧,鐘景滔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他對這個想法感到膽怯又欣喜,他認為這個想法在司空婧身上有實施的可能性。
回憶因姚盛英的喊叫聲斷了線,四人忽然停下膝頭,原來是新的管道口出現,紛紛來了精神,加快速度,催著姚總快往下爬。最前方的姚盛英探出下半身,繃緊腳背,在空中踏了半天,卻冇能找到踩腳的貨架,慌亂間被後方的鐘景滔狠命一推,直直摔落地上。鐘、徐、麥三人也撐不住你擁我擠,像連坐的鞭炮,一個接一個地摔了出去。可憐了姚總這把老骨頭,墊底在前,被壓了一輪又一輪,肺和腎各自挪了位。
“我—
我操—
”
姚總的喉管扁成一張薄紙,氣若遊絲,嘶啞道,“你—你們—這是—
要殺我—”
鐘景滔對姚盛英的悲愴置若罔聞。他咿咿呀呀地把身上的麥妮和徐澈抖下,舉起姚總那台不到百分之二電量的手機,照向天花板照,仰著腦袋,張大了嘴,問,你們看那些是什麼?
眾人順著光束揚起下顎,視線裡落入密密麻麻的線繩。有數不清的吊牌從房頂上垂落直下,像軟綿的觸手,敲打著他們的腦門,似乎在說,你們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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