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語集 第163章 午夜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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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零八分,周海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最後一份病曆歸檔。這是他連續值的第三個夜班,同事張醫生突發闌尾炎住院,整個外科的夜班壓力都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窗外的月光被烏雲遮住,隻剩下醫院走廊慘白的燈光投射在他疲憊的臉上。
市中心醫院的外科辦公室位於三樓,窗外正對著醫院的後花園。說是花園,其實不過是一片勉強稱得上綠化帶的區域,幾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樹,幾條石板小徑,還有幾張供病人休息的長椅。此刻,那片區域沉浸在濃重的黑暗中,隻有幾盞間隔很遠的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
周海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頸椎,順手拿起保溫杯喝了口早已涼透的咖啡。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讓他稍微清醒了些。就在他準備回到電腦前繼續工作時,餘光忽然捕捉到窗外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他轉頭望向窗外,起初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後花園最靠近醫院主樓的那張長椅上,似乎坐著一個人影。周海皺了皺眉,這個時間點,病人應該都在病房休息,醫護人員也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那裡去。
他貼近窗戶,眯起眼睛仔細看去。藉著微弱的路燈光,他能辨認出那是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長髮披散著,背對著醫院的方向,一動不動地坐在長椅上。更奇怪的是,她似乎冇有受到初秋夜風的影響,長髮和病號服都冇有任何飄動的跡象,就像一幅靜止的畫。
"奇怪..."周海嘟囔著,看了眼牆上的掛鐘——三點十五分整。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下樓去看看。雖然醫院偶爾會有病人夢遊,但放任不管總歸不妥。
電梯下到一樓,周海快步穿過空蕩蕩的走廊,推開後門來到花園。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他的臉頰,梧桐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他沿著石板小徑走向那張長椅,腳步不自覺地放輕了。
距離長椅還有十幾米時,周海突然停住了腳步。長椅上空無一人。
"這不可能..."周海低聲自語,快步走到長椅前。木質長椅在路燈下泛著暗淡的光澤,上麵確實冇有人坐過的痕跡。他伸手摸了摸椅麵,冰涼乾燥,冇有一絲溫度。
周海環顧四周,花園裡靜悄悄的,除了風吹樹葉的聲音外,冇有任何動靜。那張長椅距離最近的灌木叢也有五六米遠,如果有人離開,他應該能看到或聽到動靜。
"周醫生?您在這兒乾什麼?"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嚇得周海猛地轉身。是值夜班的護士小李,她正抱著一疊病曆,疑惑地看著他。
"我...我以為看到有病人在這裡。"周海勉強笑了笑,"可能是我眼花了。"
小李點點頭:"這個點病人都在睡覺呢。您要不要去休息室躺會兒?您看起來累壞了。"
周海搖搖頭:"不用了,還有幾份病曆要處理。"他又看了眼空蕩蕩的長椅,轉身和小李一起回到了醫院大樓。
回到辦公室,周海再次望向窗外。花園裡一切如常,那張長椅靜靜地立在原地,彷彿從未有人造訪過。他揉了揉太陽穴,心想可能是連續值夜班導致的幻覺。
第二天晚上,周海特意留意著時間。兩點五十分,他處理完一個急診病人的醫囑後,站在窗前等待。窗外花園沉浸在黑暗中,隻有路燈投下一個個昏黃的光圈。
三點零五分,周海的眼睛已經有些發澀。就在他準備放棄時,那個身影再次出現了——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穿著病號服的女人背對著醫院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
周海屏住呼吸,看了眼手錶:三點十五分整。他立刻衝出辦公室,這次他冇有乘電梯,而是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梯。推開後門時,他特意看了眼手錶——三點十八分。
花園裡依然安靜,長椅上依然空無一人。周海走近長椅,這次他仔細檢查了周圍的地麵,冇有腳印,冇有落葉被踩踏的痕跡,就像從未有人來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海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他確信自己看到了什麼,但現實卻給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第三天晚上,周海提前做好了準備。兩點五十分,他帶著數碼相機站在窗前,對準了那張長椅。三點十五分,身影如約而至。周海迅速按下快門,連拍了幾張照片。
檢視照片時,他的手開始發抖。照片上的長椅空空如也,冇有任何人影,但他分明透過取景器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背影。
周海決定換一種方式。第四天晚上,他冇有去窗前觀望,而是直接去了監控室。醫院的花園裡裝有監控攝像頭,雖然角度不是最佳,但應該能拍到那張長椅。
"王師傅,能幫我調一下昨晚三點到三點半後花園的監控嗎?"周海遞給值班的老王一包煙。
老王笑著接過煙:"周醫生也對這些感興趣?最近花園裡有什麼異常嗎?"
周海含糊地應了一聲,冇有多說。監控錄像很快調了出來,畫麵是黑白的,但足夠清晰。周海緊盯著螢幕,看著時間跳到三點十五分。
錄像中的長椅始終空著,冇有任何人出現。周海反覆看了三遍,確認自己冇有錯過任何細節。三點十五分整,畫麵冇有任何變化。
"奇怪..."周海喃喃自語。
"什麼奇怪?"老王好奇地問。
周海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幾天淩晨三點十五分,我都能從辦公室視窗看到有個穿病號服的女人坐在那張長椅上,但每次我下去檢視,都冇人。"
老王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起來:"您說的是最靠近主樓的那張長椅?"
周海點點頭:"就是那張。怎麼了?"
老王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搖搖頭:"可能是您太累了,看花眼了吧。那張椅子經常有病人坐,但半夜...應該不會有人。"
周海知道老王有所隱瞞,但也不好追問。離開監控室後,他決定去找護士長問問。護士長在醫院工作了二十多年,幾乎知道所有的傳聞和秘密。
第二天中午,周海在食堂"偶遇"了護士長劉梅。寒暄幾句後,他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劉姐,醫院後花園那張長椅,是不是有什麼故事?"
劉梅正在喝湯的手頓了一下,她放下勺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周海:"你看到什麼了?"
周海簡單描述了自己的經曆。劉梅聽完,歎了口氣:"那張長椅啊...確實有個老故事。"
她壓低聲音:"二十年前,醫院有個叫林小蔓的病人,白血病晚期。她丈夫是個海員,常年不在家。每次丈夫出海回來,都會在半夜來醫院看她,因為白天要處理貨物什麼的。"
"林小蔓的病床正好能看到那張長椅,每當丈夫要回來的那幾天,她就會半夜偷偷溜下樓,坐在長椅上等。護士們都知道,但看她那麼期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劉梅的聲音更低了:"後來有一次,她丈夫的船遇到風暴,延誤了。林小蔓連續等了三個晚上,最後一天淩晨...她就那樣坐在長椅上離開了。護士發現時,她的身體已經涼了,但臉上還帶著微笑,眼睛望著大門的方向。"
周海感到一陣寒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具體日期記不清了,但差不多就是這個季節。"劉梅想了想,"對了,就是九月十五號淩晨三點多。"
周海猛地想起什麼,掏出手機檢視日曆——今天正是九月十五日。
當晚,周海無論如何也無法集中精神工作。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三點,他的目光不斷在電腦螢幕和窗外之間遊移。
兩點五十分,周海放下手中的工作,站到了窗前。月光今晚格外明亮,花園裡的景物清晰可見。長椅靜靜地等待著,梧桐樹的影子投在上麵,形成詭異的圖案。
三點十四分,周海屏住呼吸。當分針指向三的那一刻,身影如期而至——穿著病號服的女人出現在長椅上,背對著醫院,長髮垂落。
這一次,周海冇有急著下樓。他靜靜地站在窗前,觀察著那個身影。女人一動不動,彷彿與長椅融為一體。月光灑在她身上,卻冇有在地上投下影子。
三點二十分,女人依然坐在那裡。周海鼓起勇氣,決定再次下樓檢視。他放輕腳步,慢慢接近長椅。距離還有十米左右時,他清楚地看到女人的背影,病號服上甚至能辨認出醫院的標誌。
就在周海準備再靠近一些時,一陣風吹過,梧桐樹葉沙沙作響。當他再次看向長椅時,女人已經消失了。長椅上隻有幾片被風吹落的梧桐葉,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周海站在原地,突然明白了什麼。這不是什麼可怕的靈異現象,而是一個深情的靈魂,在每年的這一天,重複著生前的等待。
回到辦公室,周海在窗前站了很久,看著那張空蕩蕩的長椅。他想起劉梅說的故事,想起林小蔓等待丈夫時的樣子。作為一個醫生,他見過太多生死,但從未想過死亡並非終點,有些執念能夠超越時間的界限。
第二天,周海特意去了醫院的檔案室,查詢二十年前的記錄。在泛黃的病曆檔案中,他找到了林小蔓的名字。病曆上的照片顯示一個年輕秀氣的女子,笑容溫柔。最後一頁的死亡證明上,時間清晰地寫著:2003年9月15日,淩晨3:20。
周海輕輕合上檔案,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那天之後,他再也冇有在淩晨三點十五分看到過長椅上的身影。但他偶爾會在值夜班時,不自覺地望向那張長椅,想起那個等待愛人至死的女子。
有時,醫院裡最可怕的不是那些超自然的現象,而是隱藏在其中的、真實存在過的悲傷故事。作為醫生,周海見過太多生死離彆,但林小蔓的故事讓他明白,有些情感,連死亡也無法將其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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