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語集 第73章 抬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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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富接到父親電話時,正在公司加班。辦公室裡空調嗡嗡作響,電腦螢幕的藍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
"三叔公走了,明天出殯,你得回來抬棺。"父親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爸,我這邊項目正到關鍵時候..."徐思富下意識想推脫,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你是長孫!"父親的聲音陡然提高,"三叔公生前最疼你,現在連送他最後一程都不願意?"
徐思富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他已經五年冇回那個偏遠的山村了,自從大學畢業後在城裡找到工作,他就刻意與那個充滿泥土氣息的故鄉保持距離。那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落後、愚昧,尤其是那些神神叨叨的喪葬習俗。
"知道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他最終妥協道。
掛斷電話,徐思富望向窗外城市的夜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這纔是屬於他的世界,而不是那個連手機信號都不穩定的山村。
第二天清晨,徐思富驅車三小時纔到達村口。遠遠地,他就看到村頭那棵老槐樹下掛滿了白幡,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無數隻蒼白的手在向他招手。
葬禮比他想象的還要傳統。三叔公的遺體被安置在堂屋正中的門板上,蓋著繡有八卦圖案的壽被。屋內香菸繚繞,幾個穿著藏青色對襟衫的老者圍坐在一旁,低聲誦唸著他聽不懂的經文。
"思富來了。"父親看到他,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去給三叔公上炷香。"
徐思富機械地按照指示做了,香爐裡積了厚厚的香灰,插上去的香像一片小樹林。他注意到三叔公的臉色出奇地紅潤,彷彿隻是睡著了一般,這讓他心裡一陣發毛。
"下午三點出殯,你負責抬前杠。"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路上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
"為什麼不能回頭?"徐思富忍不住問。
父親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這是規矩。抬棺人回頭看,會把亡者的魂靈帶回家。"
徐思富差點笑出聲,但看到父親認真的表情,隻好點頭應下。這些迷信的說法在他聽來荒謬至極,但為了不惹父親生氣,他決定照做就是。
下午出殯時,天空陰沉得可怕,烏雲低垂,彷彿隨時會壓下來。十六個抬棺人分成兩班,徐思富被安排在前排右側。棺材是厚重的黑漆木,比他想象中沉得多,壓在肩膀上,讓他不得不彎著腰前行。
"起棺!"隨著一聲吆喝,嗩呐聲淒厲地響起,紙錢被撒向空中,像一場詭異的雪。
送葬隊伍緩緩移動,徐思富能感覺到棺材的重量隨著每一步而增加。他的肩膀火辣辣地疼,汗水浸透了襯衫。隊伍沿著村後的山路向上,目的地是位於半山腰的祖墳。
走到一處陡坡時,意外發生了。前排左側的抬棺人老張突然腳下一滑,棺材猛地傾斜了一下。徐思富下意識地回頭想看看情況,正好對上棺材頭部那個大大的"奠"字。
一瞬間,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棺材似乎變得更重了,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更奇怪的是,他彷彿聽到棺材裡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裡麵翻了個身。
"彆看!"老張厲聲喝道,嚇得徐思富趕緊轉回頭。
接下來的路程,徐思富隻覺得雙腿發軟,一種莫名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他注意到腳下的紙錢似乎格外多,每一步都會踩到幾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跟著他的腳步。
終於到達墓地時,天空開始飄起細雨。棺材被緩緩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中,徐思富如釋重負地退到一旁。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李阿婆——村裡最年長的老人,正用她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你回頭了。"李阿婆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你回頭看了棺材。"
徐思富心頭一震,不知該如何回答。李阿婆走近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折成三角形的黃紙塞進他手裡。
"拿著,晚上放在枕頭下。"她說完就轉身離開,留下徐思富站在原地,手裡捏著那張符紙,雨水漸漸浸濕了紙麵。
葬禮結束後,徐思富婉拒了父親留宿的提議,執意要當晚趕回城裡。離開前,他隨手將那張濕透的符紙扔在了村口的垃圾堆裡。
"迷信。"他嘟囔著發動了車子。
回城的路上,雨越下越大。徐思富打開雨刷,卻發現後視鏡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猛地回頭,後座上空空如也,隻有被雨水模糊的車窗。
"眼花了。"他自我安慰道,卻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車速。
到家時已是深夜。徐思富疲憊地打開公寓的門,隨手將外套扔在沙發上。淋浴時,他總覺得浴室門外有影子晃動,但每次拉開浴簾,外麵都空無一人。
"太累了。"他搖搖頭,擦乾身體後直接倒在床上。
半夜,徐思富被一陣滴水聲驚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聲音來自浴室。可能是淋浴冇關緊,他想著,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就在這時,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徐思富瞬間清醒,猛地坐起身打開床頭燈。房間裡空蕩蕩的,隻有他的影子被燈光拉長投在牆上。肩膀上的觸感卻真實得可怕,彷彿還能感受到那隻手的溫度和重量。
"見鬼了。"他喃喃自語,卻再也不敢關燈睡覺。
第二天上班,徐思富精神萎靡,黑眼圈明顯。同事小王關切地問他是不是病了。
"可能是感冒了。"徐思富敷衍道,不想承認自己因為一個荒謬的迷信而失眠。
然而,事情並冇有好轉。接下來的幾天,徐思富開始頻繁地做同一個夢:他站在雨中抬著棺材,棺材越來越重,最後壓得他跪倒在地。每次他掙紮著想站起來時,都會看到棺材蓋慢慢滑開,裡麵漆黑一片,卻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更可怕的是,他開始在現實中感受到被注視的感覺。無論是在辦公室、電梯裡還是家中,總有一道視線如影隨形地跟著他。有幾次,他甚至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動作慢了半拍,或者嘴角掛著不屬於他的詭異微笑。
第五天晚上,徐思富終於崩潰了。他正在浴室刷牙,突然聽到客廳傳來清晰的腳步聲。他屏住呼吸,輕輕放下牙刷,慢慢轉身——
鏡子裡,他身後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穿著壽衣,臉色青白。最恐怖的是,那人影冇有臉,本該是五官的位置隻有一片空白。
徐思富尖叫一聲,轉身就跑,卻撞上了什麼東西。他跌坐在地,抬頭看到浴室的燈開始閃爍,在明滅的光線中,牆上慢慢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形成一個個手印。
他連滾帶爬地逃出公寓,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他請了假,直接開車去了醫院。
"可能是工作壓力導致的幻覺。"醫生聽完他的描述後說,開了些安神的藥。
但藥物毫無作用。第七天晚上,徐思富在辦公室加班到很晚。整層樓隻剩下他一個人,電腦螢幕的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突然,空調出風口傳來異響,像是有人在裡麵爬行。
徐思富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辦公室的溫度急劇下降,他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霧。電腦螢幕閃爍了幾下,然後完全黑屏。在螢幕反射的微光中,他看到自己身後站著三個模糊的人影,都穿著壽衣,無聲地向他伸出手。
"不!"他抓起公文包就往外跑,電梯卻停在了一樓遲遲不上來。樓梯間的燈忽明忽暗,他跌跌撞撞地往下衝,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緊跟在後麵,冰冷的呼吸噴在他的後頸上。
逃到大街上,徐思富纔敢停下來喘口氣。他掏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爸,我...我可能遇到麻煩了。"他聲音發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父親說:"我就知道。你扔了李阿婆的符,是不是?"
徐思富冇有回答,但父親已經明白了。"明天一早回來,我帶你去找李阿婆。"
第二天,徐思富再次回到了村裡。這一次,他不再覺得那些習俗可笑,而是充滿敬畏。李阿婆的屋子在村子的最邊緣,低矮的土牆,茅草屋頂,門前掛著各種風乾的草藥和符咒。
李阿婆似乎早就知道他會來,已經在院子裡擺好了香案。看到徐思富,她隻是歎了口氣,指了指地上的蒲團。
"跪下。"她命令道。
徐思富順從地跪下,李阿婆開始用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唸咒,同時在他周圍撒米和鹽。香爐裡的煙越來越濃,奇怪的是,那些煙似乎有意識般地纏繞在徐思富周圍,形成一個個漩渦。
"你帶回來了不乾淨的東西。"李阿婆突然用普通話說道,"抬棺時回頭,讓一個無主的魂靈跟上了你。它以為你是它的親人,想跟你回家。"
徐思富渾身發抖,不敢說話。
儀式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李阿婆時而搖鈴,時而燒紙,最後將一碗混著香灰的水遞給徐思富。
"喝下去。"她說。
水有一股苦澀的味道,徐思富強忍著噁心嚥了下去。就在他喝完的瞬間,一陣風吹過院子,所有的香燭同時熄滅。徐思富感到一陣輕鬆,彷彿有什麼重擔被卸下了。
"它走了。"李阿婆點點頭,"但記住,以後要尊重死者,不要輕視這些規矩。它們存在了幾百年,自有道理。"
徐思富鄭重地點頭,這一次,他真心實意地相信了。
回到城裡後,那些靈異現象果然消失了。徐思富不再做噩夢,也不再感受到被注視。但他永遠記得那段經曆,也終於明白,有些傳統和禁忌,背後隱藏著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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