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親後，哥哥你彆來找我 第1章
今夜代駕的顧客，是斷親快五年的哥哥。
透過後視鏡，我看著醉酒的他溫柔安撫著懷裡哭泣的女孩。
“師傅，到南城一號。”
他抬起頭，和我的目光撞上，話頭卡在了喉嚨裡。
“鳶鳶，怎麼是你？”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隻有顫抖的瞳孔，昭示了他的不平靜。
我沒說話，啟動車輛朝那住了二十年的彆墅駛去。
到達目的地後，他沉默著沒動，眼角卻有些紅。
“五年了，為什麼不和我聯係？我還以為你已經……”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明日回家好嗎？你還是顧家的小公主。”
我避開他伸出的手，拉了拉臉上的口罩，遮蓋車禍後猙獰的疤痕。淡淡開口。
“不必了，我們隻是陌生人。”
……
顧知寒像撫摸我腦袋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
他抿了抿唇，滿目詫異。
“鳶鳶，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當初那場車禍，的確是拯救小念更容易一些，而且在救出她以後，我第一時間找了消防救你。”
我目光下垂，遮蓋住黯然和嘲諷。
所以，我最親最愛的哥哥。
在救出了一個半道加入我們家庭的人後。
將我丟在車裡，接受烈火焚燒，沒了半邊臉。
“好，我知道了，麻煩在手機上支付一下費用，可以的話，請點個好評。”
我側目，公事公辦，語氣沒有一點波動。
顧知寒沒動，隻是抓著我的手。
“鳶鳶，再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妹妹，爸媽去世後，我們相依為命。”
“當初那場車禍，也是你有錯在先。”
“你離開後，小念不知道多自責，回來吧好嗎，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
我隆了隆身上的外套。
明明天氣不冷，卻還是讓我身體發寒。
“我明白了，您是想讓我給您的，”我頓了頓，嗓子乾澀，“您的妹妹道歉是吧？好。”
我推開車門，拉開後座。
在他詫異顫抖的目光中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這位小姐，都是我的錯，是我心思歹毒，也是我……”
“夠了！”
我彎腰，目光虛焦看著地麵，眼眶有些澀。
顧知寒的怒吼將我打斷。
隻聽見一陣腳步聲，我被拉了起來，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鳶鳶，彆這樣。”
他語調好似有些抖，抱著我的手很用力。
叫我有片刻恍惚。
“你是哥哥的小公主，鳶鳶，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從前高傲的顧知鳶呢？”
我推開他，勾唇笑了笑，有些嘲弄。
傲骨早就被他親手打碎了。
“高傲？小公主？”
我嗤笑一聲。
“從五年前起，我們就沒有任何關係。”
他瞳孔縮了縮，還想開口。
被車裡麵醉醺醺醒來的女人打斷。
她沒認出我，隻黏黏糊糊讓顧知寒抱著。
“哥哥，我難受，好想吐。”
顧知寒神色瞬間柔和到極致，下意識將她摟在懷裡，手不停撫摸她的背。
“好了好了，馬上到家了，乖。”
“以後還敢不敢喝這麼多酒了？”
顧小念搖搖頭，白皙的臉頰在顧知寒懷裡蹭著，“不敢了。”
我移開眼，曾經的我要是看見了，一定會衝上去將顧小念撞開。
現在的我看見了，心裡竟然沒有一點波動。
隻是……
透過車窗，我看著自己被口罩擋了大半張的臉。
再看著顧小念那張曾經高原紅到裂開，如今卻透亮的臉上。
有些恍惚，物是人非。
顧知寒看向我。
“鳶鳶你先等我一下。”
說著將顧小念橫抱起，走回了那個熟悉的家。
我嗤笑一聲，開啟後備箱將小電車拿出來。
在寒風中離去。
淩晨的街道空無一人，在寒風中，我想了許多事。
回到家，合租舍友一下撲上來。
“鳶鳶，謝謝你幫我搭配衣服，今天在公司晚會上，我一戰成名！”
我勾了勾唇，“嗯，沒事兒。”
她愣了愣，關切開口。
“鳶鳶，你是不是不開心啊？”
“沒有啊。”
我啊了一聲，立馬撲哧笑出聲，隻是恍惚，沒有一點難過。
五年了，我第一次有了傾訴的**。
隨即拉著她坐下。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顧知寒大我八歲，我們的爸媽在我七歲時意外離開。
那時，十五歲的顧知寒將我護在身後。
獨自一人麵對那群吸血鬼親戚、公司鬨事的股東以及外界的質疑。
在那場葬禮上。
似乎除了我和他，沒有人真心為爸媽感到難過。
他像頭發狂的獅子一樣把眾人轟走。
隨後抱著泣不成聲的我發誓。
“鳶鳶，彆害怕，哥哥在呢，哥哥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我在他懷裡大哭，直到暈過去。
八歲的小女孩驟然失去了父母，我徹夜徹夜睡不著。
所以，上完晚自習回來，明明已經極度疲憊的顧知寒卻仍然堅持著哄我入睡。
唱著媽媽從前哄我入睡的搖籃曲。
我們相依為命過了九年。
我以為，我們是彼此最重要的親人，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可在我高一這年，一切都變了。
那天，是顧知寒出差了整整一個月後，給我的第一通電話。
“哥！你為什麼都不接我電話啊！”
他沉默片刻。
“鳶鳶，我馬上到家了，也要和你商量件事。”
我立馬點頭，我知道哥哥照顧我很辛苦。
“好，回來就好，我隻是很擔心。”
可是結束通話電話前，我卻緊緊皺起眉。
我好像聽到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不過半刻鐘。
我站在門口看著邁巴赫開進來。
“哥哥！”我如同往常一樣飛奔過去，“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你……”
卻在觸及車裡的陌生女孩兒後，陡然噤了聲。
我臉色僵了僵。
“這是？”
顧知寒沒注意到我的神情，伸出手，無比溫柔地將車裡的女孩兒帶下來。
“鳶鳶，他是小念，以後就叫顧小念，我們的妹妹。”
我怔在原地。
耳邊有些嗡嗡作響。
“顧，顧小念？妹妹？哥，你在說什麼？”
那女孩兒怯生生的，臉頰上頂著高原紅，麵板黑黑的，整個人乾瘦透著營養不良。
顧知寒耐心給我解釋。
“總之，這次出差，哥哥發生了點意外，要不是顧小念，我就沒命了。”
“什麼！你受傷了！”
我顧不得其他，急忙關切看著他。
卻發現他的目光始終在顧小念身上，“小念是孤兒，以後，這裡就是她的家。”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嗓子卻乾澀到說不出話。
“好，我會照顧好她的。”
顧知寒笑了笑，順手揉了揉我的頭。
卻轉身將顧小念帶進了屋，將我留在了寒風中。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
這個女孩兒的到來，會給我生活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舍友窩在沙發上，抱著枕頭，眼眶紅紅的。
“所以，那個女孩兒是導致你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我沉默片刻。
“不，是他們兩人一起。”
在哥哥的悉心照料下，顧小念性格放得越來越開。
同時，對我的嫉妒和針對也越來越明顯。
高二那年，我跟隨哥哥祭拜完爸媽回到學校。
眾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窸窸窣窣的，叫我不自在到了極點。
我剛坐下，同桌大叫一聲。
“你彆挨著我！誰知道你會不會染上什麼臟病啊！”
眾人鬨堂大笑。
我怔在原地，目光疑惑又不安。
另一個平時關係不錯的女生悄悄將手機遞過來。
“顧知鳶，這上麵的女生，是你吧……”
我下意識垂頭定睛，瞬間將手機奪過來，神色驚恐。
“這不是我！”
學校論壇上，一則名為「高二校花實則為交際女」的標題叫我大腦一片空白。
一張張露骨的照片。
有p的，但是，也有背景是我房間的！
一旁的男生起鬨。
“怎麼不是你？就這張吧，”他指著其中一張我家臥室的照片，“有人說這就是你家，顧知鳶看不出來啊，都帶到家裡玩兒男人了？”
“我說不是我！”
我把手機砸過去，眼神陰鷙，叫他閉了嘴。
此時，沉默了好久的顧小念突然站起身走到我身邊。
“姐！做錯了事認錯就好了呀！大家不會介意的！”
我狠狠看著她。
“是你？”
否則，誰能把我臥室拍下來！得到我那麼多照片去p成黃圖！
顧小念疑惑啊了一聲。
“什麼是我？姐，你在說什麼！好了，大家不會嫌棄你的。”
我冷笑看著她。
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顧知鳶！給我住手！”
熟悉的聲音傳來，但柔和不在，隻有憤怒和冷漠。
我看著顧知寒將顧小念護在身後，手摸著她的臉，無比心疼。
“沒事吧小念。”
隨後眼神冷冷看著我。
“看你乾了什麼好事！和我回家！”
“哥？”
我腳步像是灌了鉛，眼淚瞬間傾瀉而下，“你不相信我，也覺得上麵的人是我？”
他想都沒想。
“小念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了，顧知鳶，我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乾這種事！”
“爸媽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那樣嫌棄的、冰冷的眼神，叫我張了張嘴想解釋。
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講到這裡，舍友氣得臉色漲紅。
“這賤人！”
她擔憂看著我，“那鳶鳶，這件事最後澄清了嗎？”
我勾了勾唇，滿目諷刺。
“澄清？沒有，他逼著我在全校麵前做了檢討。”
“讓所有人知道，我顧知鳶，就是個下流貨色。”
我跪在大廳中央，背脊挺得筆直。
“我說了那不是我！哥，所有人都可以懷疑我，你不行！”
顧小念站在哥哥身邊，朝我勾了勾唇挑釁。
我一時怒火攻心。
朝顧小念撲過去，“我顧家養著你，你怎麼敢的！”
可是，我還沒碰到她。
顧知寒站起身，一把將顧小念拉開，重重一耳光落下。
那一刻，我耳邊什麼聲音都沒有。
隻有八歲那年，在爸媽的靈堂上，喝醉酒的極品親戚刁難我們打我們。
顧知寒將我護在身下，獨自受了一頓毆打。
他盯著瘀青的臉笑著對我說。
“鳶鳶彆怕，有哥哥在，誰都不能動你一根手指頭。”的聲音。
那時的畫麵被眼前的一切覆蓋，驟然粉碎。
我捂著臉，呢喃一聲。
“哥……”
他手僵在半空，抿了抿唇，“給我跪著！明早在全校做檢討！”
“我不做！”
我流著淚嘶吼，聲音沙啞又顫抖，“都是顧小念害我的！”
顧知寒徹底沉下臉，從一旁拿來家法。
“還敢嘴硬！”
“小念是我們妹妹！她這麼善良怎麼可能害你！”
“這根鞭子是爸媽留下來鞭策我們兄妹倆的，今天我就要代爸媽好好教育你！”
說罷。
一陣鞭子劈空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我尖叫一聲，隻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疼得我趴在地上，意識都有些模糊。
“哥，”顧小念上前阻止，“算了吧，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我撐在地上的手死死攥緊，惡狠狠抬頭看著顧小念。
“賤人！”
“啊！”
身後顧知寒沒停。這一鞭更重。
“還不知錯！”
我在地上翻滾，身後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音，麵前是顧小念得意的眼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一陣血腥味兒後。
我兩眼一翻，沒了意識。
半夜，我被痛醒。
睜眼一看，才發現已經趴在了床上，身後顧知寒在給我上藥。
見我醒過來，他歎息一聲。
聲音無比疲憊。
“你說小念害你，可是鳶鳶，當年出差，哥哥出車禍差點沒了命，是小念將我救起來照顧了整整一個月，你覺得這麼善良的人，會撒謊嗎？”
“鳶鳶，哥哥每天很累了，你懂點事好不好。”
我趴著，眼淚浸濕了枕頭。
從那以後。
這個家徹底變了。
這不是我的家，是顧小唸的家，哥哥也是顧小唸的哥哥。
她身體不好。
哥哥就將我的房間給了她，美其名曰，“這間光照好，醫生說小念要多曬太陽。”
她人緣不好。
哥哥就將我的朋友叫來家裡狠狠敲打一番，說。“小念也是我的妹妹，你們最好不要和顧知鳶一起做什麼霸淩的事！”
從那以後，我沒了朋友，她成了眾人追捧的物件。
她成績不好。
哥哥就命令我考試不準超過她，隻因為，“我怕小念自卑，鳶鳶你是姐姐，退讓點沒什麼。”
甚至高考，都動用手段，換了我們的錄取成績。
而我的臉，也是在那一天，被徹底摧毀。
自鞭子事件後，我在家裡彷彿成了透明人。
而我也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們。
隱藏鋒芒，努力學習，考到京都去，離開南城。
高考結束，我就知道我的願望能實現。
估分後，總計702分，怎麼都不會差很遠。
可是，查分那天。
當434跳出來的時候，我隻覺得眼前的世界都在顛倒。
沒等我反應過來。
樓下傳來一陣驚呼。
“710！哥哥，我愛你！謝謝哥哥！”
我瞪大眼睛。710？顧小念這個半吊子怎麼可能710！
我理智被怒火燃燒殆儘。
衝下樓抓著她嘶吼，“你乾了什麼！顧小念，這不可能是你！”
“我要報警，我要告你偷了我的成績！”
她被我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嗤笑。
“姐姐，你怎麼了這是？自己考差了？難道我還能在高考動手腳不成？”
我根本聽不見，隻強製拉著她往外拖。
也沒注意到顧知寒晦暗不明的神色。
“夠了！”
他一把將頭發淩亂的顧小念從我手上奪過去。
“哥……”
看著他，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從腦海中冒出來，讓我整個人都在抖。
不，不會的！
可下一秒便被證實。
“鳶鳶，是我動用手段換了你們的卷子，”他抿了抿唇上前，“你什麼都有，小念什麼都沒有，你讓讓她行嗎？大不了複讀一年，你還是能考上京大的。”
我愣愣看著他，耳邊嗡嗡作響。
死死搖著唇，血腥味直衝口腔。
“她什麼都沒有？”我低著頭笑了出來，笑得眼淚直流。
“哥，現在，是我什麼都沒有吧……”
他皺了皺眉沒說話。
而我趁著這個空當一把將顧小念拖過來塞進車裡。
“和我去警察局說清楚！”
車瞬間衝了出去，在盤山公路上狂奔。
顧小念嚇得驚慌失措，“顧知鳶你瘋了！給我停下！”
我目光猩紅。
“我就是瘋了！顧小念，你奪走了我的一切，我就算是死，也要拉著你！”
她驚恐看著我，顫抖著給顧知寒打電話。
“哥哥救我！”
這時，一道強光從車後傳來，是追出來的顧知寒。
“停車！顧知鳶！”
“彆逼我！快點停車！”
我恍若未聞，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成績！
可是，顧知寒沒有讓我得逞。
在一個拐彎處，他猛打方向盤將我的車截停下來。
由於恰好白天下了雨，我的車子開始打滑。
最後側翻在了懸崖邊。
“小念！”
迷迷糊糊間，我聞到了汽油泄漏的味道。
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狂奔而來。
瘋了一樣砸開副駕駛的門，把昏迷的顧小念救了出去。
他一邊救她，一邊對我說。
“鳶鳶，消防車馬上來了，你等等他們救你，我必須先把小念送去醫院。”
“她頭流血了！”
看著越來越遠的背影，我艱難抬起手，同樣摸到了鮮紅的血跡。
我扯了扯嘴角，滿目絕望。
在消防員剛到時，車子起了火。
我雖然被救了出來，右邊的臉卻燒得血肉模糊。
感受到手上的溫熱，我看向舍友，她紅著眼。
“後來呢？他有沒有向你道歉？”
我扯了扯嘴角。
“後來，我和他們劃清了界限，考上了京大，卻因為這張臉，沒有公司要我。”
“隻能做代駕謀生了。”
舍友氣得咬牙切齒，又心疼我。
“這兩個混蛋！”
正當這時，房門被突然敲響，舍友去開門。
“你找誰？”
一道熟悉的身影越過她走到我麵前，眼角微紅。
“我找顧知鳶，我的妹妹。”
我淡淡抬眼，沒有一點情緒波動。
剛聽聞我故事的舍友瞪大眼睛義憤填膺。
一把將男人推開。
指著他鼻子罵。
“你的妹妹？我呸！彆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叫人惡心！”
顧知寒皺了皺眉，卻仍然保持紳士風度。
“你是鳶鳶的朋友吧，請你迴避一下可以嗎，我想和她單獨談談。”
“這是我家！你趕緊給我滾蛋！”
她氣得跳腳。
紅著眼將我護在身後。
“要不是你，鳶鳶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要不是你，她的臉就不會……”
“她的臉怎麼了？”
顧知寒瞬間開口打斷。
目光聚焦在我臉上，神色有些顫抖。
他這才注意到，從相遇到現在，我一直都戴著口罩。
“鳶鳶，到底怎麼了？”
我抿了抿唇，拍了拍舍友。
“我沒事，你先回房間。”
屋內安靜下來後，在他驟縮的瞳孔中，我將口罩摘了下來。
露出布滿猙獰燒傷的整個右臉。
嘴唇被牽扯著，沒了半截。
顧知寒腳步踉蹌了一下。
瞬間衝上前伸出手想觸控，卻抖得不成樣子。
“怎麼回事？”他看著我眼眶猩紅，“鳶鳶，這是怎麼回事……”
我拂開他的手，無所謂坐下。
“如你所見，那天車禍後起火了，你救了顧小念，我自然就變成了這樣。”
“什麼……”
顧知寒渾身一僵，呢喃開口。
像個雕塑一樣身體僵直著一動不動。
在我的目光中。
剛好能看到他垂在身側死死攥成拳的雙手。
他蹲下身，仰視著我。
“對不起鳶鳶，我不知道，我……”
我歎了口氣，實在不想見到曾經的人或事。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我不怪你，小時候你也保護過我，就當扯平了，就當沒有見過我。”
顧知寒沙啞了聲音，黑眸一眨不眨鎖定著我。
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那曾經熟悉的臉龐現在看來。
已然讓我有些陌生了。
時間這東西。
是不饒人、不由人的，卻也是最好的良藥。
“不，什麼扯平！”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你是我妹妹，爸媽去世的時候我發誓要好好照顧你！”
感受到手掌的痠痛。
我強硬抽了回來。
“好好照顧？”
“看來，你食言了。”
他手指僵了僵，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悲傷中，叫我看了發笑。
他在難過什麼呢？
他什麼都沒失去，而我什麼都沒了。
現在卻還要用一種上位者的看似懇求的姿態。
實則逼著我原諒。
何其可笑。
顧知寒抬起頭，紅著眼想說什麼，觸及到我嘲弄的神色後，滿是難堪。
“走吧，以後彆再來了。”
“我已經改了名字，舍棄了顧姓，從今以後，彆出現在我麵前了。”
聞言，他瞳孔顫抖了一下，薄唇呢喃。
“舍棄顧姓？”
“鳶鳶，你怎麼能捨棄？我是哥哥這件事不能改變，以後我怎麼和爸媽交代……”
我抿了抿唇輕笑。
“那就，”我頓了頓，滿目嘲弄，“說我死了吧。”
“反正，你還有個妹妹，爸媽想來也知道了，少一個添一個，正好。”
他瞪大眼睛，充斥著震驚和難過。
“鳶鳶，彆這樣好不好。”
“那件事是我錯了，我不應該換了你和小唸的高考成績。”
“更不應該在車禍中把你丟下。”
“可是……我當時想的，真的隻是覺得小念可憐，覺得你怎麼著都還有我，我……”
“夠了！”
我打斷他，手指死死掐著自己。
我以為過了五年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可是當我親耳聽到他說他錯了的時候，胸膛仍然積鬱著恨意。
“她可憐？”
我笑出聲，笑得滿目難過。
我指著我的臉，死死看著他。
“告訴我，顧知寒，現在，誰纔是可憐的那一個！”
“給我滾，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你！”
“滾！”
舍友衝出來，紅著眼將我護在身後，把僵硬顫抖的顧知寒推出了門。
“滾蛋！”
她抱著我，用手輕輕安慰我。
“彆難過鳶鳶，大不了咱們搬家，你搬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抱著她。
感謝老天爺，還給我剩下了一個朋友。
次日一早，我收到了代駕平台打進銀行卡的五十萬。
他說，是昨夜代駕顧客的打賞。
我諷刺勾了勾唇。
將錢全部捐給了慈善機構，拿一分，都是對我過去傷痛的背叛。
我起了個大早，穿了一身黑，戴著黑色口罩。
買了媽媽最愛的蘭花和爸爸最喜歡的酒去了墓地。
過去五年。
為了避開顧知寒。
在爸媽忌日這天，我都會天不亮就來。
隻是這次，我腳步頓住。
駐足看著墓碑邊喝酒的男人，躲在了一旁。
聽著他的碎碎念。
“爸媽，昨天我見到鳶鳶了，我想錯了，我以為是她出了意外我才找不到她，原來她就在南城，隻是避開不見我。”
“鳶鳶臉被燒傷了，媽，你在天上是不是想殺了我……”
“連我自己都想殺了自己，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消防人員能把她救出來才放心離開的。”
坐在墓碑邊的男人猛喝了一口酒。
他突然捂著臉，肩膀顫抖。
“她還說，她舍棄了顧姓，以後不叫顧知鳶了，爸媽，是我錯了，是我害了她……”
“我該怎麼辦……”
我靠在一旁仰頭，拚命忍住洶湧的眼淚。
小時候媽媽說。
“鳶鳶難過的時候就看看天，這樣眼淚就不會流下來了，不過媽媽在，我們鳶鳶想哭就哭。”
可是媽媽。
你不在了，誰來接我的眼淚。
長大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我以為，我會成為和爸媽一樣的英雄，或者像外公一樣的商業強人。
可是如今長大了，我的人生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叉。
曾經的一切，都是笑話。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無視顧知寒瞪大的雙眼和卑微討好的眼神。
走到了墓碑前將東西放下。
自顧自說著。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在那邊要好好的，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我蹲下身，用手擦了擦他們照片上的水珠。
“好了，我要走了，明年再來。”
一旁顧知寒就這麼呆呆看著。
昨夜離開後，在知道他曾經保護了這麼多年的妹妹變成這樣後。
在知道顧知鳶心裡深切的憎恨後。
他忍不住，半夜跑到這裡來給爸媽道歉。
他明明隻是想報答一下顧小唸的救命之恩。
卻怎麼都沒想到。
把他唯一的妹妹害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他跪在墓碑前，不由得想起顧知鳶的話：什麼都沒有的，是我吧。
是啊。
顧知寒恍然知覺。
顧小念有他，有名校學曆，什麼都有。
可是他的妹妹，臉毀了，開著代駕，什麼都沒了。
那是他顧家的小公主啊……
顧知寒想著，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看著顧知鳶彷彿沒看到自己的樣子後，更是心如刀絞。
下意識抓住她。
“鳶鳶。”
我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感受著手上的溫熱後淡淡開口。
“鬆開。”
顧知寒下意識鬆手，卻又握得更緊。
他眼中充斥著難過。
“鳶鳶，都是我的錯，你能不能原諒我……”
我沉默了一下，扯了扯嘴角。
“好，我原諒你了。”
“鬆開吧，以後彆來找我，當陌生人。”
顧知寒還沒來得及開心，就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尾。
“鳶鳶。”
他有些慌，不知道該怎麼辦。
“爸媽一定也很想你，回家吃頓飯好嗎，就一次。”
我側目看著墓碑上兩張笑著的臉。
“可以，但之後，彆來了。”
顧知寒沒回答。
他想，隻要能留住吃一頓，以後一定會有第二頓第三頓的。
坐在車上。
看著熟悉的彆墅慢慢出現在眼前。
心中還是不免有些難過。
他將我帶下車。
看著他輸入密碼，卻是顧小唸的生日。
顧知寒也好似想到什麼，僵硬回過頭想要解釋。
卻在觸及到我沒什麼波動的眼神後。
話頭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眼底閃過失落。
剛開啟門，記憶中最厭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哥，你回來啦，你……”
她飛奔而來，卻驟然失聲，“顧知鳶？！你還活著？你來乾什麼！”
“小念！”
我站著沒動，顧知寒怒斥一聲將我護在身後。
“注意你的言辭，這是鳶鳶的家！”
看著麵前的背影，我恍然想起當年他也是這樣在我和顧小念中，選擇將她護在身後。
隻覺得可笑。
這種人，總是喜歡充當救世主。
顧小念神情僵住，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哥，你這麼多年都沒和我大聲說過話，現在顧知鳶回來了，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顧知寒抿了抿唇，語調柔和不少。
“小念，鳶鳶這些年在外麵過得很苦，當年的車禍她也不是故意的。”
“怎麼不是故意的！”
顧小念邊哭邊說，“她把我拖上車，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說不定就死了！”
“那你死了嗎？”
我開口，從顧知寒身後站出來，滿目冷漠和陰鷙。
“鳶鳶……”
顧知寒呢喃一聲，想說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你說什麼？”顧小念看著我。
我上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扯著她的頭發。
“我問你，你死了嗎？我為什麼把你拖上車你們心裡沒點數是吧！”
顧小念在我手底下掙紮著，手舞足蹈地不停抓我。
“放開我！顧知鳶，你這個潑婦！”
拉扯間，我臉上的口罩被扯了下來。
顧小念定睛一看，大叫一聲後退，差點摔在地上。
“你，你的臉……”
“好恐怖……”
“顧小念閉嘴！”顧知寒匆忙撿起口罩，“彆怕鳶鳶，沒事的，我……”
我奪過來，沒動。
“覺得恐怖？嚇到你親愛的妹妹了？”
“那這是拜誰所賜啊，我親愛的哥哥！”
他渾身一僵，眼中充斥著難過。
“鳶鳶……”
我沒理他，也沒戴上口罩，憑什麼要帶！
頂著這張猙獰的臉走到不停發抖的顧小念麵前。
“你最好彆來惹我，我什麼都沒了，也就意味著什麼都不怕，你可以試試，我會不會真的殺了你。”
顧小念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瘋子！”
顧知寒在身後默默看著，極力壓抑著情緒。
“鳶鳶，對不起。”
我深呼吸一口。
“沒必要，你就是說一百次對不起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