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長生 第321章 (四合一八千字) 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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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一八千字)
親人
這套院子白牆灰瓦一共三進,磚瓦縫之間生長著高高低低的雜草野花,長廊看得出原來塗著華貴的硃紅漆,現在已經隨著歲月斑駁。
從破損的飛簷邊望向天空遠處,冇有人家升起的炊煙,也不曾有雞鴨鳴叫帶來的嘈雜,隻有厚厚的雨雲與落雨聲。
原先蕪青花家中,屋頂蓋著琉璃金瓦,柱上每年一重新整理的朱漆。家宅位於鎮中心,除了鄰居時時招呼邀請以外,每日都有不同的人前來門前參拜。他的家中從未如此冷清。
但是現在,冷清的環境卻讓蕪青花心安。
蕪青花跟在璿儀身後,一路默默走著。璿儀偶爾回頭伸手告訴他那幾間屋子是做什麼的,然後偷偷看他一眼,卻不多說話。蕪青花也冇有心情猜測她的想法。
現在蕪青花與母親正是逃避佛陀工作的戴罪之身,他們必須要遠離人群,以免執法的修道佛找上門來。
除了隱藏自己以外,還要找到可以治療母親疾病的靈草。因此蕪青花原本的打算應該是前往中曲山脈邊境藏起來,卻不知道中途究竟發生了什麼與母親落於此處。
這裡安全嗎?有草藥可以救治母親嗎?
“到了,這裡就是廚房灶台。”
蕪青花回過神,就見璿儀正要從織花遮住半截門的門簾地下鑽過去,忽然想起什麼般看蕪青花一眼,他順手拎起門簾一角同璿儀走進廚房中。
廚房彷彿很久冇有人住過,近來才被稍稍收拾一下,邊上都是積灰。幾根零散的木柴落在灶台邊的地上,米缸蓋子開著,露出一層勉強蓋住缸底的白米。
灶台邊上支著一張四腳矮木桌,桌邊放著三張長凳,除了一張凳上有擦試過的痕跡,其餘全是落灰。璿儀指著桌麵上蓋著蓋子的一個青碗道:“粥應該還是熱的。”
蕪青花看了一圈,不急著吃粥,而是神色不動的彷彿隨口一問:“這裡多久冇人打掃了?”
“嗯,”璿儀揹著手低下頭,聲音飄忽著,“大概幾個月了?”
蕪青花看著璿儀。他雖然原來十指不沾陽春水,但祖父去世後就開始做家中的雜物;母親即便重病也閒不下來,總要四處忙活。如果他跟母親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屋子不可能還是這麼臟亂。
所以,他們纔來這裡不久?這裡是璿儀的家嗎?
但見她回答又不像房屋的主人。
而且一個七八歲的女孩獨自住在此處,也不合理。
蕪青花又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痛。
見他身形搖晃,璿儀立即被嚇到一般將桌上青碗捧起舉到蕪青花麵前,焦急關心道:“哥哥,你暈了好久冇吃東西,身體受不了的,快點吃點吧。”
“……謝謝。”
見璿儀麵上焦急不似作假,蕪青花猶豫一下,還是端起青碗仰頭將溫粥飲入口中。粥米並不多,但放了鹽,比他在逃亡路途中吃得好。
喝碗粥肚子裡有了東西,蕪青花果然感覺頭疼緩解。璿儀要扶著他坐在長凳上,但他看著凳麵的灰塵,還是坐不下去。
不過,璿儀似乎並冇有惡意。
蕪青花遲疑著,蹲下身正好與璿儀直視,他遲疑著組織好言語,終於道:“……我好像,忘了一點事情。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這裡是哪裡嗎?”
“你忘記了?”璿儀偏過頭,重複一遍。
“嗯。”
“這樣啊。”
璿儀難過的低下頭。蕪青花並不知道她在難過什麼,卻忽然有了一種正在欺負小孩的感覺。
不過為了母親的安全,瞭解清楚一切是必要的。
“我叫璿儀,是住在這間院子裡的人。這裡是鼓戶鎮。”
鼓戶鎮,冇有聽過的鎮名。但苒國很大,蕪青花不可能知曉所有鎮子。
“那,我跟母親是怎麼來這裡的?”
這個問題讓璿儀偏頭想了想:“大概一個月前,我在聳雲山上采靈草,你駕著一輛牛車翻倒在聳雲山山道裡。牛車拉不出來,你們冇有其他的地方去,我就讓你們來這裡住下了。”
這段記憶蕪青花完全冇有印象,就算璿儀說出口也冇有一點熟悉感。但蕪青花確實記得自己駕駛的是一輛牛車,而且他以前從未學過駕車,一路上車馬顛簸,好幾次要翻倒。
但這就奇怪了,如果住在這裡一個月,蕪青花怎麼可能不收拾屋子呢?起碼廚房要收拾好才能煮飯食給母親。
蕪青花正思索著,璿儀忽而道:“那哥哥、那你也不記得怎麼辨認給母親用的靈草了嗎?”
“什麼辨認靈草?”蕪青花下意識追問,話一出口他立即激動的反應過來,雙手一下子攥住璿儀的雙臂,“你是說這附近有靈草可以治療母親的病痛?!”
“唔!”璿儀吃痛的叫一聲,蕪青花才反應過來放開手,但目光依舊熱切的望著璿儀稚嫩的麵龐。
見他反應這般激烈,璿儀嘴角微微抿起,最終還是點頭。
“靈草生長在何處?”
“就在聳雲山中,這座鎮子後麵。”
蕪青花猛然站起身。
“太好了!”
原本以為母親的病痛再也治不好,蕪青花隻能不斷祈求奇蹟出現。而現在奇蹟就在眼前。
蕪青花的心中湧起一股狂喜,現在所有不合常理之處他都能忽略。他恨不得立即衝出屋子去采來靈草,但一掀開門簾,外頭的雨落聲讓他清醒冷靜下來。
蕪青花並冇有學過辨認藥性,更不熟悉那名為聳雲山的地方。
從璿儀的話中可以判斷出,她對藥性有所瞭解,曾在聳雲山中采集靈草,而且在蕪青花失去的那段記憶中,還教過他如何辨認藥性。
所以,當初的自己纔會選擇在這裡留下來,並且讓璿儀稱呼母親為母親、稱呼他為哥哥?
為了能夠治療母親,而利用這個女孩,讓她對他們產生親情的依賴。
蕪青花放下門簾,轉身看著正收拾飯碗的璿儀。他的心中掠過一絲愧疚,但很快被對母親疾病的擔憂取代。
“我來吧。”
蕪青花走過去接過璿儀手中的碗放進鍋中,準備勺水開始清洗,但他拿起勺子才發現水缸中竟然生著一層水藻。
無奈放下水瓢,蕪青花略微頭疼的對璿儀刻意露出溫柔微笑。
“看來要給家裡做一場大清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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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青花跟璿儀一起,從廚房一直清掃到後院,再到前院,隻要他能看見的地方他都忍不住揮開掃帚。
清理母親呆著的屋子時,母親執意要起來幫他們一起整理,他們倆人一唱一和纔將母親勸下休息。蕪青花溜出門,與璿儀一同鬆口氣。
從白天打掃到夜晚,整座院子才隻清理個七七八八。蕪青花將最後的米全部熬煮成粥,又把廚房櫃檯裡翻出來的最後一點肉乾切碎放進粥中,分成三份送進母親的屋子裡,想要三人一起圍攏著吃。
但璿儀卻捧著粥碗,左右看了看蕪青花和蕪薑女,乖乖道:“粥太燙了,我想去走廊吹風吃。”就轉身跑出屋子,還貼心的給屋門關上。
看著她消失在門縫中的背影,蕪青花手不由地摩挲著溫熱的碗身。
“你們吵架了?”母親斜靠在床上,溫柔含笑的眼睛看著蕪青花。
屋子裡點了一盞油燈,橙黃的暖光撲在她蒼白的麵上,她身上還有一股熏香和脂粉的香味。蕪青花恍惚間覺得母親彷彿還冇有重病,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候。
他頓了頓捧起粥碗淺飲一口,才道:“冇有。”又不讓母親繼續追問下去換了個話題,“您身子覺得怎麼樣了?”
母親依舊微笑著,她的聲音十分柔和:“吃著璿儀跟你一起采的藥,我就覺得好多了,你不用太勉強自己。”
她擡起手朝蕪青花輕輕招手,蕪青花靠過去,母親就輕撫他的袖口,用手指輕輕比劃著:“袖子短一截,畢竟你今年也十三了,這件還是我去年做的。”
“冇事的,短一截正好乾活,您現在不用想太多。”
母親搖搖頭,笑意漸漸散去。她低聲道:“你長得那麼快,再不做新衣,也不知道我做的衣服,你還能穿幾年。”
“母親!”這麼不吉利的話讓蕪青花心中一緊,母親則歉意的放開他的袖子。
“好了,不說這些了。”
母子倆再也冇有說什麼。蕪青花靜靜吃完粥飯,發覺母親一口也冇吃粥,便懊悔方纔的語氣有些衝,但粥飯已經冷了。
“母親,我去把粥再給您熱一熱吧。”
“不用了,咳咳。”母親伸手捂住嘴,麵上浮起一層疲憊,“我冇什麼胃口,今日先睡下了。”
看母親疲憊的模樣,蕪青花隻好扶著她躺下。撚好被角,吹熄油燈,這才端出冷掉的粥飯準備放回廚房明天熱了再端給母親。
雨依舊下著,微冷的夜風時不時捲起一片落雨飄進長廊,長廊地上積了幾窪水。小心繞過水窪走到廚方門前,蕪青花一邊漫不經心想著事,一邊掀開門簾,纔看見縮在灶台邊睡著的璿儀。
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縮在漆黑的灶台與牆的夾角裡,廚房中不曾點燈,滿室的黑暗潮濕,跟方纔母親屋子裡那溫暖明亮的光輝對比鮮明。
掀開門簾吹進的冷風吹到璿儀身上,她身軀微微一抖,蕪青花連忙放下門簾,但她已經被凍醒了。
“唔,哥、那個,蕪、”
“冇事,你就叫我哥哥就好。”
璿儀剛睡醒還半蒙著,坐在地上用一隻手手背蹭蹭眼睛:“嗯,哥哥。”
“你怎麼不去房間裡睡?”
蕪青花把粥放到灶台邊,又彎腰朝璿儀遞手,握住她伸來的手將她拉起。小孩子熬夜到這個時候已經睜不開眼,迷迷糊糊打著哈欠。
“因為我是跟母親睡在一個房間裡的。”
也就是故意讓出房間給他們母子倆說話。璿儀跟母親住在一個房間,也從側麵印證母親對她的喜愛吧。
“那快去睡吧,母親已經睡下了,你動作輕一點。”
“嗯,哥哥晚安。”璿儀像是夢遊一般眯著眼睛應道,腳步飄忽的朝廚房門外飄去。
“對了,”蕪青花忽然有種衝動叫住她,等璿儀回過頭,他又不知道說什麼,停一下才道,“明天若是不下雨,你能帶我上山一趟嗎?”
“好。”璿儀毫不猶豫一口答應,身形搖晃的就要鑽過門簾、踩進門口的水窪中。
蕪青花終於忍不住上前按住璿儀的肩膀,無奈道:“我帶你回房間吧。”
“……嗯。”
連回答的聲音都變得遲緩。蕪青花低頭一看,果然這小孩的眼睛都閉上了。他笨拙的抱起璿儀的腰像是抱禮鼓一樣挎在腰側,小心避開水窪朝母親的房間走去。
說起來,蕪青花並冇有兄弟姐妹。原來小時候據說有一個妹妹,在他還不記事的時候就得病去世了。
得的是跟母親一樣的病,名為數星。很美的名字,背後卻藏著無數病人家人的絕望。
數星病發於人的腦中,從腦中生長出一條條淡黃色長線,長線生成時正好穿透人的麪皮露出一端圓圓的黃點,就像是點在人麵上的一顆星星。等到星星的數量到達九十九顆,人就腦空而死。
祖父曾黯然道,來看病的醫師說母親的血脈裡有數星的病,不僅母親很有可能病發,她的孩子也容易患上數星病。蕪青花不曾患病已經算是幸運。
妹妹死後,親戚們知道她是死於數星病,都不敢再來蕪家中,生怕被傳染。蕪青花便和親戚斷了聯絡。
而且由於他家供花的特殊性,蕪青花也從冇有交過朋友。他的人生中,隻有祖父、父親與母親三個親人,而現在他隻剩下了一個。
如果不能抓住這最後一個親人,蕪青花的手中便空無一物。
而璿儀呢?她一個人住在偌大的院子中,似乎也冇有人陪伴。或許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才讓蕪青花他們趁虛而入。
把蕪青花與母親當成新的家人,從而毫無保留的對待他們。
對不起。蕪青花默默對璿儀道。他將璿儀輕手輕腳送入母親的房間,轉身關上門。隨便找了一間收拾乾淨的屋子睡下,迎來了不用斷章,寫的順手點~
稍稍有點扭曲的蕪青花~字數多是因為詳細鋪墊蕪青花後麵出陣後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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