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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金枝重生 第4章 添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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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軒窗,正梳妝。

虞莞素手正托著一麵木柄琉璃鏡。小葉紫檀雕成比目魚尾交纏成鏡托,成色上好的琉璃邊上嵌了一圈彩色寶石。做工精湛、線條流利,正是內造手筆。

忽然聽完耳畔笑道:“這內造的東西果然不同。小姐看看,可還配得上那國色天香的皇次子妃?”

轉頭過去,果然是拾翠在打趣她。自宴會後,所謂她“國色天香”“容色過人”的傳言就不知從哪裡飛了出去,漸漸傳得滿京城皆是。

貴女們見虞莞一言不發也入了太後的眼,思來想去,隻能歸結於她的好顏色。於是眾口一致稱讚起來,好給自己的落選遞個台階。

這等名號,虞莞上輩子生受過一次。這一回倒也並不心虛,隻是,是否會有人借機生事,牽連倒薛晏清的名聲?

“好美色”放在一位皇子身上,可並不是什麼好形容。

想到薛晏清,她神色有一絲怔忪。

自己即將嫁給他,成為上輩子小叔的新娘。

本是荒誕的一件事,然而春日宴那日晚上,卻無不昭彰著,這已成事實——

春日宴結束時已是酉時三刻許。

太後挑中了閤眼緣孫媳婦後心情大好,便允了女孩們在絳雪軒附近自由賞花。

平日裡相熟的女子三兩結伴,款款而去。

而剛成了新媳的柳舒圓和虞莞順理成章落了單。

兩個未來的妯娌在花廳中對視一眼那柳小姐立刻賞她個眼風,彆開臉去,獨自走向了遠處的烏桕林中——正是薛元清之前離去的方向。

明晃晃地看不上她。

虞莞並不在意,柳舒圓掐尖要強的性格頗有些像她上輩子,她也不願與之深交
,平白惹自己不快。

她上輩子最愛杏花,這時腳步就不由得邁向那片粉雪般的杏林。

紅杏枝頭,春意濃烈,襯著夕風晚霞,彆有韻味。剛剛沉下去的心也不由得輕鬆了幾分。

她張開雙臂,正要把夕風攬入懷中之時,背後傳來一聲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一個清冽男聲傳來:“虞小姐。”

轉過頭,正是薛晏清。

想來,是他看到自己,特意前來。

心緒從佳景被拉入現實,一想到太後金口下的懿旨,自己就要成為眼前人的妻子。

虞莞歎了口氣,隻覺世事荒誕無常。

她的歎聲落入薛晏清眼中,他神色立刻有幾分晦暗不明:“虞小姐……可是不願嫁與我?”

虞莞一愣。她想說“是”,隻是對薛晏清實在瞭解不多,不想惹出事端。

可是若真要嫁給他,本就是最大的事端。

虞莞蹙眉,轉念一想,莫非自己跪下謝恩前,那躊躇的片刻被他察覺,洞悉了自己心中的不願?

如此發問,又是為了什麼?

薛晏清見她不願答話,又道:“雖說皇祖母的懿旨一字千金,但她並非迂腐專斷之人,必不願見到一對怨偶。眼下,若是虞小姐無意於我,不妨……”

虞莞這下聽懂了,不妨趁現在還未昭告天下,解除了婚約。

她猛地抬起纖長雪白的脖頸,卻看見薛晏清站如青鬆,雙手背在身後,一向不與人對視的雙眼卻目視著他。

看來他也知道,並非人人都鐘情於當皇家媳婦。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上輩子,薛晏清與柳舒圓並未成婚。太後下懿旨後三日,薛晏清主動提出了退婚,直言他對柳小姐無意。

長者賜,不可辭。何況還是太後開的金口?

一時諸多風語,連閨中待嫁的虞莞都聽到了幾分。有人言二皇子心比天高,詹事府中嫡女也不曾入眼。

甚至還有人中傷他不能人道。

恐怕其中真相,便是柳舒圓並不視薛晏清為良人,他就主動出頭向太後提出瞭解婚。自此流言紛擾,而他不曾開口辯駁一句,也不曾再娶彆的女子。

眼下自己也站在了柳舒圓的位置,而她對薛晏清並無惡感。若是自己這麼做了,恐怕薛晏清會立刻向太後請命,陷入被構陷的困局。

和自己上輩子被謠言潑臟何其相似。

而若是自己不開口,宮外自由的生活就與她沒半分相乾。

兩難的困局,虞莞咬牙,細細思索其中利害。

良久,她終於緩緩開口:“我……並非不願嫁你為妻。”

她隻是厭煩宮中那種生活,應付那些不懷好意的眼神,和各懷心思的試探。

然而在宮外,便能遊刃有餘,從心所欲麼?

上輩子,即使在宮外,市井間的鄰居也最擅拜高踩低,沒少為難她這個沒孃家的“被和離”婦人。世情人樣,與宮中彆無二致。

更彆提虞府後院,她若是落選歸來,女兒吃了大虧,趙英容自然不會放過她。

到時候隨意把她許給哪家當填房,虞振惟亦不會為了這個沒任何利用價值的女兒出頭。

兩權相害取其輕,不如將錯就錯嫁給薛晏清。至少她有上輩子的記憶,不至於在宮中兩眼摸黑,舉步維艱。

許是看虞莞停頓了太久,薛晏清垂眸,遮住眼中神色。兩隻有力的臂膀從背後放下,疊在身前。

虞莞櫻唇微抿:“若是你答應我,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她相信薛晏清能明白她話中未竟之意。

“嗯,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薛晏清微微頷首。眼前這位虞姑娘是祖母指給他,要共度一生的人。

得到保證後,虞莞闔上眼眸,扇形睫毛在白皙肌膚上投下一片陰翳。

她心中終於浮起了久違的透氣感。

“小姐,小姐?”拾翠的呼聲把她拉出回憶。

“小姐這是想什麼這麼入迷?連手中的鏡子快掉了竟也沒發現,吉日快到了,鏡子碎了寓意可是不好。”拾翠絮絮叨叨地把虞莞手中鏡子放回錦盒,抬頭卻看見自家小姐雙靨生笑,瞇起一雙杏眼看著她。

“這是哪來的管家婆?還沒隨我嫁進去,就操心起小姐嫁妝來了。”

拾翠不經逗,跺了跺腳:“小姐!”

主仆二人正互相拌嘴。老遠卻聽見有小廝扯著嗓子來報。

虞莞一個眼神,拾翠就掀開珠簾向外探道:“何事喧嘩?”

這幾日來訪的客人幾乎踏平了門檻。虞振惟問過虞莞的意思之後,把人連同禮單一齊攔在客廳前,都由自己接待。

能讓小廝不顧老爺的命令,大張旗鼓來報的,能有什麼事?

果然,那小廝揩了把額頭上的汗,諂眉地對拾翠笑道:“翠姑娘,小的這是來報喜了!”

不等拾翠發問,他就炮/彈似的連發道:“是二殿下給貴人姑娘置辦了添妝呢!眼下,抬妝的隊伍已經到了大門口,老爺正在散賞錢呢!”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驚訝。

國朝的婚俗中,新孃的嫁妝一向由親長置辦。而且這嫁妝不僅求個體麵,更重要的是細致,務必把新娘要用到的一針一線都安排妥帖。

能為新娘添妝的新郎,不說是愛慕,也至少是對女方十分看重了。

兩人隨小廝匆匆趕到前廳,那薛晏清的使者竟也沒走,還在端著禮折唱著添妝的名單。

“銀針黹一盒——”

“鎏金雕花黃楊木妝奩三個——”

廳中人心驚:不僅是內造的添妝,竟然連這些瑣碎小物都置辦妥帖了!

那使者極會做人,見到虞莞前來便停下唱名,給她行了個拜見女主人的大禮,給足了她麵子。

趙英容坐在主位,雙手緊緊捏著帕子,臉上擠出的笑容幾乎掛不住。

二殿下添妝是為了“置辦妥帖”,言外之意,不就是她這個做繼母的,置辦起來必然不妥帖!

給虞莞那蹄子做全了麵子裡子便罷了,還要把她當家主母的臉皮撕下來踩!

她一口銀牙咬碎,隨著一件件禮品被抬進府,眼中怒火卻漸漸變為貪婪。

這麼多好東西,頭麵、步搖、衣料都是內造的東西。若是能給她的芝蘭添妝……不,隻要一半就足夠她嫁得體麵……夫家不敢看輕……

她立刻做出一副親熱的模樣,笑吟吟看向使者:“日後都是一家人,不如康侍衛就在這裡歇口氣,喝杯茶水再複命不遲。”

使者早洞悉她神情,唱完名後就一改喜慶語氣,冷道:“不了,在下還要回宮向殿下複命。遲了,可趕不上宮禁。”

又把厚厚一本禮摺子親手遞給虞莞:“虞小姐莫要推辭,這都是宮中的一片心意。”

他把“宮中”二字咬得極重,在場諸人便立刻明白了,這一抬抬紅箱子裡除了二殿下,恐怕還要太後的恩典在裡麵。

趙英容伸出的手猶豫起來,頃刻間心中有了成算。她訕訕地看著虞莞:“大姐兒,你看這……”

“勞煩父親幫我掌眼了。”虞莞沒理他,徑直向笑得眉毛不是眼睛的虞振惟說道。

“好說,好說。為父必把這些原封不動地抬入宮中。”

虞莞行了個禮,抱著禮摺子回了後廳。

臨走時,她還聽見趙英容在虞振惟的耳邊輕聲嘟囔:“老爺,芝蘭可也是你輕聲女兒。咱們可不能厚此薄彼,讓剛才那種狗眼看人低的小人看了笑話!”

厚此薄彼?偷她丈夫給她的體己補貼虞芝蘭?

她頓了一下,就聽到虞振惟怒喝道:“你瘋了不成!嘴巴放乾淨些,那可是二皇子心腹,禦前行走的侍衛!”

言語中,竟然不曾阻止要昧下她的東西。

她檀口微張,極輕快地笑了一聲。

拾翠疑道:“小姐,怎麼了?”

烏發隨風輕輕浮動,蕩起一陣百合香氣:“無他。”不過是第一次覺得,能遠離這對糟心父母,嫁人其實也不錯。

——

柳府。

日光酷烈,柳舒圓在一個鞦韆架下來回踱步,一個丫頭匆匆趕來,眼神躲閃。

“怎麼樣,大殿下有訊息麼?”

丫頭垂著頭,不敢看她眼睛:“不,不曾……”

“啪——”刹那之間,一個巴掌招呼到她臉上。

“憑什麼虞莞這個沒孃的都有添妝,我這個嫡出的女兒卻沒有!莫非柳家堂堂門第,還比不上她一個破落戶的女兒?!”

她一身金銀,珠光寶氣。五官因憤怒而扭曲,那富貴嬌豔的長相平白有幾分可怖起來。

丫頭絲毫不敢吱聲,直到發現臉上破了口子,也不敢聲張,隻能等著主子的怒氣平息。

柳舒圓染了赤色蔻丹的指甲尖沾了血絲,她發現了卻毫不在意,隻一味搖著鞦韆發泄怒氣。

“不行!秋和,你立刻遣人去宮中,這事我必然要大殿下和太後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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