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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夢春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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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想什麼呢?真要我賣身?

宋囈歡的大腦在這一瞬間炸成煙花,震驚程度不亞於第一次聽他叫出“小粉”二字。

他會讀心術嗎?!

手肘砸在琴鍵上,混亂音符竄出來。

“嘶——”她沒忍住出聲。

“你怎麼了?”遲燃問。

“磕到麻筋了。”她皺眉,“我手臂在冒星星。”

遲燃在琴鍵上摸兩下,“嗯,琴鍵還在。”

宋囈歡惡狠狠剜他一眼,問:“你剛才說什麼呢?”

“我說,你真要我賣身啊?”他說,“四點,到點下課。”

宋囈歡悄悄鬆口氣。

“我都不知道時間,你怎麼知道?”她問完覺得不合適,找補道,“我上課特認真,都沒看時間。”

遲燃看樣子沒介意,指指脖頸上的頭戴式耳機,“我開著整點播報。”

大約是怕她聽不懂,他繼續解釋,“就是視覺障礙輔助功能的一種,到整點會報時。”

宋囈歡:“布穀布穀那種嗎?”

“…新聞聯播那種。”遲燃無奈。

“我其實沒看過新聞聯播。”她說。

遲燃震驚道:“你多大啊?”

“我零二的,過完生日就二十。”她說。

“…”遲燃半天沒說話。

“你還在上學?”他問。

宋囈歡猶豫片刻,說:“沒,我就讀到高中。”

遲燃依然沉默,看樣子沉浸在震驚裡。

宋囈歡問:“你…和錢宇呢?”

“我大你半輪。”他說。

宋囈歡覺著自己應該追問那錢宇呢,這樣會顯得不那麼刻意。

但她還是沒問,畢竟遲燃也沒說。

“我竟然大你半輪,整整六歲。”遲燃難以置信地重複。

宋囈歡眨巴眨巴眼睛,吐槽:“你吵架的時候也不像大我半輪啊。”

接下來連續幾天學琴的時候,宋囈歡都極其後悔自己那句吐槽。

她其實沒覺得六歲是很大的差距,畢竟有時候遲燃也挺幼稚。

但遲燃顯然不這麼想。

她能明顯感覺到他在刻意保持距離。

手型難關被攻克後,再沒有什麼肢體接觸的由頭。

他態度也變了很多,雖說還是那種句句難聽的風格,但還是有些不一樣。

他再也沒有搬著板凳坐在琴凳旁,而是坐在遠一些的電競椅上,抱著那個遊戲手柄模樣的東西敲來敲去。

昨天她沒忍住問來著,他說那叫打擊墊,編曲用的。

雖說他姿態看起來很有距離感,但她主動提問的話,他都會解答。

比如現在。

“這段太快,我追不上。”她有些苦惱地揚聲說。

“手腕提起來,坐直,你整個人趴鋼琴上更彈不快。”

宋囈歡皺皺鼻子,反駁:“你不就能看見粉嗎,還能看見我趴琴上?”

“這琴脆,你要真趴上去我肯定能聽見。”

遲燃不知什麼時候把頭戴式耳機換成入耳式,這樣能隻戴一隻,留出一隻聽她說話。

以便給到切題的挖苦。

為什麼這樣?

她莫名覺得他在沮喪,可又不知道他在沮喪什麼。

儘管如此,四點鐘還是光速降臨,她抱著譜子半步半步挪到門口。

遲燃房間的門半掩著,他人沒出來。

每次他都不會送她,畢竟他不方便。她之前都沒在意,但察覺到疏離之後,這點毫不相關的小事也變成失落的由頭。

不講什麼道理。

“宋神拜拜!”錢宇熱情揮手,帶上門回頭喊,“走走,健身去!”

遲燃緩緩地起身,將身上的t恤脫下來,換上無袖速乾衣。

“你說,解封之後宋神還會來嗎?”錢宇忽然問。

遲燃沉默片刻,沒說話。

“她要是不來,我們要麼就還是三點健身吧?四點人太多,我回回都搶不著那個啞鈴凳。”

“那你就練腿去。”他說。

“練腿的也搶不著。”錢宇問,“所以宋神還來不來?其實來也挺好,她燒飯真香。”

遲燃依然沒回答,而是說:“到時候能出門,誰還去小區健身房。”

“有道理。”

錢宇走到門口又折返,唸叨著:“我帶你啞鈴下去,樓下那個破啞鈴忒滑,我怕砸腳。”

遲燃靠在門邊等,擡手給他指:“鋼琴邊上那櫃子,中間那層。”

“嘶,哪兒呢?”錢宇揚聲問,“你來!”

遲燃長出口氣,緩緩往屋裡走:“真有你的,喊瞎子替你找東西。”

沒等他走到臥室門口,就聽到當啷一聲響,夾雜著琴鍵奏響接著是碎裂的聲音。

這動靜敲得他心臟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往屋裡衝,膝蓋還在門板上絆一下,生疼。

遲燃腳尖抵著琴定位,伸手去摸琴鍵,從左到右捋下來,黑鍵白鍵足足砸斷十多個,剝落的鍵皮碎掉,飛得到處都是。

再往裡摸,琴鍵也斷了兩三根。

剛才還開玩笑說琴脆呢,這就一語成讖。

錢宇還在那直愣愣地說:“沒砸著腳。”

遲燃揪在一起的心臟又被怒火撐得漲開,恨不能將他腦殼砸琴裡。但憤怒又很快就消散,被密密麻麻的無措取代,胸口空落落的。

“那真是可惜了。”遲燃麵無表情地說著,摩挲斷裂的琴鍵,木茬紮得手疼。

“哥,我賠嗎?我不賠吧。”錢宇纔想起來認慫,肝顫。

地上也都是木茬,遲燃不穿拖鞋,踩上去紮得人煩躁。他走到琴凳邊坐著,半晌沒說話。

“哥你說句話,你這樣我怕你拿啞鈴砸我頭。”錢宇說話都帶顫音了。

遲燃沉默許久,纔想到什麼:“鍵皮是不是還有半套?”

錢宇哆哆嗦嗦:“沒有半套吧。”

遲燃又問一次:“鍵皮是不是還有半套?”

“你想修?”錢宇更害怕了,“沒半套了,就剩個,還都是黑鍵,修不成吧?估計得等解封找人配了鍵皮再修。”

遲燃就兩個字:“找去。”

錢宇恨不能蹦起來辦,畢竟得給自己和錢包都留條活路。

琴鍵放在燃哥床底的收納盒裡,他撅著去夠,將箱子拖出來。

沒等他開,燃哥單手將箱子拽過去,掀開來翻找。

“就剩六個黑鍵了哥。”箱子裡沒幾樣東西,錢宇看得很清楚。

遲燃沒理,還是半跪在地上將箱子裡的東西摸個遍,最後將黑鍵都拿在手裡,沒說修也沒說不修。

錢宇心裡更沒底了。

遲燃在箱子邊坐半晌,冒出來句:“還多久解封?”

“一禮拜,再七天。”他慌亂答。

他低聲重複:“七天。”

錢宇殷切點頭:“對,哥你彆難受,再七天就能找人修琴了。”

“本來還有七天呢。”他扯扯嘴角,笑得無奈。

錢宇看他還能笑,覺著自己撿回條命:“哥,那我…”

“你出去。”

“得嘞!”

遲燃聽著他關上門,依然沒動,曲膝坐在地上。滿地狼藉硌手,他沒法撐地,胳膊就搭在腿上。

搭著搭著,臉就埋進去。

“我捨不得你。”

錢宇端著可樂雞翅,雙手作揖狀,差點掉眼淚。

“你彆這樣。”宋囈歡嚇一跳,“你這樣是真像討飯。”

錢宇癟著嘴說:“我有罪,我把琴砸壞了。”

宋囈歡搭著門把的手一鬆,愣住了。

“短時間內肯定修不成,沒法借你彈了。”錢宇歎口氣,“我非得拿什麼啞鈴,那鋼琴抵輛小汽車呢。”

宋囈歡撥出口氣,仰頭問:“他那麼寶貝那琴,還放你活著?”

“差點弄死我。”錢宇搖頭,“還好我跪得快。”

“總之你明兒不用白跑一趟。”他歎氣。

宋囈歡聽這話不像是遲燃的口吻,追問:“你燃哥讓告訴我的?”

錢宇搖頭:“沒,他守著琴屍呢。”

宋囈歡點頭,“行吧。”

正好關門,卻被他伸手攔住:“宋神,宋姐!”

她笑笑:“你哪是捨不得我啊,你是捨不得廚子吧?”

錢宇雙手合十:“姐,再七天,就七天。”

“這樣啊。”宋囈歡歪頭,“明天想吃什麼?”

錢宇兩眼放光:“姐,你是我唯一的姐!用不著太複雜,簡單點就成!咖哩牛肉…?”

“還有嗎?”她問。

錢宇誠懇地說:“再來個炒莧菜吧,補充維生素。”

宋囈歡點頭,“想喝湯嗎?”

“喝!”錢宇問,“冬瓜羊肉湯吧,我饞好久了。”

“好。”她笑笑,“那你今晚早睡早夢,我怕你一晚上吃不完。”

說完啪地關上門。

遲燃睜眼的時候,被高懸的太陽晃個正著。他摸到床頭的手機,聽時間播報。

“現在是北京時間,一點二十三分。”

他昨晚特意沒定鬨鐘,打算睡到自然醒,但人睡眠也有限,再怎麼努力也就到這個點了。

睡太久腦子有點懵,還隱隱愉悅地痛,他撐著身子坐著緩。

緩過來之後,他對著門外喊一聲:“兩點健身!”

“啊?”錢宇推門伸頭,“飯都沒做好呢,健哪門子身?”

遲燃呆坐會,才說:“那三點。”

“行。”

等錢宇關上門,他左手捏著右手,又開始愣神。

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

上週他剛攥過她的手,腦海裡的畫麵還是他久違地走出家門,握住短短一截早春的綠枝。

緊接著就得知她才二十歲,當成年人才剛當兩年。

他大腦極具效率地將畫麵重新加工,補充細節,整個場景一句話就能概括:老瞎子假摸骨真流氓。

他今年二十六。

遲燃不畏老,他難受的不是這個。他難受的是,他今年二十六歲,但他隻活過二十四年。

活是人聲鼎沸,天之驕子那二十四年。

死是足不出戶,入目漆黑這兩年。

他要是真二十四歲,那也好點,聽上去沒有“半輪”那麼嚇人。

可他偏偏死了整整兩年,可她偏偏成年剛滿兩年。

細細想來,心裡怪悶的。

那天他當場就想讓她彆再來。

可望著那抹粉,話到嘴邊又嚥下去,想著再等等,再貪幾天。

誰承想琴砸了,休止符突如其來。

本以為還有七天呢。

他起床習慣性地套上床邊的衣服,都穿上了纔想起來摸摸手感,是純棉t恤。

他又脫下來,摸出另一件速乾衣,套上去。

“中午吃什麼?”他死氣沉沉地走出去。

錢宇沒說話,門倒是響了一聲。

接著是嚷著喊出來的一句話:

“遲老師!!!”

“我來上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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