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夢春 第 18 章
宋囈歡抱住他的瞬間,他身體一顫,但沒推開她。
他左手依然背在身後,右手再次摸到她的頭頂,指腹輕輕地摩挲著。
他心跳非常快,快得有些震人。
“你昨天下午彈那個曲子挺好聽的。”她臉埋在他懷裡,悶悶地說。
遲燃任由她埋著,低低的聲音從她頭頂傳過來,“嗯?”
“那個樂譜夾的空頁還算數嗎?”宋囈歡說,“我想要那個譜。”
遲燃顯然沒想到她忽然提這種要求,頓了一會才說:“…可以。”
宋囈歡得寸進尺道:“你琴是不是修好了,我能用繼續練你的琴嗎?等練好我想發彈古董鋼琴的視訊。”
遲燃:“…”
宋囈歡摸到他背在身後的左手,扯過來端詳,“我過生日那天咬破沒?我咬你是我不對,但是我…”
遲燃顯然不願意聊那天,他猛地將手抽回來,抵著額頭將她推遠。
“你停,打住。”
他說完腳步急促地走到電梯邊上,摸著按下電梯按鍵。
“乾嘛?”宋囈歡問完就反應過來,“你怕我接著跟你聊生日…”
“宋囈歡。”他沉聲警告,“我就多餘管你。”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
“那好吧,不說。”宋囈歡跟著他走進去,“那曲子能授權給我嗎?”
“不能。”遲燃冷臉。
宋囈歡:“那你那古典鋼琴…”
“不行。”
宋囈歡:“彆啊,你剛才都答應我說可以了,你不能反悔…”
“不。”他都懶得多說一個字。
“遲老師,一日為師…”
說話間電梯到達,遲燃手撐著牆飛快地走出去,她從沒見過他走這麼快。
宋囈歡沒出電梯廳,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
他還把門摔上了?
…脾氣好差一帥哥。
…終身為daddy,這句她還沒說完呢。
白日夢:【乾嘛摔門!】
她發完訊息吃完午飯,都沒等到他的回複,隔壁倒是又響起琴聲。
白日夢:【彈什麼彈,回我。】
琴聲果然停了。
但隻停下幾秒,又繼續,還是沒回她。
白日夢:【我的譜子!!你答應過的譜子!!!】
白日夢:【遲燃!!!遲老師!!】
…
她一連發許多條,都沒得到回複,連琴聲都沒停。
…他剛才肯定是把耳機摘了。
“歡!你換件衣服,修空調的小哥待會來。”果果在門外喊她。
“又修?”宋囈歡放下手機探頭,“昨天修水管前天修機頂盒,按這架勢,你是要把這些破爛傢俱都修一遍?”
她們房東不怎麼管,家裡的東西壞了,嚴重的話她們自己掏錢修,不嚴重的就忍著。
水管、空調和機頂盒都屬於壞但沒完全壞的型別,還算能忍。
果果說:“這不是住得舒服點嘛,再說帶人看房的話,不得翻新下…”
宋囈歡警惕地衝出去,一把攥住她的手:“你說清楚!什麼看房,看什麼房,帶誰看房??一共就兩間房,你要搬出去??”
“沒。”果果說,“萬一…萬一你搬出去跟隔壁那位住,不和我合租了呢?你倆早上不是和好了嗎。”
“起開!”宋囈歡甩開她的手,“我搬什麼搬,我這輩子都跟你住一起。”
果果笑起來:“知道。”
宋囈歡不放心地瞪她:“你把我忽悠來和你住的!你不能背叛我啊!”
“到十月份的房租錢都交完了,”果果捏她臉,“背叛什麼背叛。”
宋囈歡還盯著她。
果果挑眉:“哦對,那個某某替代品用了沒?我給你發個說明書…”
宋囈歡啪地捂住她的嘴。
下午來修空調的是個挺年輕的小哥,他檢查完空調外機,又接著檢查室內機。
宋囈歡在人來之前查過空調維修攻略,在心裡默背幾次,謹防他獅子大開口。
“外機沒壞。”小哥掀開帽子擦擦汗,“是內機排水泵老化,得換排水泵。”
宋囈歡問:“盤…水棒多少錢?”
小哥樂了:“排水泵,不是盤水棒,沒那東西。配件二百七十三,人工交通費一百,加起來三百七十三。”
宋囈歡繼續問:“那配件我們自己買,你裝多少?”
小哥愣了愣,實誠地說:“我安裝就拿一百,你們自己買排水泵也就七八十,拚夕夕砍兩刀四五十也能買。”
那就是說,維修公司賣一個排水泵少說也能賺二百塊。
小哥回答得太實誠,搞得宋囈歡都不好意思接著說了。
小哥笑得憨厚:“你要網上買就等快遞到了再告訴我,我上門安裝。”
“你就這麼實話告訴我?”宋囈歡還是沒忍住問。
“公司那配件賺你們二百多,給我的提成,算下來不到十塊錢,我不主動告訴你們就算很有職業道德了。”小哥擦擦下巴上的汗。
果果也有些過意不去,笑著說:“那這樣,你下週來,我們給你一百二,行嗎?”
“那可太行了!”小哥點頭,想了想又叮囑,“你們不能舉報我。”
“哪能那麼不識好歹。”宋囈歡翻出微信,“加個好友,等配件送到我聯係你。”
“好嘞。”小哥樂嗬嗬,“我到時候順手給你們把清洗也做了。”
“你再給我說一遍?”
遲燃反手關上門,拉開走廊的窗戶透氣。
穎姐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都趕上哄小孩了:“你威脅我也沒用,你先冷靜好不好?”
“你們要賣歌,我同意了。你們要允許他改,我也同意了,還要我怎麼樣?還冷靜?我怎麼冷靜?”遲燃壓著火問,“你要麼把我捆成麻花扭送到周庭麵前拉倒。”
“你彆擡杠。”穎姐無語地說,“就是去簽個合同,誰要綁你。”
“我不見周庭。”遲燃冷淡道,“我要是那麼喜歡見周庭,就不會跟他解約跟你們簽。”
穎姐苦口婆心地勸著:“又沒讓你們見麵約會,就簽個合同三分鐘…”
隔壁門響一聲,穎姐接下來的話他都沒聽進去。
“嗯!那到時候微信找我。”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正從隔壁往外走。
“行啊,差不多下週三吧。”宋囈歡笑得很開心,“你空嗎?”
遲燃背對他們,那倆人的對話半句半句地漏進來,穎姐的話也半句半句地漏進來。
穎姐:“你就去簽個合同,能見多久…”
宋囈歡:“你記得看我微信…你過來要多久?”
不認識的年輕男人:“很近…到時找我,我…”
…
遲燃心不在焉地掛了電話,一回頭就看見耀眼的粉。
“為什麼不回我訊息?你五個小時沒回我訊息!”
遲燃反問道:“你說呢?”
宋囈歡叉腰重複,語氣誇張:“五個小時,整整五個小時。”
剛剛遲燃打電話的時候,她多少了聽了一耳朵。
電話內容多半跟欺負過他的那位周庭有關,他聽起來非常生氣。
這時候她不該來煩他。
但她就想煩他。
生日那天她又是啃又是咬,還非常強迫地親上去,乾出來的事非常…可怕。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臉皮嚇著。
但他今天還是摸她的頭,任由她抱著。
經過早上那個擁抱,她猛地意識到遲燃對她的容忍度遠高於剛認識的時候,甚至高於一般人。
她就想得寸進尺。
她偏要觸碰這份容忍的邊界。
遲燃再次擡手,將手搭在她頭頂。
宋囈歡以為他要摸頭,配合地仰頭,“怎麼,要安慰我?”
誰知他將手搭到她頭頂,食指和中指擰著一繃——
在她額頭狠狠彈一下。
“嘶!”宋囈歡捂住額頭。
“這是報複你上週咬我手。”遲燃將雙手手背攤在她麵前。
很慘的一雙手,紫的紫,破的破。
她默默嚥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辱罵。
“你剛纔在跟誰打電話?”宋囈歡問,“那麼生氣。”
“我經紀人。”遲燃說,“我下週五要去簽合同,應該會碰上…碰上我之前的老闆。”
宋囈歡湊近半步,腳尖挨著他腳尖:“那個欺負你的壞人?他會不會再欺負你啊!…難怪你剛才那麼生氣。”
遲燃往後躲,挑眉道:“你偷聽我打電話?”
“你也偷聽我打電話來著,我就不能偷聽回來嗎?”宋囈歡理直氣壯。
遲燃歎口氣。
宋囈歡挑眉繼續說:“我生日那天…”
“宋囈歡!”
剛開個頭就被他打斷。
她其實沒想好說什麼,也沒必要想好說什麼。她就隻是想繼續試探,看他容忍的邊界到底在哪。
遲燃轉身、開門、摔門,一氣嗬成。
宋囈歡歪著頭盯著門。
生日那天發生的每件事她都提過一遍,他也基本都淡定回答,隻剩一件。
讓他摔門的理由已經很明顯。
他容忍的邊界也很明顯。
顯然,是“睡你”二字。
觸碰邊界意味著瀕臨越界,而越界所帶來的,除了關係更加靠近的可能性,也有代價。
宋囈歡默默翻著和遲燃的聊天框,看著她多達三頁的獨角戲,暗暗歎口氣。
最近一條是:【我收回那天關於睡你的話,你彆冷暴力我了,行不行?】
後麵跟著個小狗歪頭的表情。
他沒回。
她鎖屏,將手機丟在旁邊。
皎皎明月高懸,投下朦朧含蓄的光,聊勝於無。
臥室裡關著燈,過於明亮的手機螢幕暗下去,她有一瞬間什麼都看不見。
接著緩緩地能看到些模糊的輪廓。
臥室內的陳設變得陌生起來,左邊模糊的黑暗裡,有個龐然大物,彷彿要衝破房間,但其實那隻是矮桌和背後的牆麵。右邊有些光亮,光亮正中像個獰笑的女巫,但她明知那隻是樹影。
但看見的還是怪物。
看不清楚的時候,想象力便會將所見事物補充完整。視力受限的時候,所見事物更容易收到情緒的影響,更容易被情緒主導。
遲燃看東西的樣子,會不會跟她現在差不多?
所以才總是不耐煩,總是冷淡。
他那些溫暖與柔和都被框在很深很深的地方,隻有偶爾…
停!
停下。
宋囈歡開啟手機的手電筒,將房間照亮。她微微仰頭盯著月亮,公平無私的月亮。
彆再想下去。
已經決定了不是嗎?
要儘量少地在遲燃身上投射感情。可以撒嬌撒潑試探,但不能感受。
畢竟一旦開始感受,不公平感與氣餒感就會追上來。她搞不好會再跟生日那天似的,開始找茬找事。
早就想通了,不是嗎?
遲燃是童話書,不是王子。區彆在於,童話書是短暫的慰藉,不是永遠的救贖。
早就想通了,對嗎?
想通了就停。
宋囈歡被手電筒的光刺得眼睛疼,她飛快地從床頭櫃裡翻出個東西捏在手裡,接著關閉手電筒。
粉色的矽膠製品。
捏在手裡的時候非常柔軟,但其他時候卻硌得人難受。
所以她才會反複失敗。
宋囈歡將粉色物品捏在手裡,開啟第五次勇敢嘗試。
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