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夢春 第 34 章
遲燃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對著她伸出手,示意她將手放上來。
“來吧,跟我說。”
宋囈歡被他那句藏心事說得心慌,愣了好一會。
“手很酸啊。”遲燃打個響指,催促她伸手。
宋囈歡擡手想將他的手推回去,卻被他結結實實地抓住了。力道不大,她想掙脫的話,稍微用力就能輕鬆掙脫。
可她沒動。
遲燃的手心是溫暖的,恰好讓人舒服的溫度。
他溫暖的手握住她手腕,稍微用力將她拉近,又將她拉得俯下身來。
遲燃臉上掛著那種懶散的笑,手摸到她的臉。“說說吧,小祖宗。”
宋囈歡在這樣的語氣裡,在他溫暖的手心裡,有那麼一刻眼痠。
她扁扁嘴,硬生生忍住了。
“說話。”他捏捏她的臉,笑著歎口氣,“是我怎麼你了?都氣成河豚了。”
他不說,宋囈歡能忍著,還能抽空理智地告誡自己,那些是貪心、是妄念。
可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著,就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咬牙忍住酸楚,張張嘴卻沒出聲。
“嘿,我是聾了嗎。”遲燃拇指在她唇上掃一下,“音量調大點。”
貪心吧。
就當是他的默許。
宋囈歡聲音又小又顫,都不像她自己:“你明明察覺到了我回來的時候不開心,可你沒問。還有還有那天明明是520”
見她說不下去,遲燃追問:“520然後呢?”
“然後你明明買花了!明明在車站還親我了!可可你沒祝我節日快樂。”宋囈歡越說越委屈,用力捏著他的手,泄憤似的。
她說完,又有點害怕聽到他的回答。
害怕他戳穿她的貪心。
害怕他察覺更多。
也害怕他毫無察覺。
遲燃擡眸朝著她,緩緩地偏著頭,跟要用那雙僅僅殘餘光感的眼睛,將她看清楚似的。
貪心。
自私。
宋囈歡昂頭彆過臉,不肯看他,躲開他摸臉的手。
遲燃卻倏爾笑起來,手追上去,用點力在她臉上捏一下。
“就為這個?”他更用力地捏她臉,“宋小粉你講點理行麼。”
宋囈歡擋開他的手:“疼!”
“行,讓你捏回來。”他將她的手摁在臉邊,“抓緊捏,捏完聽我解釋。”
他聲音很低,帶點似有若無的笑意。
宋囈歡滿腹的委屈像打進氣球的氫氣,被他幾句話說得不上不下,就那麼懸在其間。
他的臉頰也是溫暖的,麵板觸感也和她完全不同,更韌些,沒那麼軟。
宋囈歡胸口小範圍地起伏著,許久沒說話。
見她沒有捏回來的意思,遲燃將她雙手疊在一起,握住。
“你回來的時候直接紮進我懷裡,我還能不知道你心裡難受嗎?”他無奈地說,“我知道你跟小姑感情好,你從葬禮回來,怎麼可能不難受。但……我沒問,也不全是因為我明白。”
宋囈歡有些懵地問:“嗯?”
“之前每次接跟你小姑有關的電話,你都刻意背著我我難道還上趕著逼問你嗎?”遲燃有些無奈地說,“520也是,爬山那天有路過的叔叔阿姨管我們叫小情侶,你慌得都快跳起來了,彈開離我那麼遠你那會兒這樣,難道是因為愛聽人這麼叫我們嗎?”
“你不願意的事,我得追著問嗎?”
宋囈歡沒說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感受。
低落嗎?為他的理性?
還是鬆口氣?他永遠不會違揹她的意願探究,那就不可能察覺她最大的秘密。
她說不清。
遲燃的分寸感。
那些恰到好處、甚至顯得冷淡的分寸感。
遲燃待她的所有好,都有著恰到好處的邊界,總讓人覺得那不是情之所至,總讓人覺得太理性。
她並非不瞭解遲燃。
他自己也承認過,他是個害怕受傷的人,所以總想著躲開、藏起來。
彆人進一步,他都能退半步,更彆說他感受到彆人後退,那他就更加不知道會躲到哪裡去。
她這麼想著,真心話就溜出來:“可明明每一步都是我先靠近的,你明明就在躲。”
“我要是真想躲,我今天就不會問你。”遲燃歎口氣,“我就讓你憋成個河豚得了。”
宋囈歡皺眉爭辯:“我就是覺得你理智。”
“我?理智?我都快瘋了吧。”
遲燃臉上浮現出荒唐又錯愕的表情,一瞬即逝,彷彿隻是她的錯覺。
“我冤枉。”他說,“宋囈歡,我沒你勇敢,但我在朝著你走。我跟你說接下來的話,不是為了證明這點,更加不是因為你不開心,我就隨口說。”
遲燃很嚴肅地微微蹙眉:“我想要告訴你,是因為我這麼想……”
“遲燃!”宋囈歡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
他話說到這個份上,她才忽地清醒過來。
這是乾什麼呢?
說好隻是當作美夢。
不論他接下來的話是什麼,都沒意義。
我喜歡你,所以呢?
我不喜歡你,然後呢?
我們做炮友吧,可以嗎?
不論他要說的是表白還是拒絕,是好的還是壞的,對她來說都是壞的,都不是她想聽到的。
再聊下去,要怎麼收場呢?
“唔唔唔。”遲燃任由她捂著,敷衍地哼幾聲,示意她放開。
“不許說。”她有些慌亂地重複,“不許!”
他摘下她的手,深深地歎口氣,疲憊地靠回椅子上。
“你也沒想好。”他下結論,“……純折騰我呢?”
“我沒有。”宋囈歡嘴硬道,“隻是這個時機不好。”
遲燃不知是氣的還是無奈,笑了聲,將人拉到腿間,仰頭問她:“那怎麼算時機好?”
宋囈歡咬著唇不說話。
遲燃伸出手,輕輕在她唇上摸摸,摸完歎口氣。
“彆咬,我都摸到牙印了。你就非想折騰我幾回,我還能說不嗎?到現在為止,我跟你說不,哪次真不了?”遲燃說,“事實就是,在我這,你怎麼都行,想烽火戲諸侯都行。”
說完他又警告似的補充:“彆哭啊,怕你哭。”
“為什麼?怕自己跟著哭嗎。”宋囈歡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撅嘴問。
遲燃作勢要敲她腦門,但最終隻是在她頭頂重重按一下,按得她晃了晃才站穩。
宋囈歡忍住淚意,撐著他肩膀,垂頭望著他那雙漂亮但泛灰的眼。
她原本沒有多委屈。她原本隻是想從他這裡偷得一場美夢,悄悄帶走,藏起來。
可他說,你怎麼都行。
遲燃還是那個姿勢,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將她圈在腿間,笑著仰頭。這樣的話,被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來,像句玩笑似的。
要是真心就好了。
要是真心就糟了。
宋囈歡抿唇垂頭望向他,距離很近,甚至能看到他耳尖外側的絨毛。
那種鋪天蓋地的委屈忽然泛著酸意湧出來。翻湧情緒即將化為眼淚砸下去的前一秒,她猛地捏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吻下去。
遲燃被她突兀的動作嚇到,短促地驚呼聲,但又很快被她凶狠的撕咬壓下去。
周遭隻剩疊在一起的呼吸聲,和他時不時發出的輕聲痛呼。
眼淚沒能被阻攔,隨她的動作滑落,滴在他顴骨。
遲燃意識到的時候,動作明顯頓了下,但他沒停下,隻是將唇舌的動作放緩,柔和地打圈,任由她無章法地咬著他宣泄。
“嘶。”他輕哼一聲,捉住她下探的手,“彆亂來。”
她挺直背脊,惡狠狠地說,“我怎麼都行,你說的。”
遲燃被她噎得一愣,繼而笑起來:“你這脾氣我算是摸透了,一難過就開始說些虎狼之詞,找茬刺人,都下不來台你就開心了。”
沒等她說什麼,他手背在下巴上蹭一下,說:“先幫我個忙,拿兩張紙巾。”
“乾什麼?”話是這麼說,但宋囈歡還是起身去拿。
“一張擦你的臉,一張擦我的。”
遲燃沒鬆開牽著她的手,伸長了送她到桌邊,又將人拉回來,攏住抱在腿上,哄小孩似的顛了顛。
“怎麼這麼輕。”他接過紙巾開始給她擦臉,“都說彆哭。我這一臉,又癢又刺的。”
“就哭。”宋囈歡那股氣被衝淡了許多,但還沒全消,又說一次,“你自己說的,我怎麼都行。”
遲燃歎口氣:“你還要怎麼,這不都騎到我頭頂了嗎。”
沒等她再次開口,他又說:“是怎麼都行,但今天不行。”
宋囈歡一頓,直愣愣地問出口:“什麼為什麼?”
“三個理由。”遲燃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錢宇還在;第二,沒有沒有措施;第三”
宋囈歡側頭問:“傳染四項?”
“不是。”遲燃說,“時機。不該是今天這麼個衝動的時機。”
宋囈歡沒出聲。
“隻要你想清楚,我們之間,你想怎麼都行。”他總算收起戲謔的神色,嚴肅地說。
聽完這話,她那些洶湧的感受總算平複下來。
她輕輕點點頭,點完想起來,小聲地說嗯。
“那傳染四項?”她猶豫著問。
遲燃嘴唇微張,耳尖霎那間紅透。他猶豫半天才咬著牙說:“有過纔有必要。”
“啊?”宋囈歡沒懂。
“有過,纔有必要。”遲燃一字一頓地又說一次,說完連脖頸都紅透。
宋囈歡這才反應過來,臉猛地地一燙,她將臉埋進他肩窩。
遲燃抱著她,依然咬牙切齒,聲音悶悶的,埋怨似的說:“問吧,你就問吧。”
房間靜默許久,不知是誰先開始悶聲笑起來,笑聲疊著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