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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夢春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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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排練期間,錢宇沒再像之前那樣死盯她,反而有些躲著她。

宋囈歡不知道他態度轉變的原因,也沒管他。

最後一天排練沒熬太晚,八點多集體走台,走完就提前收工了。錢宇拎著換下來的演出服走在最後,遲燃被她牽著往外走。

音樂節舞台在城郊江畔的草地上,車開不進來,停在隔條街的露天停車場,走過去十分鐘。

小街正熱鬨,兩側餐飲商家將桌子支在店門外,擋住半條人行道。

熱氣和人氣蒸騰,將早春的夜烘得發熱。

“早收工真好。”宋囈歡心情大好地伸個懶腰,“前幾次走這,路上都黑漆漆的,沒這麼熱鬨。”

遲燃被她逗得笑起來:“看到人就開心?”

“對啊。”她點頭。

“真跟個小比格似的。”

他笑得很欠,手在她頭頂按一下。

換做平時,他這麼惹她,她肯定早就鬨起來,可今天不知怎麼,她沒什麼動靜地站在原地。

“怎麼了?”遲燃問。

話沒說完,宋囈歡便鬆開他的手。遲燃反手去拉,也沒能拉住她。

她再出聲,人已經離他有一段距離:“我去便利店買點東西,你們先去車上。”

宋囈歡步子邁得很快,將人甩在身後。

可等她走進便利店回頭看,兩個人都沒去車上,也都跟著她走進來。

她慌忙越過他們朝門外望一眼,沒彆人。還沒等她鬆口氣,就對上錢宇古怪的目光。

她垂下眼,躲避他的視線,沿著貨架往裡走,隨手摸了包濕巾拿在手上。

“吃冰淇淋嗎?”遲燃手掌放在冰櫃上,側頭問。

錢宇說:“吃,你要什麼?這有苦咖啡、小布丁”

“我自己挑吧。”遲燃掏出手機對著冰櫃。

現在盲人輔助功能做得很好,識彆商品比錢宇靠譜些,他拉開櫃子將手機探進去,自己慢慢挑著。

宋囈歡站在貨架靠裡的地方,心裡一片混亂。貨架縫隙寬敞,走道也寬敞,毫無藏身之處。

“你在躲誰?”錢宇越過貨架靠近,壓低聲音問她。

宋囈歡擡眼看他,皺眉看著他,沒回答。

錢宇也皺起眉問:“你躲那人在哪?”

她猶豫片刻,還是說:“對麵的攤位上。”

她在這麼個離家極遠的地方,在這麼個離美夢最近的地方,碰到了絕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她無意識地絞緊手指,不安地順著貨架的縫隙朝外張望,她甚至顧不上在錢宇麵前掩飾她的緊張。

就在她以為錢宇會說些更傷人的話的時候,他忽然問:“那人知道你……?”

宋囈歡垂頭預設。

錢宇皺眉低聲說:“我把車開過來,你躲好。”

“你……為什麼?”

幫我。

錢宇沒理會她的問題,自顧自走出去開車。

直到飛快鑽進車裡,她都沒想通錢宇為什麼忽然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願意主動幫她瞞著遲燃。

車子緩緩掉頭開過的時候,她通過防窺玻璃看著坐在夜市攤位上的人。

是馨馨姐姐。

她穿著身非常適合音樂節的打扮,還拿著個小小的gopro,拍著麵前的宵夜和周遭的環境。鏡頭轉過來朝著她的瞬間,她沒忍住向下縮了縮。

馨馨姐姐剛上班沒幾年,月底月初正是會計最忙的時候,她沒道理在這時候來聽音樂節。

而且是,她參演的音樂節。

退一萬步說,就算馨馨姐姐真是來玩的,也沒道理連聲招呼不跟她打。

宋囈歡不安地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像被追趕著走在逃亡的路上。

“咳。”紅綠燈間隙,錢宇有些刻意咳嗽一聲,“主辦方的人讓我問你們,明天要來看嗎?”

說完更刻意地說:“天怪冷的,我覺得可以不來,彆感冒了後天演不好。”

宋囈歡更加確認,錢宇在主動幫她瞞。

雖說他之前沒主動跟遲燃說,但也絕對不會好心到這個程度,她多少有些不安,不安裡又夾著點內疚,剌得人心煩。

錢宇這話遞得實在生硬,她沒立馬接,倒是遲燃先說:“想休息嗎?”

“啊,可以。”她連忙同意。

等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宋囈歡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明明疲憊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可就是睡不著。

她乾脆爬起來,點進馨馨的朋友圈。

最上麵依然是考過中級會計師的那條,沒有更新。她又點進自己的朋友圈,最上麵是草坪音樂節燙金的邀請函。

不知道第幾次,跟強迫症似的,她將下麵點讚的頭像挨個看一遍。

有馨馨的頭像,但沒有王女士。

宋囈歡點進跟王女士的聊天框,記錄停在她回家之前,王女士來接她時,那簡短的兩句。

到哪了。

我在大路口等你。

後麵再無話。

馨馨到底來做什麼?

王女士為什麼不找她?

是王女士讓馨馨來抓她回去嗎?她自己怎麼不來?她為什麼不能來?

……

無數個問題在腦子裡飄來飄去,攪得她毫無睡意。宋囈歡向來果斷到近乎魯莽,她從沒糾結過這麼久。

她痛恨所有懸而未決的等待,一如痛恨懸於家族血脈之上的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她希望世上所有歡樂與痛苦都猛烈而迅速地砸下來。

彆再埋什麼狗屁伏筆,除了等,我什麼都不怕。

想到這,宋囈歡猛地彈起來,連睡衣都沒換,穿上外套便衝出門去。

問個明白。

“遲老師,人太多,我送你出去。”

光頭墨鏡男人半攬半扶地將遲燃送出中控室,態度很恭敬。

“不用。”遲燃極其不適應地努力將手往外抽,“我助理應該……”

“這呢,燃哥。”錢宇早就等在門口,見開門連忙湊過去。

“麻煩你。”

遲燃嘴上客氣,動作倒是飛快,從他的攙扶中逃出來,站在錢宇旁邊。

光頭男人客客氣氣地說:“這點小事,應該的應該的,遲老師幫我捋多少首歌呢。”

遲燃也不是愛客套的人,這話說完就有來無回,他立馬示意錢宇帶著他往外走。

本來說好今天不來音樂節現場,但遲燃早上說有事要找音樂總監,還是一大早就來了。

具體聊什麼他也不知道。

雖說音樂節晚上才開始,但舞台外側已經排了不少人了,滿地都是橫七豎八的帳篷。錢宇帶遲燃走側門,但也繞不開三百六十度環繞的帳篷和粉絲。

好在遲燃沉寂兩年,現在認識他的人不多,更不剩什麼粉絲。

不然錢宇也不敢帶他走這條路,容易出事。

遲燃眼睛剛壞的時候被人認出來過,他狼狽地否認逃走,腿上磕得都是淤青。那之後許久,他不光不出門,連屋子都不出,窗簾也不拉,吸血鬼似的。

這麼想著,錢宇還是下意識帶著他加快腳步,往車上走。

“是嗎是嗎?”

“不像吧……”

“上啊上啊!不然白等……”

走到車旁邊時,背後的幾位年輕人忽然竊竊查查地小聲議論,看著像是認出他了。

錢宇擡頭望過去,他們正對著遲燃的背影議論著,躍躍欲試地要過來。

“燃……”

沒等他提醒,遲燃便迅速拉開車鑽進去,將臉上的墨鏡扶正擋好臉,毫不猶豫地關上門。

錢宇對上為首那位年輕男生的眼神,也連忙往車裡鑽,可沒等他關門,年輕男孩已經快步衝過來。

“您……您好,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他氣喘籲籲地說,“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想問問,就想……”

完,這就是認出來了。

錢宇回頭看看遲燃,他垂著頭,儘可能將連背對聲音來源。

年輕男生滿頭大汗地擋著車門,嘴上忙不疊地說:“我就說兩句話,就兩句話,我沒拍照錄影我也不要簽名,行嗎?”

錢宇回頭看看遲燃,他沒悄悄打手勢,那就是默許。

年輕男生連忙平複呼吸,看著遲燃的方向說:“您……您是遲燃老師對不對?我,我們那一圈人都是您粉絲。”

果然。

遲燃最火的那段時間,風頭並不輸流量明星。他消沉後,隨著時間推移,絕大多數粉絲忘了他,但仍有少數堅定地記著他,想儘辦法追隨一個早已銷聲匿跡,查無此人的偶像。

這些人憑借曲風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和偶爾出鏡的一雙手認出他,篤信餘燼賬號背後就是遲燃本人。

為這麼個天方夜譚似的推論,竟然還追到音樂節現場。

“我……我就想說,我們永遠支援你。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在娛樂圈寫歌了,但……但不管你在哪個圈子,娛樂圈還是視訊博主還是彆的什麼……我們都不在乎,我們都……都喜歡你,喜歡你的歌。”年輕男生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我太激動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呢,我就……”

“其實……其實我們就是瞎猜,我們也不知道您是不是遲燃,餘燼是不是遲燃,我們這樣……估計也容易被罵ky,但……我就想說,我們支援你,真心的……支援你……”

說完這些似乎耗儘他所有的力氣,他看一眼站在遠處的同伴,再說不出話。

遲燃沒有擡頭,反而微微彆過臉去,垂著頭。

換成彆人,換成彆的場合,他都能戲謔地說,我瞎啦。

可這樣的真誠砸過來,他就隻能逃。

車開起來之後,背後那一小撮人還在壓著聲音驚呼,繼而激烈地討論著。

“燃哥……”錢宇有些擔心地看著他,“沒事吧。”

他沉默許久,輕輕吸口氣,又恢複戲謔的樣子:“有事又能怎麼辦,這不早就出事了,忍著唄。”

“明天,還演嗎?”

錢宇怕他又不願意出門。

“演啊。”遲燃多了點笑意,“我今天來回折騰這麼遠,求音樂總監那麼久呢,明天當然要演。”

他笑意帶點溫柔,想著誰不言而喻。

看樣子,他是為明天演出準備了些什麼。

錢宇猶豫許久,還是沒忍住,輕聲問:“燃哥,真不告訴他們嗎?”

那男生眼神熱切真摯,這樣純粹的目光,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得見。

“不了吧。”遲燃彆過臉去,沒朝著他,聲音極輕,“怎麼說?說不好意思,我其實瞎了?他們苦苦追尋許久的答案,結果就是命運弄人?這種答案不如不給,平白往人身上潑什麼冷水。”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錢宇不知道還有什麼可是,所以他說不下去。

車平穩地向前行駛著,遲燃額頭抵住玻璃,不知在想什麼。

許久後,他才低低開口,聲音透著無力與沙啞:“我是個膽小鬼,怕疼,怕受傷,怕難受,所以就把彆人都想成這樣,我不願意這麼對彆人。”

錢宇聽他說完,忽然問:“如果被瞞住的是你呢?你也不要答案嗎?”

遲燃倏爾笑起來,笑聲也沙啞:“凡事不是非得問個明白,弄個明白。我就一膽小鬼。”

就因為他這句話,錢宇整宿沒閤眼。

宋囈歡瞞他的事,和他瞞著那些粉絲的事,並不是一回事。後者總歸還能瞞下去,可前者在滴滴答答地走針,總有瞞不住的那天。

遲燃他看似強大,油鹽不進地自嘲,其實比誰都脆弱。

那真到揭露真相那天,他該怎麼辦?

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

他不敢想。

誰知他不敢想象的事,第二天就主動來找他。

“演完這場,我就會離開。”宋囈歡站在舞台後的化妝間裡,堅定地說。

錢宇茫然地問:“什……什麼?那燃哥怎麼辦?”

“他什麼都不用知道。”宋囈歡目光沉沉地看著他,無聲地歎口氣,說道,“隻要你未來彆說漏嘴,他就不可能知道。”

“不是……你為什麼?”

錢宇還沒跟上,原本亟待解決的問題就這麼消失,他反應不過來。

宋囈歡看他一眼,不答。

“不是……那,那你就這麼離開了?”他問。

“對。”宋囈歡說,“對他來說,連場斷崖式分手都算不上,畢竟我們還沒手可分。”

錢宇不知道自己這張笨嘴還能說出些什麼,茫然地看著她。

宋囈歡卻倏爾笑起來,說:“你不是盼著我早點走?現在倒好,不光幫我瞞,我說要走,你還這個表情。”

他沉沉地撥出口氣,不知該怎麼說。

“那天,為什麼幫我瞞著?”她問。

錢宇猶豫許久,還是說實話:“我讓你走,指責你,是因為我在幫燃哥想。可那天……那天你跟九九阿潔聊戀愛,聊你沒經曆過那些……”

宋囈歡明白過來,挑著眉問他:“你這是突然發現我害人之餘,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害人兩個字咬得極重,帶點報複的意味。

“我不應該那麼說。”錢宇無措地抓抓腦後的頭發,“我光看著燃哥,沒理解過你。”

“這要是道歉的話,我接受。”她說。

“是是是,是道歉。”錢宇說。

聊到這,他們也實在沒什麼話好說。

“我去找遲燃對細節,再兩小時就演出了。”宋囈歡皺皺眉,又努力鬆開,笑著說,“最後一場了,得完美才行。”

“等等。”錢宇叫住她。

“乾什麼?”

“你……你對燃哥,怎麼想?”他還是問出來。

宋囈歡被這個問題戳得一愣,繼而反問:“你是想問我,愛不愛你燃哥?”

“對。”

“你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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