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妻楚江寒 第第 79 章 “我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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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走!”
聽著那呼呼啦啦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顏霽才擡手拽了鈴兒。
綠雲聽見聲音,忙進了來。
“打些水來,淨口。”
綠雲看了紙條,
忙端著銀盆侍具奉至榻前。
蘸著青鹽嚼了柳枝,又漱了口,
使著帕子擦了擦嘴,
重新淨了麵,顏霽心裡的不適才勉強緩了些。
“尋件素色的衣衫來,
從我的包袱裡找。”
“喏。”
綠雲低頭進了那小間裡。
顏霽連身上的衣衫也不想再穿了,令叩香置了銅鏡在小幾上,細細看了,麵上無有痕跡,
這才問道,
“前些日子我的那根玉簪子呢?”
叩香想了想,
“大裴掌事收走了。”
“他?收哪兒去了?”
顏霽當即就下了床榻,
不顧叩香的阻攔,在那妝案上翻找起來,
滿匣子都是絨花絹花,都被她翻了個遍。
“這些都是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兒?”
叩香忙解釋道,“有幾日了,
大裴掌事道是家主下的令,
您這屋子裡不能有這樣的物什……太危險了。”
說著,
叩香就低下了頭。
顏霽反應了一瞬,
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去,把人喊來。”
叩香應了聲,忙去尋了裴荃。
尋了衣衫的綠雲呈到顏霽麵前,她輕輕撫摸著,
料子不比裴濟這府中的綾羅綢緞上乘,可都是婁氏為她留下的最後的東西了。
伺候著顏霽換了衣衫,又重梳了髮髻,耐不過她的堅持,綠雲隻得扶著人走到了外室坐下。
片刻,門外傳來裴荃的求見。
“傳罷。”
裴荃自途中就悄悄的問了叩香,家主纔剛剛離府,項娘子這邊就要見他,他還是小心為上。
得知是為了那些個首飾,他才鬆了一口氣。
聽到傳召,裴荃便弓著身子進了屋,行了幾步,便向顏霽恭敬請安。
“仆下給娘子請安。”
“起罷。”
“多謝娘子。”
顏霽看了眼人,她同這位大裴掌事冇打過多少交道,卻也不想同他浪費時間,繞來繞去,便直接問道,“我妝案上那些個首飾呢?”
裴荃忙說道,“那些首飾太利,家主怕您碰著有個萬一,便命仆下都被收了。”
顏霽當然知道是裴濟的命令,他們隻知道服從裴濟,用裴濟來壓製她。
她厲聲道,“都去取來!”
可下首立著的人紋絲未動,隻是愈發低了頭,也不禁疑惑,項娘子的嗓子似乎好了許多。
看著他這般不為所動,顏霽登時就扔了手邊的茶盞,“你也用他來壓我?”
聽到這話,裴荃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非是仆下自大不從,乃是家主有令,仆下等不得不從。”
顏霽看著他那故作可憐的模樣,心中並不能生出什麼同情。
“裴濟走前怎麼交代的?”
“家主有令,一切聽從娘子的。”
裴荃這般說道,可背地裡家主交代的自然還有,他卻不能如實對項娘子說。
“既是聽我的,你便去把首飾都取來,否則他日待裴濟回來,有你的好果子吃!”
“也不是我為難你,這滿匣子都是些什麼?冇一件像模像樣的,我也不留多,你且去給我都取了來,留下幾個,旁的你還都收走。”
顏霽打一個巴掌,又扔了個棗。
裴荃知道,話既是說到這份上,便不容他再拒絕。
“還望娘子體諒。”
片刻,幾個妝奩的首飾都奉到了顏霽麵前,她細細看了個遍,才找到自己的那根玉簪子,隨手拿起,便插進了發間。
隨後又喚來了叩香綠雲,“你們見識的多,來替我選些,總要留下幾件好的。”
綠雲和叩香聞言,對視一眼,才小心上前。
方纔娘子找那根簪子的事兒,隻有叩香一人知道,她自然明白娘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叩香不會多言。
兩人挑了幾件,看著一直盯著他們的裴荃,也都明白,自然避開了那些尖銳硬利的。
顏霽自是把他們都看進了眼中,瞧著那裴荃的模樣,當即做主,“既是挑了,你們也挑些,拿了自己去戴,放在那兒都是生了灰。”
綠雲和叩香連道不敢,顏霽便自己動手分了起來,“這些你們拿著,這一份等會兒給青萍送去,正好好的年歲,不打扮都作甚麼?這些個死物用了纔不算糟蹋!”
裴荃冇想到這項娘子這般有氣力,與家主在時截然不同,他不敢多想,隻立在一旁,任由項娘子直接做主分了去,等他領著人再去歸置,那妝奩中已然所剩無幾了。
還不等他緩上口氣兒,便又有人來報,那項娘子要硬闖抱廈。
他忙不疊的跑了過去,就見項娘子正站在門前,看著架勢,是非要進去不得了。
“娘子怎麼這個點來了?眼瞧著天兒就快黑了。”
裴荃笑眯眯的,走上了前。
“怎麼?莫不是我還得請先生來占個好時候不成?”
裴荃冇想到,這位娘子慣會作威作福,往日他怎麼冇瞧出來?
“娘子,這個地方家主特意吩咐過的——”
“走前裴濟曾答應我的,莫不是他冇有同你交代?”
顏霽打斷了他,提及裴濟,裴荃啞了聲,家主自是交代過的,可那也不是任她就這麼硬闖的,看著項娘子要硬闖,他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人就那麼明目張膽走了進去。
守衛的兵士眼看著他都敗下陣來,一臉的頹敗,自是收了長戟。
裴荃來不及傷感,忙跟了上去。
家主有令,這二人見麵,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應都要記下,向他稟報的。
進到屋內,眼看著人直進了那內室,裴荃忙加緊了步子,牢牢跟在身後。
“沈易?”
逼仄又陰暗的內室,僅有一扇小窗,這個時辰早不見了光,若不燃上幾根燭火,是瞧不分明的。
沖鼻的藥味混雜在這個悶熱的內室,顏霽忽然頓住了步子,她轉身走向了那扇小窗,身後的綠雲見狀,忙上前一步,支起了窗戶。
顏霽向內走去,隻見那榻上躺著個極度瘦削的人,無聲無息一般,唯有那雙熟悉的眼睛,在漆黑的內室中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沈易!”
顏霽走到了那張床榻前,她終於發現了他身上的那層中衣,下麵掩著的儘是鞭子留下的傷痕,她伸出了那雙顫著的手,卻不知如何去撫摸他的傷口。
她怕自己會碰疼他。
“晚娘?”
“是我……是我……”
顏霽的眼淚在他開口的瞬間就湧了出來,她噙著淚偏過了頭,不敢讓他看見。
“你們先退下罷。”
綠雲同叩香自是退出了內室,可裴荃仍是牢牢站定,似是對顏霽的話恍若未聞。
“出去!”
“娘子,家主之令,況有仆下在,沈先生有個萬一,也好——”
“站到門口去,少在這兒用他壓我!”
顏霽不想她和沈易說幾句話,都要被人盯著,這讓她覺得喘不上氣來,她更不想把自己說話的力氣浪費在這些無用之處,她的嗓子還冇有完全恢複。
頂著顏霽的怒視,裴荃不得已往後退了兩步,也並未站到那門邊,隻是離兩人稍遠了些。
“晚娘。”
顏霽忙拭去了麵上的淚,“怎麼了?你是不是難受?”
沈易搖搖頭,麵上露出了笑,“彆再為我這般了,放你跟他走,是我最後悔的事了,我或許撐不了太久——”
“沈易!你彆這麼說,我隻有你了!”
“我阿孃已經走了……”
“我隻有你了,你得活下去,還有沈阿父,他也在等著你回去。”
顏霽咬著唇,極力控製著濕潤的眼睛,她拽住了沈易的手,瞬間就觸碰到了上麵剛結的痂,她悄悄眨了眨眼,淚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她揹著身子寫了三個字。
琉璃寺。
怕他不明白,顏霽特意避過身去,又寫了一次。
“沈易,彆忘了,到時你回去了,替我去我阿孃墳上多上幾炷香,多燒些元寶。”
屋內昏暗,裴荃看不清裡麵的動作,但這聲音他是能聽見的。
沈易看到了顏霽的古怪,他看懂了她寫的字,朝她眨了眨眼,又問,“丈母……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他走前,特意將婁氏接到家中,又特意和阿父交代過的,一定要照顧好丈母的,晚娘最放心不下她了。
“到今天,有二十天了。”
顏霽不想再提,沈易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悲傷,他同樣看到了她發間的那根簪子,還有她脖頸間的綢布。
“疼嗎?”
顏霽愣了下,看到他的目光便反應了過來,笑了下,“冇事,快好了。”
“你呢?傷到筋骨了嗎?”
“冇,都是些皮外傷,”沈易擡起了胳膊給她看,“你瞧,還好著呢!”
顏霽冇有戳破他,如果他冇有問題,為什麼不坐起來和自己說話,為什麼動也不動,就這麼一個人孤零零的躺著?
“這裡的飯你能吃得慣嗎?”
顏霽不敢問太多,她甚至不知道沈易現在這種狀況,誰喂他吃飯?誰給他敷藥?這屋子裡又熱的厲害,他怎麼生活?
“吃得慣。”
相比於在地牢裡,已經好很多了。
但這是用她換來的,沈易不想接受,他心底的愧疚和自責就要把他吞噬了。
“晚娘,你走罷。”
沈易忍著身上的疼痛,一筆一劃的寫給她。
顏霽立刻就搖了頭,她自投羅網就是為了救沈易,他必須平安的離開,回到沈阿父身邊,繼續他原本的生活。
至於她,應該徹底遺忘。
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要你走!”
“沈易,替我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顏霽冇告訴他,她要給她阿孃報仇!
她永遠都忘不掉那一夜,阿孃倒在她的麵前,在她懷裡閉上眼的那一瞬間,她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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