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許她天地間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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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蘇雪梔七歲剋死媽,九歲剋死爸,人人都嫌她晦氣掃把星。
直到二十歲,她被迫替堂妹嫁進北城沈家衝喜。
第二天,她那個植物人老公沈二少竟然醒了!
沈家上下喜極而泣,一致認定蘇雪梔是個福星。
而沈牧野本人,在看到蘇雪梔的第一眼失神了片刻後,嘴角挑起一抹戲謔弧度。
他說:“你好,我的小錦鯉,往後餘生,還請多指教。”
看著那雙深邃含情目,蘇雪梔的心跳漏了一拍。
更令她驚喜的是,和傳聞中的張狂暴虐不同,沈牧野為人矜貴自持,舉手投足間儘顯修養,待她也溫柔細致。
這樣的男人,她毫無招架之力,很快墜入了愛河。
沈牧野剛醒,四肢僵化行動不便,蘇雪梔便陪他複健,每天親手給他按摩。
後來沈牧野康複回到公司,她便為他處理好生活瑣碎,免去他所有後顧之憂。
幸福的五年轉瞬即逝。
這五年裡,蘇雪梔從年少寄人籬下的孤女,蛻變成了北城社交圈人人敬重的沈太太。
她在花藝和茶道班脫穎而出,主持太太下午茶和慈善拍賣會都遊刃有餘,甚至能用法語點單、用意大利語唱簡單的詠歎調。
但無論外在身份如何變化,對沈牧野的事,她始終親力親為。
直到這天,她照常為沈牧野收拾書房,發現他的電腦壞了,趕緊送去了維修。
沒想到,晚上沈牧野回到家,得知這件事後,對她一直妥帖溫和的男人卻瞬間臉色冷沉如水。
“誰允許你動我電腦的?”
蘇雪梔無措地站在原地:“我、我隻是想幫你……”
“爸爸好凶。”
正在擺弄餐具的女兒念念放下小勺子,嘟著嘴看向沈牧野。
沈牧野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些。
“書房有重要檔案,下次不要隨便動我的東西。我回公司開會。”
說完,他轉身拿起剛掛好的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門關上的瞬間,蘇雪梔眼眶有些發熱。
五年來,這是沈牧野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
“媽媽,爸爸生氣了嗎?”念念仰著小臉,擔憂地問。
蘇雪梔蹲下身,將女兒摟進懷裡:“沒有,爸爸隻是工作太忙了。”
哄睡女兒後,蘇雪梔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著第二天該怎麼給沈牧野道歉。
然而次日一早,她被叮叮咚咚的訊息提示音吵醒。
開啟手機,鋪天蓋地的推送瞬間淹沒了螢幕。
——【驚爆!沈氏總裁電腦暗藏私密……】
蘇雪梔顫抖著手點開一條新聞,映入眼簾的不是什麼商業機密,而是一張張沈牧野和女人的親密照。
照片沒有正臉,隻能看到女人的背影和沈牧野清晰的側臉。
親朋好友紛紛發來訊息,大多是調侃他們結婚多年還這麼火熱恩愛。
但蘇雪梔一眼就認出來,照片中的女人不是自己。
其中的一張海灘照,可以清晰看到女人背後有個蝴蝶形胎記,和她的堂妹蘇秋雁身上的一模一樣。
自己的丈夫和堂妹還有這樣一段過往,她卻全然不知。
蘇雪梔渾身發冷,想起昨天沈牧野反常的態度。
原來他根本不是擔心什麼商業機密泄露,隻是不願她碰觸到這個秘密!
她迅速起床洗漱,驅車直奔沈氏集團。
總裁辦公室外,秘書試圖阻攔:“沈太太,沈總正在……”
蘇雪梔直接推門而入。
沈牧野坐在辦公桌後,正在簽署檔案,見她進來,隻是抬了抬眼,神色如常。
“你就沒什麼要向我解釋的嗎?”
蘇雪梔努力保持平靜,將手機放在桌上,螢幕上正是那些親密照。
沈牧野瞥了一眼,放下鋼筆,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蘇雪梔指著其中一張照片,“這條領帶,是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禮物。而那幾天,你說你在紐約出差。”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你還準備用什麼理由騙我?”
沈牧野卻向後靠在椅背上,笑得漫不經心。
“所以呢?你想怎麼做?”
這樣輕慢的態度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蘇雪梔臉上。
彷彿在說,她又能拿他怎麼樣?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離婚。”
沈牧野輕嗤一聲,毫不在乎地站起身整理著西裝袖口。
“彆鬨了,我很忙,昨晚還開了一整晚的會,挺累的。”
他拿出一張黑卡,推到蘇雪梔麵前。
“一會兒念念放學你去接,再帶她去上次說的動物園玩。”
“托你的福,專案延期,這幾天我都沒空回家了。”
說完,他徑直走向門口,與助理低聲交談著離去。
蘇雪梔獨自站在偌大的辦公室裡,忽然覺得過去五年的婚姻很不真實。
沈牧野真的是愛她的嗎?
他和蘇秋雁到底又有什麼糾葛?
她陷入驚惶和不可控的懷疑,直到女兒幼兒園的老師打來電話。
“念念媽媽,您能來學校一趟嗎?念念和彆的小朋友發生了點衝突……”
蘇雪梔擦乾不知不覺流下的眼淚,深吸一口氣,穩住聲線:“好的,我馬上到。”
趕到幼兒園,卻看到念念小臉蒼白,下巴磕破了,手心破皮,雙膝更是血肉模糊,看著就令人心驚。
而另一個大一些的男孩被老師攔在身後,還在衝念念晃著拳頭比劃。
“怎麼摔成這樣!”蘇雪梔快步上前,抱住女兒,小心翼翼仔細檢視孩子的傷勢。
老師尷尬地解釋:“兩個孩子搶玩具,小宇推了念念一下……”
蘇雪梔抬頭,看清那個小男孩的瞬間,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那孩子的眉眼,像極了蘇秋雁。
2
就在這時,蘇秋雁踩著高跟鞋,笑盈盈地走進來,目光與蘇雪梔相遇的刹那,驚訝的很刻意。
蘇雪梔想到那些曖昧的照片,把女兒抱得更緊了些,直視著對方。
“他是你的孩子?”
據她所知,蘇秋雁是個不婚主義,這也是當年她被逼替嫁的原因之一。
“沒錯,我兒子,蘇飛宇。”
蘇秋雁走過來親昵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目光卻挑釁的落在蘇雪梔臉上。
“雖然我是不婚主義,但跟姐姐你這種離不了男人的嬌妻不同,我們新時代女性,就是喜歡去父留子。”
蘇雪梔沒有接話,轉頭向老師瞭解清楚事情經過,然後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幼兒園園長的電話。
“李園長,我要求貴園立即開除蘇飛宇同學,這個孩子品行不端,對我女兒造成了嚴重的人身傷害和精神騷擾。”
蘇雪梔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
“如果貴園不能處理此事,沈氏將撤回所有資助,並保留法律追究的權利。”
蘇秋雁臉上的笑容終於僵住了。
“小孩子玩鬨,一點小事,姐姐何必這樣小題大做?”
“我女兒渾身是傷,你管這叫小事?”結束通話電話,蘇雪梔冷冷看了她一眼。
“不然呢?”蘇秋雁嗤笑一聲,“小孩子不懂事,下手沒輕沒重很正常。”
她走近兩步,壓低聲音。
“姐姐這樣咄咄逼人,是因為介意姐夫那些照片嗎?”
“不過是年輕不懂事,我也沒想到他拍下來還會珍藏至今,已經讓他全刪了。放心吧,他還是你的好老公。”
蘇雪梔被這些話刺痛神經,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挺直脊背。
“你說得對,我纔是沈牧野的妻子。”
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念唸作為我和他的女兒,容不得任何人欺負,今天開除你兒子,隻是個警告。”
“再有下次,我會讓你知道,我這樣的‘嬌妻’,有多會‘仗勢欺人。’”
說完,蘇雪梔彎腰抱起女兒,溫柔地擦掉她臉上的淚痕:“寶貝,我們回家。”
然而,她低估了蘇秋雁的反擊速度和無恥程度。
回家後,她哄睡受驚的念念,剛給念念重新處理好傷口,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她點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沈家千金霸淩同學,沈太太威逼幼兒園開除受害幼童】
一篇篇報道配著精心剪輯的視訊,視訊裡隻能看到念念推搡蘇飛宇的畫麵,卻沒有前因後果。
評論區早已炸開了鍋。
有人指責沈念小小年紀惡毒不堪,就是個準少年犯壞胚子。
更多人則是把矛頭直接指向了蘇雪梔這個沈太太。
他們扒出她的身世,嘲笑她一介孤女飛上枝頭變鳳凰,更有人直言她配不上沈牧野。
“聽說她爸媽都是被她剋死的,真是個掃把星。”
“孤兒就是缺教養,生了孩子更是不會教……”
“沈總怎麼會娶這種女人?”
“據說是替嫁的,她硬搶了自己堂妹的婚事……”
看著那些一句比一句惡毒的評論,尤其是對女兒的惡意詛咒,蘇雪梔全身發冷。
她思索著對策,編纂了一篇澄清長文,又向幼兒園索要完整的監控。
幼兒園遲遲沒有迴音,不知過了多久,蘇雪梔心力交瘁,昏昏睡去。
睡夢中,她感覺冰涼指尖輕輕撫過自己臉頰,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
睜開眼,沈牧野坐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醒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蘇雪梔下意識開口解釋:“牧野,那些新聞,蘇秋雁她……”
“我知道。”沈牧野打斷她,手指漫不經心地纏繞著她的一縷頭發。
蘇雪梔心中一鬆,正以為他明察,卻聽他緩緩道。
“我的小錦鯉,你最近越來越不乖了。”
他的語氣溫柔得像情人間的呢喃,眼神卻冷得讓蘇雪梔發抖。
3
蘇雪梔移開目光,心被“不乖了”三個輕飄飄的字壓得直往下墜。
沈牧野到底當她是什麼?任他拿捏的小寵物嗎?
這時男人冰涼手指滑到她的下頜,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臉,再次對上他幽深難辨的眼眸。
帶著煙草味的凜冽呼吸驟然靠近。
蘇雪梔還沒來得及反應,被他猛地按倒在床上,沉重的身軀隨之覆下。
“沈牧野!你乾什麼!”她驚恐地掙紮,手腳卻被輕易鉗製。
沈牧野用行動封住她的唇,這不是吻,是啃咬,是懲罰。
她從未感受過這樣粗暴的掠奪。
但同床共枕五年,她早已被開發得徹底。
沈牧野輕而易舉翻轉擺布她的身體,令她塌腰抬臀,再從背後嵌入禁錮住她。
意識到自己現在是怎樣狼狽屈辱的姿態,蘇雪梔如墜冰窟。
那些被曝光的親密照裡,他和蘇秋雁最愛用這個姿勢!
淚水無聲地湧出,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而是從心口蔓延的憤怒和委屈。
直到暢快又壓抑的喘息在耳邊響起,蘇雪梔理智潰堤,回頭對準近在咫尺的肩胛,用儘全力咬了下去!
血腥味瞬間在口腔裡彌漫開。
“呃!”沈牧野悶哼一聲,動作戛然而止。
蘇雪梔鬆開口,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尖銳。
“沈牧野!你既然那麼喜歡蘇秋雁,為什麼不跟我離婚去找她?你是孬種不敢離,還是犯賤,喜歡偷人的刺激?!”
空氣凝滯了一瞬。
下一秒,一隻一隻大手猛地卡住了她的脖頸,力道之大,讓她幾近窒息。
黑暗中,她能看到對方眼底翻湧著要將她吞噬的駭人怒意。
她倔強回望,不肯認輸。
沈牧野低低冷笑了一聲,氣息噴在她淚濕的臉上。
“牙齒利了。”
語氣平靜,卻更令人膽寒。
說完,他抽身離開,沒有絲毫留念。
蘇雪梔癱軟在淩亂的床鋪間,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大口喘息著,眼前還閃著瀕死時的黑影。
第二天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蘇雪梔渾身像是被拆開重組過一樣痠痛,到處殘留曖昧的青紫,昭示著昨晚的瘋狂與不堪。
她掙紮著起身清理,下樓發現念念已經不在家了。
陳姨給她送上餐點,小心翼翼地說:“先生一早讓人送小姐去幼兒園了,說……說這幾天都由司機接送,讓您在家好好休息。”
蘇雪梔心頭一沉。
沈牧野切斷了她和女兒的聯係,以此告誡她要乖乖聽話。
手機響起,是林薇,她這幾年在北城貴婦圈最談得來的朋友。
“雪梔,出來喝個下午茶,老地方見。”
半個小時後,蘇雪梔坐在曲廊院靠窗的位置。
陽光很好,庭院裡一派生機,她卻提不起勁。
“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林薇仔細打量著她,忽然目光定格在她不經意滑落的絲巾下,“喲,這戰況夠激烈的啊。”
蘇雪梔沉默拉好絲巾,遮住了鎖骨那處咬痕。
她點了一杯黑咖啡,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卻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
“跟沈總鬨彆扭了?”林薇瞭然地笑了笑,“想開點,男人都那樣。我家那個,外麵不也養著人?隻要按時回家,錢不少給,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這樣的家,還能叫家嗎?”蘇雪梔輕聲問,像是在問林薇,又像是在問自己。
林薇聞言嗤笑。
“有錢就有家,你看看我們住的房子,出入有司機,家裡有傭人保姆,不用為了每個月幾千塊的工資累死累活,這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還圖什麼?圖男人的感情?彆太幼稚了。”
蘇雪梔垂下眼眸。
在彆人眼裡,她能從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變成沈太太,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可她自小失去父母,顛沛流離小半生,想要的其實隻是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知冷知熱彼此忠誠的伴侶。
正聊著,林薇忽然小聲驚呼,示意蘇雪梔看向不遠處。
隻見蘇秋雁正從門外走進來,遞給店員一張黑卡,笑語嫣然地說了些什麼。
蘇雪梔目光死死盯住那張卡。
她見過上麵的特殊徽記。
就在昨天,她提了離婚之後,沈牧野曾把這張卡推給過她。
4
蘇秋雁顯然也看到了她們,踩著高跟鞋徑直走來,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得體微笑。
“真巧啊,姐姐。”
她將一隻嶄新的愛馬仕白房子隨手放在桌上,姿態優雅地坐下。
“還沒謝謝姐姐,多虧你昨天那麼一鬨,姐夫特意找了圈子裡有‘帝師’之稱的安先生給小宇當家教,下週還要送小宇去瑞士參加天才夏令營。”
她每說一句,蘇雪梔的臉色就白一分。
安先生是北城專門給豪門培養繼承人的老師,瑞士那個夏令營的名額更是千金難求。
林薇突然冷哼一聲。
“得意什麼?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個當三的媽,花再多力氣這孩子也上不了台麵。”
話音未落,她猛地抓過自己麵前那杯摩卡潑了過去。
蘇秋雁躲閃不及,深褐色的液體在她昂貴的白色套裝上暈開大片汙漬。
她臉色鐵青:“你!”
爭執動靜讓周圍的人都投來目光。
意識到這點,蘇秋雁很快又鎮定下來,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悲憫。
“我蘇秋雁的人生是一片曠野,纔不會跟哪個男人繫結,更不屑於跟誰爭風吃醋,姐夫願意幫我,隻是認可我的價值和能力。”
“倒是你們,滿腦子打小三搞雌競,整天圍著男人轉,除了會盯著男人的錢包和身邊的位置,還有什麼用?”
她這一番“獨立女性”的宣言擲地有聲,圍觀路人甚至露出讚同的神色。
蘇雪梔看著她振振有詞的嘴臉,隻覺得一股惡心從胃裡翻湧上來。
她端起桌上那碟蛋糕,精準而用力地拍在了蘇秋雁妝容精緻的臉上。
“你清高,有本事彆問你爸要生活費,也彆刷我老公的卡!”
蘇雪梔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指尖沾到的奶油,聲音冷得像冰。
“這地方真晦氣,我們走。”
她拉起目瞪口呆的林薇,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從容離開。
“蘇雪梔,我們走著瞧!”
身後傳來蘇秋雁怨毒的聲音。
蘇雪梔腳步不停。
如果可以,她倒是真想看看,蘇秋雁會不會打自己的臉,跟她搶“沈太太”的位置。
回到家,陳姨卻一臉驚慌地告知蘇雪梔,司機晚上放學沒接到念念。
“幼兒園老師說,是先生安排的人接走了小姐,可我們聯係不上先生……”
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她顧不得許多,問助理要了沈牧野的位置,再次出門。
到了清月齋,她一把推開那間雅緻茶室的門。
茶香嫋嫋,沈牧野正和幾個中年男人圍坐茶台。
“念念在哪兒?”蘇雪梔衝到他麵前,聲音因恐懼而尖銳,“是不是蘇秋雁把她帶走了?!”
沈牧野的眉頭擰緊,放下茶盞,驚詫地看向她。
“蘇雪梔,你又在發什麼瘋?”
“我發瘋?女兒不見了!老師說是你派人接走的!你到底把她交給誰了?!”
就在這時,茶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蘇秋雁牽著念唸的手,笑吟吟地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男孩。
“姐姐,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蘇秋雁故作驚訝,“這可是談公事的重要場合!”
她轉而看向沈牧野和幾位合作方,溫婉得體。
“王總家的公子想找個小夥伴玩,我看離得近,就幫忙把念念接過來了,跟老師打過招呼的。難道……姐姐不知道嗎?”
念念看到媽媽,立刻掙脫蘇秋雁的手撲進蘇雪梔懷裡。
蘇雪梔緊緊抱住失而複得的女兒,身體因後怕和憤怒而微微發抖。
“沈太太愛女心切,可以理解。”
一位王姓老闆打著圓場,但眼神裡帶著些許不以為然。
“隻是這……”另一位壓低聲音對同伴道,音量卻足夠讓在場不少人聽見,“未免有些大驚小怪,失了分寸。小家子氣,終究是上不得台麵。”
蘇秋雁站在一旁,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沈牧野走到蘇雪梔麵前,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
“蘇雪梔,你太胡鬨了!”
“我胡鬨?”蘇雪梔聲音顫抖,心寒徹骨,“沈牧野,你搞清楚……”
“你闖禍還沒闖夠?”
沈牧野冷聲打斷她,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壓。
“網上最近風波不斷,沈家聲譽受損,今天還驚擾了公司的重要合作夥伴。”
“我會召開記者發布會,由你出麵澄清和道歉。”
蘇雪梔抬起眼,逐一掃過沈牧野冰冷的臉,蘇秋雁虛偽的眼神,以及那些帶著審視與輕蔑的陌生麵孔。
她抱緊女兒,彷彿抱住了最後一點溫暖和支撐。
最後,她忽然笑了,帶著心死後的平靜輕聲應道。
“好啊。”
5
發布會上,大大小小的媒體來了幾十家,蘇秋雁所在公司的高層也儘數出席。
鎂光燈閃爍之下,沈牧野身姿挺拔,從容不迫。
他簡單陳述了近日網上謠言對家庭造成的困擾,並宣佈沈氏將與蘇秋雁所在的啟明科技達成重要戰略合作。
“在此,我也希望藉此機會,請我的太太蘇雪梔女士,對之前因誤會而產生的某些不當言行,做一個澄清。”
蘇雪梔接過話筒,目光掃過台下神色各異的媒體,又掠過站在一旁嘴角微翹的蘇秋雁。
最後定格在沈牧野看似溫和實則警告的眼神上。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會場。
“首先,我要向蘇秋雁小姐鄭重道歉。”
台下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記者們紛紛調整裝置,準備用最高清的鏡頭記錄這一幕。
“4月17日,蘇小姐和我丈夫沈牧野在希爾頓酒店先後進入同一間總統套房長達八小時,我不該為此心生不滿。”
第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台下瞬間一片嘩然!
沈牧野臉色驟變,試圖上前奪過話筒,卻被蘇雪梔靈巧地避開。
她繼續平靜地,一條一條地細數:
“5月21日,蘇小姐戴了一條價值千萬的粉鑽項鏈,與我丈夫保險櫃裡莫名消失的藏品一模一樣,我應該裝聾作啞。”
“我也不該在蘇小姐的兒子屢次欺負我女兒,甚至將她從滑梯推下導致渾身是傷後,要求幼兒園開除他。”
“我更不該在蘇小姐未經我同意私自接走我女兒後,情緒失控前去尋找……”
她每說一句,台下就沸騰一分。
這哪裡是澄清,這分明是拿著證據坐實了出軌!
“胡說!她胡說!”
蘇秋雁尖叫起來,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暈倒在地,引發一片混亂。
“封鎖現場!所有影像資料不得外傳!否則沈氏必將追究到底!”
沈牧野厲聲嗬斥,眼神陰鷙地幾乎要將蘇雪梔生吞活剝。
“蘇雪梔,你很好!給我回去待著,沒有我的允許,一步也不準離開瀾苑!”
說完,他抱著蘇秋雁直奔醫院。
蘇雪梔則被保鏢請回了瀾苑彆墅,變相禁足。
回到冰冷的彆墅,她立刻上樓去看女兒,卻發現念念小臉通紅地蜷縮在床上,呼吸急促。
蘇雪梔心中一緊,伸手一摸,額頭滾燙,孩子發燒了!
她立刻抱起念念就想往外衝,卻被守在門口的保鏢麵無表情地攔住。
“太太,先生吩咐了,您不能離開。”
“我女兒發燒了!我必須馬上送她去醫院!”蘇雪梔又急又怒。
“抱歉,沒有先生的命令,我們不能放行。”
蘇雪梔立刻撥打沈牧野的電話,一遍又一遍,始終無人接聽。
最後隻收到一條簡短的簡訊:“彆玩這種裝病博同情的把戲,安靜待著,等我回來處理。”
看著螢幕上冰冷的文字,蘇雪梔的心徹底沉入穀底。
她轉而求助家裡的傭人,想讓她們幫忙買點退燒藥或者請個醫生。
然而,那些平日畢恭畢敬的傭人,此刻卻推三阻四,顯然是得到了男主人的授意,見風使舵,無人願意伸出援手。
蘇雪梔隻能靠自己。
她打來冷水,不停地給念念物理降溫。
可孩子的體溫非但沒降,反而越來越高,小嘴唇都燒得乾裂起皮,甚至開始迷迷糊糊地說胡話。
“媽媽……疼……好難受……”
“爸爸……為什麼不要我們了……”
不能再等了!
蘇雪梔撕開床單,擰成結實的布繩,一端固定在沉重的床腳,另一端係在自己腰間。
她將已經意識模糊的念念用背帶牢牢綁在胸前,深吸一口氣,從二樓臥室的窗戶,小心翼翼地攀爬而下。
她咬著牙,手心被粗糙的布繩磨得火辣辣地疼,有幾次差點失手滑落,全憑著一股意誌力死死撐住。
終於,雙腳踩到了一樓的草坪。
她一刻不敢停留,踉蹌著衝出彆墅區,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嘶啞著喊道:“去醫院!快!去最近的醫院!”
急診室裡,醫生檢查後臉色凝重。
“高燒41度,急性肺炎,再晚點就來不及了!立刻辦理住院,進行搶救和治療!”
看著女兒被推進搶救室,蘇雪梔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拿著單子去繳費,卻連續幾張卡都被提示凍結無法使用!
蘇雪梔心中一片荒涼。
沈牧野當真狠心至此。
上週他還在許諾要護她和念念一世平安,如今卻要把她們母子要逼上絕路。
6
為了湊足藥費,蘇雪梔無奈張口向林薇借錢。
然後又找到一家典當行,以遠低於市場的價格賣了許多首飾,勉強湊夠了第一筆搶救和住院費用。
曾經人人豔羨的沈太太,如今為了女兒的醫藥費,狼狽至此。
兩天後的深夜,沈牧野終於回了家。
蘇雪梔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側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
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過頭,既沒有憤怒質問,也沒有委屈流淚。
沈牧野脫下西裝外套,隨意扔在沙發上,走到蘇雪梔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鬨夠了嗎?”
蘇雪梔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沈牧野似是滿意她的乖順,伸手想觸碰她的臉頰,卻被蘇雪梔微微偏頭避開。
他眼神沉了沉,改為扣住她的下頜,稍稍用力,便將她的頭扭了回來。
拇指粗暴地摩挲了兩下她的下唇,再開口,他的語氣好像回到了往常的溫柔。
“沈太太,你要清楚,我能給你一切,也能收回一切。隻要你乖乖的,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蘇雪梔垂下眼睫,輕聲應道:“我知道了。”
聞言,沈牧野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接下來的日子,蘇雪梔變得異常乖巧。
她順從地跟著沈牧野出席各種酒會晚宴,在鏡頭前配合他扮演恩愛夫妻。
笑容笑容得體,舉止優雅,成功挽回了因發布會風波而受損的夫妻形象,有力破除了不和傳聞。
她也不再追問任何關於蘇秋雁的事情,對沈牧野晚歸或出差毫無異議。
於是沈牧野也變回了她那個完美丈夫。
鏡頭之外依然待她溫和體貼,應酬時自然地為她擋下所有敬酒。
蘇雪梔有時無意中對上他那雙深情眼,也會恍惚以為兩人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她清楚,再也回不去了。
相安無事了小半月,沈牧野找到蘇雪梔,語氣罕見地有些猶豫。
“雪梔,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蘇雪梔心中警鈴作響,麵上不動聲色,示意他繼續說。
沈牧野歎了口氣,斟酌著措辭道。
“小宇生病了,很嚴重,需要換腎,但找不到合適的腎源。”
“秋雁求到我這裡,說她什麼都可以不要,隻求能讓念念去做個配型,畢竟年紀相仿,而且血緣也近。”
蘇雪梔大腦空白了一瞬。
回過神後,她心中冷笑,難怪世人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為了初戀的兒子,沈牧野竟然也捨得自己親女兒。
說是隻配型,要是配上了,還不得讓她的念念捐個腎?
她垂下眼眸,掩飾自己的惡心和憤怒,沉默片刻後,緩緩道了聲:“可以。”
沈牧野有些意外她的爽快。
蘇雪梔繼續道:“但是有個條件,念念還這麼小,經曆這些總歸不好,我要你給念念一些實實在在的保障和補償。”
她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檔案。
“我看中了西山那邊一套小彆墅,環境清靜,念念也喜歡,你把購房合同簽了,我就帶念念去配型。”
沈牧野掃了一眼合同,西山彆墅,價值不菲,但對他來說九牛一毛。
他心底原本也有一絲對女兒的愧疚,蘇雪梔向他討要這種物質補償,反倒讓他更是安心。
拿出鋼筆,他看都沒仔細看,在蘇雪梔指示需要簽名的地方,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並不知道,在那厚厚一疊購房合同的中間,悄然夾著一份離婚協議書。
蘇雪梔收起合同,看著上麵新鮮墨跡的簽名,心底一片冰冷決絕。
7
沈氏集團與啟明科技的合作正式敲定,慶功宴設在北城最頂級的酒店宴會廳。
按理蘇雪梔自然要陪同沈牧野出席。
但她藉口說這樣重要的場合,她得好好梳妝打扮,哄得沈牧野答應她稍晚再到。
送走沈牧野,蘇雪梔眼底一片冰寒。
彆墅裡靜得可怕。
傭人都被蘇雪梔提前放假遣走,她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腳邊放著一個行李箱。
這個家裡屬於她和女兒的痕跡已經被悉數清除。
沈牧野曾經送給她的那些華美衣裙和昂貴首飾,連同送給念唸的那套西山彆墅,都已經被她儘數變賣。
如今要帶走的,隻有一些重要證件和貼身物品。
而那些帶不走的痕跡,在今天過後,也會徹底消除。
她最後環視這棟承載了她五年愛恨的華麗牢籠,眼神裡沒有半分留戀。
想了想,她撥通了一個號碼。
“我這裡有關於沈牧野的一些東西,想必你會感興趣。”
“但我有兩個要求。”
電話很快打完,沈牧野的大哥這些年一直在海外拓展疆土,想必很不介意收回國內沈牧野的這一份。
結束通話電話,蘇雪梔將手機卡取出,折斷,衝入馬桶。
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晚上八點整。
她拉起行李箱,走到彆墅後院一個隱蔽的角落。
這裡沒有監控,是她觀察多日選定的“出口”。
她翻過不算高的柵欄,身影迅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晚上八點半,慶功宴正值**。
水晶燈流光溢彩,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沈牧野站在人群中央,接受著來自各方的恭維與祝賀,意氣風發。
他偶爾瞥一眼手機,螢幕安靜,沒有來自瀾苑的任何訊息。
蘇雪梔近來安分得讓他十分滿意,但心裡卻不知為何總有點慌。
這時,助理臉色煞白地匆匆跑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沈牧野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什麼?瀾苑著火?!”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
幾乎是同時,他的私人手機瘋狂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著蘇秋雁的號碼。
他剛接起,就聽到一個經過處理的怪異聲音。
“沈牧野,想要你的情人活命,一個人來西郊廢棄化工廠。報警,就等著收屍!”
電話被猛地結束通話。
沈牧野的臉色難看至極。
一邊是住所莫名起火,一邊是蘇秋雁被綁架,沒多猶豫,他做出了判斷。
“你去瀾苑!務必把太太安全帶出來!”
他厲聲對助理吩咐,自己則抓起車鑰匙,毫不猶豫地衝向停車場,引擎轟鳴著向西郊疾馳而去。
瀾苑的火勢起得蹊蹺,但蘇雪梔手腳齊全的在裡麵,她不會任由自己被火燒死。
而蘇秋雁被綁架,對方指名道姓讓他去,顯然是衝著他來的,他必須親自處理!
西郊化工廠陰暗潮濕,沈牧野按照指示獨自深入,在某個布滿鐵鏽的車間裡,找到了被綁在椅子上、衣衫淩亂、哭得梨花帶雨的蘇秋雁。
他迅速上前為她鬆綁。
“牧野哥!我好怕……”蘇秋雁撲進他懷裡,渾身發抖。
“沒事了。”沈牧野安撫著她,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綁匪卻不見蹤影。
他心下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懷中人的哭泣讓他暫時壓下了疑慮。
扶著虛弱的蘇秋雁走出化工廠,手機終於有了訊號,他立刻撥給助理詢問瀾苑情況。
“先生!”助理的聲音帶著驚恐和慌亂,“火勢不大,已經撲滅了!但是……但是太太她和小姐……”
8
沈牧野的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刻鐘後,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彆墅廢墟上,空氣裡還彌漫著濃厚的煙熏火燎氣。
助理戰戰兢兢地彙報著搜尋無果的情況,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神經上。
蘇秋雁依偎在他身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柔聲開口。
“牧野哥,姐姐……她是不是還在鬨脾氣?帶著念念躲起來了?也許過兩天氣消了就自己回來了。”
沈牧野薄唇緊抿,下頜線繃得像一塊冷硬的鐵。
鬨脾氣?他腦海裡閃過蘇雪梔最近異常溫順的臉。
她最近明明很乖,好像還是那個被他精心澆灌培養出來的沈太太,處處體麵妥帖。
但仔細再想,那雙曾經看著他時盛滿愛慕和星光的眼睛,後來分明隻有一片沉寂。
或許蘇雪梔並不是簡單的鬨脾氣,而是精心策劃了一場逃離!
“嗬。”蘇秋雁輕笑一聲,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挑撥,“要我說,姐姐這幾年沈太太當得太順風順水,怕是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麼進沈家的門了。”
“身份變了,脾氣自然也養大了,動不動就惹出這麼多麻煩,讓牧野哥你操心。”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沈牧野的隱怒。
是啊,是他給了蘇雪梔一切,將她從泥濘裡拉出來,賦予她無上的榮光。
可這隻他親手喂養的金絲雀,不僅啄傷了他,還膽敢振翅飛走,甚至臨走前還放了一把火,將他的顏麵放在地上踩!
“夠了。”沈牧野冷聲打斷,聲音裡淬著冰碴。
他轉向一旁噤若寒蟬的管家,語氣不容置疑。
“既然她自己要走,就不用管了。把這裡收拾乾淨。”
他倒要看看,離了他沈牧野,離了沈家,她蘇雪梔帶著個孩子,能在這北城翻出什麼浪花!
遲早有一天,她會灰頭土臉地回來求他。
沈氏和啟明科技的慶功宴照常舉行,略微修整後,沈牧野帶著蘇秋雁回到了宴會現場。
他西裝革履,沉穩依舊,隻是眉眼間比平日更添幾分冷峻。
蘇秋雁一襲紅裙,明豔動人,站在他身側,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鎂光燈追逐著他們,關於沈太太“因病休養”的官方說辭與眼前郎才女貌的景象交織,引發無數猜測。
沈牧野遊刃有餘地應對著各方試探,將商界霸主的姿態展現得淋漓儘致。
蘇秋雁更是春風得意,言笑間與各路名流寒暄,彷彿已穩坐沈家未來主母之位。
宴會結束,沈牧野帶著蘇秋雁去了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
門剛關上,他便將她按在冰冷的門板上,吻帶著懲罰性的力道落下,毫無溫情可言,隻有純粹的占有和發泄。
昂貴的禮服被粗暴地扯落,蘇秋雁在最初的迎合後,漸漸感到一絲不安。
他身上散發出的戾氣太重,動作也遠比平時凶狠,像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宣泄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怒火和……失控感。
雲歇雨收,空氣中彌漫著**與冷寂交織的怪異氣息。
蘇秋雁依偎在他汗濕的胸膛,指尖小心翼翼地劃著圈,聲音帶著試探。
“牧野哥,我們這樣就很好……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是個不婚主義,一輩子都不求什麼名分。”
“而且姐姐之前這個沈太太當的很稱職,在北城貴婦圈都有些名望……她纔是你最合適的妻子人選,我不一樣,我隻想永遠能跟你在事業上並肩作戰,再要一顆你的真心。”
她聰明地以退為進,既表了忠心,又點明瞭利害關係。
沈牧野閉著眼,黑暗中,蘇雪梔那雙沉寂的眼和決絕逃離的背影不斷閃現。
煩躁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瘋長。
蘇秋雁的善解人意,此刻卻像一麵鏡子,映照出另一個人的不乖與反抗。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一片幽深冰冷。
“睡吧。”
他什麼都沒承諾,隻吐出這兩個冰冷的字眼,隨即翻過身,背對著她。
9
接下來的幾天,沈牧野刻意讓自己沉浸在繁忙的工作中,試圖將蘇雪梔從腦海裡驅逐。
直到念念幼兒園的老師將電話打到了他的私人手機上。
“沈先生,念念已經快兩周沒來幼兒園了,是身體不舒服嗎?我們需要登記一下請假原因。”
老師的聲音禮貌而關切。
沈牧野握著手機的手指驀地收緊,指節泛白。
快兩周?
從之前發布會事故到今天,差不多剛好兩周。
蘇雪梔竟然膽大包天到連孩子的教育都擅自中斷!
一股被忤逆的怒火直衝頭頂。
“我知道了,孩子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沈牧野勉強維持著語調的平穩掛了電話,立刻按下內線電話,聲音冷得掉冰渣。
“查!給我把蘇雪梔和念念找出來!看看她們到底躲在哪個角落!”
然而,調查結果卻讓他心頭一沉。
下屬回報,蘇雪梔近期沒有任何酒店登記、鐵路或航空記錄,她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在北城,甚至可能已經不在國內。
他嘗試給蘇雪梔的舊手機號發訊息,螢幕上隻彈出一個冰冷的紅色感歎號。
他被拉黑了。
一種超出掌控的慌亂感,如同細密的蛛網,開始纏繞他的心臟。
這不像蘇雪梔會做的事,她哪來的底氣和能力做到這一步?
他猛地起身,驅車回到瀾苑。
彆墅已經清理修複乾淨,看不出那場小火痕跡,卻也冷清得沒有一絲人氣。
“先生?”管家對於他的突然歸來有些意外。
沈牧野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空蕩的客廳,沉聲問道。
“著火那天,太太和小姐,有沒有說過什麼?或者,有什麼異常?”
管家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真實的困惑。
“先生,您不知道嗎?那天太太給我們所有人都放了假。”
“小姐也生病了,很嚴重,急性肺炎,送到醫院就馬上去搶救了,醫生都說再晚點人就沒了,後來小姐也一直在住院治療。”
“生病?住院?”沈牧野瞳孔驟縮,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就是您召開記者發布會那天晚上啊……”
管家被他的反應嚇到,聲音都小了些。
發布會那天晚上……
沈牧野猛地掏出手機,手指有些顫抖地翻找著通話記錄。
螢幕上,發布會當天以及之後幾天的記錄裡,除了公務電話和蘇秋雁的來電,一片空白,沒有蘇雪梔的號碼。
想了想,他直接找到運營商查詢自己當天的來電記錄。
運營商很快發來記錄,在發布會當天傍晚開始,直到深夜,密密麻麻的,全是蘇雪梔的未接來電記錄!
可他那晚手機應該從未離身……除了送暈倒的蘇秋雁去醫院的時候!
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腦海。
是蘇秋雁看到了那些來電,然後刪除了記錄?!
如果念念真的病得那麼重,蘇雪梔當時該是多麼絕望地一遍遍撥打他的電話……
而他不僅毫不知情,因為下令禁足蘇雪梔,差點耽誤了念唸的治療時間。
想起助理彙報時提到的,保鏢阻攔她出門,傭人們推三阻四……
她當時,是抱著怎樣高燒昏迷的女兒,在孤立無援中,被迫選擇了那樣危險的方式逃離?
他記得那天自己甚至還凍結了蘇雪梔的所有賬戶,想要給她個教訓!
沈牧野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查!動用所有能動用的力量,給我查她們母女的出入境記錄!無論是用什麼身份,坐的什麼艙位!掘地三尺也要把她們找出來!”
他對著電話低吼,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慌。
這一次,效率極高。
不到半天,一份加密報告送到了他的桌上。
結果顯示,蘇雪梔和念念在幾天前,乘坐私人飛機離開了國境。
而抹去她們真實出入境記錄,並提供虛假身份掩護的源頭,經過層層追蹤,最終指向了一個他無比熟悉,卻也極度忌憚的名字——
他的大哥,沈望舟。
10
沈望舟,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深紮在沈牧野心底多年。
他們兄弟二人,曾是北城最耀眼的雙子星。
大哥沈望舟,比他年長五歲,從小就是天之驕子,沉穩睿智,功課樣樣拔尖,處事周全得體,是父親和所有長輩眼中完美的繼承人。
而他自己,雖然同樣優秀,卻總活在兄長的光環之下。
平心而論,沈望舟對他這個弟弟極好。
小時候他被欺負,是大哥替他出頭。
他學業遇到難題,是大哥耐心輔導。
甚至在父親對他嚴加苛責時,也是大哥一次次為他解圍。
他曾真心敬重仰慕著這個無所不能的哥哥。
直到七年前那場車禍。
他開車出門,刹車突然失靈,車子衝出護欄……他在劇痛中失去意識,再醒來,已是兩年後,成了一個需要衝喜才能喚醒的植物人。
那輛車剛巧是大哥新送他的生日禮物。
刹車失靈,是意外還是人為?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在他蘇醒後,伴隨著得知家族權力在他昏迷期間已大幅向沈望舟傾斜的事實,瘋狂滋長。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過往所有的“好”都變成了彆有用心。
而他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嫁過來衝喜的蘇雪梔。
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蒼白,怯懦,卻有一雙異常清澈的眼睛。
他早就知道蘇雪梔的存在。
不是因為蘇家,而是因為沈望舟。
他曾無意間在沈望舟的書房裡,發現一張珍藏的舊照片,照片上是少年時期的沈望舟和一個眉眼精緻的小女孩站在鄉下的稻田邊,笑容純粹。
大哥那樣冷情的人,竟會珍藏一張小女孩的照片?
後來他留心調查,得知那是大哥年少在鄉下養病時邂逅的一抹純白月光。
所以,一個惡意的念頭產生了。
沈望舟不是在意她嗎?那他偏要搶過來!
他刻意模仿著記憶中沈望舟的溫和與包容,對她體貼入微,用那雙曾被讚譽像極了年輕時沈望舟的深邃含情目,看著她從惶恐不安,到漸漸放下戒備,最終滿心依賴地愛上他這個完美的丈夫。
這原本隻是一場戲,一場為了打擊沈望舟、同時也為了利用這份衝喜福氣穩固自身地位的戲。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變了味?
沈牧野仰頭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底翻湧的酸澀。
是每天清晨蘇雪梔小心翼翼為他按摩複健時,額角沁出的細密汗珠?
是她笨拙地學著煲湯,隻因為他隨口一句稱讚時,那亮晶晶的眼神?
是她為他生下念念時,虛弱的臉上那滿足而溫柔的笑容?
還是這五年來,無論他多晚回家,客廳裡永遠為他留著一盞燈,餐桌上永遠溫著養胃的湯?
他以為自己在演戲,可那些擁抱的溫度,那些親吻的悸動,那些看著她和女兒睡顏時心底湧起的平靜與滿足……難道也都是假的嗎?
這五年的點點滴滴,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刻意築起的心防。
他不得不承認,在那些刻意模仿的溫柔之下,他自己早已泥足深陷。
他貪戀她的笑容,習慣她的陪伴,甚至……愛上了這個他原本隻想當作棋子和工具的女人。
所以,在發現她和沈望舟可能還有聯係時,他會那樣失控地憤怒。
所以在看到她決絕逃離後,他會如此煩躁不安,甚至在麵對蘇秋雁的刻意逢迎時,感到索然無味。
他不是氣她投向沈望舟,他是怕……怕她這一走,就真的再也不回來了。
怕她發現,他所有的好,都建立在一個卑劣的謊言之上。
“嗬……”沈牧野低笑出聲,充滿了自嘲。
他處心積慮,以為自己掌控一切,最終卻連自己的心都丟了。
原來,這場戲,入戲太深的,從來不隻是蘇雪梔一個人。
他早就在日複一日的偽裝中假戲真做,對她和他們的家,付出了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真心。
可是,現在明白,還來得及嗎?
他看著窗外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名為恐慌的情緒。
蘇雪梔,若你知道這一切始於一場騙局,你還會……願意回來嗎?
11
認清了自己對蘇雪梔那早已變質的情感,沈牧野不再猶豫。
他必須找到她,不是為了沈家的顏麵,不是為了被挑戰的權威,而是因為他無法忍受生命裡失去她和念唸的光亮。
他動用了所有明裡暗裡的力量,重點從沈望舟的勢力範圍入手,不惜代價也要查出蘇雪梔母女的確切下落。
與此同時,他約見了蘇秋雁。
沈牧野沒有迂迴,直接表明瞭自己的決定:“秋雁,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蘇秋雁端著咖啡杯的手指猛地一緊,指節泛白。
她強壓下心頭翻湧的嫉妒和恐慌,臉上努力維持著風輕雲淡的假麵,甚至擠出一絲理解的微笑。
“我明白。牧野哥,你終於認清自己的心了?也好,我早就說過,我的人生是一片曠野,不會被任何關係束縛,我們好聚好散。”
她表現得如此灑脫,反而讓沈牧野心中掠過一絲微妙的異樣,但並未深究。
然而,下一秒,蘇秋雁的笑容就染上了淒楚和哀求。
她抓住沈牧野放在桌上的手,聲音哽咽起來。
“牧野哥,我們之間如何,我都沒意見。可是小宇是你的兒子啊!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姐姐帶走了念念,配型的事就這樣擱置……我求求你,看在他身上流著你的血的份上,你一定要救救他!我隻有他了……”
她淚眼婆娑,將一個無助母親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儘致。
沈牧野看向不遠處的兒童區。
蘇飛宇因病弱顯得格外安靜蒼白,那張小臉依稀能看出幾分自己幼時的輪廓。
沈牧野心情複雜難言。
這個孩子,是他和蘇秋雁過往的見證。
曾經,他是真的愛過蘇秋雁。
年少時,他被她特立獨行灑脫不羈的新時代女性姿態深深吸引,覺得她和那些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鶯鶯燕燕完全不同。
他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愛得熾熱而專注。
七年前那場改變一切的車禍,起因也正是他接到她醉酒後帶著哭腔的電話,不顧一切開車去接她……
醒來後,得知娶進門的是蘇雪梔而非蘇秋雁,他憤怒地質問過。
當時蘇秋雁哭得梨花帶雨,將一切責任推給了蘇雪梔。
她說蘇雪梔如何利用她早逝父母的情分在奶奶麵前賣慘,如何覬覦沈家的潑天富貴,如何處心積慮搶走了這門婚事。
她還說自己當時發現懷了孕,不忍打掉他們的愛情結晶,才頂著壓力生下了小宇,以此證明她對沈牧野的愛從未改變。
這番話,當時輕易打消了他對蘇秋雁的懷疑,甚至讓他對鳩占鵲巢的蘇雪梔更添了幾分厭惡。
也因此,在之後的日子裡,他一邊享受著蘇雪梔帶來和溫柔體貼,另一邊又懷著一種補償和報複般的心理,與蘇秋雁保持著地下關係,直到電腦裡的照片意外曝光。
如今回想,蘇秋雁那些獨立的宣言,與她後來不斷索取資源的言行似乎充滿了矛盾。
但……無論如何,小宇是他的親生骨肉。
看著孩子因病痛折磨而失去光彩的眼睛,血緣的牽絆讓他無法硬起心腸。
蘇秋雁或許有她的算計,可孩子是無辜的。
“你放心,”沈牧野抽回自己的手,語氣沉肅,“小宇是我的兒子,我一定會儘全力治好他的病,尋找所有可能的醫療資源和腎源。”
蘇秋雁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希冀,剛想再提配型的事。
沈牧野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補充道。
“我會動用沈氏所有的醫療關係網在全球範圍內尋找匹配的腎源,采用最好的治療方案。”
他這次,沒有再鬆口提及找回念念後配型的事。
蘇秋雁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不願意動沈唸了?是因為蘇雪梔,還是因為他真的對那個小丫頭也有了父女之情?
她不敢再逼問,隻能低下頭,掩飾眼中翻湧的怨毒,嗚咽著道謝:“謝謝你,牧野哥……謝謝……”
沈牧野看著窗外,心思卻早已飄遠。
蘇秋雁和過往像是一筆沉重的舊債,而他現在,隻想儘快清償,然後去追尋他真正渴望的。
那個被他弄丟了的家和真心。
12
蘇秋雁一麵扮演著柔弱無助的母親,利用兒子的病情牽製沈牧野,一麵卻在暗地裡緊鑼密鼓地籌劃。
她利用與沈氏合作專案的便利,打算從沈牧野身上榨取最後一筆巨額利益,然後遠走高飛。
然而,計劃還未及實施,網上突然發布了一段塵封七年的視訊,炸響了北城的上流圈子。
視訊背景是一個喧鬨的酒吧卡座,年輕的蘇秋雁畫著濃妝,醉眼迷離,正對著手機鏡頭和身邊的朋友放肆笑鬨。
“沈牧野?嗬,不過是我指哪兒打哪兒的舔狗罷了!”她語氣輕蔑,帶著十足的炫耀。
“真的假的?那可是桀驁不馴的沈家二少,秋雁你可彆吹牛!”朋友起鬨。
“吹牛?”蘇秋雁嗤笑一聲,拿出車鑰匙在鏡頭前晃,“看見沒?他剛提的限量款,我想開就開!上次不小心颳了,他屁都不敢放一個!信不信我現在一個電話,他立馬就得乖乖開車來接我?”
在朋友們更加誇張的起鬨和慫恿下,蘇秋雁帶著勝利者的笑容,撥通了電話,對著那頭用嬌蠻的語氣命令道。
“喂,我喝多了,在迷醉酒吧,你快來接我……”
視訊到這裡戛然而止。
沈牧野看到這段視訊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七年前那個混亂的夜晚,刺耳的刹車聲,失控的翻滾,漫長的黑暗……
原來,車禍根本就和沈望舟無關。
他視若珍寶的新車,是被蘇秋雁開壞過的。
那場幾乎奪去性命的車禍,起因竟是這個在背後如此貶低嘲笑他的女人!
怒火如同岩漿,瞬間吞噬了沈牧野的理智。
他立刻下令,動用一切手段,徹查蘇秋雁。
調查結果一份份擺在他麵前,每一條都讓他心頭的寒意和怒火更盛一層。
蘇秋雁的就醫記錄顯示,她是在他車禍成為植物人後才發現懷孕。
她最初的選擇是墮胎,隻是因為醫生告知她子宮壁薄,強行流產可能導致終身不孕,甚至有生命危險,她纔不得不生下蘇飛宇。
蘇雪梔當年替嫁,也是蘇秋雁聯合其父親,用蘇雪梔父母的遺物作為威脅,逼迫她就範。
更久遠的記錄還揭示,蘇秋雁從小就對寄住在自己家的堂姐蘇雪梔進行長期霸淩和欺辱,搶走她的東西,誣陷她,孤立她……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蘇雪梔一旦涉及蘇秋雁,就容易情緒失控,那是一種積壓多年的創傷反應。
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將沈牧野淹沒。
他心疼蘇雪梔這些年承受的委屈和欺騙,氣恨自己當初的愚蠢和眼盲。
更對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屢次傷害蘇雪梔的蘇秋雁,升起了滔天的恨意。
就在這時,他安插的人察覺到了蘇秋雁正在進行的商業陰謀。
沈牧野眼神冰冷,一個將計就計的計劃瞬間在腦中成型。
他佯裝毫無察覺,甚至故意在蘇秋雁麵前流露出心力交瘁的假象,放鬆她的警惕。
蘇秋雁果然中計,更加大膽地推進著她的計劃,將致命的把柄親手遞到了沈牧野麵前。
收網時刻,迅雷不及掩耳。
沈牧野直接將所有證據,包括蘇秋雁企圖商業欺詐、竊取機密、偽造檔案的鐵證,以及她當年間接導致車禍的部分線索,一並移交警方。
證據確鑿,毫無轉圜餘地。
蘇秋雁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走,等待她的,將是法律的嚴懲和她根本無法承受的巨額賠償。
做完這一切,沈牧野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感覺心頭一塊沉重的巨石似乎被移開,卻又被另一種空茫填滿。
就在這時,手下帶來了最新的訊息:“沈總,查到太太和小姐的蹤跡了,她們在意大利佛羅倫薩。”
沈牧野眼中瞬間迸發出光亮。
他立刻吩咐助理:“安排飛機,我要立刻去意大利!”
他要親自去把他的妻女接回來。
這一次,他會用餘生去彌補,去證明他的真心。
然而,就在他意氣風發地準備出發時,一份國際快遞被送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拆開一看,裡麵是兩份檔案。
一份是經法院核準的已經生效的離婚判決書副本。
另一份,則是一本離婚證。
沈牧野拿著那那本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離婚證,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誌得意滿的表情寸寸碎裂,隻剩下巨大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慌。
蘇雪梔甚至……連一個挽回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他了。
13
飛機掠過阿爾卑斯山脈的雪頂,最終降落在佛羅倫薩的晨光裡。
蘇雪梔緊緊抱著懷中仍在熟睡的念念,孩子因為連日的高燒和顛簸,小臉瘦了一圈,呼吸輕淺。
空乘人員友善的微笑,窗外異國他鄉的景緻,都無法驅散她心底那片厚重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直到在接機口,看到那個佇立的身影。
沈望舟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羊絨開衫,身姿挺拔如鬆,與周圍喧囂的遊客格格不入。
他沒有像沈牧野那樣帶著迫人的氣勢,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目光沉靜地望過來,像是在等待一個歸家的旅人。
“辛苦了。”
他上前,聲音低沉溫和,目光先落在念念蒼白的小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憐惜,然後纔看向蘇雪梔,沒有過多審視,隻有一種瞭然的理解。
“車在外麵,住的地方已經安排好,醫生下午會過來。”
沒有多餘的寒暄,卻安排妥帖了一切。
蘇雪梔緊繃的神經,在這份恰到好處的沉默和周到裡,微微鬆弛下來。
她低聲道謝,聲音沙啞。
車子行駛在通往市區的路上,古老的建築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蜜色。
沈望舟坐在副駕駛,大部分時間沉默,隻在她好奇望向窗外時,用簡潔的語言介紹一兩個標誌性建築。
他沒有追問她任何事,沒有探究她逃離的狼狽,這份尊重讓她幾乎要溢位眼眶的酸澀,勉強壓了回去。
住處是一棟帶小庭院的公寓,不大,卻佈置得溫馨雅緻,陽光透過百葉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切日常用品都已備齊,冰箱裡塞滿了食物,甚至還有專門為念念準備的兒童繪本和柔軟的新玩偶。
“先休息,有任何需要,隨時打我電話。”
沈望舟將鑰匙遞給她,指了指茶幾上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便簽,“醫生大概三點到。”
他離開得乾脆,沒有多做停留,彷彿隻是完成一項必要的安置。
蘇雪梔關上門,背靠著門板,環顧這個陌生卻充滿善意的空間,一直強撐著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空。
她滑坐在地上,將臉埋進膝蓋,無聲地流淚。這不是悲傷,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終於得以喘息的複雜情緒。
下午,一位溫和的意大利醫生準時到來,仔細為念念做了檢查。
“孩子需要靜養,肺部炎症需要時間恢複,但問題不大,會好起來的。”
醫生的診斷讓她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實處。
哄睡女兒後,蘇雪梔站在窗前,看著庭院裡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花樹。
沈望舟……他和他弟弟,是如此不同。
沈牧野的愛,是帶著灼熱溫度和佔有慾的火焰,曾經讓她沉溺,卻也最終將她燒傷。
而沈望舟,像山間沉靜的溪流,無聲浸潤,給予的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支撐。
她摸了摸口袋,裡麵是變賣部分首飾和一處沈牧野早年贈與、產權清晰的小公寓換來的銀行卡。
這是她的底氣,她不能,也不會完全依賴任何人。
幾天後,沈望舟再次來訪,帶來了一些新鮮水果,並看似隨意地提起。
“我記得你小時候畫畫很有靈氣。認識一位朋友,在附近開了一家設計工作室,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就當散心。”
他沒有說“你應該去工作”,也沒有說“我可以養你”,隻是提供了一個“散心”的可能性。
蘇雪梔的心微微一動,看向他。
沈望舟眼神清澈,沒有任何施捨或憐憫,隻有真誠的建議。
“謝謝,”她接過他遞來的地址紙條,指尖微顫,“我會考慮的。”
在他離開後,蘇雪梔看著那張紙條,心中久違地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
也許,在這裡,她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不隻是作為念唸的母親,不隻是作為逃離的沈太太,而是作為蘇雪梔本人。
14
沈望舟引薦的設計工作室,主人是一位年過半百卻精神矍鑠的意大利女士,瑪格麗塔。
她曾是小有名氣的設計師,如今更享受教學和指導的樂趣。
瑪格麗塔看了蘇雪梔隨手畫的幾張草圖,那雙閱儘千帆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
“你有很好的感覺,”瑪格麗塔用帶著口音的英語說,“線條裡有東方的詩意,但被束縛著。在這裡,試著把它釋放出來。”
於是,蘇雪梔開始了在瑪格麗塔工作室的學習。
她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知識,從麵料認識到立體剪裁,從色彩理論到時裝史。
她發現自己拿起畫筆時,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充實。
那些年被壓抑的、作為“沈太太”必須遵循的審美和規矩,在這裡被打破、重組。
沈望舟偶爾會來,有時是接念念放學順路過來,有時是給她帶一些他認為有用的設計類書籍。
他總會認真地看她最新的畫稿,他的點評不涉及個人喜好,總是精準地落在結構和理念上。
“這裡的留白,很像中國畫的意境,但如果用更柔軟的麵料,會不會更能體現那種飄逸感?”
他指著她一幅以水墨竹韻為靈感的草圖說。
蘇雪梔驚訝於他的理解。
沈牧野從未真正看過她的畫,他隻會說“好看”或“不喜歡”,或者乾脆用珠寶華服來定義她的品味。
而沈望舟,他在試圖理解她筆下的靈魂。
一次,她試圖設計一套偏商務的女裝,下筆時,卻不自覺地帶出了沈牧野曾稱讚過的那種強調權力感和線條感的元素。
她看著紙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輪廓,一陣煩躁湧上心頭,猛地將畫紙揉成一團。
“不必刻意摒棄過去。”
沈望舟不知何時出現在工作室門口,聲音溫和。
他走過來,撿起那團紙,小心地展開撫平。
“它是你經曆的一部分,看待它的方式,決定了它是枷鎖,還是養分。”
他的話像一道光,照進了蘇雪梔心中的迷霧。
是啊,她為什麼要因為沈牧野而否定自己筆下的任何痕跡?
她可以吸收,可以轉化,可以變成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重新拿起筆,看著那揉皺的畫紙,眼神逐漸堅定。
她開始有意識地將自己過往接觸到的東西方元素,進行更大膽的融合與碰撞。
念唸的身體一天天好轉,開始上幼兒園,交了新朋友,臉上恢複了紅潤和笑容。
蘇雪梔看著她活潑的樣子,感到由衷的欣慰。
有時沈望舟來接她們,念念會自然地撲過去讓他抱,嘰嘰喳喳地講述幼兒園的趣事。
沈望舟會耐心地聽著,眼神溫和。
這一幕,偶爾會讓蘇雪梔恍惚。
她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沈牧野身上那些曾讓她心動不已的溫柔heygen安卓版下載包容,似乎都能在沈望舟身上找到更自然更深刻的源頭。
沈牧野的好,像精心排練的戲劇,帶著目的性。
而沈望舟的關懷,則像呼吸一樣自然,源於本性。
這種認知,沒有讓她立刻產生愛慕,卻像一顆種子,悄悄落在了心田,等待著合適的時機萌芽。
15
瑪格麗塔鼓勵蘇雪梔準備一個小型的作品展示,邀請幾位本地買手和時尚編輯。
蘇雪梔全心投入,經常在工作室忙到深夜。
沈望舟有時會來,帶來宵夜,或者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處理自己的檔案,陪伴著她。
在一個作品基本成型的夜晚,兩人走在回公寓的靜謐街道上。
月光如水,灑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空氣裡彌漫著不知名的花香。
連日來的緊張和疲憊得到舒緩,蘇雪梔的心情是許久未有的輕鬆。
“謝謝你,望舟哥。”
她輕聲說。
“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沈望舟腳步放緩,側頭看她,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
“我並沒有做什麼,是你自己抓住了機會,走出了泥沼。”
他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教堂的尖頂,彷彿陷入了回憶。
“你一直都很堅韌,和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蘇雪梔有些訝異,他們在鄉下的交集其實很短暫。
“記得嗎?你為了救一隻掉進河裡的小狗,自己差點被水衝走。”
沈望舟嘴角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那時候你渾身濕透,嚇得臉色發白,卻還緊緊抱著那隻小狗不肯放手。那股倔強勁,我很多年後都記得。”
蘇雪梔愣住了,這件小事她幾乎已經遺忘,沒想到他卻記得如此清晰。
一股暖流悄然滑過心間。
“其實,”沈望舟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念念出生的時候,我回過國。”
蘇雪梔的心猛地一跳,抬頭看他。
“我去了醫院,隔著病房的玻璃,看到牧野抱著孩子,你看著他……笑得很溫柔。”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語。
“那時候,我以為你是幸福的。我覺得……我不應該出現,打擾你們的生活。”
蘇雪梔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都停滯了。
原來,在她最孤立無援、對未來充滿迷茫的產後時期,曾有一道目光,在門外默默注視過她。
如果……如果當時他走了進來……
“如果當時你叫住我,”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微顫,“會不一樣嗎?”
問出這句話,她自己也驚住了。
這像是一種試探,一種對另一種可能性的渴望。
沈望舟停下腳步,轉過身,深邃的目光在月光下格外專注地落在她臉上,裡麵翻湧著她看不太分明的複雜情緒。
他看了她許久,久到蘇雪梔幾乎要為自己的唐突而道歉時,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人生沒有如果,雪梔。”
他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離的“蘇小姐”。
“沉溺於假設,是對現在的辜負。重要的是,你現在在這裡,脫離了讓你痛苦的牢籠,找回了自己的光芒。這就夠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卻給了她一個更堅實、更有力量的答案。
他沒有利用她的脆弱和感慨趁虛而入,而是將選擇權和未來的可能性,完全交還到了她的手中。
這一刻,蘇雪梔清晰地感覺到,心中那顆名為“沈望舟”的種子,破土而出了。一種混合著感動、欣賞、以及難以言喻的親近感,在她胸腔裡彌漫開來。
月光溫柔地籠罩著兩人,周圍的空氣彷彿都變得粘稠而靜謐,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
16
蘇雪梔的小型作品展示會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
她設計的幾套融合了東方寫意美學與現代極簡剪裁的服裝,受到了幾位重要買手的青睞,甚至有一家米蘭的精品店表達了合作意向。
借著這股勢頭,在沈望舟的幫助下,蘇雪梔正式註冊了自己的個人品牌——“Sù”,取自她姓氏的拚音,簡單,卻代表著她的根與新生。
工作室也從瑪格麗塔那裡搬了出來,租下了一個更寬敞明亮的空間。
她變得異常忙碌,卻充滿了活力。
親自參與設計、打版、與工匠溝通、接觸客戶……她享受著每一個環節,感覺自己像一棵重新紮根的樹,拚命汲取養分,舒展枝葉。
自信的光芒重新回到了她身上,甚至比過去作為“沈太太”時更加耀眼奪目,那是一種源於自身價值的底氣。
這天,她收到了來自法院的郵件。
離婚判決書,正式生效了。
拿著列印出來的檔案,蘇雪梔獨自在工作室坐了很久。
沒有預想中的痛哭流涕,也沒有解脫後的狂喜,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如同潮水退去後裸露出的堅實沙灘。
她與沈牧野的那五年,愛恨癡纏,最終化作了幾頁輕飄飄的紙。
她仔細地將判決書和之前收到的離婚證一起,裝入一個快遞檔案袋,填上了沈牧野國內公司的地址。
貼上郵票的瞬間,她感覺像是親手為過去畫上了一個句號。
晚上,她約了沈望舟吃飯,在一家可以俯瞰佛羅倫薩老城夜景的餐廳。
她穿了一條自己設計的暗紅色長裙,襯得膚色愈發白皙,眼神清亮。
“這個,給你。”
她將一份檔案副本遞給沈望舟,是離婚判決書的影印件。
沈望舟接過,並沒有翻開看,隻是放在一旁,目光溫和地看著她:“感覺怎麼樣?”
“像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蘇雪梔坦誠地說,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眼神微醺。
“也像是……終於拿到了通往新世界的通行證。”
沈望舟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揚:“恭喜你,雪梔。”
晚餐在愉快的氣氛中進行,他們聊品牌未來的發展,聊念念在幼兒園的趣事,聊佛羅倫薩近期的藝術展覽。
誰都沒有刻意去提那份離婚檔案,但它又無形地存在於兩人之間,掃清了最後的障礙。
送她回公寓樓下時,夜風微涼。
沈望舟站在她麵前,沒有像尋常追求者那樣急於表白或索取一個答案。
“雪梔,”他看著她,眼神深邃而真誠,“你先儘情地飛翔,去實現你的夢想,去探索這個世界。不用著急定義任何關係。”
他頓了頓,聲音沉穩而有力。
“我會在這裡。當你需要棲息時,或者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回頭,就能看到我。”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山盟海誓,隻有一句“回頭,就能看到我”。
蘇雪梔的心像是被溫熱的泉水包裹,一種巨大的安定的感席捲了她。
她經曆過沈牧野那種熾熱而充滿佔有慾的愛,也見識過他的冷漠與背叛。
而沈望舟給予的,是全然的支援、尊重和等待。
她看著他,眼中水光瀲灩,最終化作一個清淺而真心的笑容。
“好。”她輕聲應道。
這一個字,包含了太多的信任與未來的可能性。
她轉身走進公寓,步伐輕盈。她知道,身後有一個人,一座山,一片海,在她需要時,永遠會在。
而此刻,她更想做的,是張開翅膀,去擁抱屬於蘇雪梔的,廣闊天空。
17
意大利的秋日陽光帶著暖意,蘇雪梔牽著念唸的手,和沈望舟一同從烏菲茲美術館走出來。
念念興奮地比劃著剛纔看到的畫,沈望舟微微彎腰,耐心地聽著,不時用簡單的語言解釋。
陽光勾勒出三人和諧的身影,宛如一幅溫馨的家庭畫卷。
就在這時,一個壓抑著怒火的熟悉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蘇雪梔!”
蘇雪梔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
隻見沈牧野站在不遠處,風塵仆仆,西裝有些褶皺,眼底布滿紅血絲,正死死地盯著他們,那眼神像是要將沈望舟生吞活剝。
念念嚇得往蘇雪梔身後縮了縮,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角。
沈牧野幾步衝上前,目光在蘇雪梔和沈望舟之間來回掃視,最後定格在沈望舟抱著念唸的姿勢上,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好,真好!我纔多久沒看著,你們就真成了一家人了?沈望舟,你趁人之危的本事可真不小!”
沈望舟將念念往懷裡護了護,麵色平靜無波,他將孩子自然地交給蘇雪梔,上前一步,擋在了她們母女身前。
這個保護性的動作更是深深刺激了沈牧野。
“牧野,注意你的言辭。”
沈望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這裡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我放肆?”沈牧野低吼,引來了周圍遊客的側目,“你搶走我的妻子和女兒,還叫我注意言辭?!”
“搶走?”沈望舟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淡淡的嘲諷。
“牧野,你似乎永遠搞不清楚狀況。雪梔不是物品,她有獨立的思想和選擇權。是你,用你的猜忌、冷漠和不信任,親手將她推開。而我,隻是在她們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了手。”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沈牧野,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你模仿了那麼久,學了我的溫和,學了我的處事,甚至學了我看她的眼神……可惜,你隻學到了皮毛,卻學不會尊重和真心。你愛的,不過是你想象中的、一個完全依附於你的蘇雪梔。你何曾真正瞭解過,她想要的是什麼?”
這番話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精準地剖開了沈牧野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
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卻發現自己無從反駁。
他看到蘇雪梔站在沈望舟身後,眼神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疏離的冷漠,完全沒有他預想中的慌亂或解釋。
巨大的失落和被看穿的羞恥感讓他口不擇言,他指著念念,聲音尖銳。
“那她呢?沈望舟,你這麼急著當便宜爹,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種?!”
“沈牧野!”
蘇雪梔厲聲喝斷他,將嚇得發抖的念念緊緊摟住,看向他的眼神裡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請你離開!立刻!不要在這裡汙衊孩子,也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
她的聲音決絕,沒有半分留戀。
沈望舟冷冷地看了沈牧野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陌生人。
他不再多言,護著蘇雪梔和念念,轉身離開,將暴怒而狼狽的沈牧野獨自留在原地。
沈牧野看著他們三人離去的背影,那畫麵和諧刺眼。
憤怒過後,是鋪天蓋地的空虛和恐慌。他意識到,沈望舟說的也許是對的。
他不僅失去了蘇雪梔,似乎也從未真正擁有過。
而他剛才那愚蠢的質疑,恐怕將他最後一點挽回的可能,也徹底斬斷了。
18
自那日不歡而散後,沈牧野並未離開佛羅倫薩。
他開始了他笨拙而固執的追妻之旅。
每天,蘇雪梔的工作室都會收到匿名送來的、價值不菲的鮮花,從空運的厄瓜多爾玫瑰到稀有的藍色繡球。
起初,蘇雪梔還會讓助理直接處理掉,後來,她乾脆在門口掛了牌子。
“拒收任何花禮”。
沈牧野又開始蒐集各種珠寶,試圖通過快遞送到她手中,均被原封不動地退回。
他甚至試圖聯係當地商會,想通過商業合作的方式為蘇雪梔的品牌鋪路,訊息還未傳到蘇雪梔耳中,就被沈望舟不動聲色地攔截並婉拒了。
最讓蘇雪梔困擾的是,他時常會出現在她公寓樓下,或是工作室附近,也不上前搭話,就那麼沉默地站著,晴天下雨,固執得像尊雕像。
這引來了一些鄰居和員工的側目。
蘇雪梔感到一種窒息的壓迫感。
這與過去在沈家那種被掌控的感覺如此相似,隻是換了一種形式。
她主動約沈望舟見麵,在他那間可以俯瞰阿諾河的書房裡。
她需要傾訴,也需要理清自己的思緒。
“他這樣……讓我很困擾。”蘇雪梔捧著溫熱的茶杯,眉頭微蹙,“我感覺他根本沒明白問題在哪裡。他以為他還是那個可以掌控一切的沈牧野,而我,還是那個需要他施捨愛與物質的蘇雪梔。”
沈望舟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姿態放鬆,安靜地聆聽著。
“望舟哥,”她抬起頭,看向他,眼神坦誠而帶著一絲迷茫。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對我和念唸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但是……我剛從一個牢籠裡掙脫出來,我珍視現在的自由和獨立。我需要時間,去真正站穩腳跟,去搞明白我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也需要時間,讓我們的感情,在一個更平等、更自然的狀態下沉澱。我不想因為感激,或者因為想擺脫沈牧野的糾纏,就倉促地開始另一段關係。”
她說出了自己的顧慮,也表明瞭對他的尊重。
沈望舟聽完,臉上沒有任何不悅,反而露出了一個理解而溫和的笑容。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的沙發扶手旁坐下,距離不遠不近,恰到好處。
“雪梔,我很高興你能這樣坦誠地告訴我你的想法。”
他的聲音低沉而穩定。
“我說過,你不用著急。我欣賞的,正是現在這個獨立、清醒、努力發光的你。我想要的,不是一個依附於我的伴侶,而是一個可以並肩同行、靈魂共鳴的知己。”
他看著她,眼神清澈而堅定.
“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很好。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節奏去生活,去發展你的事業。我會在你需要建議時提供我的看法,在你遇到困難時儘我所能。至於其他,交給時間,順其自然。”
這番話,徹底撫平了蘇雪梔心中最後一絲不安和焦躁。
她看著他,心中充滿了感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感。
他懂她,尊重她,並且願意用她感覺最舒適的方式,陪伴她成長。
從那天起,兩人的關係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他們更像是親密無間的戰友和知己。
蘇雪梔在品牌發展上遇到商業決策難題時,會第一個找沈望舟商量,他總能給出精辟而富有遠見的分析.
而蘇雪梔在設計中天馬行空的創意和對美的獨特感知,也時常給沈望舟帶來新的靈感和觸動。
他們一起去看藝術展,一起討論哲學,一起陪伴念念成長。感情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如同陳年佳釀,悄然發酵,愈發醇厚。
沒有激烈的告白,沒有刻意的浪漫,卻在每一個眼神交彙和默契配閤中,流淌著溫暖而堅實的情意。
蘇雪梔知道,這一次,她找到的,或許不是年少時那種熾熱的激情,卻是足以溫暖餘生、相互扶持的港灣。
而沈望舟,也在這段關係中,找到了他一直渴望的、純粹的理解與心靈的契合。
19
佛羅倫薩的春日並未給蘇雪梔帶來多少暖意。
沈牧野的糾纏像陰魂不散的幽靈,更糟糕的是,商業上的暗箭接踵而至。
“蘇小姐,傑尼亞那邊突然通知我們,之前訂好的頂級羊絨麵料無法按時交付了,說是產能出了問題。”
助理艾瑪拿著平板,眉頭緊鎖地彙報。
蘇雪梔正在修改即將發布的秋冬係列設計稿,聞言筆尖一頓,在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痕跡。
“產能問題?我們不是提前半年就預訂並支付了定金嗎?”
“是的,但對方態度很強硬,隻願意賠付違約金。”艾瑪頓了頓,壓低聲音,“我托人打聽了一下,似乎是……沈氏集團那邊施加了壓力。”
沈牧野。
蘇雪梔閉了閉眼,一股無力感夾雜著憤怒湧上心頭。
他果然不會輕易放手,甚至不惜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扼殺她剛剛起步的事業。
這僅僅是開始。
隨後幾天,接連幾家合作多年的歐洲高階麵料商都以各種理由推遲或取消了供貨。
供應鏈驟然緊繃,如同被扼住了咽喉。新品發布會的籌備陷入停滯,若無法如期舉行,對初創品牌“Sù”的聲譽將是毀滅性打擊。
蘇雪梔焦頭爛額,連續熬夜尋找替代麵料和解決方案,眼底布滿了血絲,人也清瘦了幾分。
工作室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沈望舟得知情況後,立刻動用了自己在歐洲積累的人脈進行斡旋。
他帶著蘇雪梔親自拜訪了幾家替代供應商,憑借他的信譽和談判技巧,暫時緩解了部分危機。
但過程遠比預想中艱難,有些供應商態度曖昧,顯然依舊忌憚沈氏的影響力。
一次從米蘭返回佛羅倫薩的車上,沈望舟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語氣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雪梔,目前的替代方案隻能解燃眉之急,質量和穩定性不如原定麵料。也許……我們可以考慮稍微調整發布計劃,將部分款式延後,先確保核心係列的呈現,以求穩妥。”
蘇雪梔正揉著發痛的太陽穴,聞言猛地轉過頭。
“調整計劃?延後?望舟,這是‘Sù’第一次正式在國際買手麵前亮相!任何妥協都會被視為不專業、不可靠!我們必須全力以赴,找到最好的解決方案,如期舉行!”
她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尖銳。
這是她的心血,她的戰場,她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退縮。
沈望舟沉默了一下,沒有與她爭辯,隻是溫和地說。
“我明白你的堅持。我隻是不希望你壓力太大。”
然而,懷疑的種子已經悄然種下。
蘇雪梔看著他沉穩的側臉,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他是不是覺得她太理想化,不夠現實?
在麵對沈牧野龐大的資本壓力時,他是否也覺得力不從心,甚至……萌生退意?
幾天後,一個更讓她心緒不寧的瞬間到來。她因為一份急需要沈望舟簽字的檔案,去他在佛羅倫薩的書房找他。
門虛掩著,她聽到他正在用中文講電話,語氣是罕見的冷硬。
“……告訴那邊,不必再試探我的底線。沈牧野想玩,我奉陪。至於注資……並非唯一選擇,必要時……或許可以接觸一下LVMH集團那邊的人,看看他們的意向……”
“注資”、“LVMH集團”?
蘇雪梔的心猛地一沉。
他在考慮接受其他大集團的注資?
還是在和沈牧野進行某種她不知道的談判?
為什麼他從未向她提起?
她沒有推門進去,而是悄然退開。
那一刻,連日來的壓力、疲憊,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化作了一絲冰冷的猜忌,纏繞在心間。
她與沈望舟,終究是獨立的個體,有著各自需要權衡的利益和考量嗎?
在沈望舟心中,她和“Sù”的分量,是否足以讓他對抗整個沈氏的壓力?
她第一次對他們的關係,產生了一絲微妙的動搖和失落。
20
供應鏈的危機尚未完全平息,一場更猛烈的風暴驟然襲來。
一家頗具影響力的時尚八卦媒體突然在頭版發布長文,標題聳人聽聞。
——《東方神話的破滅?“Sù”設計師蘇雪梔被指抄襲,與幕後金主關係成謎》
文章詳細對比了蘇雪梔早期幾款設計草圖與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意大利小眾設計師五年前發布在個人部落格上的作品,指出多處“雷同”。
並含沙射影地暗示,蘇雪梔能迅速崛起,離不開其“神秘男友”——沈望舟先生的資本扶持和人脈運作,直指兩人關係是“權色交易”。
報道一出,瞬間引爆網路。
抄襲是設計界的原罪,而“權色交易”的指控更是惡毒地抹殺了蘇雪梔所有的努力和才華。
社交媒體上充斥著質疑和謾罵,“Sù”的官方網站和社交媒體賬號被攻陷,已下訂單的客戶紛紛要求取消,合作方緊急來電詢問情況。
蘇雪梔看著電腦螢幕上那些扭曲事實的報道和惡毒的評論,渾身冰冷,手指止不住地顫抖。
她可以麵對商業競爭,可以忍受辛苦奔波,但她無法承受對自己人格和職業操守的汙衊。
委屈、憤怒、還有一絲被全世界背棄的孤獨感,幾乎將她淹沒。
她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對著那些被指“抄襲”的草圖,一遍遍地看,淚水模糊了視線。
難道她的成功,真的如此不堪嗎?
就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書房門被輕輕推開。沈望舟走了進來,他沒有多問,隻是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發,聲音低沉而堅定。
“彆怕,交給我。”
他的行動迅捷如雷霆。
沈氏集團在歐洲的法務團隊第一時間向那家媒體發出了措辭嚴厲的律師函,指控其誹謗和捏造事實,並要求立刻撤稿道歉。
同時,沈望舟動用自己的資訊網路,迅速找到了那位被“抄襲”的意大利設計師。
對方出麵澄清,那些早期作品是其學生的練習稿,從未正式發布,且與蘇雪梔的設計在理念和細節處理上存在本質區彆,並提供了時間戳和創作過程證據,直接粉碎了抄襲謠言。
緊接著,沈望舟做了一件讓蘇雪梔意想不到的事。
他主動聯係了幾家權威媒體,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澄清發布會。
他沒有躲在幕後,而是親自站在了台前。
發布會上,他身姿挺拔,麵容冷靜。
他沒有迴避與蘇雪梔的關係,坦然承認:“是的,蘇雪梔女士是我的伴侶。我欣賞她的才華,敬佩她的堅韌,深愛她的靈魂。但我從未,也絕不會用資本去玷汙她的夢想。”
他展示了蘇雪梔從最初稚嫩的草圖到如今成熟作品的大量手稿、靈感來源筆記和修改過程,清晰地勾勒出一條屬於她自己的、不斷探索和成長的創作軌跡。
他播放了一段視訊,是瑪格麗塔女士和幾位業界權威人士對蘇雪梔才華的肯定和見證。
“蘇雪梔女士的成功,源於她自身無可替代的才華和異於常人的努力。”
沈望舟的目光掃過台下記者,語氣斬釘截鐵。
“任何試圖用汙衊和謠言來抹殺這一切的行為,都是對創意和努力本身的褻瀆。我們將保留追究所有造謠者法律責任的權利。”
他的發言,有理有據,不卑不亢,既維護了蘇雪梔的尊嚴,也捍衛了他們的感情。
在鐵證和沈望舟強大的氣場麵前,謠言不攻自破。
輿論迅速反轉,之前質疑的聲音被更多支援的聲音淹沒。
發布會結束後,回到家中。
蘇雪梔看著眼前這個為她擋下所有風雨的男人,想起自己之前那絲可笑的猜忌,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感動。
她主動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胸前,聲音哽咽:“望舟,對不起……我之前……”
沈望舟輕輕拍著她的背,打斷了她:“不用說了,我明白。壓力之下,人難免會胡思亂想。”
他低下頭,看著她微紅的眼眶,眼神深邃而溫柔。
“雪梔,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我選擇你,是因為你是蘇雪梔,僅此而已。”
這一刻,所有的不安和猜忌都煙消雲散。
蘇雪梔知道,她找到了不僅僅是愛人,更是靈魂的伴侶和一生的戰友。
他們的關係,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中,非但沒有破裂,反而如同被淬煉過的真金,變得更加堅不可摧。
21
抄襲風波平息後,“Sù”品牌因禍得福,獲得了更高的關注度和公眾的同情分,訂單反而有所增加。
蘇雪梔更加忙碌,全心投入工作,試圖將之前的損失彌補回來。
然而,沈牧野的報複並未停止。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將目標轉向了沈望舟在國內的根基。
他利用一次重要的地產專案競標,精心設計了一個陷阱,誘使沈望舟在國內的負責人做出了錯誤的投資判斷,導致專案陷入巨大的法律糾紛和資金鏈斷裂的風險,直接虧損額高達數十億,並且可能引發連鎖反應。
訊息傳到佛羅倫薩時,沈望舟正在與蘇雪梔討論“Sù”參加巴黎高定周的最後細節。
這是“Sù”品牌躋身世界頂級時裝屋的關鍵一戰,是蘇雪梔職業生涯迄今為止最重要的時刻。
接到越洋電話後,沈望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走到窗邊,聽著電話那頭的彙報,眉頭緊鎖,久久不語。
蘇雪梔看著他緊繃的背影,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等他結束通話電話,她輕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沈望舟轉過身,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凝重。
“國內出了點問題,一個重點專案……可能需要我立刻回去處理。”
“現在?”蘇雪梔的心猛地一沉,“可是高定周下週就開始了……我……”
我需要你。
後麵這句話,她沒能說出口。
她知道他國內生意的重要性,那是他經營多年的基業。
“我知道。”沈望舟走到她麵前,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有些涼,“對不起,雪梔,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但我必須回去一趟,否則損失會更大,甚至可能波及到歐洲這邊的業務。”
書房裡陷入短暫的沉默。
蘇雪梔看著他眼中的掙紮和歉意,理智告訴她應該理解,但情感上,巨大的失望和即將獨自麵對最重要戰役的恐慌,還是讓她鼻子發酸。
“我明白。”她垂下眼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工作重要。你去吧,我這裡……沒問題的。”
沈望舟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隻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等我,我會儘快處理完,趕在你大秀之前回來。”
他走得匆忙。
蘇雪梔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感覺心裡也空了一塊。
她知道他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在奮鬥,但在他離開的背影裡,她還是感受到了一絲被擱置的失落。
屋漏偏逢連夜雨。
沈望舟離開後沒兩天,沈牧野竟再次出現在了蘇雪梔的工作室外。
他穿著昂貴的定製西裝,姿態卻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關心。
“雪梔,聽說大哥遇到了麻煩?需要幫忙嗎?”他語氣誠懇,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探究,“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高定周……一個人應付得來嗎?或許,我們可以談談?”
蘇雪梔看著他,隻覺得無比諷刺和疲憊。
她冷冷地開口:“沈牧野,收起你虛偽的關心。我的事業,我的生活,都與你無關。請你離開,不要再來打擾我。”
她態度決絕,直接讓保安請他離開。
但沈牧野的出現,像一根刺,提醒著她此刻的孤立無援。
巨大的壓力下,蘇雪梔幾乎是透支生命般工作,反複調整秀場音樂、模特妝發、服裝細節……
在大秀前夜,她終因連續熬夜、精神高度緊張和輕微的感冒而病倒,發起了高燒。
22
巴黎,高定周主會場後台。一片兵荒馬亂,卻秩序井然。
蘇雪梔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額頭上貼著退燒貼,穿著簡單的黑色晨袍,穿梭在掛滿華服的衣架間。
她的聲音因發燒而沙啞,卻依舊清晰地下達著各項指令,眼神專注而銳利,彷彿燃燒著最後的能量。
“一號look的配飾再檢查一遍!”
“壓軸那件禮服,裙擺的褶皺必須保持最完美的弧度!”
“音樂,最後一段混音再放一遍給我聽!”
所有工作人員都被她的狀態感染,全力以赴。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主心骨正強忍著眩暈和不適。
秀場外,星光熠熠,來自全球的時尚名流、買手、媒體齊聚一堂。
燈光暗下,音樂響起,模特們身著“Sù”最新高階定製係列款款而出。
整個係列以宋代青瓷與山水畫為靈感,色彩清雅,線條流暢,將東方的空靈詩意與巴黎高階時裝的精湛工藝完美結合,每一件都宛如藝術品。
台下不時發出低低的驚歎,閃光燈亮成一片。
蘇雪梔站在後台的監視器前,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陷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
她看著自己的作品在世界的舞台上綻放,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激動和自豪。
當最後一位模特身著那件壓軸的、耗費數百工時刺繡的青瓷色禮服走上T台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蘇雪梔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走上了T台。
燈光打在她身上,她有些眩暈,卻努力保持著微笑,向台下致意。
掌聲更加熱烈,許多人站了起來。
她成功了。
“Sù”品牌,和她蘇雪梔的名字,從這一刻起,將牢牢刻在世界時尚的版圖上。
就在她準備退回後台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入口處。
一個熟悉的身影風塵仆仆地站在那裡,正是沈望舟。
他顯然是剛剛趕到,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臂上,領帶也有些鬆垮,但他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驕傲,心疼和深深的愛意。
蘇雪梔的視線瞬間模糊了。
她快步走下T台,幾乎是撲進了他的懷裡。
沈望舟緊緊抱住她,感受到她滾燙的體溫和微微的顫抖,心疼地低語:“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晚,”蘇雪梔將臉埋在他胸前,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你來了,就剛剛好。”
後台的喧囂彷彿遠去,隻剩下彼此的心跳聲。
他們都知道,經此一役,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他們都已通過了一場最嚴苛的考驗,未來再無畏懼。
與此同時,遠在北城的沈氏集團頂樓辦公室。
沈牧野看著電腦螢幕上實時傳來的巴黎高定周秀場快訊,以及蘇雪梔與沈望舟在後台緊緊相擁的照片,臉色灰敗。
他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碎裂開來,如同他此刻徹底破碎的執念和希望。
他贏得了什麼呢?
一場註定失敗的商戰?
一個眾叛親離的局麵?
還是滿心的荒蕪與再也無法填補的空洞?
他失去了她,永遠地失去了。
那個曾被他視為錦鯉的女孩,如今已翱翔於九天,成為了他永遠無法觸及的、最耀眼的星辰。
而他,沈牧野,坐擁著冰冷的商業帝國,卻註定要在這無儘的塵埃與悔恨中,孤獨終老。
23
巴黎高定周的成功像一場絢爛的煙花,照亮了“Sù”品牌的天空,卻也帶來了持續不斷的餘震。
工作室的電話幾乎被打爆,郵箱裡塞滿了來自全球頂級百貨和買手店的訂單,媒體采訪邀約雪片般飛來。
蘇雪梔的名字,與“東方美學複興者”、“頂級設計師”等頭銜緊密聯係在一起。
然而,站在聚光燈下的蘇雪梔,感受到的不僅是榮耀,更是沉甸甸的責任與壓力。
工作室需要擴張,團隊需要更專業的管理,供應鏈需要更穩定的保障,而最讓她感到焦慮的是——下一季,她該如何超越自己?
創意的瓶頸像一道隱約的牆,橫亙在通往更高峰的路上。
沈望舟在處理完國內的危機後,明顯調整了重心。
他在佛羅倫薩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將集團在歐洲的總部事務更多地移交給了得力副手,自己則更深入地參與到“Sù”的發展中。
他不再是那個隻在關鍵時刻出現的守護神,而是變成了日常的支柱。
他會陪她參加枯燥的商務會議,用他精準的商業眼光幫她分析合作條款;會在她為設計靈感枯竭而煩躁時,帶她去托斯卡納的鄉間散步,看古老的教堂和夕陽下的葡萄園;更會在念念學校有活動時,以家長的身份準時出席,彌補了她生命中父親角色的長期空白。
“雪梔,‘Sù’已經度過了生存階段,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建立一個持久的時尚商業帝國。”
夜晚的書房裡,沈望舟攤開商業計劃書,上麵是他勾勒的品牌未來五年的發展路徑。
“我們需要建立更完善的架構,不能隻靠你一個人燃燒靈感。”
蘇雪梔看著他清晰的規劃,心中感激,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
他正在用他的方式,為她掃清前路的障礙,讓她能更專注於創作。
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湧動。
沈牧野在徹底的絕望後,行為變得更加偏執和不可預測。
他不再直接針對蘇雪梔本人,而是將所有的怒火和挫敗感傾瀉在沈望舟在歐洲的生意上。
他利用沈氏龐大的資本,不計成本地搶奪沈望舟看好的專案,惡意抬高競標價格,甚至挖角他核心團隊的人員。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無差彆商業攻擊,雖然未能給沈望舟造成致命打擊,卻實實在在地擾亂了市場,消耗了雙方大量的精力。
與此同時,一個新的危機在家庭內部悄然滋生。
念念進入了敏感的青春期。
她開始對自己的身世產生更多疑問,尤其是對那個擁有巨額財富,卻在她生命中大部分時間缺席的生父沈牧野,產生了複雜難言的好奇。
蘇雪梔有一次無意中發現,念念在房間裡偷偷用平板電腦搜尋“沈牧野”、“沈氏集團”的新聞,螢幕上那些關於她生父商業成就和奢華生活的報道,讓蘇雪梔心頭一緊。
更讓她措手不及的是,在一次沈牧野通過律師爭取到的、受嚴格監控的視訊通話中,念念看著螢幕上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突然鼓起勇氣,輕聲問了一句。
“你……當初為什麼不要我和媽媽?”
螢幕那頭的沈牧野明顯愣住了,他臉上慣有的冷硬和陰鷙瞬間碎裂,露出一絲幾乎是狼狽的痛楚。
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隻是狼狽地移開了視線,匆匆結束了通話。
這件事讓蘇雪梔感到深深的擔憂。
她害怕念念會被沈牧野的財富和表象所迷惑,更害怕女兒會受到傷害。
而遠在北城的沈牧野,在結束通話電話後,獨自在空曠的辦公室裡坐了很久。
女兒那雙酷似蘇雪梔的清澈眼眸裡,那份不解和小心翼翼的質問,像一根最柔軟的針,刺破了他層層包裹的硬殼,觸及了內心深處唯一殘留的名為“父親”的柔軟與無儘的痛悔。
24
沈牧野的商業圍剿變本加厲。
他似乎鐵了心要在商場上徹底擊垮沈望舟,以證明自己纔是真正的強者。
一次涉及新能源領域的關鍵專利競購戰中,沈牧野幾乎是不惜血本,將價格抬到了一個荒謬的高度,擺出一副誌在必得的架勢。
這場爭奪戰異常慘烈,沈望舟雖然憑借更深厚的歐洲本土人脈和對技術前景的精準判斷,最終險勝,拿下了專利,但付出的代價遠超預期,資金鏈承受了巨大壓力。
整個過程驚心動魄,連一向沉穩的沈望舟,眉宇間也偶爾會掠過一絲疲憊。
沈牧野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終於引起了沈氏集團內部元老們的強烈不滿。
幾位跟隨沈父打江山的叔伯聯袂找到他,言辭懇切又帶著警告。
“牧野,集團不是讓你用來發泄私人恩怨的工具!這種無意義的消耗戰,是在損害所有股東的利益!適可而止吧!”
內部的壓力,加上女兒那句時常在耳邊回響的“為什麼不要我和媽媽”,像兩股無形的繩索,勒得沈牧野喘不過氣。
他開始在深夜獨自飲酒,對著窗外北城的夜景,第一次真正審視自己這窮極一生,到底在追逐什麼?
財富?權力?他都有了,可為什麼內心卻是一片荒蕪,甚至眾叛親離?
與此同時,蘇雪梔在沈望舟的陪伴和支援下,逐漸走出了創意瓶頸期。
她決定創作一個名為“Kintsugi”(金繕)的新係列,靈感來源於日本用金粉修複破碎瓷器的工藝,主題是“修複與重生”。
她在工作室裡擺滿了各種瓷器碎片和金粉,沉浸在對“殘缺”與“完美”、“破碎”與“彌合”的思考中。
她與沈望舟討論這個主題時,觸及了更深層的話題。
“有時候我在想,”蘇雪梔拿著一片帶有裂紋的瓷片,輕聲道,“過去的傷痕,無論是感情上的,還是其他方麵的,是否真的能夠完全修複如初?還是說,我們隻能學著與它們共存,甚至讓它們成為我們獨特紋理的一部分?”
沈望舟看著她,目光深邃:“完全抹去痕跡或許不可能,但就像金繕,修複不是為了掩蓋,而是為了承認那段曆史,並用更珍貴的東西去填充它,讓它成為生命中美的一部分。這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智慧,無論是對於物,還是對於人。”
他的話讓她深思。
他們的感情,不也正是如此嗎?
經曆過猜忌、分離、外界的風雨,那些裂痕並未完全消失,但卻被彼此的信任、理解和支援,用更堅韌的情感“金粉”所修複,反而呈現出一種獨特而深刻的美感。
兩人的精神共鳴在這一刻達到了新的高度。
然而,就在“Kintsugi”係列設計進行到關鍵時刻,一個巨大的外部誘惑和考驗降臨。
全球頂級奢侈品巨頭LVMH集團派出了代表,表達了收購“Sù”品牌的強烈意向。
對方開出的價碼極其誘人,足以讓蘇雪梔立刻實現財務自由,並將“Sù”推向更廣闊的平台。
但對方也明確提出了條件,蘇雪梔需要交出部分創意主導權,品牌未來的發展方向需符合集團的整體戰略,並且要加快商業化步伐。
麵對這天價的誘惑和行業巨擘的認可,蘇雪梔心動了片刻,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掙紮。“Sù”是她的孩子,是她靈魂的延伸。
交出創意主導權,意味著“Sù”將不再完全屬於她,它獨特的靈魂可能會在資本的洪流中被稀釋、同化。
是擁抱資本和更快的擴張,還是堅守獨立與創作的純粹?這成了一個艱難的抉擇。
她需要時間,也需要和沈望舟好好談一談。
25
LVMH集團的收購要約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Sù”工作室內部也引發了激烈的討論。
有人主張接受,認為這是品牌躍升的絕佳機會。
也有人堅決反對,擔心會失去品牌的初心。
蘇雪梔和沈望舟在阿諾河畔的公寓裡,進行了一次長談。
窗外是佛羅倫薩標誌性的紅色屋頂和暮色蒼穹。
“我很糾結,”蘇雪梔坦誠地說,“那個報價確實讓人難以拒絕,而且他們的資源……但一想到要受製於人,要按照彆人的節奏和標準來定義‘Sù’,我就感到窒息。”
沈望舟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問她。
“你還記得創立‘Sù’的初衷嗎?不是為了賺最多的錢,也不是為了成為某個龐大機器上的齒輪,而是為了表達你所理解的東方美學,為了做出有靈魂的設計,對嗎?”
蘇雪梔點了點頭。
“那麼,”沈望舟握住她的手,眼神堅定而溫暖,“答案其實就在你心裡。‘Sù’的價值,就在於它的獨立性和你賦予它的獨特靈魂。資本可以加速,但也可能異化。我相信,即使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Sù’也能走得很遠,很穩。而且,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的話驅散了蘇雪梔心中最後的迷霧。
第二天,她禮貌而堅定地回複了LVMH的代表,婉拒了收購要約,並表示希望未來能以獨立合作夥伴的形式進行交流。
這個決定在內部贏得了核心團隊的一致支援,他們願意跟隨這位有魄力、有堅守的領導者。
訊息傳出後,也在業界贏得了不少尊重,認為“Sù”保持了難能可貴的風骨。
這個訊息,自然也傳到了沈牧野耳中。
他拿著助理送來的簡報,看著上麵蘇雪梔和沈望舟共同作出的決定,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麵前,他們竟然選擇了堅守理想和獨立性?
對比自己這些年來,為了爭奪、為了證明、為了發泄而進行的種種近乎失控的行為,他感到了一種巨大的空虛和挫敗感。
他一直在用外在的標尺衡量成功,卻忽略了內心真正的渴望和價值的所在。
恰在此時,沈氏內部因他近期的瘋狂舉措而積累的矛盾徹底爆發,幾位大股東聯合發難,質疑他的領導能力和決策動機,他麵臨著前所未有的權力挑戰。
內憂外患之下,沈牧野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疲憊和……釋然。他撥通了幾通電話,做出了決定。
他停止了所有針對沈望舟歐洲業務的針對性攻擊,主動收縮了戰線。
他將精力轉回穩固自身權力、處理集團內部事務上,手段依舊雷厲,但目標不再是為了虛無的證明。
他依然通過不可撤銷的信托基金保障著念念未來的生活,但他不再試圖通過律師爭取更多的接觸權,也不再暗中關注蘇雪梔的生活。
他明白,有些星辰,生來就應該在屬於自己的軌道上閃耀,而他這片早已迷失的塵埃,唯一的歸途,就是不再去驚擾那片他永遠無法抵達的星空。
數月後,蘇雪梔的“Kintsugi”係列在米蘭時裝周發布,再次獲得巨大成功。那些用金線勾勒“傷痕”的設計,被評論家譽為“有靈魂的敘事”,“展現了破碎之後重生的驚人美感”。
佛羅倫薩,一個尋常的傍晚。蘇雪梔和沈望舟牽著已經長到他們肩膀高的念念,在熟悉的街道上散步。
夕陽將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媽媽,我們暑假可以去日本看看嗎?我想親眼看看金繕工藝。”
念念仰著頭問。
“當然可以,我們可以規劃一次家庭旅行。”
蘇雪梔笑著回答,看向身邊的沈望舟,他正溫柔地注視著她們。
他們談論著品牌未來的全球化戰略,也談論著瑣碎的家庭計劃。
他們的故事,關於愛、尊重、夢想與堅持,在曆經風雨後,駛向了平靜而溫暖的港灣,並且仍在繼續書寫。
而北城,沈氏集團頂樓的辦公室燈光明亮。
沈牧野獨自處理著檔案,他依舊是那個叱吒風雲的商業巨頭,隻是眼神深處,多了一份洗儘鉛華後的沉寂與孤獨。
他的故事,關於失去、悔恨、權力的代價與最終的放手,也在這座冰冷的玻璃迷宮裡,無聲地延續,直至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