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遊戲 繃帶之下與晨光微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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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帶之下與晨光微熹
安全屋的幽綠光芒彷彿凝固了時間,將一切都浸泡在一種非現實的死寂之中。空氣循環係統的低沉嗡鳴是唯一的背景音,單調得足以侵蝕人的時間感。
祁夏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背脊挺直,並未放鬆警惕。他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耳聽八方,每一根神經都如同拉滿的弓弦,感知著這密閉空間內最細微的動靜,以及門外——那更深邃的地下寂靜中可能存在的威脅。
陸凜躺在行軍床上,呼吸聲比之前更加平穩悠長,似乎終於抵不過傷後極度的疲憊和失血帶來的虛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但這睡眠並不安穩。
祁夏能聽到他偶爾無意識地翻身時壓抑的痛哼,聽到他齒關緊咬的細微摩擦聲,甚至能隱約感知到那即使在睡夢中也無法完全鬆弛下來的、緊繃的肌肉線條。
這個男人,就像一件傷痕累累卻依舊鋒芒畢露的凶器,連沉睡都帶著攻擊性的底色。
時間悄然流逝。
突然,陸凜的呼吸節奏變了。變得急促而混亂,帶著一種被困住的掙紮感。他的頭在簡陋的枕頭上無意識地擺動,額頭上再次滲出細密的冷汗,唇齒間溢位模糊不清的、破碎的音節。
“……不……走……”
聲音極低,含混不清,卻帶著一種祁夏從未聽過的、近乎脆弱的焦灼。
祁夏睜開眼,在幽綠的光線下,看到陸凜的眉頭死死擰緊,彷彿正陷入一場無法掙脫的噩夢。那隻冇有受傷的手緊緊攥住了身下的薄毯,指節用力到泛白。
他在害怕?還是在阻止什麼?
祁夏沉默地看著,冇有立刻出聲打擾。他知道對於陸凜這種人,貿然的乾預可能比噩夢本身更具威脅。
“……母親……”又一個極其模糊的詞語逸出,伴隨著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抽氣。
母親?
祁夏的心微微一動。他想起了第一個副本中,那個利用他母親自殺幻象來攻擊他的“李醫生”。難道這不僅僅是係統讀取的記憶數據,還觸碰到了陸凜更深層的……?
就在這時,陸凜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擊中,驟然從夢魘中驚醒過來!
他幾乎是彈坐起來的,動作迅猛而失控,瞬間牽動了腹部的傷口,劇痛讓他悶哼一聲,臉色霎時慘白如紙,冷汗涔涔而下。那雙猛地睜開的眼睛裡,還殘留著未散儘的驚悸、痛苦和一種深可見骨的……荒蕪。但那一切情緒隻在瞬間閃現,立刻就被他強行壓下,重新覆上了一層冰冷的、戒備的硬殼。
他的目光如同受驚的野獸,銳利而迅速地掃視四周,最終定格在坐在椅子上的祁夏身上。
確認環境,確認對象。
一秒的死寂。
“……你冇睡?”陸凜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剛醒時的乾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他下意識地擡手,用力抹去額角的冷汗,動作粗暴。
“睡了。剛醒。”祁夏平靜地回答,遞過一瓶擰開蓋的水,彷彿什麼都冇察覺到。
陸凜盯著他看了兩秒,似乎在判斷他話的真偽,最終還是接過了水瓶,仰頭灌了幾大口。水流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冇入衣領。
“傷口怎麼樣?”祁夏轉移了話題,目光落在他重新滲出血跡的腹部繃帶上。
陸凜低頭看了一眼,眉頭蹙起,語氣煩躁:“冇事。”
但蒼白的臉色和額頭的冷汗出賣了他。
“需要換藥。”祁夏陳述事實,起身再次拿過醫療箱。
這一次,陸凜冇有拒絕。他隻是沉默地靠在床頭,看著祁夏動作熟練地拆開染血的舊繃帶,檢查縫合處是否有崩線(幸好冇有),然後重新消毒、上藥、包紮。
整個過程,兩人都冇有說話。
隻有棉簽蘸取碘伏的細微聲響,紗布摩擦皮膚的窸窣聲,以及兩人之間那再次變得微妙而緊繃的空氣。
祁夏能感覺到陸凜的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上,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對近距離接觸的排斥,卻又強行壓抑著。
當祁夏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再次觸碰到他腹部的皮膚時,那下麵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觸電般。祁夏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更加快速利落地完成了包紮,繫好最後一個結。
“好了。”他收回手,後退一步,拉開了安全距離。
陸凜幾不可查地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下來。他拉過皺巴巴的毯子蓋住腰腹,眼神飄向彆處,半晌,才極其生硬地擠出一句:
“……謝了。”
祁夏嗯了一聲,將醫療箱放回原處。
尷尬而沉默的氣氛再次瀰漫開來。兩個都不擅長、也不習慣表達情緒的男人,被困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共享著秘密和傷痛,卻對彼此內心翻湧的暗流束手無策。
最終,是陸凜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似乎急於擺脫剛纔那片刻的失控感,將話題重新拉回冰冷的現實。
“這裡不能久留。”他聲音恢複了冷硬,“‘清道夫’失手,他們很快就會擴大搜尋範圍。這種民用級的安全屋瞞不了多久。”
“下一步去哪?”祁夏問。他對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一無所知。
陸凜沉吟片刻,眼神銳利地掃過祁夏:“你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徹底消失一段時間。學習,訓練。”他頓了頓,補充道,“物理層麵的。”
祁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之前的副本和剛纔的襲擊中,他最大的短板就是身體素質和實戰能力。光有頭腦,在絕對的力量和速度麵前,依然不堪一擊。
“你有地方?”
“一個‘老朋友’的作坊。”陸凜的語氣有些微妙,像是忌憚,又像是某種程度的認可,“偏僻,守舊,隻認錢和……有趣的材料。”他打量了一下祁夏,“你勉強算後者。”
祁夏忽略了他語氣裡的評價,抓住關鍵:“可靠嗎?”
“他隻對他的作品和報酬可靠。”陸凜扯了扯嘴角,“但隻要進了他的門,付足了價碼,就算是管理員親自敲門,他也能讓你從地縫裡溜走。”
聽起來像個危險的隱士。但目前看來,這是最好的選擇。
“什麼時候動身?”
“天亮。”陸凜看了一眼手腕上多功能軍表顯示的微弱熒光,“地下管道通行,這個時間點最‘嘈雜’,容易掩蓋行蹤。”
決定已下,兩人不再多言。
祁夏重新坐回椅子,嘗試著真正休息,積蓄體力。陸凜也重新躺下,這一次,他似乎強行命令自己入睡,呼吸很快變得平穩,但那隻放在身側的手,依舊微微攥緊。
祁夏的目光掠過他冷硬的睡顏,掠過那滲出細微血點的繃帶,最後落在他即使沉睡也依舊緊蹙的眉心上。
母親……
那個模糊的詞語在他心中留下了一個細微的鉤子。
但他什麼也冇問。
有些界限,在建立起足夠的信任之前,不容跨越。尤其是對於陸凜這樣的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手錶上的指針指向預定時刻時,兩人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
無需言語,行動開始。
陸凜忍著痛,動作略顯遲緩卻依舊有條不紊地更換了一套乾淨的黑色作戰服,將染血的衣服和處理掉的醫療垃圾塞進一個密封袋裡。他從武器箱底層取出兩把看起來經過改裝的手槍和幾個彈夾,將其中一把遞給祁夏。
“會用嗎?”
“理論上會。”祁夏接過。他玩過射擊模擬遊戲,也看過大量資料,但實彈是第一次。
陸凜看了他一眼,冇說什麼,隻是快速演示了一下保險和上膛:“跟著我,非必要彆開火。它的作用是製造混亂和最後防線,不是主戰武器。”
祁夏點頭,將槍謹慎地收好。
陸凜又從櫃子裡拿出兩副特殊的眼鏡和一個小小的、類似汽車鑰匙的信號遮蔽器遞給他:“戴上。跟緊。”
他自己也戴上眼鏡,然後走到安全屋最裡側的一麵牆壁前,在幾塊看似普通的牆磚上按特定順序敲擊了幾下。
嗡……
一陣輕微的震動,牆壁的一部分竟然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後麵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冰冷的洞口。一股更加濃重的、屬於地下世界的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
“走。”陸凜率先鑽了進去。
祁夏緊隨其後。
在他踏入黑暗的瞬間,身後的牆壁無聲地合攏,將那座提供了短暫喘息的安全屋徹底隔絕在身後。
前方,是更深、更未知的黑暗。陸凜手中一個微光手電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那是一條更加古老、似乎是廢棄多年的市政管道,管壁上佈滿粘膩的苔蘚和鏽蝕,腳下是及踝的、冰冷的積水。
陸凜的身影在狹窄的管道中沉默而迅速地前行,彷彿對這裡極其熟悉。
祁夏緊跟其後,冰冷的地下水浸濕了靴子,黏膩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空氣中瀰漫著難以形容的**氣味。
在這座繁華都市的心臟地帶,在無人知曉的地底深處,一場無聲的遷徙正在進行。
走向未知的“作坊”,走向必須獲得的“力量”,走向兩人之間那更加撲朔迷離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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