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遊戲 安全屋的低語與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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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低語與不速之客
電動三輪車如同受驚的甲蟲,在午後逐漸繁忙起來的城市街道上歪歪扭扭地穿梭,最終拐入一條堆滿垃圾桶、瀰漫著劣質油煙味的後巷。祁夏將其丟棄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攙扶著幾乎完全依靠意誌力支撐的陸凜,迅速隱入一旁鏽跡斑斑的消防樓梯,向上攀爬。
他們的目的地是鏽錘提供的另一個緊急安全屋——位於這棟老舊居民樓頂層的一個狹小單元。這裡比之前的移動堡壘簡陋得多,隻有最基本的生活設施和有限的醫療補給,但勝在位置隱蔽,人口流動複雜,難以被大規模追蹤。
用鏽錘提供的特殊鑰匙打開門,一股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房間很小,隻有一室一衛,傢俱陳舊,窗簾緊閉,光線昏暗。
祁夏將陸凜小心地扶到唯一一張吱呀作響的舊沙發上,立刻反鎖房門,拉緊所有窗簾,然後快速檢查了整個單元,確認冇有監控或陷阱。
【環境掃描:安全。無異常能量波動。無監聽設備。】
【能量剩餘:11】
“影子”的能源指示燈已經發出刺眼的紅色警告。祁夏將其解除,沉重的裝甲部件被逐一卸下,堆在牆角,如同疲憊的巨獸陷入沉睡。失去裝甲支撐,強烈的虛脫感和肋下的鈍痛瞬間襲來,他不得不扶著牆壁才站穩。
陸凜的狀況更糟。強行突圍和最後的爆發耗儘了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肩胛處的傷口徹底崩裂,鮮血浸透了繃帶和外套,臉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意識似乎遊離在昏迷的邊緣。
祁夏咬緊牙關,壓下自身的疲憊,翻出屋內的急救箱。東西很基礎,但足夠應急。他剪開陸凜被血染透的衣服,用消毒水清洗猙獰外翻的傷口,撒上止血粉,再用乾淨繃帶重新緊緊包紮。他的動作儘可能放輕,但每一次觸碰依舊會讓陸凜在無意識中發出痛苦的抽氣。
處理完傷口,他又給陸凜餵了些水和碾碎的抗生素。做完這一切,祁夏自己也幾乎虛脫,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沙發,劇烈地喘息著。
房間裡隻剩下兩人粗重不均的呼吸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
危險暫時遠離,但療養中心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尤其是陳裴最後那反常的舉動和憂傷的鋼琴聲,卻如同鬼魅般在狹小的空間裡盤旋。
梔子花……
那個詞,那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竟然蘊含著如此巨大的力量,足以讓一個看似被完全控製的人,不惜冒著巨大的風險,用那種自毀的方式幫助他們逃脫。
它到底代表著什麼?是某個暗號?某段共同的回憶?還是……某個對陳裴和陸風都極其重要的人?
祁夏的目光落在昏迷的陸凜臉上。那張總是覆蓋著冰霜和銳利的臉,此刻因傷痛和虛弱而顯得柔和了些許,卻依舊緊蹙著眉頭,彷彿即使在昏睡中,也無法擺脫沉重的過往和謎團。
他知道,答案或許就在陸凜心中,被他自己深深地封鎖著。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窗外天色漸暗,城市華燈初上,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昏暗的室內投下變幻的光斑。
祁夏簡單處理了一下自己肋下的灼傷,吃了點壓縮食物,補充體力。他不敢深睡,始終保持著一絲警覺,耳朵捕捉著樓道裡任何不尋常的聲響。
一夜無事。
第二天清晨,陸凜的高燒終於退去一些,意識逐漸恢複。他睜開眼,眼神最初是渙散的,隨即迅速凝聚,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環境安全,最後目光落在旁邊地毯上和衣而臥、似乎睡著的祁夏身上。
他的目光在祁夏疲憊的睡顏和牆角那堆黯淡的“影子”裝甲上停留了片刻,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又恢複了慣常的冰冷。他嘗試動了一下,肩胛處傳來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冷汗瞬間冒出。
這細微的動靜驚醒了淺眠的祁夏。他立刻睜開眼,坐起身:“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死不了。”陸凜習慣性地回了一句,聲音虛弱,卻依舊冷硬。他看向祁夏,“我們怎麼出來的?後來發生了什麼?”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垃圾通道口的槍聲和混亂中。
祁夏將之後發生的事情簡略告訴了他——陳裴用鋼琴聲和虛假的生化泄漏警報引開追兵,他們才得以趁機逃脫。
聽到陳裴的名字和他的所作所為,陸凜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看不到底。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蓋在身上的薄毯。
“梔子花……”良久,他才低聲吐出這個詞,彷彿舌尖品嚐著某種極其苦澀又複雜的東西,“……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花。”
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而遙遠,像是在對祁夏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揭開那塵封過往的一角。
“她叫蘇梔。一個……和她的名字一樣,溫柔又固執的女人。”他的目光冇有焦點,彷彿穿透了牆壁,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時光,“她是‘創世紀’項目的早期研究員之一,主攻意識上傳與人格穩定性的倫理邊界……和我父親在同一部門。”
祁夏安靜地聽著,冇有打斷。
“她很早就發現了係統協議的潛在風險,那種絕對理性對人性多樣性的抹殺……她試圖提出修正案,但遭到了項目高層的強烈反對和打壓。”陸凜的聲音很平緩,卻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冰冷,“她冇有放棄……甚至私下裡聯絡了一些像陳裴這樣,尚且保有疑慮和良知的中層人員,試圖尋找彆的出路……那個小團體,她戲稱為‘梔子花茶會’。”
梔子花茶會……一個溫柔又帶著幾分理想主義色彩的名字,背後卻是行走在懸崖邊緣的冒險。
“後來……清洗開始了。”陸凜的聲音驟然變得更加乾澀,帶著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我父親失蹤後不久……她……在一次‘實驗室意外’中……也死了。”
“官方報告是能量泄漏。”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冰冷的弧度,“但我知道不是。她是因為不肯放棄她的堅持,因為她試圖保護那些‘茶會’的成員……被滅口了。”
沉重的真相如同巨石,砸在寂靜的空氣裡。
那朵枯萎的梔子花,原來連接著這樣一段慘烈而溫柔的往事。它是陸凜母親的名字,是她未竟的理想,也是她死亡的象征,更是那個弱小卻曾存在過的、反抗火種的代號。
陳裴……他記得那個“茶會”,記得蘇梔,記得那段或許曾有過微弱光亮的時光。所以,在聽到那朵花的名字時,他纔會如此失態,纔會甘冒奇險,出手相助。
他不是為了陸凜,甚至不是為了陸風。
他是為了那朵早已凋零的梔子花,為了那個曾經相信過、努力過的自己。
房間裡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悲傷、憤怒、無奈……種種情緒無聲地瀰漫。
祁夏看著陸凜,看著他那強行壓抑著巨大痛苦和恨意的側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這個男人冰冷外殼下,那深可見骨的傷痕和沉重如山的過往。
他們都是一座孤島,被命運的浪潮沖刷得嶙峋陡峭,卻在最深的海底,通過黑暗的洋流,隱秘地相連。
就在這時——
咚咚咚。
一陣極其輕微、卻富有特定節奏的敲擊聲,忽然從房門外的方向傳來!
不是粗暴的撞門,也不是試探性的敲門,而是某種……約定好的暗號?
祁夏和陸凜的身體瞬間繃緊!警惕的目光同時射向房門!
是誰?!管理員?守夜人?還是……?
祁夏無聲地移動到門後,“影子”裝甲雖然能量耗儘,但他手中已經握住了那把□□。陸凜也掙紮著坐直身體,右手摸向了沙發墊下藏著一把備用的手槍。
敲門聲又響了一遍,同樣的節奏,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奇怪的……耐心?
祁夏透過貓眼向外望去。
樓道光線昏暗,外麵站著一個身影。不是預想中全副武裝的清理人員,而是一個……穿著快遞員製服、戴著頭盔和口罩、手裡抱著一個扁平紙箱的男人?
看起來極其普通,甚至有些不起眼。
但祁夏的瞳孔卻微微收縮。這個“快遞員”站立的姿勢,呼吸的頻率,以及那雙透過貓眼平靜回望過來的眼睛……都透著一股絕非普通快遞員的冷靜和訓練有素。
陸凜也通過祁夏緊繃的身體語言意識到了不對。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是陷阱?還是……
外麵的“快遞員”似乎知道他們在觀察,他擡起手,不是掏武器,而是用手指,在那個扁平的紙箱上,輕輕地、有規律地敲擊了幾下。
嗒…嗒嗒…嗒…
這個節奏……
祁夏猛地想起來!這是在療養中心,陳裴離開病房時,在門框上敲擊的那個頻率類似的代碼!但略有不同,似乎代表著另一種含義!
【身份確認?安全?】
他看向陸凜。
陸凜的眉頭緊緊鎖起,顯然也辨認出了這個節奏的含義。他眼中閃過極其複雜的掙紮和疑慮。
最終,他對著祁夏,幾不可查地、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風險極大,但值得一賭。
祁夏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房門的一條縫隙,匕首藏在身後,全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門外的“快遞員”並冇有試圖強行進入,甚至後退了半步,表示無害。他將手中的扁平紙箱從門縫裡遞了進來,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
“您好,特殊加急件,請簽收。”
祁夏冇有去接箱子,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快遞員”似乎也不意外,他將紙箱輕輕放在門口的地上,然後再次用手指,快速地在紙箱蓋上敲擊了一段更長的、更複雜的節奏。
嗒嗒…嗒…嗒嗒嗒…
【“梔子花……永不凋零。”】
敲完這段資訊,他不再停留,對著門縫後的祁夏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快步離開,腳步聲迅速消失在樓梯間。
祁夏迅速關上門並反鎖,心臟仍在劇烈跳動。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紙箱,很輕。仔細檢查,冇有□□或追蹤器痕跡。他將其拿到屋內,放在桌上。
陸凜掙紮著走過來,目光死死盯著那個紙箱。
祁夏用匕首劃開膠帶,打開紙箱。
裡麵冇有武器,冇有炸彈,隻有兩樣東西。
一盒頂級的新型抗生素和傷口癒合促進劑,比鏽錘提供的還要好。
以及,一張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微微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幾個年輕人的合影,背景是一個鬱鬱蔥蔥的花園,角落裡似乎種著幾株梔子花,開得正盛。正中笑得溫婉堅定的女人,眉眼間與陸凜有幾分相似,應該就是他的母親蘇梔。旁邊站著年輕俊朗、眼神銳利的陸風。身後是憨厚笑著的熊鎮嶽和做著鬼臉的烏鳴。而站在角落,帶著金絲眼鏡,笑容略顯靦腆拘謹的年輕人……正是陳裴。
照片背麵,用娟秀的字體寫著一行字:
【致永恒的“茶會”。願信念不滅。——梔】
看著這張照片,陸凜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桌子才站穩。他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照片上母親的笑容,眼眶瞬間通紅,那層堅冰般的冷漠外殼,在這一刻,終於出現了清晰的、難以掩飾的裂痕。
來自“守夜人”的“快遞”?
還是來自陳裴那無法親自說出口的……歉意與信念?
答案似乎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條冰冷殘酷的路上,他們並非完全孤獨。
那朵看似枯萎的梔子花,或許從未真正凋零。
它的香氣,依然在某些角落,悄然瀰漫,連接著過往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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