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紀鷂 掉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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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鷂片刻後纔看清,一張哭紅的小圓臉,是永寧郡主。
\"許哥哥,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我父王,怎麼可能殺死度支尚書全家?他明明遠在齊州,他明明……最忠誠於陛下了。
\"許瑾歡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安慰道:\"案件還未水落石出,你彆聽他們胡說。
\"紀鷂上前,冷冰冰道:\"你的敵人可不會因為你哭而心慈手軟,倒不如早些做準備。
\"許瑾歡凝視著紀鷂,鳳眼中閃過幾絲欣賞之意。
\"本郡主的事,何時輪到你這狗奴才說話了?\"郡主語音未落,手中的鞭子就先朝紀鷂打來。
紀鷂站在原地,並未躲避。
她眼角餘光瞥向許瑾歡,生怕自己動手,立刻被他察覺不對。
紀鷂看見那犀牛皮鞭子,夾帶著疾風向自己麵頰襲來。
電光石火之時,有一人移到她麵前。
她看著身前的許瑾歡,那人身姿挺拔,臂肩有力,牢牢地將其護在身後。
他用手生生地扛住鞭子,而紀鷂僅僅是被鞭風吹亂了兩鬢的碎髮。
又是那種難以言明的感覺,躍上心頭。
這還是……紀鷂第一次被人保護。
郡主哽咽道:\"許哥哥,你居然會護住一個卑賤之人!\"\"婷雪,你該管好自己的脾氣,不得再如此任性!\"郡主小圓臉一皺,淚水啪嗒、啪嗒流得更快,轉身跑去。
其護衛撿起鞭子,連忙追去。
郡主剛到王府,一旦有下人礙到她的眼,都會被她狠狠地甩上一鞭子。
她將自己關在屋內,放聲大哭。
周護衛無奈地進去,哄她。
其餘下人湊到郡主門前,聽到屋內一頓叮噹響,時不時伴隨幾下鞭子聲。
門外一堆下人緊皺著眉,冷汗直流,生怕下一秒郡主打開屋門,抽他們一頓。
片刻後,屋裡終於安靜下來。
緊接著,門被打開,有些狼狽的護衛,一如既往的冷著臉,從他們麵前經過。
眾人感歎,能夠平息郡主怒火的人,除了王爺便隻有周護衛了。
周生正站在街上,排隊買郡主愛吃的梨花糕。
寒風襲來,他摟緊了衣袍。
一同鄉上前打招呼,\"周生。
\"周生依舊冷著臉,隻是點了下頭。
同鄉低頭說道:\"有關永寧王屠門事件早已傳開,宗王府眼看將大難臨頭,你怎麼還不走?\"周生看著攤前粉粉白白的梨花糕,\"不走!\"\"你呀,倔脾氣。
城中早就傳言,尚氏為了逼陛下處決宗王,揚言要清君側。
\"周生用雙手護住,熱騰騰的梨花糕。
未理同鄉,連忙向宗王府跑去。
無論如何,他周生,都不會拋棄郡主的。
不知清君側的謠言從何而來,但是一夜之間,人人皆知。
尚氏用權力在一夜之間,織出籠罩全城的蜘蛛網。
那網堅韌又敏銳,就連冬日清晨的露珠,都能引起它的震顫,從此處傳到四麵八方,更何況蛛網下生活的百姓,膽小慎微,唯恐那餘顫傳至自身。
林庭春內,卻一如既往的,雅音不斷,賓客滿盈。
紀鷂坐在隔間裡,聽到外麵那些世家子弟嬉鬨聲,嘴角勾起冷笑。
權貴子弟,隻醉心於吃喝玩樂,甚至還說,\"怕什麼,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
弘野尚氏對皇帝開戰,關你我何事?\"一陣又一陣的嬉笑聲,從隔壁傳來。
紀鷂想起昨日,許瑾歡那神魂落魄的樣子。
如此鮮明的對比。
人性都是惡的,她紀鷂,要看那心懷天下的許瑾歡,何時撕掉偽善麪皮,墮入這泥潭之中。
此時,紀鷂剛端杯飲酒,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消毒水的味道!她急忙走出隔間,正見一外形清瘦的男子,走在樓梯上。
紀鷂連忙上前,那消毒水的味道果真越來越濃。
紀鷂不顧其侍從的阻攔,闖入男子隔間。
\"你身上為何有消毒水的味道?\"男子愕然抬頭,阻止了攔截紀鷂的侍從。
他問道:\"你是現代人?\"紀鷂審視著對方,緩緩吐出,\"是!\"\"我也是。
\"紀鷂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們為何會穿越到這裡?\"男子拿酒杯的手,忽地一頓:\"當然因為——我們的主人格想殺死我們。
\"那男子的臉上,化著女子的妝容。
他嫣紅的唇輕啟道:\"我的主人格在醫院工作,見過太多生離死彆,無法排解下,催生出來愛女裝的我。
\"他接著道:\"在我來到這個世界後,我見過很多其他的副人格。
可惜……他們很快就死了。
\"紀鷂快速整理思路:\"那主人格應如何殺死我們?\"\"通過科技,將我們這些副人格流放到各個亂世。
\",他頓了一下,\"若我們在亂世中死掉,他們在現代就正式恢覆成正常人。
\"他接著道:\"當然,有些主人格,拋棄副人格後,活不下去,選擇自殺。
那麼,留在亂世的副人格,也會承受同等的痛苦,死去。
\"紀鷂沉默了片刻,苦笑道:\"當真是個……惡毒的設定。
\"紀鷂雙腳被釘在原地,看向其他隔間前的屏風。
此時,屏風裡。
許瑾歡握著酒杯的動作一頓,紀鷂和對方的全部談話皆傳入他的耳中。
包括紀鷂情急之下,忘記偽裝的女聲。
和那夜挑逗他的聲音,是一樣的。
林玖將一份文書放在酒案上,\"這是卑職前往紀鷂所說的籍貫,淮州輔典郡所查的資料,全郡戶籍上,並未有紀鷂這個名字。
\"許瑾歡的鳳眼深沉,試探瞭如此久,可算讓他抓住了她的馬腳。
虧得紀鷂那囂張邪魅的性格,硬是在自己麵前裝作謙恭懂禮的模樣。
他的指節無意識地收緊,他許瑾歡倒要看看,這紀鷂一會兒還能說出娶他的狂言嗎?許瑾歡從屏風縫隙中,瞥見了紀鷂單薄的身影。
紀鷂接著問道:\"那倘若,我們偏要活著呢?\"男子端茶,翹起蘭花指,\"在這亂世中,活下來的概率,太小了。
更何況,神手閣還在到處抓異種人。
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怎麼逃過殺手組織的捕殺?\"紀鷂慘白的臉,忽地一笑。
她晃晃悠悠地走下樓梯,茫然地踏出林庭春。
明煌煌的太陽,掛在天上,刺得她眼睛疼。
她翻身上馬,向城郊奔去。
問這世間,她紀鷂,真心相待的,唯有主人格紀靈,一人而已。
紀鷂起初,並不知道,為何她每次替代主人格出現時,都會被揍得鼻青臉腫、鮮血直流。
她那時太小,不懂保護自己,更不懂如何反擊,更彆說和主人格溝通。
直到主人格有一次,站在樓頂上,呼呼狂風吹來。
她哭訴著:\"我是瘋子?對,我就是瘋子,我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同學會用視頻錄著我的醜態,一起嗤笑著我。
冇有人會站在我這邊,人人可以嘲笑我的懦弱,欺負我骨子裡的善良。
我的道德化作利刃一遍又一遍地刺進我的心裡,痛得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拿不起抽屜裡的刀。
\"這是第一次,紀鷂在主人格的腦海裡,清楚地聽到了她的聲音。
從這刻起,紀鷂決定成為一個心狠手辣的惡人,用一生來保護善良懦弱的紀靈。
即使,剛穿到這個世界,她便猜到,她的主人格拋棄了她。
而如今……她終於從他人口中證實,心終究是痛的。
紀鷂勒馬停在霧耳山山頂,看著被燒黑的枯山,寂寥又荒涼。
四處,都是毫無生機的景象。
紀鷂不曾回頭,隻是默默地看向前方。
她忽然開口說道,\"許大人,為何還不現身?\"下一秒,許瑾歡從紀鷂身後的樹林中,踩著落葉,緩緩走出。
\"許大人,你跟蹤我這麼久,為何還不動手?\"\"許某為何要動手?\"紀鷂嗤笑一聲,\"許瑾歡,你為何連殺人,都要偽裝?\"許瑾歡的手,攥緊林玖的調查結果。
他來到紀鷂麵前,低聲道:\"許某,確實未想殺你。
\"紀鷂諷刺一笑,\"你費儘心思地試探我,不就是為了報你被貶之仇嗎?\",紀鷂俯視著他手中的證據,\"如今,你終於可以手刃仇人,你卻不動手?\"紀鷂接著道:\"莫不是你聽到我在林庭春與他人的對話,特意到此地,來可憐我的吧?\"寒風攜帶的落葉,飄到紀鷂的臉上。
紀鷂鼻尖微紅,揚起下巴,嗓音顫抖,\"我紀鷂,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許瑾歡仰視著,坐在馬上的紀鷂,看到她紅紅的眼睛。
他連忙背過身,\"那日,在此山,你放了我。
今日,我也不殺你。
\"\"紀鷂,我來,隻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紀鷂本不想回答,那人卻饒有耐心地等著。
\"什麼?\"\"若你是我,那日霧耳山剿匪時,你會怎麼辦?\"\"作為主將,你既然知道,屬下不信服於你,軍心不齊,如一盤散沙。
便不可與土匪硬拚,方用火攻,以逸待勞。
\"許瑾歡反剪著手,目光看向遠方。
\"那夜,我在行軍路上,也曾想到火攻。
\",他頓了頓說,\"可山上的土匪,不過是為了在亂世求生存罷了,誰願做這刀尖舔血的勾當?\"紀鷂冷笑著,道:\"如你這般心慈手軟之人,又如何做那殺伐果斷的沙場將軍呢?\"許瑾歡垂在眼眸,低聲道:\"先父在時,也曾這般說過!\"紀鷂,不知該回些什麼。
她心中積攢的不忿,暴露脆弱的難堪,都在一瞬間消散。
山間冷風,在紀鷂與許瑾歡之間,來回穿梭。
吹翻他的衣玦,吹亂她的髮絲。
他們都未再開口說話。
他們善惡對立,卻在同一刻,舔砥著自己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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