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紀鷂 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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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拂曉時分。
木輪發出的吱呀聲,打破了京都城內的寂靜。
那聲音由遠及近,顯得格外沉悶。
從馬車裡探出頭的度支曹郎中,在寒風中緊了緊身上的官袍。
他接過車伕手中的燈籠,懷裡抱著剛整理完的糧冊,打著哈欠,踏上度支尚書府石階。
\"下官李銘,奉度支尚書之命,呈送軍糧賬冊。
\"他低聲通報,等了一會兒,卻無人應答。
他眯著惺忪的雙眼,貼近宅門,聲音加大,\"下官李銘求見。
\"仍無人應答。
他有些詫異,是尚書命他在卯時初來覲見,怎麼無人迴應?李銘正在思索著,突然,一股難聞的鐵鏽味直鑽入鼻中。
他舉起手中的燈籠去探索來源,門上兩個猙獰的血手印赫然印入眼簾,那血滴還在緩慢地向下滑落。
李銘被嚇得後退一步,原本迷濛的雙眼倏然睜大,回頭看著仍在馬車等待的車伕。
他強作鎮定,整了整官袍,穩住了心神。
李銘滿心疑慮地湊近門縫,向府內望去,一股寒意直襲腦頂,懷裡的賬冊啪啦、啪啦陸續掉在地上。
他僵在原地,一步都動彈不得,連忙擺手讓車伕來攙扶他,嘴裡顫顫巍巍地說:\"去…去報案…快,快!\"冇過多久,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有一內監,匆匆忙忙地敲響了將軍府的門。
他由下人帶入院中,直奔書房而來。
書房內,許瑾歡坐姿端正,正在抄著經書。
他聽到動靜,連忙擱筆,將其放在硯上。
末了,又輕移筆桿,將其與案沿垂直。
內監趕忙行禮,氣息不穩道:\"許校尉,度支尚書全家被滅,聖上命你即刻帶人去查,務必水落石出。
\"他壓低聲音,\"此事關係重大,切莫被有心之人利用!\"此時,天還未亮,整個京城仍在沉睡中。
許瑾歡辭色嚴肅,帶著一隊官兵,步伐齊整地向度支尚書府宅走去。
他如今的職位是城門校尉,京城中出現凶案,按照流程,當是博丞尹和廷尉來掌管此事。
但此次朝廷命官,在天子腳下,竟滿門被滅,可見事件之嚴峻,不知又會在京城中掀起怎樣的驚濤巨浪。
正值朝局動盪之時,可不能再生事端。
府宅四周已被衙役封鎖起來,許瑾歡站在宅門前,劍眉緊鎖,上麵那明晃晃的血掌印,似在囂張地挑釁著天子權威。
剛靠近宅門,便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官兵推開門時,一股風撲麵而來,不是意料之中的血腥與屍體腐臭味,反而是淡淡的梅花香。
隨後,大風似幾條長龍,掠過院內所有的門窗,向來人訴說這妄死之人的不甘與憤怒。
驟然間,繃緊了眾人腦中的弦。
許瑾歡舉起右手,官兵便快速地搜查著每個屋子。
他與林玖站在院中,等待下屬將探查到的線索,彙報給他。
不遠處,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許瑾歡敏銳地察覺到這是樹枝被拉拽的咿呀聲,循著聲源走去。
他來到一顆白梅樹下,樹枝上開著錦簇的梅花,看起來平平無奇。
就在走開時,他突然瞥見身側一顆紅色的梅花,鮮豔非常,白梅樹上長出紅梅。
許瑾歡蹙著眉,一樹兩花色,著實有些古怪。
他沿著白梅樹開始探查,隨後發覺樹上紅梅花有很多,有全紅的,有紅白相間的,有白中摻雜著紅點的花色。
那竟不是花的顏色,而是——血!許瑾歡走到樹後時,地上一大片乾枯的血跡,直直刺入眼底。
風速驟緊,樹枝上掛著兩顆黑色的腦袋,正繞著染滿鮮血的繩子旋轉。
一男一女,臉早已變成了青灰色,不甘又充血的雙眼正死死地盯著許瑾歡。
——竟是度支尚書陳令與其夫人!許瑾歡的寒意從腳底升起,饒是他少年在戰場廝殺,也未曾見過這般讓人膽寒的手段。
京城誰人不知,陳令陳尚書在宦海浮沉二十年,以剛直方正、清廉為民著稱,怎會落得如此下場?這簡直是——凶手**裸的挑釁!許謹歡眸色一沉,怒火與寒意交織,此事定會被有心之人利用。
他緊抿著嘴唇,卻聽到空無一人的廳堂裡,有聲音響起。
即使那聲音又短又輕,但依然被許瑾歡捕抓到。
堂外,許瑾歡斂住氣息,手提著利劍,放緩腳步聲,一步步向廳堂走去。
堂內,紀鷂正藏在門後,她並未發覺自己已然暴露。
她正在思索著一會應如何避開官兵,悄然離開尚書府。
直到,腳踩枯葉的聲響起,紀鷂的杏眼瞬時瞪大。
一把利劍刺破門窗,直襲紀鷂麵門而來!她本能地側身躲過,劍直直地插入紀鷂的右側。
木門在震顫,連帶著紀鷂的耳朵也在顫動。
她的一縷頭髮被劍割斷,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
趁著許瑾歡分神之際,紀鷂快速由另一個扇門跑出。
她根本顧不得喘氣,連忙躍上屋簷,雙腳沿著屋脊快速跑去。
身後許瑾歡的腳步聲更輕,卻也更快。
即使紀鷂不回頭,她也知道自己與許瑾歡的距離不斷地縮小,再這麼下去,她定會被他擒到。
許瑾歡定會問自己,為何出現在凶案現場,懷疑她是凶手,甚至……發覺她就是那日欺辱他的女土匪。
紀鷂突然側過身,右手食指與中指間的刀片,快速飛出。
許瑾歡迅敏地舉起劍,果斷地擋下她的暗器。
劍身還在因碰撞而顫動,前方的身影卻不見了。
——如此狡猾的黑衣人!許瑾歡麵色依舊冷靜,如此短的時間,料對方也跑不到哪裡去。
他根據記憶,鎖定方向,跳下牆沿。
街道裡空蕩蕩的,隻有風吹枯葉的聲音。
許瑾歡手中的利劍,輕輕地從落葉上滑過。
他肩脊繃緊,一雙鳳眼在敏銳地探查著四周,一個又一個緊閉的店門。
他的直覺告訴他,那黑衣人必藏身於此處。
突然,從拐角處,走出一個步履輕浮的男子。
許瑾歡微眯著雙眼,手握緊刻著獸紋的劍柄。
來人身穿水碧色錦袍,向許瑾歡的方向走來。
還未走近,撲鼻的酒味,讓最喜整潔的許瑾歡,皺緊眉毛。
許瑾歡瞥向他的來處,竟是青樓,原來是宿醉,怪不得酒味如此濃重。
偏偏那人,搖搖晃晃地,要向許瑾歡的懷裡撞去。
許瑾歡連連側身躲過,還在對方摔倒時,扶了下他。
那人一直低著頭,也就在許瑾歡扶他的時候,微微抬頭。
許瑾歡望著那人的背影,腦海中閃過對方的臉,陌生中帶了點熟悉感。
\"且慢!\"許瑾歡溫潤又不失銳利的聲音,響起。
前方的酒鬼,腳步一頓,她背對著許瑾歡,緩緩抬起頭來,正是紀鷂。
刹那間,紀鷂繃緊身體,右手緊緊扶在,腰側的匕首上。
許瑾歡質問道:\"你從哪家青樓裡出來的?他家掌櫃叫何名字?\"紀鷂正在猶豫,如何應對。
許瑾歡握著劍,麵帶狐疑地快步向她走去。
紀鷂壓低聲音道:\"公子,你長得……當真貌美!\"簡直是胡言亂語!許瑾歡臉色突變,這般輕浮之語,他好似在哪裡聽過。
羞憤之色,瞬時攀上他白皙的臉頰。
但他許瑾歡,斷不會因此而去為難,一個普通百姓。
更何況,還是一個腳步虛浮、前言不搭後語的酒鬼。
\"無事了,你走吧!\"許瑾歡帶些慍怒的聲音響起。
紀鷂見對方不再追問,勾起唇角,輕晃著身子,淡出對方的視線。
還好,她當時躍下牆沿時,就快速地脫下黑衣。
這些日子裡,紀鷂看似在城中閒逛,但早已根據所學地理知識,畫出了一副京城分佈圖。
紀鷂根據地圖,熟練地從後門混入青樓裡。
見院中有剩酒,順勢將其灑在衣服上。
幸好,可以逃過許瑾歡的追查。
紀鷂快步回到偏院,換下沾滿酒漬的衣服。
男裝著實便於行事。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銅牌,上麵刻著花紋。
——是她在慘案現場找到的!那度支曹郎中李銘,先是來博丞尹府中報案,後又由博丞尹進宮麵聖。
因此,紀鷂是早於許瑾歡知道此事的。
在得知有滅門慘案之時,紀鷂就知此事絕不簡單,也知道那博丞尹定不會讓自己置身度外。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她先下手為強,看看現場有何線索。
她一身黑衣,門外有衙役封鎖著,紀鷂趁他們交班之際,混入凶宅。
紀鷂雖心狠手辣,但好歹生活在和平年代,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凶殘的一幕。
當月光落在一個個屍體的臉上時,襯得他們更加可怖。
紀鷂獨自一人,在宅中搜尋著,冇有什麼打鬥痕跡,凶手很是謹慎,她搜尋了一圈,都一無所獲。
在她無功而返時,腳下突然踩到一個東西。
她剛蹲下身,便聽到門外官兵的聲音。
紀鷂連忙撿起,已然無時間去躲,更彆說逃。
她隻能隱入堂門之後,想要趁著他們去四周搜尋時,悄悄溜走。
朦朧的天空,是湛藍色的,一彎月牙兒繡在藍幕上。
紀鷂透過窗戶,隱隱約約看向領頭之人,挺拔如鬆的身姿讓她立刻反應過來,竟是許瑾歡。
當真是冤家路窄。
好在,空蕩蕩的廳堂未引起他的注意,他的目光全然被樹上的頭顱所吸引。
不過,最終紀鷂還是暴露了。
如今,天色已然全亮,不一會兒,太陽將會升起。
一切陰謀詭計,都會重新隱入黑暗之中。
紀鷂還未來得及吃早膳,下人便捎來了博丞尹的口信。
\"紀姑娘,府尹大人讓你一起去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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