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人設崩塌後,她深陷團寵修羅場 191
彈幕再現
王氏聽了,也覺得在理,便對謝昭道:“既然柳大人如此說了,昭兒,你明日便去一趟吧,莫要失了禮數。”
謝昭心中明瞭,柳清溪這是非要與她單獨談談不可。
她福身應道:“是,母親,昭兒明日定當前往女學,處理好後續事宜。”
柳清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帶著未儘之語。
“既如此,在下便不打擾了,告辭。”他對著王氏拱了拱手,又看了謝昭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送走柳清溪,王氏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她瞥了謝昭一眼,壓下眼底的怨恨:“既然身子不適,就好好在院子裡跟著容嬤嬤學規矩,少節外生枝。”
“女兒明白。”謝昭低眉順眼地應下。
回到自己的小院,謝昭的心卻無法平靜。
柳清溪……他顯然察覺到了什麼。
自己該如何麵對她。
謝昭托著下巴,坐在窗前,長長的歎了口氣:“哎……”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一旁的小桃擔憂出聲,“您從剛剛到現在,歎了好幾口氣。”
謝昭搖搖頭:“沒什麼,想到明天要去女學,有些煩躁。”
“姑娘,柳大人出了名的清正廉潔,若你不想進宮,求求柳先生,或許他有辦法呢?”
“傻丫頭,”謝昭輕輕搖頭,語氣帶著一絲無奈的悵惘,“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或許。”
柳清溪固然清正,但他終究隻是臣子,如何能與寧王上官渡的權勢相抗衡?
將他牽扯進來,不過是平白連累他罷了。
而且……他之前冒著欺君之罪,幫她假死脫身,自己欠他的已經夠多了。
她看著窗外漸漸沉下的暮色,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而冷寂。
……
次日,謝昭如約來到了女學。
她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淺青色衣裙,未施粉黛,頭上也隻簪了一支簡單的玉簪,力求低調。
柳清溪果然在他的書房等她。
見到她這身打扮,柳清溪的目光微微一動,目光緊緊落在她的身上,什麼都沒說,但又像什麼都說了。
“公主。”他叫出了這個久違的稱呼。
謝昭眉心微動,卻依舊狠心不認:“先生,臣女謝昭。”
柳清溪苦笑一聲:“公主也罷,謝昭也罷,都是你。”
係統:【我靠!柳清溪認出你來了!】
謝昭:……他昨天就已經話裡有話了,你才知道?
謝昭看著他,沒有說話。
【啊啊啊啊啊啊啊!終於有人認出我們妹寶了!】
【不容易啊!】
【我們柳大人肯定是第一個認出凝凝的人!】
【哇卡卡!我最喜歡的就是柳大人,柳大人和凝凝在一起吧!】
【柳清溪第一次幫凝凝,就是因為她的臉吧(狗頭)】
柳清溪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字幕,瞳孔微縮,自從兩年前公主去世,這些字幕就消失不見了,他一度以為之前那些字,是自己的幻覺,沒想到居然還有重新見到的機會。
而且這些字幕,讓他更加篤定眼前的人,就是惠安公主。
雖然不知為什麼她如今成了謝昭。
“你為什麼要進宮?”柳清溪執著的問。
“此事,與柳大人無關。”謝昭淡淡出聲,她知道如果自己說了實話,他怕是會與上官渡作對。
她不想再連累他。
【凝凝也不想去,那個寧王是大壞蛋!】
【太荒謬了,自己去做自己的替身哈哈哈!】
【其實我還挺期待妹寶和上官玄打照麵的,哈哈哈玄哥不知道能不能認出來。】
“是不是寧王逼你的?”柳清溪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那些飄過的字幕如同火上澆油,讓他瞬間明白了大半。
謝昭心頭一震,沒想到他竟直接猜到了上官渡頭上。
她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可對上柳清溪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他一向聰明,再否認已是徒勞。
她抿緊了唇,沉默著,這沉默本身就成了預設。
柳清溪看著她這副隱忍的模樣,想到她曾經是何等驕傲靈動,如今卻被逼著用自己的身份去當自己的替身。
“他竟敢如此辱你!”柳清溪向來溫潤的眉眼間染上厲色,“我這就去……”
“柳清溪!”謝昭急忙打斷他,“不要去!”
她上前一步,緊緊盯著他,眼神裡是擔憂和懇求:“你冷靜一點!他是寧王,你拿什麼去跟他理論?憑你一腔正氣,還是憑你柳家滿門?”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柳清溪頭上。
是啊,他拿什麼去跟權勢滔天的寧王抗衡?
衝動之下,不僅救不了她,反而會害了柳家,更會讓她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柳清溪頹然坐回椅子上,雙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
【嗚嗚嗚柳大人彆難過!】
【凝凝也是為你好啊!】
【狗寧王不得好死!】
謝昭看著他痛苦的模樣,放軟了聲音:“柳大人,我的路,讓我自己走。你……就當從未認出過我,好嗎?”
柳清溪緩緩放下手,眼圈有些發紅。
“今晚……有燈會。”
“陪我……再去一次燈會,可好?就像……兩年前一樣。”
謝昭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澀瞬間彌漫開來。
她的話神奇的把她拉到了燈會那晚,燈火如晝,人潮湧動,他們混在人群中,猜燈謎,放河燈……
【去啊!凝凝快去!】
【最後的約會了嗚嗚嗚……】
【柳大人太會了,這誰頂得住啊!】
謝昭的指尖微微顫抖。
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應該徹底斬斷過去,不給彼此任何留戀的餘地。
可情感卻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讓她無法立刻說出那個“不”字。
柳清溪,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看著柳清溪眼中深切的期盼和隱藏的痛苦,拒絕的話在喉嚨裡滾了又滾,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響起。
柳清溪眼前一亮,露出了清淺的笑容。
“酉時三刻,我在朱雀橋邊等你。”柳清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彷彿陰霾中透進的一縷陽光。
謝昭點了點頭,不敢再多看他眼中那過於明亮的光彩,低聲道:“我該回府了。”
第二百零一章
再約燈會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女學。
回到謝府,她將自己關在房中,理智與情感在她心中激烈交戰。
去,是對過去的告彆,也是對柳清溪的一份慰藉。
不去,是斬斷牽絆,是保護他,也是保護自己。
最終,那點對溫暖過往的貪戀,對柳清溪那深藏愧疚的補償心理,還是占據了上風。
就這一次,她在心中告訴自己。
……
傍晚,謝昭尋了個由頭,要出門購置些女兒家用的東西。
她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藕荷色衣裙,用帷帽遮住了麵容,隻帶了小桃一人,從側門悄悄出了府。
華燈初上,京都的街道早已是一片流光溢彩。
各式各樣的花燈將夜晚點綴得如同白晝,街上人頭攢動,笑語喧嘩,充滿了節日的喜慶。
謝昭來到朱雀橋邊,遠遠便看到了那道清俊的身影。
柳清溪也穿著一身常服,站在橋頭,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帶著顯而易見的期盼。
遠遠的,柳清溪就認出了她的身影,眼中瞬間漾開溫柔的笑意,在她走近時,快步迎了上去。
“你來了。”他輕聲說,語氣裡是藏不住的欣喜。
“嗯。”謝昭隔著帷帽的輕紗,低低應了一聲。
兩人彙入熙攘的人流,起初都有些沉默,彷彿不知該如何打破橫亙在兩年時光之間的隔閡。
氣氛有點詭異。
周圍是喧鬨的,他們之間卻有一種奇異的安靜。
還是柳清溪先開了口,指著不遠處一個賣糖人的攤子,輕聲道:“還吃糖人嗎?”
謝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記憶的閘門轟然開啟。
她笑了笑,隔著輕紗,聲音柔和了些:“吃。”
【啊啊啊回憶殺!】
【甜中帶刀,刀上有糖!】
【柳大人記得好清楚啊!】
【當時凝凝還給他擦了手,好純愛!】
氣氛漸漸活絡起來。
他們路過一個花燈攤的時候被叫住了。
攤主指著掛在最高處那盞栩栩如生的兔子燈,燈身是半透明的素絹,內裡燭光溫潤,兔子眼睛用紅寶石般的琉璃點綴,活靈活現。
他朗聲道:“這位公子,氣度不凡,若是能連破我這攤上三道最難的燈謎,這盞‘玉兔攬月’燈就歸您了!”
柳清溪下意識的看向謝昭:“你想要嗎?”
謝昭隻是無所謂的出聲道:“都可以,你想玩的話就玩。”
“公子來一個嘛!”一旁圍觀的人出聲起鬨道。
“是啊!來都來了!”
“這位公子看著就是很有才華,一定能拿下這三道燈謎的。”
……
柳清溪唇角含笑,對著老闆從容一揖:“願試一二,請老闆賜教。”
老闆目光,落在他們身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開始說第一道謎麵:“一邊綠,一邊紅,一邊喜雨,一邊喜風(打一字)。”
柳清溪溫聲道:“可是‘秋’字?禾苗綠喜雨,火色紅喜風。”
“好!”周圍響起一片喝彩。
第二道謎麵有些刁鑽:“劉邦聞之笑,劉備聞之哭(打一字)。”
人群竊竊私語,皆露難色。
柳清溪略一沉吟,目光掃過不遠處懸掛的“翠”字燈籠:“是‘翠’字。項羽名‘羽’,卒),劉邦故笑;關羽名‘羽’,卒,劉備故哭。”
攤主撫須點頭:“公子博聞強識!”
第三道壓軸謎麵:“寒則重重疊疊,熱則四散分流(打一物)。”
此題一出,連旁邊幾個書生模樣的人都皺緊了眉頭。
柳清溪卻並未著急,他微微側首,目光似不經意般掠過身旁戴著帷帽的謝昭,見她帷帽輕紗微動,似乎也在凝神思索,他眼底笑意更深,轉回頭篤定道:“可是‘汗’?天冷無汗,天熱則汗出。”
攤主愣住,隨即用力拍手,讚歎道:“公子真是才思敏捷!這盞‘玉兔攬月’是您的了!”
說著,親自取下燈。
柳清溪接過燈,那溫暖的燭光映在他清俊的臉上。
他轉身,將燈柄輕輕遞到謝昭麵前,聲音柔和得如同燈暈:“提著玩吧,我記得……你以前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
謝昭看著他溫潤的神情,最終還是沒有拒絕,抬手接了過去。
這燈做得確實精緻,謝昭好奇的摸了摸它的紅寶石眼睛。
即使她戴著帷帽,看不清臉龐,可是就這樣好奇的把玩著花燈,柳清溪這樣看著,也覺得很安心。
真好……公主還活著,真好。
“走吧!”欣賞夠了,謝昭抬頭看向他。
“好。”柳清溪頷首應聲,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街頭一個赤膊的雜耍藝人猛吸一口烈酒,對著火把用力一噴,“呼——”
一條巨大的火龍騰空而起,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引得人群爆發出震天的驚呼喝彩,不由自主地向前湧去。
人潮如浪,謝昭隻覺得身後一股推力傳來,帷帽都被擠得歪斜。
就在這時,柳清溪本能地迅速側身跨前半步,擋在了她與洶湧人潮之間。
他的手臂抬起,虛虛地環在她身側後方,袖袍隔開了推搡的人群,自己的後背卻結結實實承受了幾下撞擊。
他身形穩如山嶽,連晃動都幾乎沒有。
謝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衣料上淡淡的墨香和溫熱的體溫。
她帷帽下的臉頰微熱,下意識地想避開,但周遭的擁擠讓她無處可退,最終隻是微微低下頭,輕聲道:“……多謝。”
聲音細若蚊蚋,淹沒在周圍的喧囂裡。
柳清溪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聽到,他隻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直到人潮稍退,才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耳根卻悄悄染上一抹薄紅。
他忍不住時不時看向謝昭。
路過一個專賣女子飾物的小攤,各色花鈿在燈火下流光溢彩,金箔、珍珠、翠羽,琳琅滿目。
柳清溪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目光在攤位上細細流連。
他的視線掠過那些華麗的金鳳牡丹,最終定格在角落裡一枚白玉蘭形狀的花鈿上。
那花鈿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花瓣雕刻得極其精細,舒展自然,花蕊處點綴著一點點幾不可見的金粉,在喧囂的燈火下顯得格外清雅脫俗,不惹塵埃。
第二百零二章
拋媚眼給瞎子看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枚花鈿。
轉身,他看向靜靜立在身側的謝昭,隔著帷帽的輕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想象她此刻沉靜的模樣。
“這個……”他開口,聲音比平時更低沉柔和了些,將花鈿輕輕放在謝昭下意識攤開的掌心。
他的指尖微涼,與她掌心的肌膚一觸即分,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他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縮排袖中,耳後漫上明顯的紅暈,聲音也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
“它……很襯你。”
謝昭低頭,看著掌心那枚靜靜躺著的玉蘭花鈿。
聽不懂思密達。
係統:【柳清溪拋媚眼給瞎子看。】
隔著帷帽,她的聲音有些發悶:“謝謝,但是……”
她想要拒絕,但是柳清溪並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沒有意外的話,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逛燈會了。”
謝昭:“……”拒絕不了一點。
“謝謝。”最後她還是收下了。
柳清溪心情愉悅的付了銀子。
行至河邊,他看著河燈,眼眸發亮,開口道:“我們去放河燈吧!”
謝昭詫異的看向他:“柳大人不是不信這個?”
之前和他逛燈會,自己放了河燈,他卻說不信,現在倒是主動提了。
柳清溪聞言神色一頓,看著有些語言不止。
“嗯?”謝昭疑惑的看著他。
柳清溪看著她,一臉正色道:“過去兩年,我都會來放河燈,直到今日,我的願望……實現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謝昭心中漾開層層漣漪。
過去兩年……他都來放河燈?
“什麼願望?”謝昭不由自主的問出聲。
柳清溪露出笑容:“不說了,實現了……就好。”
謝昭握著花鈿的手指微微收緊,她垂下眼簾,避開他過於直白和深沉的目光,帷帽的輕紗隔絕了彼此的視線,卻隔不斷那無聲湧動的情愫。
“是嗎……”她低聲應道,“那……便去放一盞吧。”
兩人走到賣河燈的攤子前。
柳清溪仔細挑選著,最終選了一盞素淨的蓮花燈。
他付了錢,卻沒有立刻將燈遞給謝昭,而是拿起攤位上的小毫筆。
他背對著謝昭,微微側身,就著攤子旁微弱的光線,極其認真地在蓮花燈的花瓣內側,寫下了一行小字。他的動作專注而鄭重,彷彿在完成一件極其重要的儀式。
寫完後,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確保墨跡乾透,這才轉身,將蓮花燈遞給謝昭,眼神溫和:“去吧。”
謝昭接過那盞河燈,沒有多問,走到河邊人稍少一些的地方。
河麵上已經漂浮著許多河燈,星星點點,隨波逐流,承載著無數人的心願駛向未知的遠方。
謝昭蹲下身,將手中的蓮花燈輕輕放入水中。
溫暖的燭光在蓮心搖曳,映照著流水,也彷彿映照出某些隱秘的心事。
她看著那盞燈晃晃悠悠地漂遠,混入那片光的河流。
柳清溪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注視著她放走那盞承載著他所有念想的河燈。
他的願望很簡單——
“願她,餘生順遂。”
無論她是上官凝,還是謝昭。
無論她身在何方,是否在他身邊。
他隻願她,從此平安喜樂,再無災厄。
夜風吹過,帶來河水的微腥和遠處喧囂的人聲。
一陣夜風吹來,掀起了謝昭帷帽的輕紗一角。
恰在此時,不遠處的一座臨河酒樓的雅間視窗,一道冷冽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驟然定格在那張驚鴻一瞥的側臉上。
銀質麵具在燈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夜離握著酒杯的手,倏地收緊。
她和柳清溪怎麼在一起?
……
謝昭站起身,望著那早已分辨不清的、屬於自己的那一點光亮,輕聲道:“我們……該回去了。”
柳清溪眼中的光亮微微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他走上前,與她並肩,溫聲道:“好,我送你到巷口。”
回程的路,兩人依舊沉默,但氣氛卻與來時不同。
來時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與隔閡,此刻卻彌漫著一種無言的默契和淡淡的傷感。
走到離謝府不遠的巷口,謝昭停下腳步:“就到這裡吧。”
柳清溪看著她轉身欲走的背影,喉結微動,終是忍不住出聲:“等等。”
謝昭腳步一頓,回身望向他。
柳清溪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素帕仔細包裹的物件。
他緩緩揭開帕子,裡麵靜靜躺著一支白玉蘭簪,帶著歲月摩挲過的痕跡。
謝昭的目光觸及那支玉簪,瞳孔收縮。
這支簪子……她認得。
自己求助柳清溪假死脫身,她收下了這支玉簪,後來……後來被上官玄發現了,這支簪子被他當場奪走,她以為早已不知所蹤……
怎麼會……怎麼會在他手裡?
柳清溪看著她劇烈波動的眼神,知道她認出來了。
他指尖輕輕撫過玉簪光滑的簪身,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陛下把它還給我了。”
他將玉簪遞到她麵前,燭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同眼前的夜色:“它本就該是你的,如今……物歸原主。”
謝昭看著那支玉簪,也看到了他的真心和情意。
“清溪……”她終於喚出了這個名字“對不起,我……我不能……”
她如何能再接?
這簪子承載了太多,接下它,等於接下了那份她無法回應的深情。
她遲早是要離開的。
柳清溪卻執拗地向前又遞了遞,目光緊緊鎖住她,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拿著,它隻是……一件舊物,若你不想留,隨時可以丟棄。”
他說到這裡語氣微頓,有些難過,彷彿丟棄的不是一件物品,還連同他這個人。
“但至少……讓它陪你走一段路。”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幾近卑微的懇求。
謝昭緩緩伸出手,接過了那支帶著他體溫的玉簪。
玉簪入手,冰涼沉重,彷彿承載了兩年的光陰與思念。
“……保重。”
第二百零三章
刺殺
她緊緊攥著玉簪,擠出這兩個字,然後轉身,再也沒有回頭。
柳清溪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久久未動。
直到巷子裡再無聲息,他才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那裡彷彿還殘留著玉簪冰冷的觸感和她指尖細微的戰栗。
他閉了閉眼,喉間溢位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最終也轉身,融入了另一片燈火闌珊。
看到謝昭走過來,小桃匆匆迎上去:“姑娘你可算是回來了,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府吧!”
謝昭微微頷首。
就在謝昭主仆二人準備上車離開之際,原本喧鬨喜慶的長街忽然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麵,秩序瞬間大亂!
“讓開!統統讓開!”
急促雜亂的馬蹄聲和兵甲碰撞聲由遠及近,一隊隊身著玄甲、手持兵刃的侍衛策馬衝入人群,粗暴地驅趕著街上的百姓。
原本懸掛的絢麗花燈被撞得搖晃不止,甚至有些被碰落在地,瞬間熄滅或被踩碎。
孩童的哭喊聲、百姓驚慌的尖叫聲、士兵凶狠的嗬斥聲混雜在一起,將節日的氛圍撕扯得粉碎。
“怎麼回事?”小桃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抓住謝昭的衣袖。
謝昭心中也是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她拉住一個倉惶從身邊跑過的貨郎,急聲問道:“這位大哥,前麵發生什麼事了?”
那貨郎滿臉驚懼,聲音發抖:“不得了了!寧王殿下……寧王殿下在朱雀大街那邊遇刺了,聽說傷得不輕!現在全城戒、嚴,正在搜捕刺客呢!快回家躲起來吧!”
說完,便掙脫開,慌不擇路地跑了。
寧王遇刺?!
是夜離動手了?
這麼快?
而且……是在這樣人來人往的燈會上?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那支剛剛得到的玉簪,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幾分。
“姑娘!我們快走吧!這裡太危險了!”小桃看著越來越多湧過來的士兵,嚇得聲音都帶了哭腔。
這馬車是不能坐了,目標太大了。
謝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低聲道:“走,我們繞小路回去。”
她拉起小桃,轉身就想鑽進旁邊一條昏暗的巷道。
然而,她們剛一動,就被幾名凶神惡煞的士兵注意到了。
“站住!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想去哪兒?!”
為首的士兵隊長厲聲喝道,帶著人快步圍了上來,銳利的目光在謝昭戴著帷帽的臉上和小桃驚慌的神色上來回掃視,“把帷帽摘下來!”
小桃嚇得渾身發抖,幾乎要癱軟在地。
謝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此刻絕不能露怯,更不能暴露身份。
她深吸一口氣,微微福身,刻意壓低了聲音,模仿著受驚閨秀的腔調:“幾位軍爺恕罪,小女子與婢女隻是來看燈會的,見此混亂,心中害怕,想儘快歸家,並非有意衝撞。”
那隊長卻不為所動,依舊緊盯著她:“少廢話!今夜所有形跡可疑之人都要嚴查!把帷帽摘了!”
說著,竟伸手就要來掀謝昭的帷帽!
就在那粗糙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輕紗的刹那,一道清冷而威嚴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住手。”
士兵隊長的動作猛地一頓。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柳清溪去而複返,正站在不遠處。他麵色沉靜,目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緩步走了過來。
“柳……柳大人?”那隊長顯然是認得柳清溪的,氣勢頓時矮了半截,連忙收回手,躬身行禮。
柳清溪的目光淡淡掃過謝昭和小桃,最後落在那隊長身上,語氣平和卻帶著壓力:“這兩位是在下的家眷,方纔與在下走散了,她們受驚匪淺,正要由在下護送回府,怎麼,李隊長連柳某的家眷也要盤查嗎?”
那李隊長額頭頓時冒出汗來,連聲道:“不敢不敢!原來是柳大人的家眷,是卑職眼拙,驚擾了小姐,還請柳大人恕罪!”
他連忙揮手讓手下散開,“快,給柳大人和小姐讓路!”
柳清溪不再多言,對謝昭微微頷首,示意她跟上。
謝昭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低聲道:“多謝。”
然後拉著幾乎軟腳的小桃,快步跟上了柳清溪。
柳清溪一路沉默地將她們護送到離謝府極近的一個僻靜角落,才停下腳步。
“我隻能送到這裡了。”他看著她,低聲道,“今夜不太平,回去後……萬事小心。”
他的眼神複雜,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化作一句叮囑。
“我明白。”謝昭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寧王殿下他……”
“傷勢不明,但性命應是無礙。”柳清溪簡短地回答,目光深沉地看著她,“此事蹊蹺,你……切勿捲入其中。”
謝昭心中一凜,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看著謝昭主仆二人安全地消失在謝府側門後,柳清溪才緩緩轉身,望向依舊喧囂混亂的朱雀大街方向,眉頭緊緊鎖起。
寧王遇刺……在這個節骨眼上。
……
謝昭剛踏入院中,驚魂未定,一道黑影便挾著濃重的血腥氣,如同斷翅的鷹隼般從牆頭重重跌落在地。
“唔……”一聲壓抑的悶哼在寂靜的院子裡格外清晰。
謝昭心頭巨震,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定睛看去,是夜離!
他依舊穿著那身夜行衣,但此刻左肩處一片深色濡濕,血腥味正是從那裡彌漫開來。
銀質麵具下的唇色蒼白,呼吸急促而紊亂,顯然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逃到了這裡。
“你……”謝昭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真的是他動的手?
不等她理清思緒,夜離猛地抬頭,麵具後的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住她,聲音因傷痛而沙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厲:“幫我。”
他重複了一遍,像是要斬斷她所有的懷疑。
他咬著牙,每說一個字似乎都牽動著傷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追兵……很快會到……”
話音未落,院牆外已隱約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和兵刃甲冑碰撞的聲響,伴隨著凶狠的呼喝:“搜!挨家挨戶地搜!刺客受了傷,跑不遠!”
第二百零四章
危機
還有官兵管家交涉的聲音。
火光由遠及近,遲早都會查過來的。
雖說謝家也算朝廷命官,府邸按道理來說是不能隨意搜查的,但是寧王被刺,事關皇室,就不一定了。
寧王遇刺,刺客逃入她的院子……若是被當場抓住,她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電光火石之間,她看了一眼因失血和力竭而幾乎無法站穩的夜離,又聽著牆外越來越近的搜捕聲。
她不能讓他死在這裡,更不能讓自己被牽連。
“跟我來!”她壓低聲音,一把攙住夜離未受傷的右臂。
觸手一片黏膩的溫熱,是血。
她用儘力氣將他半拖半扶地拽向自己的臥房。
“小桃!”她急促地低聲呼喚守在門外、已被嚇呆的小桃,“守住門口,無論誰問,都說我早已歇下,從未出過院子!快去!”
小桃嚇得魂飛魄散,但見謝昭神色前所未有的嚴厲,隻得哆哆嗦嗦地應了一聲,踉蹌著跑到院門處。
謝昭將夜離扶進房內,迅速掃視一圈。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幾乎無處可藏。
聽著外麵已經開始拍打院門、盤問小桃的喧嘩聲,她的目光最終落在床上。
她再無猶豫,用力將夜離推向床榻內側,扯過錦被胡亂蓋在他身上,試圖掩蓋身形和血跡。
自己也迅速脫下沾染了血跡的外衫,塞到床底,隻著中衣,散開頭發,做出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模樣。
幾乎就在她做完這一切的瞬間,臥房的門被人從外麵粗暴地推開!
“搜!”幾名手持火把、腰佩鋼刀的士兵闖了進來,刺目的火光瞬間照亮了不大的房間。
為首的校尉目光如電,掃過看似驚慌失措、擁被而坐的謝昭,又狐疑地看向床榻。
“官爺……這是何意?”
謝昭瑟縮著向床裡躲了躲,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和睡意,“小女子已然安寢,不知……”
那校尉根本不聽她解釋,大手一揮:“床榻也要檢查!掀開!”
一名士兵應聲上前,伸手就要去掀那看起來鼓囊囊的錦被!
謝昭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完了!
就在那士兵的手即將觸碰到錦被的千鈞一發之際,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更大的喧嘩聲,伴隨著一個威嚴而略顯尖銳的嗓音:
“放肆!謝大人府邸也是你們能隨意闖的?!驚擾了女眷,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是謝府管家帶著府中護衛趕到了,顯然是在與小桃交涉的士兵引來了府裡的人。
管家聲音帶著怒意,直接抬出了謝知遠的名頭。
那校尉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猶豫。搜查朝廷命官女眷的閨房,尤其是當朝尚書府,確實不是小事。若真搜出什麼還好,若搜不出來……
就在他遲疑的瞬間,謝昭抓住機會,猛地將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將自己和身後可能的隆起遮得更嚴實,帶著哭腔顫聲道:“官爺!小女子雖不知朝廷大事,但也知女子名節重於性命!你們這般闖進來,還要……還要掀我的床榻,若傳揚出去,小女子唯有以死明誌了!”
她這話說得極重,配合著她瑟瑟發抖、泫然欲泣的模樣,確實顯得楚楚可憐,占住了道理。
那校尉臉色變了變,又看了一眼除了謝昭外看似空無一物的床榻,再聽著外麵管家越來越不客氣的嗬斥聲。
“小姐言重了!”那校尉臉色鐵青,卻依舊不退讓,反而上前一步,目光如鉤子般釘在床榻上,“卑職職責所在,寧王遇刺乃驚天大案,寧可錯查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若因卑職疏忽放走了刺客,那纔是萬死難辭其咎!還請小姐體諒!”
他竟是不顧謝昭以死相逼,對著那士兵厲聲道:“還愣著乾什麼?掀開!”
那士兵再無猶豫,猛地一把扯住了錦被的一角!
謝昭下意識地用身體死死壓住被角,與那士兵形成了僵持!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她尖聲叫道,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淚水奪眶而出。
就在那士兵的手用力一掀的瞬間——
“且慢!”
一道沉穩威嚴的聲音自院外響起,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是謝知遠親自趕了過來。
他身著常服,麵色沉凝,目光如電般掃過屋內情形,最終落在那校尉身上。
“王校尉,”謝知遠聲音不高,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壓迫感,“搜查刺客,本官自當配合,但小女閨房,豈是爾等說搜便搜的?便是陛下親至,也要給臣幾分薄麵!”
他一步跨入房內,恰好擋在床榻與士兵之間,寬闊的官袍袖擺無形中阻隔了所有探究的視線。
那王校尉臉色一變,顯然沒料到他親自過來,氣勢頓時弱了三分,拱手道:“謝大人,卑職也是奉命行事,寧王遇刺,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疏忽……”
“疏忽?”謝知遠冷哼一聲,目光銳利,“你的疏忽,就是要毀我女兒清譽嗎?”
“今夜之事,若有一字半句流落在外,本官唯你是問!”
他話音未落,床榻上的謝昭彷彿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徹底嚇壞,猛地咳嗽起來,聲音虛弱不堪,身子一歪,竟像是要暈厥過去,順勢將整個被子裹得更緊,嚴嚴實實地壓住了夜離藏身之處。
“昭兒!”謝知遠適時露出焦急之色,回頭厲聲道,“還愣著乾什麼?快去請府醫!若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擔待得起!”
王校尉額頭冷汗涔涔,看看“虛弱”的謝昭,又看看麵色鐵青的謝尚書,再瞥一眼那被謝昭死死壓住、看似並無異樣的床榻,心中天平徹底傾斜。
搜查女眷閨房本就不妥,若再逼死了尚書千金,這罪名他絕對扛不起。
“卑職……卑職莽撞!驚擾小姐了!我們這就走。”他低頭告罪,揮手帶著士兵們退了出去,甚至貼心地將房門掩上。
房門一關,屋內霎時安靜下來,隻剩下謝昭略顯急促的喘息聲。
謝知遠並未立刻離開,他站在床前,目光深沉地落在謝昭身上,語氣聽不出喜怒:“昭兒,你今日……回來得倒早,這麼早就歇下了?”
第二百零五章
你沒打過
謝昭心頭一緊,知道他起了疑心。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緒,聲音依舊帶著幾分驚魂未定:“回父親,女兒今日在燈會上吹了些風,又受了驚嚇,隻覺得頭昏腦漲,渾身乏力,便想著早些歇息……沒想到……”
她說著,又適時地咳嗽了兩聲,顯得楚楚可憐。
謝知遠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彷彿能穿透皮囊,直視人心。
謝昭依舊是一臉柔弱的樣子。
良久,謝知遠才緩緩開口,語氣意味不明:“是嗎?既如此,你便好生歇著吧,今夜府外不太平,無事莫要外出。”
“女兒明白,謝父親關懷。”謝昭低眉順眼地應道。
謝知遠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聽著父親的腳步聲遠去,直至消失在小院外,謝昭才徹底鬆了口氣。
她定了定神,連忙掀開一直緊捂著的錦被。
被子下,夜離依舊維持著蜷縮的姿勢,那雙透過銀質麵具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眼神複雜難辨。
他露在麵具外的耳根和脖頸,此刻竟泛著明顯的、不正常的紅暈,連呼吸都比剛才更加急促了幾分。
“你……你怎麼樣了?”謝昭有些意外,隨即注意到他異常的臉色,心頭一緊,“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發熱了,傷口感染了?”
她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探他的額頭。
夜離偏頭躲開了她的觸碰,動作快得甚至牽動了傷口,讓他悶哼一聲,眉頭緊緊皺起。
“無妨。”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目光飛快地從她隻著單薄中衣、因方纔一番折騰而略顯淩亂的身上掃過,隨即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謝昭先是一愣,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方纔情急之下,她隻穿著貼身中衣,頭發披散,幾乎算得上是衣冠不整地與他同處一榻,還……還緊緊壓著他躲了那麼久。
他是因為這個?
謝昭想到之前他還讓自己給他沐浴,結果是隻紙老虎。
她隻覺得好笑,開口道:“這位俠士,我剛剛是情急之下才這樣,再說了,你們江湖人士,不都不拘小節麼?”
夜離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聲音依舊冷硬,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男女有彆。”
他想起之前上官凝和他說的,要守男德的男子。
他試圖撐起身子,卻因牽動傷口而倒吸一口冷氣。
“你彆亂動!”謝昭按住他的肩膀,“我幫你看看傷口。”
謝昭說著就伸手要去扒他身上的衣服,卻發現扒不動,她疑惑的看過去,隻見他染血的手緊緊的抓著衣服不讓她扒。
她無語的看向夜離:“不是?大哥,我現在是要幫你上藥!”
“不必。”夜離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手攥得更緊,指節都泛了白。
那布料被他死死揪住,彷彿是什麼關乎清白的最後屏障。
謝昭簡直要被氣笑了:“你現在知道害羞了?闖進女子閨閣的時候怎麼不想著男女有彆?命重要,還是你那點……那點清白重要?”
她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奈何他即使受傷,力氣也大得驚人。
“我自己來。”他梗著脖子,偏過頭去,耳根的紅暈蔓延到了脖頸,連帶著麵具邊緣的麵板都透出粉色。
“你自己來?你另一隻手能動嗎?你看得見後麵嗎?”謝昭覺得他現在這個模樣還挺好玩的。
“再說了,你這血肉模糊的,再不處理,傷口爛了發起高熱,神仙也救不了你,到時候你可就不是在我床上躺一會兒的問題了,直接挺屍在這兒算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加大了力道,整個人幾乎半趴在他身上,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去扯他的衣襟。
夜離被她壓得悶哼一聲,傷口處傳來尖銳的疼痛,力道不由得一鬆。
就是現在!
謝昭瞅準機會,猛地一用力——
“刺啦!”
本就染血破損的夜行衣,經不起兩人這般拉扯,從肩頭到前襟,竟被她生生撕裂開一道大口子!
結實而線條分明的胸膛瞬間暴露在空氣中,緊實的肌肉因疼痛和突如其來的暴露而微微繃緊,左肩那處猙獰的傷口更是毫無遮掩地呈現在謝昭眼前。
哇哦!
夜離整個人都僵住了,彷彿被點了穴道。
謝昭也愣了一下,眼前是極具衝擊力的男性軀體,她有些愣住了,相比於之前他沐浴時自己看見的,他後背的傷更多了。
這兩年……他過得恐怕也是腥風血雨。
她搖搖頭,不讓自己想彆的,目光鎖定在傷口上,血還在慢慢滲出,周圍的皮肉已經有些發白外翻。
“還說沒事。”
她起身去拿醫藥箱,拿來藥瓶和乾淨布條,開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周圍的血汙。
冰涼的藥粉觸及傷口,帶來一陣刺痛,夜離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他緊閉著眼,薄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全身肌肉都處於一種極度緊繃的狀態,彷彿正在承受什麼酷刑,而不是在上藥。
謝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和那股無處安放的窘迫。
“喂,放鬆點。”她一邊包紮,一邊忍不住開口,試圖緩解這詭異的氣氛,“你這反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非禮你呢。”
夜離依舊緊閉著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話很多。”
謝昭:“……”
好心當成驢肝肺。
她手下故意稍稍用力係緊繃帶,聽到他壓抑的抽氣聲,才滿意地打了個結。
“好了!”她拍拍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依舊僵硬地躺在床上的男人,“這位‘守男德’的俠士,傷口處理好了。”
“現在,我們能談談正事了嗎?”
“比如,外麵那些要抓你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夜離緩緩睜開眼,他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才沙啞地開口:“我說了,替你刺殺上官渡,隻是我低估了他,高估了自己。”
“什麼意思?”謝昭眨了眨眼睛,“說通俗點,就是你沒打過咯?”
夜離:“……”他不說話了。
第二百零六章
昨夜遇刺,你可知道?
房間突然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這次是我大意了。”夜離捂著肩膀站起來,眼神不看她,“我會殺了他的。”
他說完,抬腳就要離開。
謝昭皺眉:“你這樣要去哪裡?”
“不連累你。”他頭也不回的說。
謝昭拉住他:“你現在出去纔是連累我!”
以他現在虛弱的狀態,說不定一出門就倒下了,外麵現在全城戒、嚴,現在出去和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彆?
“你以為你能走多遠?以你現在的狀態,說不定剛翻過牆頭就暈倒在巷子裡,到時候順藤摸瓜,第一個查到的就是我這裡!”
夜離腳步頓住,他知道謝昭說得對,他現在失血過多,頭暈目眩,內力也因壓製傷勢而滯澀,強行突圍無異於自尋死路,還會把她拖下水。
“那你說如何?”他聲音沙啞,目光定定的看著她。
眼前的女子沒有了平時的柔弱,從他逃到這裡,她一直處變不驚,一點都不像是閨閣女子。
再加上這張幾分相似的臉龐……他有些恍惚。
“還能如何?”謝昭沒好氣的出聲,“自然是隻能先躲著。”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了衣櫃上。
“你沒事就待著吧,彆出聲也彆出來。”她大方的指著自己的衣櫃。
夜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衣櫃。
衣櫃雖然不小,但是對他這個大體格來說,確實是委屈了。
“你……私藏外男,真不怕自己的清白不保?”夜離眯著眼睛出聲,又恢複成了謝昭認知裡,那個危險的男人。
謝昭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問噎了一下,隨即挑眉,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湊近他低聲道:“這位俠士,現在知道關心我的清白了?剛才扒你衣服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義正辭嚴?”
她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畔,帶著一絲戲謔。
夜離呼吸一窒,剛褪下去的熱意又有捲土重來的趨勢,他猛地後退半步,拉開距離,聲音更冷:“不知羞恥!”
“喲,還惱羞成怒了?”
謝昭抱臂看著他,剛才還一副純情小郎君的模樣,轉眼又端起冷麵殺手的架子,“我的清白,就不勞您費心了,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怎麼保住你的命,還有……我的命。”
她走到衣櫃前,拉開櫃門,裡麵掛滿了她的衣裙,散發出淡淡的馨香。
她動手將一邊的衣物往裡推了推,騰出一個勉強能容人的空間。
“條件簡陋,俠士將就一下吧。”她拍了拍那空位,示意他進去,“總比出去被人亂刀砍死強。”
夜離看著那擠在女子衣裙之間的狹小空間,麵具下的嘴角微微抽搐。
這簡直……是屈辱。
“沒有……彆的選擇?”他幾乎是咬著牙問。
“有啊。”謝昭攤手,“床底下,或者你現在就從窗戶跳出去,我也不攔你了。”
夜離:“……”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眼前這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倒是有幾分她的影子了。
謝昭也不催他,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最終,夜離深吸一口氣,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到衣櫃前。
他高大的身軀蜷縮排那狹小的空間,幾乎占滿了所有空隙,周圍還縈繞著清淺的香氣。
他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謝昭看著他這副英勇就義般的模樣,強忍著笑意,故意用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說道。
“委屈俠士了,乖乖待著,千萬彆出聲,不然被人發現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躲在衣櫃裡……那小女子的清白,可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說完,她“啪”地一聲合上了櫃門,將那個她關在了黑暗裡。
櫃門關上的瞬間,夜離睜開眼,在絕對的黑暗中,他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聲音。
他攥緊了拳頭,骨節泛白。
他沒有生氣,反而心情有些複雜。
從她買兇殺人,他就知道她絕不像表麵那麼柔弱無辜,卻沒想到她真實的性子……居然與上官凝那麼相似。
而櫃門外的謝昭,聽著裡麵傳來極力壓抑的、粗重的呼吸聲,捂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家夥,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
直至天明,京都的戒、嚴還沒有結束。
謝昭剛梳洗完畢,容嬤嬤便準時出現在了小院門口,依舊是那副刻板嚴肅的模樣,彷彿昨夜全城的動蕩與她毫無乾係。
“二小姐,今日學習奉茶禮儀。”容嬤嬤聲音平板。
她依著容嬤嬤的指點,一遍遍練習著端茶、行走、跪拜、奉上的動作,每一個細節都被要求做到極致。
就在她第三次因為手腕力道不穩而被容嬤嬤用戒尺輕點糾正時,院門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小桃匆匆進來,在謝昭耳邊低語了幾句。
謝昭眸光微閃,對容嬤嬤福身道:“嬤嬤,寧王府來人,說寧王殿下要見臣女。”
容嬤嬤執戒尺的手頓了頓,渾濁卻銳利的眼睛看了謝昭一眼,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瞭然,隨即又恢複了古井無波。
“既然殿下傳召,小姐便去吧。”她收起戒尺,側身讓開道路,“隻是莫要忘了老身今日的教導,殿前失儀,非同小可。”
“謝嬤嬤提醒,臣女謹記。”謝昭恭敬應下。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跟著寧王府的侍從走出了小院。
心中飛速運轉,他昨日遇刺,今日便召見她,想來隻是受傷了,於性命無礙。
一路無話,氣氛壓抑。
街道上依舊能看到巡邏的士兵,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
來到寧王府,侍從直接將謝昭引到了上官渡的書房。
書房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
上官渡半靠在窗邊的軟榻上,肩頭裹著厚厚的白色繃帶,臉色蒼白,唇色淺淡,但那雙眼睛卻依舊深邃銳利,如同盯上獵物的鷹隼。
他揮退了左右,書房內隻剩下他們二人。
“參見寧王殿下。”謝昭依禮福身,垂眸斂目,姿態恭順。
上官渡沒有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謝昭,本王昨夜遇刺,你可知道?”
第二百零七章
真難纏
“臣女……略有耳聞。”
謝昭維持著福身的姿勢,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燈會混亂,臣女受驚,早早便回府歇下了,並不知具體情形。”
“殿下……您傷勢如何?”
她微微抬起眼簾,目光關切地落在他肩頭的繃帶上,那擔憂的神色不似作偽。
上官渡沒有錯過她眼中的憂慮。
他唇角勾了一下,隨即又恢複虛弱,輕輕咳嗽了兩聲:“無妨,一點小傷,勞你掛心。”
他示意她起身,目光卻依舊鎖在她臉上,彷彿在欣賞一件精美的瓷器,又像是在透過她看著彆的什麼。
“說起來。”他語氣忽然一轉,帶著幾分似真似假的感慨,“昨夜那刺客,身手倒是極為了得,若非本王早有防備,恐怕……”
他頓了頓,觀察著謝昭的反應。
謝昭露出後怕的神情:“竟有此事?真是萬幸!殿下洪福齊天!”
她拍著胸口,彷彿為他鬆了口氣。
上官渡看著她這副模樣,眼底閃過一絲玩味,繼續慢悠悠地說道:“更巧的是,那刺客逃走時,似乎……是朝著謝府的方向去了。”
謝昭袖中的手悄然握緊,臉上卻滿是驚愕與無辜:“殿下明鑒!臣女昨夜一直待在府中,絕未見過什麼刺客,府中上下皆可作證,定是那賊人慌不擇路,胡亂逃竄,欲嫁禍於人。”
她說著,眼圈微微泛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殿下,您不會懷疑臣女吧?”
“臣女一介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與那等窮凶極惡的刺客有所牽連?”
上官渡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牽動了傷口,讓他又蹙起了眉。
“本王自然信你。”他止住笑,目光卻愈發深邃,“隻是……有人似乎不想讓你我安寧。”
他意有所指,眼神銳利地看向謝昭:“你覺得,會是誰呢?”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緒,低聲道:“臣女愚鈍,不敢妄加揣測。”
“隻是……殿下身份尊貴,難免會招致小人嫉恨,還望殿下多加小心。”
“小人嫉恨……”上官渡重複著這幾個字,指尖輕輕敲擊著榻邊,“說得不錯。”
“所以,本王需要一雙眼睛,替本王看清楚,那些藏在暗處的……到底是人是鬼。”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謝昭,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謝昭,你,可願做本王這雙眼睛?”
做他的眼睛?
謝昭翻了個白眼,不用想都知道,他壓根就沒給她拒絕的選項,還要在這裡假惺惺的問願不願意。
她抬起眼,對上上官渡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那裡麵沒有詢問,隻有篤定。
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而是在下達命令。
“殿下……殿下厚愛,臣女惶恐。”
“隻是……臣女資質愚鈍,見識淺薄,恐怕……恐怕難當此重任,有負殿下所托……”
她以退為進,將姿態放到最低。
上官渡看著她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滿意。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本王說你當得,你便當得。”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隻需記住,從今往後,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想到什麼……都需如實稟報。”
他微微前傾身體,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蠱惑般的危險:“當然,本王也不會虧待你。”
“待你入宮之後,有本王在背後扶持,必能讓你在宮中站穩腳跟,無人敢欺。”
恩威並施,將她的前路與自己的利益徹底捆綁。
謝昭斂眸:“臣女……謝殿下信任,定當竭儘全力,為殿下分憂。”
先糊弄過去再說彆的。
“很好。”上官渡靠回軟榻,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起來吧。”
上官渡揮了揮手,語氣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彷彿剛才那番暗流湧動的對話從未發生。
“容嬤嬤會悉心教導你宮中一切事宜,你要……好好學。”
他刻意加重了“悉心”二字,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嬤嬤不僅會教她規矩,更會是他放在她身邊,監視她一舉一動的眼睛。
“是,臣女明白。”謝昭垂首應道,姿態恭順無比。
“退下吧。”上官渡閉上眼,似乎有些疲憊。
謝昭再次福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書房。
直到走出寧王府,坐上回府的馬車,她才緩緩鬆開一直緊握的拳頭,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幾道深痕。
這個上官渡真難纏!
馬車軲轆前行,謝昭靠在車壁上,閉上眼,腦海中飛速盤算。
回到謝府,謝昭徑直回了自己的小院。
容嬤嬤果然已經等在那裡,見她回來,刻板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淡淡道:“小姐既已回來,便繼續今日的課程吧。”
謝昭麵上不顯,跟著容嬤嬤繼續學習那枯燥繁複的禮儀。
她一邊機械地重複著動作,一邊暗自祈禱夜離能安分些,千萬彆弄出什麼動靜。
好不容易熬到課程結束,容嬤嬤前腳剛離開,謝昭後腳就立刻屏退了小桃,反鎖了房門。
她快步走到衣櫃前,壓低聲音急促地敲了敲櫃門:“喂!你還活著嗎?”
裡麵沉默了片刻,才傳來夜離壓抑著怒氣的聲音:“……死不了。”
聽到他還能說話,謝昭稍微鬆了口氣,開啟櫃門。
櫃門開啟,夜離略顯狼狽地鑽了出來。
長時間的蜷縮讓他高大的身形有些僵硬,肩頭的傷口似乎也因為動作而隱隱作痛,讓他蹙緊了眉頭。
他下意識地想活動一下筋骨,卻牽動了傷處,悶哼一聲,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謝昭看著他這副模樣,原本想催促他趕緊離開的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她歎了口氣,走上前:“彆亂動,我看看傷口是不是又裂開了。”
這次夜離沒有像之前那樣激烈反抗,隻是身體依舊有些僵硬,偏過頭去,耳根微不可察地泛著紅。
謝昭小心翼翼地解開之前包紮的布條,檢查了一下傷口。
還好,並沒有裂開,隻是有些紅腫。
第二百零八章
喜歡又如何呢?
她拿出新的金瘡藥,動作輕柔地為他重新上藥包紮。
兩人靠得極近,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縈繞在鼻尖,指尖偶爾不經意地劃過他緊實的麵板,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夜離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彷彿在忍受極大的煎熬。
“你……”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厲害,“為何要幫我?”
謝昭正專注於手上的動作,頭也沒抬:“不然呢?若你被抓住出賣了我,那我可真就說不清了。”
夜離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那睫毛長而密,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上官渡找你,你大可以把我交出去,換取他的信任。”
謝昭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包紮,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把你交出去?然後呢?讓他覺得我果然和刺客有勾結?”
她打好最後一個結,抬起頭,對上他探究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與其把主動權交到彆人手裡,不如自己握著。”
“再說了,堂堂七殺殿堂主,若是被我出賣,就算你不反咬我一口,我也怕是要被你七殺殿的兄弟砍成臊子吧?”
她的眼神清亮而冷靜,帶著一絲算計,卻又奇異地不讓人反感。
夜離看著她,麵具後的眼神複雜難辨。
他忽然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她臉頰旁散落的一縷發絲。
謝昭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後退,卻被他另一隻手虛虛地攬住了後腰,阻止了她的動作。
“隻是……因為這個?”他低聲重複著她的話,聲音低沉而危險,帶著一種蠱惑般的磁性。他靠得很近,溫熱的呼吸幾乎拂過她的耳廓。
謝昭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有些發燙,但輸人不輸陣,她強自鎮定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故意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貼上他的麵具,紅唇微啟,氣息如蘭:“不然呢?這位俠士,莫非……你還想有點彆的什麼?”
她的話大膽而挑釁,眼神卻清澈見底,彷彿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夜離眸色一深,攬在她後腰的手微微收緊。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
就在謝昭以為他會做點什麼的時候,他卻忽然鬆開了手,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他偏過頭,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冷硬,隻是仔細聽,似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不知所謂。”
謝昭看著他迅速泛紅的耳根,心裡那點緊張瞬間煙消雲散,還有惡作劇得逞的愉悅。
她輕笑出聲,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喲,這就害羞了?剛纔不是還挺能耐的麼?”
夜離:“……閉嘴。”
他轉過身,背對著她,肩膀的線條依舊緊繃,卻莫名透出一股氣急敗壞的味道。
“你昨夜,為何與柳清溪私會?”他突然問道。
謝昭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僵在臉上了。
”你怎麼知道?”
“七殺殿想知道的事,自然有辦法知道。”他沒說自己隻是恰看見了。
謝昭皺眉,沒想到七殺殿的情報網這麼厲害。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銳利的眼睛透過麵具,緊緊鎖住她,彷彿要將她看穿:“燈會,河燈……謝二姑娘,你與柳清溪,倒是情深意重。”
最後四個字,他咬得極重,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諷。
她迎上他的目光,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悵惘和無奈,聲音也低柔了幾分:“柳大人……很好,有些過往,難以割捨,昨日燈會,不過是……做個了斷罷了。”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真實的情緒,語氣帶著一絲認命般的哀傷:“如今我既已應了寧王,前塵往事,便如過眼雲煙,不該再提了。”
她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
夜離盯著她,麵具後的眼神變幻莫測,似乎在判斷她話語中的真假。
“了斷?”他重複著這兩個字,語氣意味不明,“過往?你與他不過師生一場,與他有過往的……若我沒記錯,是惠安公主吧?”
謝昭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將她和上官凝聯係起來了!
她強迫自己維持著臉上的悵惘,刻意讓眼神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黯然:“你想多了。”
“惠安公主……那是天邊皎月,早已仙逝,我不過蒲柳之姿,豈敢與公主相提並論,更遑論……與柳大人有什麼感情糾葛了。”
係統:【哇塞!你要不要這麼不要臉,誇自己?】
謝昭:你平時也沒少自誇,收聲。
夜離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微微側過臉,露出一段纖細脆弱的脖頸,聲音帶著一絲被誤解的委屈:“柳大人清風霽月,心中所念所想,皆是……那位早逝的貴人。”
“我……不過是恰巧得了柳大人幾分憐惜與照拂,便已感激不儘,哪敢再有半分非分之想?”
她抬起眼,眸中水光瀲灩,帶著一種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悵惘,聲音愈發低柔:“昨日燈會,也不過是……是我癡心妄想,以為能借著舊日師生情分,與他做個徹底的了斷,從此各自安好。卻不想……竟惹得你這般猜疑。”
她說著,輕輕吸了吸鼻子,將那份“求而不得”卻又“強裝灑脫”的複雜心緒演繹得淋漓儘致。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個對柳清溪芳心暗許,卻因對方心有所屬,而不得不黯然放手的可憐女子。
夜離看著她這副情真意切、我見猶憐的模樣,麵具後的眉頭蹙了一下。
“你喜歡柳清溪?”
她迎著他審視的目光,帶著點自嘲,也帶著點難以言說的苦澀。
她微微偏過頭,視線似乎沒有焦點地落在窗外,聲音輕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喜歡……又如何呢?”
她頓了頓,像是耗費了極大的力氣才繼續開口,“柳大人心中,早已住進了一個再也無法取代的人,那份深情,是京都多少女子羨慕又惋惜的傳奇……我這點微末的心思,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第二百零九章
試探
她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鬢角,動作優雅卻難掩落寞。
蕪湖,又被她裝到了。
如果憂鬱是一種天賦,那她一定天賦異稟。
夜離緊緊盯著她,那雙露在麵具外的眼睛銳利如鷹,試圖從她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裡找出破綻。
他看到的是她低垂的眼睫,微微泛紅的眼眶,以及那強裝鎮定卻依舊流露出傷感的側臉。
空氣彷彿凝滯了片刻。
夜離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打破了沉寂。
他轉過身,走向桌邊,動作間帶著點莫名的煩躁。
桌上放著點心和茶水。
他看也沒看,隨手拿起一塊芙蓉糕,塞進了嘴裡。
咀嚼的動作有些用力,甚至帶著點泄憤的意味。
甜膩的味道在口腔裡化開,卻似乎並沒讓他緊繃的神色緩和多少。
謝昭看著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懵:“不是讓人給你送飯了嗎?你這是乾什麼?”
夜離動作一頓,將那甜得發膩的糕點硬生生嚥了下去,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硬邦邦地開口:“……餓了。”
聲音依舊沉悶,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彆扭。
謝昭沒說話,安靜看著他吃著糕點。
夜離吃完手中的糕點,看著她:“你這樣的人,也會那麼濃烈的喜歡一個人?”
謝昭氣笑了:“什麼叫我這樣的人?”
她雙手抱胸,斜睨著他,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服氣:“聽著可不像是好話。”
夜離似乎抿了抿唇,聲音低了幾分:“……隻是覺得,你心思深沉,步步為營,不像是會為兒女情長所困之人。”
“哦?”謝昭挑眉,向前逼近一步,仰頭直視他麵具下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原來在俠士眼中,我是這般冷酷無情、精於算計之人?”
夜離悶聲道:“是。”
謝昭眼珠一轉,忽然話鋒一轉,反將一軍,“說起來,俠士這般質疑我的喜歡,莫非……是你自己從未體會過此種心情,所以才覺得旁人也不該有?還是說……”
她故意停頓,目光在他麵具上流轉,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認真,“你心裡,也曾有過一個……求而不得,難以忘懷的人?”
她問得隨意,彷彿隻是隨口一提的玩笑。
然而,話音落下的瞬間,她清晰地看到夜離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原本還有些氣惱彆扭的姿態,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瞬間凝固。
那雙總是銳利如鷹隼的眸子,透過麵具,驟然失焦,彷彿穿透了眼前的時空,望向了某個遙遠而模糊的過去。
他沒有立刻回答。
謝昭甚至能聽到他變得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良久,就在謝昭以為他不會回答,準備打個哈哈把話題岔開時,他卻極輕、極緩地開了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被歲月磨礪後的疲憊與惘然:“……有。”
隻有一個字。
卻彷彿用儘了他此刻全部的氣力。
他沒有說是誰,沒有說是什麼過往,更沒有像謝昭那樣演繹出百轉千回的情愫。
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有”字,還有他瞬間沉寂下去的氣息和那雙驟然失去鋒芒、染上落寞與痛色的眼睛,便已道儘了所有。
謝昭心頭莫名一緊。
她看著眼前這個驟然被悲傷籠罩的男人,他依舊站得筆直,肩背挺拔,可無端地,卻讓人覺得他彷彿在獨自承受著千鈞重負。
她原本準備好的、那些帶著戲謔和反擊意味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她似乎觸碰到了,他自己不願輕易揭開的傷疤。
“……抱歉。”
她輕聲說,聲音裡沒了之前的針鋒相對,多了幾分真誠的歉意,“我不該問這個。”
夜離看向她,一本正經的問道。
“為什麼?”
謝昭一臉不解:“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死在我的劍下?”
謝昭垂在身側的手一緊,瞳孔一縮,看向他。
隻見他不知何時紅了雙眼,眸中似乎還閃爍的目光。
謝昭很快收斂了神色,一臉無辜的看著他:“你到底在說什麼?”
“上官凝,你覺得自己很高明吧?”他說著抬腳朝她走去,步步緊逼。
謝昭腦袋有些空白,但是隨著他的步伐,下意識的一步一步往後退。
謝昭被他逼得步步後退,腳跟不慎撞到桌角,退無可退。
夜離的手臂撐在她身側的桌沿,將她困在方寸之間,那雙泛紅的眼睛死死鎖住她,聲音壓抑著翻湧的情緒:“以為自己的表演天衣無縫?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繼續裝嗎?”
他的氣息帶著灼人的熱度,撲麵而來。
謝昭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跳動,幾乎要撞出來。她強迫自己冷靜,眼底迅速蒙上一層水汽,帶著驚懼和委屈:“你、你究竟在說什麼?什麼死在你的劍下……我、我聽不明白……”
她瑟縮了一下,像是被他嚇到了,聲音帶著顫意:“你是不是……傷勢太重,有些……糊塗了?”
夜離盯著她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絲毫偽裝的痕跡。
“糊塗?”他低聲重複,帶著一絲自嘲的苦笑,撐在桌沿的手緩緩收緊,指節泛白,“或許吧……”
他靠得極近,目光細細描摹著她的眉眼,鼻梁,唇瓣,彷彿要將她的每一寸輪廓都刻入腦海,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比對。
“世上……當真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麼?”他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不僅是那張臉,還有性子也有相似之處。
謝昭屏住呼吸,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內心的掙紮和痛苦。
她知道自己此刻絕不能露怯,哪怕一絲一毫的異樣都可能讓他確認猜測。
她微微偏過頭,避開他過於灼人的視線,露出一段纖細脆弱的脖頸,聲音細弱,帶著被驚嚇後的哽咽:“你弄疼我了……也嚇到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隻是謝昭,謝家的二姑娘,一直生活在滁州,卻不想在京都會有與我長相那樣相似的人。”
他緩緩直起身,收回了困住她的手臂,向後退開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那令人窒息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