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行事錄 第十四章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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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黑透,她就悄悄離開。
寶珍從不信什麼善良,更不懂知恩圖報。在她眼裡,活下去的法則從來隻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天色一點點沉下來,墨色漫過窗欞時,寶珍依舊攥著包袱坐在屋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早就支走了藏珍院裡所有下人,此刻整座院子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該走了。
她起身,腳步輕得像貓,藉著廊下燈籠的微光,繞開巡邏的家丁,直奔那處鮮有人守的角門。
往日這裡隻偶爾有雜役出入,如今府裡人手都被派去尋顧老爺,更是空無一人。
就在她伸手要推門的瞬間,門外傳來壓低的交談聲。
是兩個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熟稔。
“顧家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你家主子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動手?”
“我家主子的決策,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先前的聲音一聲冷笑,語氣裡滿是不耐:“顧家如今氣數已儘,趁現在乘勝追擊纔是上策,免得夜長夢多,再生變故!”
另一個聲音卻沉聲道:“不可,主子有令,顧家已深陷賑災銀案,自身難保,冇必要多此一舉再動手。何況顧滄本身師從謝丞相,在京中本就是出了名的清官,多年來政績清明,官聲極高,在朝野間都頗有口碑。他夫人出身更是清貴,家中一門五翰林,根基穩固,絕不能輕舉妄動。”
“嗬!”先頭的聲音帶著嘲諷,“你彆忘了,顧家當初是得罪了長公主,才被明升暗貶來的豫州。三十萬兩賑災銀的窟窿,今日就能讓他們滿門抄斬,縱有再多根基,也填不上這滔天大禍。”
兩人又低聲爭執了幾句,最後腳步聲漸遠,想來是不歡而散。
寶珍蹲在門後,直到腿腳發麻才緩緩活動了一下。
賑災銀?長公主?謝丞相?根基?
這些詞像珠子一樣串起來,在她腦子裡叮噹作響。
原來顧老爺的失蹤,不是簡單的攜款而逃,背後竟牽扯著這麼多彎彎繞繞。
她垂眸看著自己攥著包袱的手,指節泛白。
走,還是不走?
夜色更濃了,角門外的風捲著落葉掠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像在催她做決定。
走?她手裡那點金銀,在這亂世裡根本不夠看。
一介孤女,帶著錢財獨行,無異於抱著金磚過鬨市,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
不走?那便是把自己的命和顧家牢牢綁在一條船上,賑災銀的事顯然已悄然驚動京城,連長公主都牽扯其中。
她若留下,便是在那些大人物眼裡過了明路,往後與顧家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代價太大了,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複。
可利益也足夠誘人,若能幫顧家渡此難關,彆說豫州,便是京城,將來也定會有她的一席之地。
這四年來,她看得分明:顧家雖有些迂腐,卻不會犯致命的糊塗。
寶珍深吸一口氣,將包袱往牆角一扔。
賭了。
她這條命,從五歲那年就開始在刀尖上賭,多賭一次,又何妨?
寶珍離開後,躲在暗處的霍隨之也走了出來,方纔那兩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同樣冇露麵,自然也冇看清對方的臉。
霍隨之摸了摸下巴,眸底閃過一絲沉思:“看來這賑災銀失竊一案,果然另有隱情,這次豫州倒冇白來。”
一提起豫州,他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場漫天大火——灼熱的氣浪、嗆人的濃煙,至今想起來仍讓他心頭髮緊,幾乎喘不過氣。
時隔多年再踏足這片土地,冇想到竟真能有這樣的收穫,倒算是意外之喜。
寶珍一路小跑到知意堂,四年裡她踏足過這裡無數次,卻從未有此刻這般心潮翻湧。
剛進院子,就見顧夫人與顧一澈正相對無言,滿室愁雲慘淡。
“娘,哥哥。”她喚了一聲,聲音因急促的奔跑微微發顫。
顧夫人抬起通紅的眼,見是她,強撐著打起精神:“珍兒?這麼晚了怎麼還冇歇著,過來做什麼?”
寶珍定了定神,一步步走上前,抬眼時目光已沉靜下來:“娘,今日下午,您和顧上在屋裡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顧夫人身子一僵,隨即苦笑一聲,語氣裡滿是疲憊:“珍兒,你終究不姓顧,也冇入顧家的族譜,本就不該被這些事牽連。聽孃的話,趁著現在還能走,趕緊……”
“娘!”寶珍猛地打斷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顧夫人和顧一澈都驚得站了起來,齊齊看向她。
寶珍朝著顧夫人重重磕了個頭,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麵,聲音卻異常堅定:“四年來,顧府早就成了我的家,爹孃和哥哥,都是我的親人。如今家裡遭了難,我怎能獨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她抬起頭時,眼眶微紅,語氣裡的真摯幾乎能淌出來。
冇人知道,就在半個時辰前,她還攥著包袱躲在角門後,盤算著如何悄無聲息地逃離;冇人知道,她此刻口中的“親情”,不過是權衡利弊後,為長遠利益鋪下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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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選擇留下來,將自己的命,與顧家這艘風雨飄搖的船,牢牢綁在一起。
顧夫人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伸手將她扶起:“好孩子,委屈你了……”
寶珍順勢起身,任由顧夫人握著自己的手,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動容——戲要做足,這盤賭局,她必須贏。
顧一澈適時開口,聲音裡帶著難掩的焦慮:“娘,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您總得跟我們說清楚,也好一起想辦法。”
顧夫人痛苦地閉了閉眼,無奈地搖著頭:“我真的不知道……你爹向來把官場公事和家裡分得清,從不在府中提半句朝堂上的紛爭。”
寶珍眉心微蹙,腦中飛速回想,這段時日她忙著鋪子裡的事鮮少回府,聽說爹爹也常在外奔波。
兩人唯一的碰麵,似乎隻有那一次……她抬眼看向顧夫人:“娘,上次爹受傷回來,您還記得嗎?”
顧夫人經她一提醒,猛地拍了下額頭:“對!有這回事!可當時他隻說是巡查時遇上流民衝突,他上前阻攔時被剮蹭了些皮肉,看著不重,我也就冇多問。”
聽起來像是尋常意外,冇什麼破綻。寶珍暗自思忖,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若真是如此,爹爹怎會突然失蹤,還牽扯上三十萬兩賑災銀?
“還是我來為小姐解惑吧。”
一個沉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顧上不知何時已站在廊下,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
顧上轉向寶珍,神色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其實,賑災銀早就不見了。”
“什麼?”顧一澈驚得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賑災銀運到豫州那天,老爺親自驗看,揭開箱子時,裡麵裝的全是石頭。”顧上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沉甸甸的無力,“連箱子的封條都是完好的,看上去毫無破綻。”
顧一澈臉色煞白:“那爹為何不早說?這麼大的事……”
“不能說啊,少爺。”顧上搖了搖頭,眼底滿是無奈,“這些年各地災荒不斷,國庫空虛,這三十萬兩已是朝廷能湊出的全部。若是讓流民知道銀子冇了,一旦動亂起來,局麵就徹底冇法收拾了。老爺隻能咬牙瞞下,一邊悄悄上書朝廷請罪,一邊扣下押送的官兵,挨個審問。”
“結果呢?”顧夫人顫聲追問。
“什麼都冇問出來。”寶珍接過話頭,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那些官兵定然一口咬定銀子原封不動,封條完好,中途無人能碰。”
這些根本不用細想,能悄無聲息運走三十萬兩,還做得天衣無縫,背後之人必然心思縝密,絕不會留下半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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