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一心隻想登基 皎皎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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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已是深夜,宮人還未熄燈。
薛皇後坐在梳妝檯前,昏黃的燭光照在青銅鏡上,看不清麵容,卻很輕易能注意到左眼上方一塊巨大的紅色痕跡。
她的左眼失明瞭。
不知道為什麼,她冇有想象中的慌亂,也冇有憂心此後怎麼麵見皇帝。
她想起來張美人前幾天還暗示她讓皇帝來看看她,如今恐怕是要食言了。
“碧霞。
”薛皇後喚來貼身宮女,吩咐道,“去告訴太子,讓他不要妄動。
”“是……殿下。
”碧霞領了命,卻仍舊站在原地,憂心忡忡地問道:“您麵上的傷……可要去宮外尋名醫來看看?”“不必了。
”薛皇後從梳妝檯前起身,“隻有冇有權利,冇有資源的女人才需要這張臉。
我現在是皇後,日後是太後。
不需要了。
”碧霞站在一旁聽著,總覺得自家殿下變了,至於是哪裡變了,還是有什麼妄念斷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過了幾個月,帝後和好如初的訊息傳了出來。
此時薑嫖正和薑珩、謝子期一起讀書,顧穆坐在台子上看著。
最右邊還坐了倆小孩,一個是謝家的嫡子,謝子期的弟弟謝子眠,另一個則是晨練完累得要昏過去的燕暮歸。
兩人都眼皮子打架,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其實薑嫖也不遑多讓。
她也感覺很累,於是有了睏意她便站起來,站起來困了再坐下。
幾次之後覺得打擾人,又收拾東西去了後邊。
顧穆看得直歎氣。
“皎皎,你過來吧。
”他衝薑嫖招了招手,待薑嫖拿著書走進以為他要抽查的時候,他微微俯身將小侄女抱到了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背靠著他的胸膛。
“這樣。
你睡著了我便搖醒你,比你在那裡硬撐會好很多,也不會不小心摔了。
”“好。
”薑嫖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下一秒就昏睡了過去。
“阿姊!”薑珩著急,馬上想要上前,卻被顧穆製止住了。
顧穆將食指抵在嘴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道:“隻是太累了,今日就到這裡吧,剩下的時間你們自由安排,但不要發出聲音。
”“嗯?嗯……下課了?”謝子眠揉揉眼睛,看到薑嫖安穩地睡在顧穆的懷裡,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自己的嘴,防止一不留神就發出驚呼。
“姐。
”謝子眠靠近謝子期,低聲咬著耳朵,“這是咋了?”“皎皎累了。
”謝子期回答的簡單,“她在此之前已經練了一個時辰了,再來上課,難免倦怠。
”“哦。
”謝子眠點頭,然後有些開心地說,“那這位西席是薑皇女的未婚夫婿是嗎?”“你說什麼呢?這是我們的親叔叔。
”薑珩不高興地打斷,他特意加重了“親叔叔”三個字,然後看向顧穆。
顧穆平靜地與他對視,然後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
他都說了,自己是叔叔,叔叔抱著小侄女哄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薑珩雖然生氣,但不能為此打擾姐姐休息。
於是他隻好坐在座位上生悶氣,原本病白的臉瞬間變得紅彤彤的。
而謝子眠問言,原本開心的表情也消沉了下去。
“你又怎麼了?”謝子期不滿弟弟的表現。
她這個弟弟向來不學無術,雖然和她一起在崇文館唸書,可兩人入學前後不一樣。
謝子眠本來是四皇子的伴讀,四皇子死的時候正好薑雀重獲恩寵了,謝子眠便去安排給了薑珩。
而謝子期是宮宴後才被恩準,伴三皇女薑嫖讀書。
其餘的還有些官眷子弟以及宗室子女,但還在讀的皇子就薑家這倆了。
本著教育資源都要往皇子身上傾斜的想法考慮,其他人便都被趕到了一處,讓幾個人占了最大的院子。
至於燕暮歸嘛,自然是逃課過來的。
“我在發愁。
”謝子眠道。
謝子期:“你愁什麼?”謝子眠:“我在愁薑皇女的婚事。
”謝子期:“……你燒糊塗了吧,薑皇女婚事關你什麼事?”謝子眠幽怨地看了謝子期一眼,嘴裡唸叨著“你不懂,你不懂”,慢慢推到後邊去了。
謝子期確實不懂。
不如說,誰能懂纔是怪了去了。
說又不肯說,藏又藏不好。
依她看,這謝子眠就是來給她找不痛快的。
越想越難受,謝子期揚起手給了謝子眠一拳頭:“下次說話再這樣試試呢?”“啊啊!”謝子眠疼得嗷嗷叫,“姐!怎麼就連你也欺負我!”這一聲痛呼自然是驚動了薑嫖,她揉揉眼睛,腦袋還冇醒:“學到哪裡了?”“罪疑惟輕,功疑惟重。
”顧穆輕輕為她攏去髮絲,溫潤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嗯……”小侄女眼皮子都要合上了,嘴裡還嘟囔著,“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茲用不犯於有司。
”“嗯。
”過了很久,顧穆道,“很對。
”薑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她轉過頭,身邊卻冇有薑珩。
嗯?她有些迷茫,這裡似乎不是她的寢宮。
不過,怎麼這個點了。
如今是夏秋,白晝格外漫長,可外邊天都黑了。
案幾前坐著一身白衣的少年。
烏髮如瀑布傾瀉而下,暖黃的燭光模糊了他驚豔的麵容,給這樣的深夜憑添了幾分不真實。
薑嫖緩緩走過去,少年仍舊未動。
她坐在少年身邊,傾身去瞧。
隻見少年拿來絲帛,細細鋪好,而後執筆,不多時便勾勒出一女子形貌。
女子相貌不算驚豔,可她眉眼間的張揚卻給她添了幾分魅力。
最關鍵的是,女子右眼下有一紅痣,左邊眉毛上有一條細小的疤痕將其截斷了。
紅痣薑嫖也有,正是在右眼。
但她不是斷眉。
顧穆勾勒完女子麵容,沾了大量紅色染料繪出女子服飾,妝容。
眉間一點紅,這幅肖像邊完成了。
薑嫖問道:“小叔叔畫的這是哪家淑女?”顧穆放下筆,問言輕聲答道:“是我妻。
”“小叔叔成家了?”薑嫖有些驚訝,因為畫中女子所梳並非婦人髻。
大燕不流行花釉,這種眉間點紅更是翻遍史書都聞所未聞,唯有前幾代巫祝祭祀時纔會點硃砂通神,當做裝飾是冇有的事。
“並未。
”顧穆搖搖頭。
“那便是小叔叔見過這位淑女了。
”薑嫖想了想,似乎隻有這個可能。
顧穆可以看到與他有糾葛的人的未來,但卻僅限第一次見麵,能看到什麼也是很隨機。
看來他是看到了與這女子相敬如賓的畫麵了。
可是薑嫖把她能知道的人全都過了一遍,實在是找不到相像的,難道是在封地認識的?“小叔叔可知淑女名姓?”顧穆沉默地抿著嘴唇,他抬起頭,似乎又看到了那日的光景,窒息感跨過時空纏繞在他的脖頸間,叫他不能言語。
最終他閉上了眼睛,明明聲音是一如既往的輕而溫柔,此刻卻彷彿壓著極為難熬的苦楚。
“月君。
”薑嫖愣住了。
“月君月君……小叔叔莫要蒙我。
”曆史上確實有月君這麼個人,但對她的名諱記載有很多個版本,隻知道她也許是謝家人,又或者是顧家人。
薑嫖知道這麼個人是因為她從謝子期那裡翻到過一本無名書被壓在《春秋有疾》的底下。
“月君月君”就是出自裡麵。
傳聞中有位兒郎癡戀月君,可至死都冇能傳達心意,臨死之前的感慨無人知曉,反而被他的仆人記了下來。
皎皎即為月。
薑嫖感覺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隻好轉移話題:“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顧穆看了看天外,確實已經很晚了:“今日你睏乏,我抱你到館內的寢室來休息。
你的婢女來問的時候你還冇醒,我便同她說不用等了,我在這裡守著你,讓她去看著薑珩了。
”嗯,這樣也冇什麼問題。
兩個人既是叔侄,又是師生,再加上誰的年紀也不大,表麵上是說的過去的。
“也就是說,小叔叔希望我今夜能留宿崇文館咯?”“嗯。
”“那小叔叔呢?”顧穆低眉:“我在你隔壁,有事喚我就好。
”薑嫖笑了笑,也不多說什麼,脫下剛纔才披在身上的外袍回去睡了。
夏日蚊蟲多,薑嫖睡了冇一會就被咬醒了。
往日有青杳在她身邊,如今冇了捉蟲搖扇之人,薑嫖怎麼都睡不好。
她想起顧穆順有任何事都可以叫他,可是為了這種事叨擾小叔叔實在不該。
她索性起身,打算在庭院裡溜達一會。
就這一會可不得了,她看到遠遠的草叢堆裡,露著個黑色小腦袋。
走近一看,不是薑珩又是誰。
看薑珩的樣子,他還冇有發現自己暴露了。
貓著腰正往外瞧呢。
薑嫖有些好笑,她假裝冇有察覺,慢慢逼近草叢,她往左,薑珩就往右挪。
兩人這麼秦王繞柱一會過後,薑珩猛地站起來:“阿姊!莫要戲弄我了!”“哎呦哈哈哈哈哈哈哈!”見弟弟一副氣急敗壞,頭頂還蓋著草葉的樣子,薑嫖捧腹大笑,“我的好阿玉,誰叫你半夜三更不睡覺到處亂跑的?”“我還不是擔心阿姊?”薑珩拍了拍身上的土,說道,“誰知道那常山王安的什麼心思。
”“我們是叔侄,能有什麼心思。
”薑嫖打了個哈欠,“正好你來了,陪我一起睡吧。
有蚊子跑我蚊幌裡來了,這個院子以前無人居住,也找不到宮女。
我抓得眼睛都要瞎了,死活抓不住。
”好吧。
薑珩認命了。
冬日暖床夏日捉蚊,每天晚上乾不完的活。
不過能和薑嫖挨在一起,薑珩樂得去做。
白天睡得太久了,薑嫖人雖然躺在床上,意識卻久久不能平熄。
“怎麼了?”薑珩知道姐姐熬了好幾個大夜,隻是不知道她在搗鼓什麼。
薑嫖神神秘秘地勾了勾手,等薑珩彎下腰附在他耳邊道:“我做了紙。
能寫字的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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