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永恒的幸福與變革的明天 第24章 雙刃
六月初。
隨著晨光社勢力擴大,各種各樣的人開始加入。
其中有一個人,引起了神永新二的注意。
渡邊拓海,3年級,剛轉學過來。
檔案上寫著“家庭原因”,但新二調查過真實情況:
他的上一所學校是橫濱市立高中,因嚴重霸淩事件被迫轉學。
霸淩持續了一年半。
學校知道,老師知道,家長知道。
但沒有人做任何事。
直到渡邊的朋友跳樓了。
從教學樓五樓,當著全校的麵。
血濺了一地,腦漿混合著雨水。
那是去年11月的事。
之後,媒體介入,警察介入,教育委員會介入。
施暴者被退學。
校長引咎辭職。
但小川回不來了。
渡邊在葬禮上見到了小川的母親。
那個女人跪在兒子的遺像前,一遍遍地問:
“為什麼沒有人救你?”
“為什麼沒有人站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渡邊就站在旁邊。
他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我沒有站出來?
為什麼我那麼懦弱?
為什麼我讓他一個人死去?
那之後,他開始瘋狂地讀書。
他在書中尋找答案。
尋找如何才能讓悲劇不再發生的答案。
然後他聽說了晨光社。
聽說了神永新二。
聽說了這裡有一群人,真的在改變學校。
於是他轉學來了。
帶著小川的遺像。
帶著永遠無法彌補的愧疚。
還帶著一團被壓抑太久的怒火。
他的發言總是很激烈。
在一次晨光社的全體大會上。
“我們太溫和了。”
渡邊站起來,聲音很大:
“藤井隻是退學?他應該被送進監獄!”
“他勒索了157個人,680萬日元,造成12起嚴重暴力事件!”
“如果報警,他至少要判三年!”
“那些勒索的錢,隻是退還?”
“應該加倍賠償!”
“精神損失費、醫療費、心理諮詢費,每一項都應該算清楚!”
他環視四周,目光灼熱:
“那些旁觀的學生呢?”
“我們應該公佈他們的名字,讓所有人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那些看著霸淩發生,卻一言不發的人?”
“那些拍照錄影,在網上嘲笑受害者的人?”
“他們也是共犯!”
“我們應該公佈他們的名字!”
“讓所有人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讓他們承擔旁觀的代價!”
掌聲響起。
不是所有人,是那些最憤怒也最受傷害的,最渴望報複的人。
“對!讓全校都看見!”
“讓他們跪下!”
“對!讓他們也嘗嘗被羞辱的滋味!”
“讓他們跪在操場上!”
“讓全校給他們拍照!”
“發到網上去!”
神永新二坐在角落,雙手交叉置於鼻梁前,金絲眼鏡反射著日光,臉上沒有表情。
他沒有鼓掌,也沒有反對,隻是靜靜地聽著。
山田洋介試圖打圓場:
“渡邊同學的想法……我理解,但是……”
“但是什麼?”
渡邊打斷他,語氣咄咄逼人:
“但是‘太激進’?”
“但是‘會嚇到人’?”
“但是‘不符合晨光社的風格’?”
他直視山田:
“你過去被藤井欺負的時候,有人為你說話嗎?”
山田愣住。
“你過去跪在地上求饒的時候,有人站出來嗎?”
山田低下頭。
“沒有。”
渡邊說:
“所以現在,我們有了力量,有了改變的機會,為什麼還要‘溫和’?”
“為什麼還要顧忌那些旁觀者的感受?”
“他們顧忌過受害者的感受嗎?”
掌聲再次響起,這次更響了。
會議結束後。
天台上。
雨停了,但天還是灰的。
遠處的東京鐵塔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神永新二遞給渡邊一罐溫咖啡,自己也拿了一罐。
“剛才的發言,很有熱情。”
“謝謝。”
渡邊接過咖啡,但沒有開啟:
“但你覺得我太激進了,對吧?”
“我沒這麼說。”
“但你是這麼想的。”
渡邊轉過身,直視新二: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新二君。”
“我也知道你有能力。”
“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還要這麼‘溫和’?”
神永新二沒有立刻回答。
他開啟咖啡,喝了一口,然後說: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東都的社長。”渡邊說,“我調查過你。”
“那你知道,我可以用財團的力量,輕易地‘解決’任何問題。”
“我可以讓藤井家破產,事實上,他們本來就要破產了,我隻是沒有阻止。”
“我可以讓那些施暴者付出代價,法律的代價,經濟的代價,社會的代價。”
“我甚至可以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我沒有。”
“不是因為我善良。”
“不是因為我軟弱。”
“而是因為……”
他看著遠方的東京鐵塔:
“我見過用‘正義’包裝的暴力,最終會變成什麼樣。”
“什麼樣?”
“變成新的壓迫。”
“1972年,淺間山莊。”
“赤軍派綁架人質,和警方對峙十天。”
“最後,人質死了,警察死了,理想也死了。”
“從那之後,日本的學生運動徹底完蛋。”
“因為在大眾眼中,學運=恐怖主義。”
他看著渡邊:
“我不想晨光社走上同樣的路。”
“所以你害怕。”
“是的,我害怕。”
神永新二坦然承認:
“我害怕我們從解放者變成壓迫者。”
“我害怕我們從正義變成暴力。”
“我害怕我們從希望變成絕望。”
渡邊沉默了。
“但如果我們不激進,如果我們太溫和。”
“那些施暴者會笑,那些旁觀者會繼續冷漠,什麼都不會改變!”
“會改變的。”
“隻是需要時間。”
“時間?”
“小川等不了時間了。”
“他已經死了。”
“因為沒有人站出來。”
“因為所有人都在等‘彆人先動’。”
“因為所有人都太‘溫和’,太‘理智’,太‘顧全大局’所以他跳樓了。”
“當著全校的麵。”
“血濺了一地。”
“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
“看著你的朋友,變成一灘肉泥。”
“而你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
“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神永新二誠實地說:
“我也失去過朋友。”
“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小川的死,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我可以救他的。”
“怎麼救?”
“我可以站出來。”
“然後呢?”新二問,“他們會放過他嗎?”
“還是會連你一起打?”
“我……”
“你會被報複。”
“你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你會被孤立,被欺負,被整個學校拋棄。”
“可能就是兩個人跳樓,而不是一個。”
“個人的勇氣,救不了係統性的惡。”
“你一個人站出來,隻是多一個受害者。”
“但建立係統需要時間。”渡邊說。
“是的。”新二承認,“而且很慢,很難,很容易失敗。”
“但這是唯一不會走向淺間山莊的路。”
他站起來,伸出手:
“我們的目標,不是‘報複施暴者’。”
“而是‘建立一個沒有施暴者的世界’。”
渡邊看著那隻手,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握住了。
但神永新二能感覺到。
他沒有被說服。
他隻是暫時壓抑了自己的觀點。
而那團火,還在燃燒。
而這種壓抑,總有一天會爆發。
兩周後。
成功的案例越來越多,晨光社的聲望也越來越高。
但與此同時。
激進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每週例會變成了“小型集會”,理科教室已經裝不下了,隻能借用階梯教室。
會議開始前。
渡邊找到神永新二,遞給他一份檔案。
“這是我這兩周的調查報告。”
“關於旁觀者問題的。”
神永新二翻開檔案:
晨光社旁觀者問題調查報告
調查時間:2002年6月10日-6月24日
調查物件:過去三個月的23起霸淩事件
調查方法:現場觀察、受害者訪談、視訊分析
核心發現:
1.旁觀者數量
平均每起事件有20-30人在場
其中“清楚看到並理解正在發生霸淩”的人:15-20人
“隱約察覺但不確定”的人:5-10人
2.旁觀者行為分類
主動圍觀、起鬨、拍照錄影:5-8人(26%)
被動圍觀,不說話但不離開:8-12人(50%)
快速離開現場:5-10人(24%)
3.受害者心理影響
訪談了35名受害者,結果顯示:
78%認為“旁觀者的冷漠比施暴更讓人絕望”
65%表示“如果哪怕有一個人站出來,我會覺得世界還有希望”
83%認為“旁觀者應該承擔一定責任”
4.旁觀者動機分析
害怕成為下一個目標:62%
覺得“不關我的事”:23%
不知道怎麼幫助:10%
認為“受害者活該”:5%
結論:
旁觀者的沉默客觀上縱容了霸淩行為,當所有人都選擇沉默時,施暴者會認為這是“被默許的行為”。
建議措施:
建立“旁觀者問責製”……
神永新二合上檔案。
“調查很詳細。”
他看著渡邊:
“你是想建立問責製?”
“是的。”
“我想在今天的例會上正式提案。”
神永新二沉默了片刻。
“好。”
“我支援你提案。”
渡邊愣住:“什麼?”
“我支援你提案。”
神永新二重複:
“晨光社是一個可以自由討論的地方。”
“任何人都有權利提出自己的觀點。”
“但是……”渡邊猶豫,“你會反對我嗎?”
“會。”
新二坦誠地說:
“我會在會上公開反對你的提案。”
“不是針對你個人,而是針對這個方向。”
“然後……”
他推了推眼鏡:
“讓所有人聽聽我們的辯論。”
“讓他們自己判斷。”
渡邊愣了一會兒,然後笑了:
“公開辯論?”
“對。”
“好。”
“我接受。”
週六下午2點
不隻是晨光社的成員,還有其他學生、老師,甚至有幾個家長聽說後也來了。
“各位同學,各位老師,”
山田洋介作為主持人,站在講台上。
他雖然還有些緊張,但眼神很堅定。
“各位同學,今天的例會有一個特殊議程。”
他深吸一口氣:
“渡邊拓海同學將提出一個關於‘旁觀者問責製’的正式提案。”
“神永新二同學將提出反對意見。”
“這不是私人恩怨,而是關於晨光社未來方向的重要討論。”
“我們會用辯論的方式,讓兩種觀點都充分表達。”
“然後由在場所有人投票決定。”
教室裡響起竊竊私語。
“投票?連非正式成員也能投嗎?”
“應該是吧……山田說‘在場所有人’。”
“這可是大事啊……”
山田舉手示意安靜:
“首先,有請渡邊拓海同學闡述提案。”
渡邊站起來,走到講台前。
他手裡拿著那份厚厚的調查報告,但沒有看,因為那些資料他已經背得滾瓜爛熟。
“各位同學,各位旁聽的朋友。”
“今天我要提出的,是一個可能會讓很多人不舒服的問題。”
“但正因為不舒服,我們才必須討論它。”
他展開報告的第一頁。
“當你被欺負的時候,周圍有二十個人。”
“他們看著你被打,看著你哭泣,看著你的尊嚴被踐踏。”
“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你會怎麼想?”
很多人低下了頭,因為他們經曆過,或者他們就是那二十人之一。
“我來告訴你們,”
渡邊的聲音變得更激烈:
“你會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
“你會覺得,人性就是冷漠的。”
“你會覺得,正義根本不存在。”
“旁觀者的沉默,比施暴者的拳頭更可怕。”
“因為施暴者讓你恐懼,但旁觀者讓你絕望。”
渡邊的聲音開始顫抖,不是恐懼,是憤怒:
“這些人,算不算共犯?”
“他們的沉默,是不是縱容?”
“他們的冷漠,是不是幫凶?”
沒有人回答。
“埃德蒙·伯克說過一句話……”
渡邊背誦道,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邪惡盛行的唯一條件,就是善良的人什麼都不做。’”
他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個核心主張:
“我提議:建立‘旁觀者問責製’。”
“這不是報複,這是預防!”
“這不是暴力,這是正義的震懾!”
“這不是報複。”
渡邊強調:
“這是讓所有人明白,旁觀是有代價的。”
“下次再有霸淩,就會有更多人敢站出來。”
“因為他們知道,沉默的代價比勇敢更大。”
“這不是暴力。”
“這是正義的震懾。”
“這是保護下一個受害者的唯一方法。”
他說完,走下講台。
教室裡鴉雀無聲。
然後掌聲雷動。
大約三分之一的人在鼓掌。
“說得對!”
“旁觀者也有罪!”
“他們必須付出代價!”
“太對了!就應該這樣!”
但也有人沉默。
有人皺眉。
有人不安地看向神永新二。
山田舉手示意安靜,等掌聲平息後,他說:
“謝謝渡邊同學的發言。”
“下麵有請神永新二同學提出反對意見。”
神永新二站起來,走到講台前。
他沒有準備講稿。
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台下的人群。
看了很久。
久到有人開始不安。
久到有人竊竊私語。
久到渡邊也忍不住皺眉。
然後,他開口了。
“渡邊君說得對。”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旁觀者的沉默,確實可恨。”
“確實讓人絕望。”
“確實需要被改變。”
新二承認得很坦然。
他轉向渡邊:
“你的調查很詳細,你的憤怒很正當,你的邏輯也沒有問題。”
“但我還是要反對你的提案。”
“為什麼?”
渡邊忍不住問:
“你都承認我說得對,為什麼還反對?”
“因為正確的診斷,不代表正確的藥方。”
神永新二舉起了他畫的一個場景。
“這是一個典型的霸淩現場。”
“a在5米外,清楚地看到、聽到了一切。”
“b在10米外,能看到人群,能聽到聲音,但不確定具體發生了什麼。”
“c在20米外,隻看到有人聚在一起,完全不知道是霸淩。”
“請問……”
他轉向渡邊:
“這三個人,都算旁觀者嗎?”
渡邊皺眉:“當然是a……”
“隻是a?”
新二追問:
“那b呢?他‘應該猜到’發生了霸淩,他‘可以過去確認’,但他選擇了離開。”
“他算旁觀者嗎?”
“……算。”渡邊猶豫了一下。
“那c呢?”
“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隻是路過。”
“他算嗎?”
“……不算。”
“好。”
“現在我們確定了,a和b算旁觀者。”
“但問題來瞭如果a的背景是一年級新生,剛入學一週,家庭困難,靠獎學金上學,自己也是潛在的霸淩目標。
“如果a站出來……”
“他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他會失去獎學金(因為參與鬥毆)。”
“他會無法支援家裡。”
“可能因此輟學。”
“所以他選擇了低頭走過。”
“他是懦夫嗎?”
新二看著所有人:
“還是說,他也是受害者?”
教室裡安靜了。
“如果b,是去年剛轉學過來,轉學原因是在上一所學校被霸淩,有著心理創傷。
“他剛剛逃離了一個地獄。”
“他在努力適應這個新環境。”
“如果他站出來,他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所以他低著頭走過去。”
“他們都有自己的恐懼,自己的軟肋。”
鴉雀無聲。
新二走到講台邊緣,聲音變得更溫和:
“在座的各位,有多少人——”
“看到過霸淩,但沒有站出來?”
慢慢地,一隻手舉起來。
兩隻。
十隻。
五十隻。
一百隻。
最後,大半個體育館的人都舉起了手。
包括一些老師。
渡邊立刻反擊:
“你說得對,他們害怕。”
“但正是因為害怕,他們才需要被教育!”
神永新二看著渡邊:
“渡邊君,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他的語氣變得更加認真:
“如果我們真的建立了‘旁觀者名單’,誰來決定這個名單?”
渡邊回答得很快:
“晨光社的核心成員。”
“核心成員是誰?”
“……你、我、山田、美香、中村,還有幾個創始成員。”
“一共多少人?”
“……十五個。”
“好。”
“十五個人……”
他轉過身:
“決定一百八十二個人的行動。”
“影響一千兩百個人的生活。”
“這不是民主。”
“這是寡頭製。”
渡邊皺眉:“但我們是為了正義……”
“所有的獨裁者都說自己是‘為了正義’。”
新二打斷他,語氣依然平靜,但話語如刀:
“希特勒說他是為了‘德意誌民族的複興’。”
“紅色高棉說他們是為了‘純粹的主義’。”
“結果呢?”
“他們都相信自己是正義的。”
“都相信目的可以證明手段。”
“都相信‘為了更大的善,可以犧牲一部分人’。”
“然後呢?”
他轉過身,直視渡邊。
有人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但是……但是我們不會走那麼遠……”
渡邊的聲音有些弱:
“我們隻是要問責旁觀者,不是要殺人……”
“每一個暴政,都是從‘小小的例外’開始的。”
新二走到他麵前:
“一開始,隻是‘問責旁觀者’。”
“然後呢?”
“有人會說:‘那些幫過施暴者的人呢?他們也該上名單。’
“然後有人說:‘那些和施暴者做朋友的人呢?’”
“然後有人說:‘那些沒有加入晨光社的人呢?他們是不是立場不夠堅定?’”
“然後有人說:‘那些質疑晨光社的人呢?他們是不是反對派?’”
“名單會越來越長。”
“標準會越來越嚴格。”
“審查會越來越頻繁。”
“最後,所有人都在互相舉報,互相背叛,互相恐懼。”
“這就是麥卡錫主義。”
“這就是所有‘思想審查’的結局。”
渡邊的臉色煞白。
“權力是一種毒品。”
新二繼續說:
“一開始,你覺得自己用它來伸張正義。”
“但慢慢地……”
“你會發現自己在享受這種權力。”
“享受決定彆人命運的感覺。”
“享受讓人恐懼的感覺。”
“享受‘我說了算’的感覺。”
“然後……”
他的聲音變得更冷:
“你就變成了你曾經反對的人。”
“變成了藤井拓真。”
“變成了所有施暴者。”
“因為霸淩的本質,不是暴力。”
“是權力的不對等。”
“是一方可以任意傷害另一方,而不用承擔後果。”
他指著渡邊提案中的“社交隔離”:
“如果我們建立這個製度……”
“那我們就擁有了這種權力。”
“我們可以決定誰被孤立。”
“誰失去朋友。”
“誰在學校無法生存。”
“這和藤井的勒索……”
停頓:
“有什麼區彆?”
渡邊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如果晨光社真的有權力“社交隔離”任何人……
那這個權力,會不會被濫用?
如果有人因為私人恩怨,把仇人加進“旁觀者名單”怎麼辦?
如果有人因為嫉妒,把成績好的同學加進去怎麼辦?
如果有人因為小小的爭執,就動用這個“核武器”怎麼辦?
誰來監督?
誰來製約?
誰來保證這個權力不會變成新的暴政?
渡邊皺眉:
“但如果我們太溫和,如果我們處處設限。”
“那我們怎麼改變這個世界?”
“通過建設。”
神永新二說:
“通過製度,而不是通過恐懼。”
渡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但製度建設太慢了。”
“我們的同學現在就在受苦。”
“你要他們等多久?”
“我理解你的急迫。”
神永新二認真地說:
“我也很急。”
“但是如果我們為了‘快速見效’,而使用了錯誤的方法——”
“我們可能會在短期內取得勝利。”
“但長期來看,我們會失去一切。”
“因為我們會變成我們曾經反對的人。”
他看著所有人:
“要做的不是互相傷害。”
“要建立真正的秩序,人人有尊嚴的秩序。”
“而不是新的恐懼迴圈。”
“渡邊君,你的提案……”
“把旁觀者當成了敵人。”
“對嗎?”
渡邊點頭:“是的,他們是幫凶……”
“錯。”
新二打斷他:
“旁觀者不是敵人。”
“旁觀者是潛在的朋友”
“什麼?”
渡邊愣住了:
“你說旁觀者是朋友?”
“不是‘是’朋友。”
新二糾正:
“是‘可以成為’朋友。”
“在任何社會中,人群的分佈大概是這樣。”
新二解釋:
“5%的人是真正的施暴者——他們享受暴力,無法改造。”
“20%的人是幫凶——他們跟著施暴者,但不一定認同,隻是因為利益或恐懼。”
“50%的人是旁觀者——他們不支援暴力,但也不敢反對,隻想明哲保身。”
“20%的人是同情者——他們內心反對暴力,但缺乏行動的勇氣或方法。”
“5%的人是反抗者——他們會主動站出來。”
他轉過身:
“我們的策略是什麼?”
“團結那5%的反抗者。”
“爭取那20%的同情者。”
“轉化那50%的旁觀者。”
“分化那20%的幫凶。”
“孤立那5%的施暴者。”
“看到了嗎?”
他強調:
“我們的敵人隻有5%。”
“我們的潛在盟友有95%。”
“但如果你把旁觀者也當成敵人……”
“那我們的敵人就變成了75%。”
“我們的盟友隻剩25%。”
“這是自我孤立。”
“把應該團結的人,當成敵人。”
“把應該爭取的人,推向對立麵。”
“把應該教育的人,變成仇敵。”
“最後孤立無援。”
“隻能依靠越來越純粹的‘核心成員’。”
“然後開始‘清洗’那些‘不夠純粹’的人。”
“然後互相殘殺。”
他看著渡邊:
“山嶽據點,淺間山莊。”
渡邊的臉色變了。
“我不會……”他想說什麼,但說不出口。
“你不會?”
神永新二走到他麵前:
“赤軍派的阪口弘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們是為瞭解放所有被壓迫者。’”
“‘我們不會變成暴君。’”
“然後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同誌。”
“因為他們‘思想不純’。”
“因為他們‘不夠純粹’。”
“因為他們‘質疑領導’。”
“一開始,隻是批評教育。”
“然後是關禁閉。”
“然後是毆打。”
“然後殺人。”
“從‘懲罰旁觀者’到‘清洗同誌’……”
“隻需要三步。”
“第一步:建立問責製度。”
“第二步:發現製度不夠嚴格,加強審查。”
“第三步:發現還有人質疑,開始清洗。”
教室裡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思考。
“現在……”
山田洋介深吸一口氣:
“我們進行投票。”
“支援渡邊君‘旁觀者問責製’的,請舉手。”
沉默。
很長的沉默。
漸漸地,一些手舉起來了。
但和之前相比,少了很多。
“支援神永君‘教育和保護’方案的,請舉手。”
大片的手舉了起來。
結果一目瞭然。
“根據投票結果……”
“‘旁觀者問責製’提案,被否決。”
“晨光社將采用‘教育和保護’方案。”
掌聲響起。
但不是慶祝的掌聲。
而是如釋重負的掌聲。
渡邊低下了頭,他的手還在顫抖。
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羞愧,還是失望。
神永新二走到他麵前,伸出手:
“晨光社需要你這樣有激情的人,但也需要理性來引導激情。”
渡邊看著新二伸出的手,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握住了。
“我還是覺得你太理想主義。”
“但……我願意試試你的方法。”
“如果不行,我會再提出我的方案。”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