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其德 第 2 章 初遇
初遇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還好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
他掙紮著從床上起身。
昨晚昏過去又被弄醒的次數太多，導致他現在都是昏沉沉的，身上哪裡都痛，蘭朔又很喜歡咬，各種青紫紅痕看起來觸目驚心，尤其是大腿內側，被咬出了好幾個牙印。
不過幸好昨天的事被他糊弄過去了，應該能消停一段時間。
匆匆洗漱完畢，他遊蕩到廚房，蘭朔心情好轉不少，愉快地攪動著鍋裡的粥。
“醒了？”他沒看柳望青，“坐著等會，給你飯吃。”
柳望青含糊應了一聲，一晚上的折騰讓他身心俱疲，好像身上的精氣神都被吸走了。
與之相比，蘭朔則顯得神采奕奕，他端著粥過來，看到柳望青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笑眯眯地舀了一勺粥伸到柳望青嘴前。
柳望青張大嘴嗷嗚一口吞掉。
蘭朔逗了他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才讓柳望青自己好好吃。
“我今天要去公司一趟，沒時間陪你了，你自己想去哪裡玩？”
柳望青心中苦笑，他來到這個城市後就再沒跟什麼朋友聯絡過，每天除了家和公司兩點一線外，就是默默地跟著蘭朔，在他公司和各種宴會上被展示。
每天一睜眼就是在公司工位，再一睜眼就是在蘭朔懷裡，日子像流水一樣過去，他好像被困在了一個玻璃缸裡，就在缸裡打著圈地遊動。
蘭朔看柳望青沒說話，便從包裡找出了一張卡遞給柳望青，“北區那邊新開了一家還不錯的會所，沒事就去那兒逛逛吧。”
柳望青收下了卡，沒什麼表示。
蘭朔不喜歡這種敷衍，但看柳望青好像累著了，而且今天也確實沒陪他，就沒多說什麼。
拿上西服外套，摸了摸柳望青的臉道：“那我走了。”
“嗯。”
蘭朔喜歡闊朗的環境，整套公寓上下兩層均被打通，空蕩得讓人害怕。
飯後，柳望青慢吞吞的收拾起那些玩偶。
這可是個大工程，蘭朔給每一個玩偶都取了名字，還配套了詳細的背景設定，規定了它們的擺放位置、順序以及停留時間。
每隔一段時間這些玩偶都會陸續“搬家”，有些去其他房子裡“度假”，有些進入儲藏室“休養”。
春天要擺外表活潑可愛的玩偶，夏天要擺冷色係以及金屬或塑料質地的，秋天是紅棕專場，冬天統一要毛茸茸。
柳望青坐在地上挨個清點，他穿著蘭朔專門選的顏色鮮豔風格卡通的居家服，遠遠看去好像是玩偶堆裡的大玩偶。
他身上還有痠痛感，想到昨晚蘭朔過分的舉動，便把蘭朔最喜歡的一個泰迪熊拿出來暴打一頓。
這個玩偶名字叫熊子野，表情凶凶的，看上去還真跟蘭朔有一點像。
“叫你掐我！叫你拿鞭子打我！你還踩我……”
氣消了，他忽然感覺很疲倦，放下玩偶，轉頭看向窗外。
明亮的落地窗占據了一整麵牆，望出去是波光粼粼的江麵以及半個鷺洲城的繁華。
疲憊感繼續裹著柳望青，他回憶著這幾年的光景，卻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反倒是往事如江水般嘩啦啦淌出。
窗外，群雁繞著大樓悠悠盤旋一圈後快速俯衝向下，呼嘯著帶著春風掠過高大的樹冠。
三月春風裡，搖落的木葉飄在十七歲的柳望青肩頭，又很快墜落到校園的街道上。
涔城一中作為本市曆史最悠久的中學，一直都是學生和家長們的奮鬥目標。
然而當學生數量飛速攀升，把老校區擠得滿滿當當時，校領導們才尷尬地發現，城裡地價也攀升到一個新高度了。
好在雖然城裡地買不起，但城外多的是便宜地方。
校領導們挑來挑去，最終將新校區選址在常年雲霧繚繞的零露山山頂，把高一高二大部分學生都挪了過去，隻有高三和部分精英班的學生留在繁華的老校區。
零露山隻有一條路上下山，不加錢的話黑車都不願意來跑這一趟，每週末學生要麼等家長來接，要麼坐校車下山，被人戲稱為道士下山。
把學校建在荒山野嶺可以有效地杜絕學生們接觸到花花世界，校領導和家長們都很滿意，當然學生們除外。
晚霞燦爛如錦，校園廣播裡放著悠揚樂曲，柳望青一邊在心裡吐槽食堂晚飯像水煮豬草，一邊迫不及待地趕回宿舍打遊戲。
他們宿舍位於校園的最內側，背靠大山，一樓的宿舍陽台跟山壁隻有幾米遠，陰暗潮濕。
不過好在柳望青他們宿舍在最頂層的六樓，陽光比較充足。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跨上台階，氣都不喘地上了六樓，卻沒在宿舍待多久，拿了手機就往天台上去了。
天台是鎖著的，掛著鏽跡斑斑的鐵鏈子，沒人會到這裡來。
這鎖的芯其實是壞的，柳望青用小木棒輕輕一捅就閃了進去。
其實這上麵什麼都沒有，晚飯期間柳望青宿舍也沒人回來，但他就是執拗地認為人跡罕至的地方看到的風景更好。
更上一層樓的風景確實不錯，整個後山坡的淺綠深碧都被夕陽染成金碧輝煌。
因為還是高二，一中的學習還沒抓那麼緊，晚飯後的休息時間挺長，可以從容地玩會兒手機。
柳望青又一次俯瞰了一會兒這獨屬於他的江山，忽然他注意到，在山坡一處相對平整的空地上有一個人，正站在畫架前塗塗抹抹。
樹蔭遮擋下也看不完整那人的麵容，隻看見是個頎長的男人，身姿卓絕，留著披肩長發，一身米色衣服，被風吹得鼓鼓的，像朵蓬蓬的花。
那樣淺淡的顏色，在這碧綠叢中卻顯得鮮豔奪目。
春風拂過，柳望青莫名覺得臉上酥酥麻麻的。
他在天台走走跳跳，因為樹枝遮擋始終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乾脆坐下來靜靜地看。
碧空如洗，樹影婆娑，畫畫的人也成了一幅畫。
封閉的校園生活枯燥無味，為了點綴生活，有人談戀愛，有人打遊戲，柳望青選擇每天傍晚來天台看畫。
這是他的隱秘樂趣，天台大門一關，像是隔開了兩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沒有繁重的課業，沒有密密麻麻的排名錶，隻有自己和目光始終所要追隨的那個人。
柳望青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一塊隻有自己才能看的稀世寶石，每天都得來這看一眼，看看是不是丟了不見了，每次看到寶石依舊在，心中就有莫名的快感。
但這種單方麵的偷窺沒有持續多久，某天他照常爬上天台，卻發現隻有畫架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四周沒有一個人。
柳望青很疑惑，心道是不是臨時回去吃飯了。
但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回來，他在原地轉了又轉，急得不行。
要不要過去看看？一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雖然學校跟後山有圍牆相隔，但青少年的探索能力是無窮的，宿舍樓後麵有一段圍牆下堆了不少泥沙袋，踩著就能翻過去。
這個念頭一起，心就開始砰砰直跳，他左看右看，像準備偷東西的賊。
就過去看一眼，看看他畫的是什麼。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飛快地跑下來，溜著牆角來到泥沙堆下，不知道是不是跑快了，臉上直發燙。
再次張望一番後，他靈巧翻過牆，踩著半人高的雜草叢來到坡上。
畫架依舊靜靜矗立在原地，腳下細草輕搖，四周隻有樹葉落地的聲音。
柳望青警惕地打量了一圈，確定沒人後躡手躡腳轉到畫架前。
畫裡，他自己正趴在宿舍天台圍欄上，用手托著臉，歪頭看向畫外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背後響起，柳望青猛一回頭。
落日西墜，餘暉如金。
天際雲層被霞光渲染得流光溢彩，珠灰，寶藍，嫩黃，煙紫，嫣紅……那麼多的顏色和著如血殘陽，彷彿都傾瀉於一人身上。
柳望青像一隻被簸箕蓋住的麻雀一樣傻在了原地。
那人輕笑一聲，聲音縹緲如來自九霄之外：“我問你呢，叫什麼名字。”
柳望青聽到自己的聲音喃喃響起：“柳望青……我叫柳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