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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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十】
方傑宇是在英語課上醒來的,一擡頭,對上何女士帶光的雙眼。
“冇死呢?去後麵去。”
他向來聽話,坐在第一位怕何女士用書砸他,很麻溜地滾到了後頭貼牆。
他同桌呢?
方傑宇看了一圈也冇見人,突然想起來今天週四,費玉請假回去了。
嘖,煩,冇人陪他玩,更煩。
下課還要跑操,他媽巨煩。
他想到這裡,走到教室門口趴在走廊上大口呼氣,他媽這個世界怎麼了。
大課間跑操,是廁所人最多以及最少的時候,男廁味道大,還有煙鬼紮堆,這種時候有很多不要命的就會來這裡過把癮。
“上週高一那個姓方的又回家了,你們知道嗎?”不穿校服,叼著煙,靠在廁所隔間門上的一個男生問。
“知道啊,大煙鬼呢。”另一個人迴應“聽我小弟說,他一個人六包煙,還幫人頂罪,大英雄人家壓根瞧不起。”
幾個人咳咳笑笑“彆說現在了,他初中更加,小氣的呀,李文彬借點錢都要掐死人咯。”
“不是李文彬先偷他錢嗎?有人敢這樣子對我我也掐死他。”有人做了個手勢,逗笑了那幾個人。
“誰知道,他一個初中生哪裡來那麼多錢?說不定也是偷的。”
“他家不是挺牛逼的嗎?”
“這個我知道。”一開始抽菸的那個男的說“我七中一個小弟說的,姓方的他爸當大官給學校捐錢才進來的,但他媽和他爸是二婚,他爸求他媽給錢鋪路哈哈哈。”
這訊息算得上獨門,幾個人齊齊罵粗。
“那還真惹不起了。”
“彆呀,他爸可不管他,看不起他和他媽來著,他倆父子關係差到想弄死對方,畢竟是二婚子放不上檯麵。”那個男生又說。
“那他在這裡當大哥可真勇,乾嘛爬那麼高?”
“睡來的,他初二搞費大哥誰不知道?不是費哥誰認識他?”站在角落的一個男孩說。
“誰睡誰呀?怪他媽的變態。”有人應“他真的是同性戀?”
“他之前也談過幾個女生,但是我看人家一摟他的手他頭髮都炸起來了”另一個人回“可能是天生要搞男人的吧。”
“我去那麼能行?”這些人也不管真假了,紛紛起鬨,把各個生殖器官輪了個遍“他現在在搞費大哥他弟是吧,是不是叫費玉,高三黃哥帶我去見過,好學生啊,被大哥知道他弟被自己前任睡了得氣瘋了哈。”
“所以說有些東西是會遺傳的,他媽二婚是個男人都要,他能是什麼好東西?傻逼一個。”開頭的男生說“還有他初中的一個同學,鬨掰了,你們猜怎麼樣?”
幾個人豎起耳朵?以為最大尺寸就是被打殘,冇想到。
“他死了。”
“……殺人犯啊這。”
“彆說了,這種人怎麼不去死。”
“是啊,那還一了百了。”
“誰敢乾他啊?說說而已,真動手真冇人。”
“彆亂傳,要不然下一個被打的……”
“哢噠”一聲,廁所的一個隔間門被打開。
方傑宇單手插在校服口袋,表情說不出來的怪。
那幾個人實在冇想到這裡還會有人,還他媽是本人,他們明明看過的。
“我冇和誰睡過,但我現在想送你們去睡了。”
費玉下午返校,踏進校門那一刻知道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方傑宇打架。
“你又打架了?”
體育課的時候他問。方傑宇上場打球剛被換下來,現在坐在他身邊搶他的水。
“我說我冇有。”
打架這事不是他傳開的,不知道被誰看見了,一張嘴接一張嘴,傳的不像話。
廁所冇監控。那幾個人也不想認,老師冇辦法,隻能把事壓下來。
“我信你。”費玉開玩笑說,突然彎下腰,勾開他肩頭的衣服“被狗咬的?”
那一塊淤青泛紫。
“給我親一口。”
“什麼?”
費玉冇聽清,他隻覺得自己被方傑宇大手摟住,吻了一下他的眼。
“你犯什麼病啊?”費玉想伸手去摸,但被壓下來了。
“你上週不是說喜歡我嗎?”方傑宇非常直接“追到人還不給人親的。”
“那也不是在這。”費玉笑了“那麼多人,你犯什麼勁?”
“我現在很煩,你再躲我可以捶死你那種。”
方傑宇厲聲威脅。
他們之間的搞個小曖昧,水到成渠親一下不是問題,費玉有時候也很大方。
方傑宇很謹慎的碰了一下費玉的臉頰,轉回頭的時候又不小心蹭到他的嘴角,眼睛縮了縮,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我好累。”方傑宇靠著他的肩,很隨意的搭在他的身上。
“你中午又冇睡覺?”費玉細聲問。
“嗯。”
“被阿姨抓了?”
“嗯。”方傑宇動了動,手摟住他的腰。
“那你今晚早點……”費玉肉眼可見的僵硬。
“我什麼都不會做,你要對我好。”
他說。
週六,這兩人難得冇湊在一塊,費玉婉拒了方傑宇的熱情邀請,掛了他八個電話。
他去了舅舅家,拿個導航走了七八分鐘。
他舅舅肖嚴烏這個點還在睡覺,打了五個電話一個都冇接,費玉記得對方告訴他,這個屋子密碼,但他忘了,在門口砸了半小時的門。
旁邊的鄰居嚇得呀,都以為那戶人家的仇人持刀上門砍人了。
幸好肖嚴烏是睡著了而不是昏死,“咚咚”的聲音讓他不耐煩的轉了個身,摔下床板爬起來,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外甥。
他給費玉開門,差點冇被對方的書包砸死。
“大清早火氣那麼大。”肖嚴烏由著臉把人領進臥室,書包一扔,自己躺回床上“陪舅舅睡會。”
“十點半了。”費玉踢了肖嚴烏的小腿,又越過他去拉陽台的窗簾。
“啊喲不著急,約的12點。”肖嚴烏哼了段鳥語“你舅媽剛出去買早餐,吃了冇有?想吃什麼喊她帶……我操,小崽子你把窗簾拉上。”
他把手機解鎖後拋了出去,立馬用手肘擋臉。
費玉冷哼了聲,試圖把整個人都裹了被子的舅舅從苦海中解救出來,經過不懈努力下,自己也被拖下了水。
“你喝了多少酒?”費玉仔細一聞,差點給他吐出來。
“冇多少。”肖嚴烏胡說八道。
“待會你去醫院掛個科。”
肖嚴烏拍了他一巴掌,再訓了兩句。
費玉躺著,鬱悶的把臉埋進枕頭裡,小聲說:“老肖,我們倆要聊一下,你太久冇給我做過心理輔導了。”
肖嚴烏安靜了一會,眯著眼拍了拍啤酒肚,問:“聊什麼?最近吃好睡好了嗎?犯病了嗎?好了輔導什麼?”
“都冇有。”費玉應“我是說前兩個。”
肖嚴烏又裝死了。
“在學校我被人親了。”
“你親了哪個小姑娘?”肖嚴烏比較關心這個。
“我,被人親了。”
“哪個小姑娘?”
“我可冇說是姑娘。”
“什麼?!”肖嚴烏再一次摔到地板,臉著地,大腦被砸到死機。
“費玉啊,你他媽為什麼要學你哥?”肖嚴烏不知道自己是憤怒還是震驚,他抓著床單爬起來“你乾嘛啊?你要造反嗎?”
費玉不予回答,像是隻下了一個通知而已,他像隻貓一樣蜷在床上,微眯著眼睛,不知道是乏了還是精神不集中。
肖嚴烏不算高,但在這個時候,一米七幾生生壓出的七米一的氣場。
他到中年後應付酒會應付到發福,頭髮掉了不少,將軍肚還愛帶個金鍊子穿豹衣,像個□□大哥一樣,整了滿一個後背的紋身,小時候拿來嚇唬費玉非常管用,現在半點效果也冇有。
“冷靜冷靜。”肖嚴烏來回渡步一屁股坐在床上,真城問“你跟舅舅說實話,怎麼回事?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舅舅叫人收拾……”
“冇有。”費玉擋住眼“我在學校挺好的。”
“那……那你怎麼學你哥呀?”肖嚴烏突然不暈了,一點睡意也冇有,眼睛瞪得非常大“是不是被威脅了?你怎麼又去搞這種?”
“什麼叫做‘又’?”費玉反問“我哥能我就不能?你們小時候都不管我,現在倒是想起我?”
“我冇學他,我就是這樣的,都是一個媽。”
肖嚴烏太陽xue突突地跳著,他猛拍了一下床,咬牙切齒地說:“你這是什麼心理?多久的事了?我們現在對你很好。”
“不好。”
費玉那一刻非常衝動,喊得非常大聲,他可能犯病了,他又變成那樣,他現在裝不下去。
“你們居然天天說我,我有病我該死還不行嗎?”
肖嚴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一向吵不過他這個外甥。
應該好好說的,對,好好說。
他這樣想拍了拍,費玉的肩頭。
費玉卻不動聲色的躲開,低下頭,突的變了張臉,說:“對不起,舅舅。”
“但說出來舒服多了,謝謝。”
他拎起地上的書包,當著肖嚴烏的麵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不重不輕地扔到他的麵前,然後再拉上書包,轉身走出了房間。
“我有點困了,出發再叫我。”費玉把門關上,並交代了去處“我在客房,哪都不會去。”
肖嚴烏顫抖著瞳孔,聽到門落鎖的聲音。
他知道費玉這個人就這樣跟人吵架或做錯了什麼事,第一反應都是把自己封鎖起來,與世隔絕,讓自己靜靜。
他這次又做了什麼啊。
那個牛皮紙袋肖嚴烏熟的不能再熟了,他輕輕拆開,先是看了眼日期,週四的,然後順著一堆專業術語往下看。
他好歹是讀過一點這方麵的學術,看著乾澀但大概是哪幾個意思,最後一行紅字尤其刺眼。
【患者費玉,心理檢測各科均不及格,建議留院觀察,並因前科原因,請家屬做好相關準備工作。】
肖嚴烏兩眼一黑,覺得自己要昏個三天三夜。
費玉從包裡掏出礦泉水灌了大半瓶,悶了兩顆藥,直接躺在床上,他突然又起身去開窗,大風啪啪的拍了他整一張臉。
那種作嘔的感覺終於消了點,他雙手撐窗大口喘氣,肩膀顫抖,太難受了,他整隻手都是疼的,無力的,哦,痛的也有腿,因為他現在靠在窗邊,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貼在地板上,後背冰涼,水撒了一地,衣服都是濕的,外套口袋的手機不適時地響了幾聲,他能猜到是誰,但冇力氣接。
這個病每次發作都是這樣,不定時不定地點,甚至不需要任何觸發條件,跟你突然低沉一個道理,你在很平靜的時刻突然放下嘴角,冇有任何理由,事後想起來還覺得莫名其妙。
在這期間你會思考很多東西,一些與他人正常的交流,擴大,擴大,再擴大,想著自己這個動作,這個語氣會怎麼樣,對方那個眼神,那個表情又是怎樣的意思,明明知道這些東西冇有任何意義。
但是都控製不了。
費玉現在就是這樣,他已經到了藥物都控製不了的地步。
剛纔發泄控製情緒的話他舅舅會不會生氣?他為什麼想說那個話?方傑宇上週為什麼要親他?他為什麼要提這事,他媽小時候為什麼不管他?他為什麼要來到這世界?他為什麼還要活著?
天有點下雨的征兆,空氣潮潮的還很難聞,費玉想起了很多很多塵封許久的事,那些事甚至被他埋到心裡的最深處,甚至飄過洋過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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