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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必須長命百歲 第63章 第63章[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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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灼的馬速慢了下來,
那雙好看的鳳眸驀地亮了,有如夜空中炸起的煙花,璀璨耀眼。

玉獅子在十裡亭前停下,
顧知灼注視著他,
羽睫輕顫,眼角不知不覺染上了淡淡的血色,這些天來壓在身上疲憊,悲痛,哀慟……種種負麵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也是在這一刻,她整個人彷彿卸了力一般,還不等玉獅子站穩,
就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一雙手臂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身。

手臂並不健碩,
甚至不能算是有力,也讓她格外安心。

“公子。”

顧知灼呢喃著,
淚水克製不住地往下流。

“公子……”

她想也沒想,
撲進了他的懷中,他的氣息縈繞著她,
帶來一種如靈魂相連一樣的安心感。

環在她腰身的手掌略略緊了一下,又知禮的放開,
移到了她的肩膀,
輕輕拍打著後背。

她瘦了不止一圈,
他的掌心甚至能明顯感覺到她的骨骼有些突起。

從在莊子上見到第一麵的時起,
她從來都是果決,自信的,
神采飛揚,他的目光一刻也離不開她。

這還是第一次,
謝應忱從她身上看到一種近乎崩潰的柔弱。

謝應忱什麼話都沒有說,由著她發泄似的放聲痛哭。

顧以炔目瞪口呆,對於他來說,謝應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下意識地想衝過去把自家姐姐拉開,但又覺得大姐姐好像特彆信任他,扭頭遲疑地看向晴眉。

“聖旨賜婚的那個。”晴眉小聲說道。

哦!更討厭了。上一個賜婚的,整天追著姓季的跑,不顧大姐姐的顏麵。這個,肯定也不是好的,不然皇帝也不會賜給大姐姐。顧以炔默默捏住下弓。

顧知灼的哭聲漸止,她抽泣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擡起頭。

她的眸子有如雨過天晴般清澈,眼眶紅通通的,臉上因一路奔波滿是灰塵,被眼淚這麼一衝刷,留下了一道道印痕。

謝應忱剛取出帕子,她直接用手背抹了一下淚痕,這下糊成一團徹底不能看了。

“公子。你怎麼來了?”

笑容在她眉眼間綻放,帶著雀躍


謝應忱用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頰,顧知灼就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目光相對的刹那間,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不知怎麼的,她側首迴避了。後知後覺的,她的心跳隱隱加快。

仔細想想,她也不是第一回在公子麵前這般失態。

奄奄一息被從他從義莊帶出來的時候,她害怕地攥緊他的衣袖,一直哭到昏迷也沒有放開。

鎮國公府平反的時候,她昏天黑地的哭了整整一晚,公子陪著她坐了一晚。

還有……在公子快要死的時候……

顧知灼用力搖搖頭,把那些不適時宜的回憶全都拋諸了腦後。反正不是第一回了!她一下子又坦然起來:“公子,你是來接我的嗎?”

謝應忱把帕子放回袖袋,見她眼尾還有灰濛濛的,便用拇指的指腹輕輕撫過。

“接你,也是接國公爺。”

他看向了後頭的那具棺木,簡簡單單的黑棺,木材也並不昂貴,可想而知,是臨時找的。

謝應忱隻讓重九在他們快回京時提前飛鴿傳書跟他說一聲,至於這一路上還發生過什麼,隻要沒有傷到顧知灼,就沒讓重九細稟。

任何事,若是她不願意說,他都不會去深究。

把重九給她,隻是保護,而非監視。

顧知灼的眼神暗淡了一些:“公子,你陪我去太清觀好不好。現在就去。”

謝應忱什麼都沒問,隻應道:“好。”

太清觀就在回京的必經之路上,顧知灼本就打算回京前先去一趟的。

謝應忱是坐馬車來的,帶了懷景之和秦沉。

他的身體是好了不少,但也經不住策馬賓士,出行全靠馬車。就算坐馬車,若是顛簸的太久了些,也同樣會吃不消。

秦沉坐在馬車的車轅上,咧嘴一笑,向她揚了揚手:“顧大姑娘。”

謝應忱上了馬車,不等車簾放下,顧知灼一腳踩在馬車上。

“差點忘了,手給我。”

謝應忱隻笑,他保持著撩開車簾的動作,把右手放在她的掌心中。

顧知灼凝神摸著脈。

脈搏還很弱,但比她離開時要好了一些。

她又捏了一下他的掌心,暖暖的,很好。

這說明陽氣正在慢慢回升,自己不在這段時間,公子很聽話的在乖乖吃藥,也沒有多費心神,養的不錯。

“滿意嗎?”謝應忱笑著問道。

“滿意!”

顧知灼嘴角彎彎,放下了他的手,主動把車簾拉好。

她摸了摸過來蹭蹭的玉獅子,翻身上了馬。

馬車就跟在她身側,謝應忱把車窗的簾子捲了起來,她一回首就能看到他,顧知灼扶著棺木,一直到了太清觀的山門前。

她囑咐老單他們留下看著棺木,帶著顧以炔進了太清觀。

迎客的小道童認得謝應忱,一見到他,立馬主動去找了觀主,不一會兒,觀主出來了。

“公子瞧著氣色好了許多。”觀主打量著他,由衷地歡喜道,“今日怎過來了?”

謝應忱把手腕給他,含笑道:“我是陪顧大姑娘來的。”

“觀主。”顧知灼拱手道,“清平真人在嗎?”

“在。”

觀主摸過脈,溫和地吩咐一個小道童去叫清平,又親自帶他們去了一間偏僻的廂房。

剛坐下不久,清平就進來了。

清平拿著拂塵,摸著鬍子,輕甩著道袍寬大的衣袖走了進來。

一跨過門檻,見到裡頭是顧知灼,他這一身的仙風骨道立刻消失得一乾二淨,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尖瘦的臉頰一垮,兩撇鬍子跟著高高翹起。

他揉著眼睛道:“是你啊,吵人清夢。”

變化僅僅隻有數息。

直接就從得道高人變成了江湖術士。

“師兄。”

顧知灼起身福了福身:“現在還是大白天。


這聲“師兄”,不止是觀主,連謝應忱也露出了一絲意外。

懷景之更是怔住了,目瞪口呆。

他查了這麼久,都沒有查到顧知灼是從哪兒學來的道醫方術,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和京中風頭正盛的清平真人同出一門。

“師妹啊。你怎麼來了。”

清平撓了撓頭,實在不想和這倒黴小師妹離得太近,就搬了把椅子在距離她最遠的地方坐下,懶洋洋地把手肘往扶手上一靠。

顧以炔眨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他的大姐姐怎麼多了一個師兄?

看起來不太靠譜的樣子,長得跟朱雀大街上的算命先生似的。

“小屁孩,你說誰像算命先生?”清平吹著鬍子瞪他。

“我、我沒說!”

“你在想。”

顧以炔驚了:“我想什麼你都能知道?!”

清平斜睨他:“那是自然。……咦,你小子也在?”

他又注意到了謝應忱,目光在謝應忱的眉心落了一瞬,認出來了。

是上回那個倒黴鬼啊!

都病成那樣了,居然真的好了。

清平來回看了看:“你們倆?”

謝應忱含笑拱手:“師兄。”

“等等!”清平嚇得從凳子上蹦了起來,“彆瞎叫,彆瞎叫!誰是你師兄啊……”

話還沒說完,他就見這位公子忱略略偏了偏首,唇齒間溢位格外明顯的輕歎。

清平:!

不是,這都行?

還真行!便宜小師妹一步就邁到他跟前,拎起了他坐過的那把椅子,危險地盯著他。

“叫,叫!愛怎麼叫,怎麼叫。”

“這總成了吧!”

啪。

椅子放下了。顧知灼溫柔乖巧道:“師兄彆站著呀,快坐。”

懷景之拍了拍額頭,總感覺哪裡好像不太對……哪裡都不對!!

清平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謝應忱的模樣絕非那日在宮中所見時,死氣沉沉命不久矣的樣子。小師妹又這麼維護他……清平有如醍醐灌頂,什麼都想明白了。難怪那日他的脈象有點奇怪,絕脈中又隱約帶著一縷生機。壓根就是他們倆給皇帝設的局吧!?

如今他死相消失,倒是多了幾縷龍氣。

清平略有所思。

他已經在三個人的身上看到過龍氣了。

皇帝就不說了,一個是三皇子謝璟,他的龍氣和天命福女的氣運之光纏繞在一起,密不可分,是得天道福祐的。

現在又多了這位公子忱。

不過,他的氣運還是太弱了,爭不過三皇子。

“師兄,我這兒有張符籙。”

顧知灼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的腰間掛了兩個荷包,她解開了其中一個,拿出一張染著黑血的符籙。

咦?

清平擡手接過。

這符籙有些陳舊,連上頭的硃砂也略顯灰暗。

“師兄,您幫我看看,這張符籙是什麼意思。”

清平與她同出一門。

上一世,直到公子死後,她慢慢開始接觸道術方技,也就幾年的工夫而已。

清平就不一樣了。

他的符籙、卦爻,都極為出色。

“哪兒來的?”清平突然問了一句,剛剛還漫不經心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凝重,消瘦的臉頰深深凹陷著。

“我剛從西疆回來……”

顧知灼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說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父親的頭顱被安置在一個木盒中。木盒的底部有夾層,它就貼在夾層裡。”

顧知灼用最平靜的口吻說最讓人心疼的話。

她放在膝上的兩隻手,指尖不住地在顫抖。

“我是從夾層中拿出來的,這上頭的血,也可能是我父親的血。”

她越是冷靜,越是麵無表情,謝應忱就越是能夠聽到她心底哭泣的聲音,就像是剛剛她撲在自己的懷裡,放聲痛哭時一樣。

清平把符籙給了觀主。

無論是他,還是觀主,他們修道已久,都能輕易感覺到這張符籙有種陰毒的惡意。

“觀主,這上頭是祝音咒吧?”

“確實是。”

清平嫌拂塵礙手,把它往八仙桌上一扔,說道:“我有好些年沒見過祝音咒了。”

詛咒為告神明令加殃咎也。(注)

他對著顧知灼說道:“這上頭的咒語是在上告神明,此人惡貫滿盈,當魂飛魄散,不容赦。”

顧知灼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一口氣差點回不上來。

謝應忱把雙手覆蓋在她冰冷的手背上,用掌心溫暖著她。

“我在。”

“彆怕。”

顧知灼閉了閉眼睛,長長的羽睫輕顫。

她反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得到一點點的支撐。

顧以炔死死地咬住後槽牙,他站在顧知灼的身後,拉住圈椅的椅背,手背上爆起了青筋。

她道:“師兄你說。”

清平打量了她一會兒,她眼角發紅,依然坐得筆直,沒有半點退縮和迴避的意思。

就連那個好像是她弟弟的少年郎也是脊背筆挺。

他摸了摸鬍子,接著說道:“從前我就挺奇怪的,鎮國公府以殺止殺,輔佐太|祖皇帝,在亂世中救了天下和無數蒼生,不該氣運如此薄弱。”

清平說得還算委婉。照他看,這氣運哪裡隻是薄弱啊,簡直就是晦氣滿滿。

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要滿門儘滅,血脈斷絕的。

“這符籙詛咒的不止是有鎮國公,還有顧家滿門。”

顧知灼:“……”

經曆過滿門儘誅的她,眼眸平靜的沒有一點波瀾。

觀主把符籙放下,柔和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悲天憫人,他輕歎著搖了搖頭:“太過陰毒了。”

他問道:“它是何人所繪?”

“可能是上虛觀的長風真人。”

在巴勒亥城時,那些人口中被長風真人做法鎮壓的“惡人”應當就是爹爹。

是晉王送到上虛觀的。

清平和觀主對視一眼,這個道號他們並未沒聽說過。

“總之。”清平撓了撓頭,把整整齊齊的發髻撓得亂七八糟,苦惱了半天,終於還是下了決心說道,“小師妹呀,你千萬彆衝動,聽我把話說完。”

顧知灼驀地把謝應忱的手捏得更緊了,圓潤的指甲掐進了他的掌心,她也毫無知覺。

“小師妹呀。”清平斟酌著用詞,說道,“你方纔說,國公爺隻留下了頭顱。”

“就是,這樣的。就是呢……”清平咬了咬牙,一口氣說道,“畫這符籙的硃砂應當是摻了國公爺的骨灰。”

“是想以國公爺的魂魄和滿身煞氣,鎮壓鎮國公府功德氣運。”

果然。

人在悲到極致,恨到極致的時候,果然是會笑的。

上一世,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這件事,想必那個時候,連頭顱也不剩下了吧。

真真正正的魂飛魄散,挫骨揚灰。

“師妹啊,此術陰毒,必是會招來因果反噬的。”

“我知道了。”

是的。

所以,天道讓她重生了。

給了鎮國公府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已是大幸。

她定了定神,把所有的恨和淚全都嚥了回去。

她問道:“師兄,當如何化解。”

“最簡單的就是供奉,若有萬民真心誠意的供奉,功德可化解詛咒。”

顧知灼蹙眉,讓萬民供奉豈是易事。

“紫極閣。”謝應忱俯在她耳邊,輕聲說了這三個字。

顧知灼心念一動。

清平隻當沒看到兩人的眉眼官司,遲疑了一下,說道:“至於鎮國公府,最好還是能做一場法事。這樣吧,我去。”

“不用了,師兄。”顧知灼搖頭道,“你如今在宮中行走,正兒八經地來給鎮國公府做法事,會惹得上頭那位不快,對你不好。”

她想到了上一世。

因著阿蠻的死,清平功德大損,連他最擅長的卦爻,自那後也隻有六成準數,隻能靠著他的滑不溜丟周旋在朝堂傾軋中,險險沒有失手。直到後來,因為一卦之失,死在了皇帝手中,離國師隻有一步之遙。

顧家的事是緊急,但也不能因此害了清平。

觀主的眸光亮了一下,這位顧大姑娘倒是個品性極佳的。

清平又撓了撓頭,這個法事,他本來也沒太大的把握,也沒有堅持。仴

想了想,他說道:“那就隻能煩勞師父了。”

顧知灼脫口而出道:“師父要來京城了嗎?”

“在路上了,大概再有個七八日就能到了。”清平瞥了她一眼,“沒跟你說?”

顧知灼麵不改色:“我在西疆,剛回來。”

師父現在還不認得她呢。

好愁。

怎麼辦!

作者有話說:

注:《尚書·無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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