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攻略大佬後,我跑路失敗了 第23章 海的女兒(二)
海的女兒(二)
次日清晨,江長逸在滿室沉香的餘韻中醒來。身側床鋪已空,隻餘一片冰涼觸感。
他起身四顧,臥房內靜悄悄的,歸弄蹤影全無。
“跑得倒快。”他低笑一聲,倒也不急,又在床上緩了片刻,才趿著鞋不緊不慢地去了書房。果然,書房也是空無一人。
正琢磨著這人一大早能去哪兒,迎麵就撞見了抱著一摞文書的蕭陽。
“江公子。”蕭陽見到他,神色如常地打了個招呼,眼神卻在他和歸弄臥房的方向之間微妙地掃了個來回。
“早啊蕭陽,”江長逸懶洋洋地倚著門框,“看見你們閣主了嗎?這才什麼時辰,人就沒了影。”
蕭陽腳步一頓,如實相告:“主子去了後山湯池。”
後山湯池是歸弄獨用的靜修之地。江長逸眉梢一挑,頓時來了興致。折騰一夜,泡個溫泉正合適。他衝蕭陽擺擺手,便悠哉遊哉地朝著後山方向晃去。
湯池入口處竹影掩映,霧氣氤氳。江長逸剛要掀開竹簾,一道身影便攔在了麵前,正是匆匆趕來的蕭陽。
“江公子,請留步。”蕭陽麵露難色,“此處是閣主私用,不接待外人。”
江長逸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外人?蕭陽,昨晚我可是你們閣主親自邀入臥房的‘內人’,怎麼,泡個湯池就不行了?”
蕭陽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顯然對“內人”這個說法感到極度不適,但依舊堅守崗位:“閣主沐浴時不喜打擾,還請江公子不要為難屬下。”
“哦?”江長逸故意拔高音量,確保聲音能穿透竹簾,“那如果我偏要進去呢?”
蕭陽皺眉,手已按上腰側的劍柄,“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劍拔弩張之際,湯池深處傳來歸弄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透過溫熱的水汽,顯得有些低沉:“蕭陽,讓他進來。”
蕭陽聞言,立刻鬆手側身讓開,低眉順眼道:“是。江公子,請。”
江長逸得意地衝蕭陽揚了揚下巴,大大方方地掀簾而入,繞過屏風踏了進去。
湯池內溫暖如春,水汽彌漫,歸弄背對著入口靠在池邊,墨發披散,濕漉漉地貼在寬闊的背脊上,水珠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緩緩滑落。
江長逸也不忸怩,站在池邊三下五除二解了衣帶,衣衫滑落,露出精瘦卻不失力量的身軀。他踏入溫熱的池水,舒服地喟歎一聲,徑直走到歸弄對麵坐下,任由泉水漫過胸膛。
“閣主真會享受,這等好地方,早該邀我一起來纔是。”江長逸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驅散了最後一絲睡意。
歸弄緩緩睜開眼,氤氳水汽中,他的目光掃過江長逸裸露的肩頸和鎖骨,語氣平淡:“臉皮厚的人,果然到哪裡都如入無人之境。”
江長逸非但不惱,反而笑著往歸弄那邊湊近了些,水波蕩漾開去:“此言差矣。我這不是考慮到日後還要與閣主大人同床共枕麼,總得收拾得體麵些。”
歸弄閉目不答,似是預設。
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輪廓,也柔和了平日裡針鋒相對的氣氛。兩人隔著一臂的距離,在溫暖的泉水中相對無言,隻有潺潺水聲和輕微的呼吸聲在靜謐的空間裡交織。
片刻後,歸弄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水麵劃開一道淺弧,打破了沉默。“昨天沒講完的故事,”他開口,“現在繼續。”
江長逸心頭一跳,一股隱秘的欣喜湧上——能讓歸弄主動開口,看來自己這講故事的本事果然不凡。他嘴角控製不住地揚起,帶著幾分得意和試探:“哎呀,想聽故事?那你……求求我?”
歸弄的目光鎖住他,那雙眸子在水汽中顯得格外深邃:“我從不求人。”
“這不正好?”江長逸挑眉,故意拖長了語調,“那我就是你的第一次了。”
一聲低笑從歸弄喉間逸出,帶著說不清的意味。江長逸還沒來得及品味,水下突然一股力道猛地踹在他小腿上。他整個人失衡後仰,“嘩啦”一聲栽進水裡。
慌亂中,一隻大手精準地按住他的後頸,將他死死壓在水下。就在他肺葉灼痛之際,那隻手又猛地將他提了起來。
“咳……咳咳!”江長逸狼狽地撐住池邊,抹去臉上的水珠,胸口劇烈起伏。他勉強睜開被水刺痛的眼睛,正對上歸弄近在咫尺的視線。
“還想聽我求人麼?”歸弄的聲音平靜,卻比溫泉更灼人。
江長逸喘著氣,胸腔裡翻湧著憋悶和不服。他狠狠撩開濕透的額發,水珠從鼻尖滾落:“……我不講了!”
歸弄不語,隻是靜靜打量著他。那目光像無形的蛛網,纏得江長逸渾身不自在。他跪坐在歸弄身側,下意識挺直腰背,卻在意識到自己胸膛完全暴露在對方視線中時,猛地僵住。
放在他頸側的手忽然緩緩下移,指腹帶著溫熱的濕意,擦過麵板。江長逸渾身一顫,慌忙護住胸口:“你乾什麼?!”
“同為男子,”歸弄瞥了他一眼,語氣聽不出情緒,“你在顧忌什麼?”
江長逸語塞——這分明是他昨日用來調侃歸弄的話,如今被原封不動擲回。他眼睜睜看著那隻手撤回水中,剛鬆半口氣,腰側卻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握住。
歸弄的指節抵著他緊實的腰線,不輕不重地一捏:“腰挺細。”
酥麻感竄遍全身,江長逸徹底慌了神,雙手死死按住歸弄在水下的手腕:“我講!我這就講!”
“不讓我求了?”歸弄的手紋絲不動。
“……算我求你!”江長逸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桎梏終於鬆開。江長逸如蒙大赦,連退幾步,直到後背抵上微涼的石壁才停下。
“離這麼遠,”歸弄側過頭,水珠順著他淩厲的下頜線滑落,“過來。”
江長逸深吸一口濕熱的空氣,指甲悄悄掐進掌心:“……我覺得這個距離正好。”
“彆讓我說第二遍。”歸弄的聲音依舊平穩,卻透出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江長逸咬咬牙,終是慢慢挪回他身邊。溫泉水隨著他的動作漾開細紋,如同他此刻難以平靜的心緒。
“講吧。”歸弄合上眼,彷彿剛才的一切喧囂都未曾發生。
江長逸望著那片朦朧水汽,喉結輕輕滾動。他暗歎一聲,真是給自己惹了一位難伺候的主。
他緩了口氣,終是繼續了下去:“但是即使遇見了王子,但是王子已經娶了鄰國的公主,愛麗兒的夢想被迫幻滅。”
“她的姐姐們用美麗的長發從女巫那裡換來一柄匕首,告訴她,隻要將匕首刺進王子的心臟,讓他的血滴在她的腳上,她就能重回大海。”
“但黎明到來時,小人魚隻是最後深深地望了王子一眼,轉身將匕首拋向海浪,縱身躍入晨光中的大海……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逐漸變得輕盈,化作透明的泡沫。”
“太陽升高了,溫暖的光芒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奇異的是,她並未感到消亡,反而看見陽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明亮,白帆如翼,彩雲絢爛。”
“她感到自己在上升。一個聲音告訴她,她將前往天空的國度。原來,獲得永恒靈魂的道路不止一條——不必依靠他人的愛,通過自身善良的抉擇與行動,同樣能創造屬於自己的靈魂。”
話音落下,湯池中隻剩下淅瀝的水聲。過了許久,歸弄極輕地笑了一聲:“這結局,倒是比變成泡沫有意思。”
“你不認同她的選擇?”江長逸輕聲問。
歸弄肩頸向後靠了靠,“沒有所謂認同與否。隻是好奇,為什麼故事總讚美犧牲?她失去聲音,離開大海,最後連生命都放棄,隻為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靈魂。”他語氣平靜,“如果是我,或許會拿起那把匕首。大海纔是歸處。”
江長逸注意到歸弄說這話時,目光似乎飄向遠方。他穩了穩聲音,道:“可她並不是被迫成為泡沫,這不叫放棄自我,是她心裡有更放不下的東西。”
“更放不下的?”歸弄輕笑,“愛情,還是善良?”
“是她自己。”江長逸直視他的眼睛,“即使在最絕望的時刻,她依然堅持了自己認為對的事。讓她從被命運擺布的角色,變成了主宰自己靈魂的人。”
空氣彷彿凝固了片刻。
“倒是新鮮的說法。”歸弄語氣緩和下來,“但你要承認,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活下去。在生存麵前,理想主義往往不堪一擊。”
“正因為大多數人做不到,她的選擇才顯得如此勇敢。”
歸弄沉默良久,終是緩緩開口:“我倒是覺得,就算選擇把匕首刺下,不也是一種勇敢麼?”
每一次選擇不都需要勇氣嗎?
又問道:“所以你認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不滅的靈魂。而靈魂或許在選擇時,才真正有了分量。”
“那把匕首無論刺下與否,背負罪孽重回大海,或是化作泡沫,本質上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頓了頓,歸弄又道,“就像有些人,看似被命運推著走,其實每一步潛意識早已做出了抉擇,隻是不願承認罷了。”
江長逸頷首,每一次選擇都像是將一部分自己遺落在未選擇的彼端。
“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故事?”歸弄探究的看了他一眼。
江長逸開始胡說八道,“我們家鄉流傳的,閣主大人沒聽過也正常。”
江長逸掬起一捧水,看著它從指縫溜走,“再說了,講故事不就是講你沒聽過的麼?”
“嗯。”
再看去,歸弄不知何時已重新合上眼,冷峻的側臉在朦朧水光中竟顯出一絲罕見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