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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隻等你 感覺這個設定不太適合他們 但是一直想寫,冇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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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這個設定不太適合他們

但是一直想寫,冇時間

暗湧

>喻凱明以臥底身份接近毒梟繼承人齊嘉豪時,以為會看到一張魔鬼的臉。

>可那個在遊艇派對上慵懶搖晃酒杯的男人,眼底卻藏著和他一樣的孤獨。

>“警官,”齊嘉豪指尖劃過他喉結,“你的心跳出賣你了。”

>當喻凱明在碼頭用槍指向愛人,齊嘉豪笑著張開雙臂:“開槍啊,我的英雄。”

>子彈射偏的瞬間,他輕聲說:“下輩子彆穿這身製服來找我。”

>多年後喻凱明站在齊嘉豪空蕩的囚室前,獄警遞來一枚染血的警徽。

>“他說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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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電子樂浪頭般砸在“海神號”遊艇光潔的甲板上,混著香檳的甜膩、高級香水的濃烈,還有一絲若有若無、被精心掩蓋的化學甜腥——那是金錢與墮落燃燒的氣味。喻凱明一身剪裁精良卻不過分張揚的深灰色休閒西裝,像一柄淬冷的刀,沉默地插在這片紙醉金迷的喧囂裡。他是受邀而來的“新銳投資人”,是獵手精心披上的羊皮。他真正的身份,是市局刑偵支隊緝毒組的副隊長喻凱明,代號“夜鷹”。他銳利的目光穿透舞池中扭動的肢體和迷離的燈影,精準地落在那個被眾星拱月般圍在船舷邊的男人身上。

齊嘉豪。

今夜的目標。齊氏集團明麵上的繼承人,這座城市暗影裡龐大販毒網絡真正的、年輕的王。

他斜倚著光滑的柚木欄杆,姿態慵懶得像一頭曬飽了太陽的豹子。昂貴的絲質襯衫解開了兩顆釦子,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指間夾著的不是雪茄,而是一支細長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香菸。煙霧繚繞,模糊了他過於精緻的側臉輪廓。他正側耳聽著旁邊一個禿頂男人唾沫橫飛的奉承,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敷衍又疏離的笑。那笑意未曾抵達眼底,那雙深邃的眸子像沉靜的寒潭,映著遊艇外漆黑翻湧的海水,也映著這滿船衣香鬢影、醉生夢死的浮華,卻空無一物。

一種近乎透明的、沉重的孤獨感,包裹著他,與周遭的喧囂格格不入。喻凱明的心口毫無預兆地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那感覺陌生而尖銳,讓他警鈴大作。這不該是他對一個毒梟應有的反應。他迅速垂下眼睫,用酒杯冰涼的觸感壓下這瞬間的異樣。

機會很快來了。一個侍者端著滿盤香檳匆匆而過,被一個踉蹌的醉漢猛地撞了一下。托盤傾斜,金黃的酒液如同小型瀑布,直衝著齊嘉豪那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絲質襯衫潑去。

“小心!”喻凱明低沉的聲音在嘈雜中並不響亮,動作卻快如閃電。他並非刻意設計,這純粹是千鈞一髮間的本能反應——一個警察保護民眾的本能。他猛地側身上前一步,寬闊的肩背瞬間擋在齊嘉豪身前。

冰涼的香檳混合著細碎的氣泡,大半潑灑在他深灰色的西裝外套上,洇開一片深色的、狼狽的濕痕。幾滴飛濺的酒液甚至落在他冷峻的眉骨上,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

空氣彷彿凝滯了一瞬。周圍的談笑聲、音樂聲都模糊了背景。齊嘉豪似乎也愣了一下,他微微側過頭,視線終於從虛無的海麵收回,法,更像是一場帶著血腥氣的撕咬和宣告。他的牙齒磕碰著喻凱明的唇瓣,舌尖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撬開齒關,瘋狂地攻城略地。那不是溫情,是烈焰,是風暴,是瀕臨深淵的絕望掙紮。喻凱明腦中一片轟鳴,隻剩下唇舌間那滾燙、混亂、帶著血腥味的觸感,以及手腕和後頸上那鋼鐵般鉗製的力量。窗外是傾盆大雨的喧囂,窗內是死寂的、被光影分割的空間,隻有兩人粗重而混亂的喘息聲,在巨大的、扭曲的畫作前交織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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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境”畫廊那個帶著血腥味的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炸彈,炸開了喻凱明努力維持的平靜水麵,也徹底撕開了兩人之間那層名為“試探”的薄紗。齊嘉豪的行動變得直接而強勢,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佔有慾。喻凱明則陷入了更深、更撕裂的痛苦漩渦。

他不再被動等待齊嘉豪的“召喚”。相反,他開始更主動地出現在齊嘉豪的周圍,以一種微妙的方式。齊嘉豪在城郊馬場策馬飛馳時,喻凱明會一身利落的騎裝,沉默地出現在相鄰的跑道上。風掠過耳畔,駿馬奔騰,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目光在揚起的塵土中無聲碰撞,是較量,也是另一種心照不宣的追逐。齊嘉豪深夜在私人會所頂樓獨自品酒,喻凱明會“恰好”推門而入,一言不發地坐到他對麵,拿起另一隻杯子。城市的霓虹在腳下流淌,玻璃杯中的冰塊折射出迷離的光,兩人之間流淌著令人窒息的沉默,隻有杯壁偶爾輕碰的脆響,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這種刻意的、危險的靠近,像一場高風險的走鋼絲遊戲。喻凱明一邊貪婪地汲取著靠近齊嘉豪時那無法言喻的悸動與滿足——這感覺陌生而強大,幾乎要淹冇他的理智——一邊又被巨大的恐懼和負罪感日夜啃噬。每一次靠近,都意味著他離深淵更近一步,離他警察的職責和誓言更遠一分。這種撕裂的痛苦,讓他在獨處時,常常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眼中密佈的血絲和深重的疲憊。

他需要情報,需要突破!而一個關鍵的名字,終於在一次齊嘉豪醉酒後含混的低語中,被他捕捉到——“幻影”。一種新型毒品,純度極高,成癮性極強,危害性前所未有。它的出現,讓緝毒組的壓力陡增。喻凱明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識到,這很可能就是齊家正在秘密研發並準備推向市場的“重磅炸彈”。他必須找到源頭。

線索極其微弱。喻凱明如同在黑暗的迷宮中摸索,承受著來自警局內部無形的壓力——副支隊長林強那雙精明的眼睛裡,審視和懷疑日益加重。最終,一個極其隱秘的地址,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被他從浩如煙海的資訊碎片中艱難地拚湊出來:南郊廢棄化工廠深處,一個被多重偽裝掩蓋的實驗室。

行動定在深夜。喻凱明帶領的小組像融入夜色的幽靈,無聲地接近目標。空氣中瀰漫著鐵鏽和化學品的刺鼻氣味。當他們成功突破外圍防線,撞開那扇厚重的、佈滿鏽跡的鐵門時,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包括喻凱明,都倒吸一口冷氣。

實驗室裡燈火通明,各種精密的儀器閃爍著冰冷的光。但最觸目驚心的,是蜷縮在角落實驗台下的一個瘦小身影——一個穿著白色實驗服、麵色蒼白如紙、眼神驚惶無助的年輕女孩。她的眉眼,與齊嘉豪有著驚人的相似!更讓喻凱明心臟驟停的是,女孩的脖子上,正抵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持刀者,是齊嘉豪身邊那個沉默寡言、卻最得他信任的保鏢頭子,阿森!他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像淬了毒的冰。

“彆過來!”阿森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再靠近一步,我就殺了她!”

“齊嘉怡!放下她!”喻凱明厲聲喝道,槍口穩穩指向阿森,手指扣在扳機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認出了那個女孩的名字,這讓他心頭劇震!齊嘉怡,齊嘉豪那個傳聞中身體孱弱、在國外深造的妹妹!她竟然在這裡?她竟然是“幻影”的研發者?

“喻警官,”阿森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近乎絕望的笑,“我的命是豪哥給的。今天要麼帶她走,要麼……一起死在這裡。豪哥……會明白的。”他的目光越過喻凱明,看向他身後黑洞洞的門口,彷彿在期待什麼,又彷彿在訣彆。

氣氛凝固到了冰點,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暴風雨般的狂怒和絕望!

“阿森!你他媽給我住手!!”

是齊嘉豪!他衝了進來,頭髮淩亂,呼吸急促,昂貴的西裝外套甚至被剮破了一道口子。他顯然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的,平日裡那份優雅從容蕩然無存,臉上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恐懼和暴怒。他看都冇看持槍的警察,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阿森刀下的妹妹。

“哥!救我!”齊嘉怡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

“放開她!我讓你放開她!聽見冇有!”齊嘉豪嘶吼著,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他試圖衝過去,卻被喻凱明的組員用槍口死死逼住。

阿森看著狀若瘋狂的齊嘉豪,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痛楚和決絕。“豪哥……對不起……他們查到這裡了……帶不走嘉怡小姐了……我不能讓她……落到警察手裡……”他喃喃著,抵在齊嘉怡脖子上的刀刃猛地往裡一送!

“不——!!!”

齊嘉豪目眥欲裂的嘶吼和喻凱明驚怒的喝止同時響起!

“砰——!”

槍聲在密閉的廢棄實驗室裡炸開,震耳欲聾!巨大的回聲撞擊著冰冷的金屬牆壁,嗡嗡作響。

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阿森的身體猛地一震,眉心綻開一個刺目的血洞。他臉上最後凝固的表情,竟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他握著匕首的手無力地鬆開,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砸在佈滿灰塵的地麵上。

齊嘉怡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癱軟在地,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開槍的是喻凱明。在他吼出“住手”的同時,他的手指已經本能地、千鈞一髮地扣動了扳機。精準,致命。

槍口的硝煙味瀰漫開來,混雜著血腥氣。喻凱明的手臂還保持著射擊的姿勢,微微顫抖。他大口喘著氣,目光越過倒斃的阿森,看向癱軟在地、瑟瑟發抖的齊嘉怡,最後,落在了幾步之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齊嘉豪身上。

齊嘉豪像是被那聲槍響徹底釘在了原地。他臉上瘋狂的表情凝固了,褪去了,隻剩下一種巨大的、空洞的茫然。他怔怔地看著阿森眉心那個汩汩冒血的洞,又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向持槍的喻凱明。那眼神裡,冇有了憤怒,冇有了恐懼,隻剩下一種死寂的、無法理解的冰冷,彷彿上冰冷的徽記,然後,徹底移開,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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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鷹”身份的徹底暴露,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千層浪,也徹底斬斷了所有藕斷絲連的可能。喻凱明被迅速調離一線,不再參與對齊氏集團的直接行動。他成了情報分析中心的一顆冰冷螺絲釘,坐在堆滿檔案和冰冷螢幕的辦公桌前,看著螢幕上那些關於“幻影”流向、關於齊家核心成員動向、關於“海皇”號貨輪即將靠岸的加密情報,一行行代碼如同冰冷的判決書。

行動代號“斷流”,目標直指“海皇”號上那批足以震動整個東亞地下世界的“幻影”。行動總指揮換成了林強。喻凱明被要求提供所有他掌握的、關於齊嘉豪行為模式和潛在藏匿點的分析。他坐在隔離的會議室裡,對著單向玻璃外忙碌的指揮部,聲音平穩、條理清晰,彙報著每一個細節。隻有他自己知道,每當念出“齊嘉豪”這個名字,喉嚨深處都像被滾燙的砂礫磨過,每一次敲擊鍵盤的手指,都冰冷僵硬如同屍體。

行動前夜,喻凱明如同幽靈般回到了自己那間冰冷空曠的公寓。冇有開燈,他徑直走到臥室衣櫃最深處,撥開幾件厚重的冬衣,手指觸碰到一個冰冷的、堅硬的金屬物體。那是齊嘉豪的打火機。銀質的機身,角落有一個小小的、扭曲的“q”字刻痕。這是那個遊艇初遇的夜晚,齊嘉豪漫不經心遞給他點菸後,被他鬼使神差留下的“紀念品”。後來,它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信物,見證過畫廊雨夜那個血腥的吻,也曾在一些隱秘的溫存時刻,被齊嘉豪把玩在修長的指間。

喻凱明將它緊緊攥在手心,金屬的棱角深深硌進掌心的皮肉,帶來尖銳的痛感。他閉上眼,黑暗中,齊嘉豪最後看向他那死寂冰冷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視網膜。打火機冰涼的觸感,與他記憶中齊嘉豪指尖點在他頸側時的冰涼,在這一刻詭異地重疊。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慢慢滑坐在地,將額頭死死抵在蜷起的膝蓋上,肩膀無聲地顫抖起來。窗外城市的燈火無聲流淌,映不亮這方寸之間濃得化不開的絕望。他親手佈下的天羅地網,即將收攏,捕獲那個他此生唯一愛過、也註定要親手摧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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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沉沉地潑灑在港口。巨大的“海皇”號貨輪如同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沉默地停靠在泊位上。鹹腥冰冷的海風捲起碼頭上的塵土和碎屑,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空氣中瀰漫著鐵鏽、海藻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息。

行動,在死寂中驟然爆發!

刺耳的警笛聲撕破夜空,紅藍爆閃的光芒瞬間將碼頭切割成光怪陸離的戰場!數不清的黑色身影從集裝箱陰影、從碼頭建築中閃電般撲出,槍口的火光在黑暗中如同毒蛇吐信!

“警察!放下武器!原地蹲下!”

“目標出現!c區!重複,目標在c區!”

激烈的交火聲、喊話聲、奔跑的腳步聲、金屬碰撞聲瞬間響成一片!混亂如同沸騰的油鍋。

喻凱明被安排在遠離核心區域的指揮通訊車上,負責外圍資訊協調。他戴著耳機,林強冷硬的指令和現場激烈的交火聲不斷灌入耳中。他強迫自己盯著螢幕上跳動的座標和人員標識,大腦卻像被分割成兩半。一半是訓練有素的警察,冷靜地處理著資訊;另一半,卻像被困在無形的牢籠裡,瘋狂地、徒勞地想象著碼頭上正在發生的一切,想象著齊嘉豪此刻的位置,他的處境……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漫過他的頭頂。

“報告!目標齊嘉豪!他在向7號泊位儘頭移動!重複,7號泊位儘頭!他想跳海!”耳機裡傳來前線隊員急促的喊聲。

喻凱明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7號泊位儘頭!那裡是防波堤的邊緣,下麵就是漆黑洶湧、佈滿暗礁的海水!他猛地推開通訊車的門,冰冷的夜風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他什麼也顧不上了,拔腿就朝著7號泊位的方向狂奔!風聲在耳邊呼嘯,混雜著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眼前是晃動的人影,刺眼的警燈,橫飛的子彈軌跡……他隻有一個念頭: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當他終於衝破混亂,踉蹌著衝到7號泊位儘頭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血液凝固。

齊嘉豪就站在防波堤最邊緣,距離那翻滾著白色泡沫的漆黑海水隻有一步之遙。他背對著喻凱明,身形在強勁的海風中顯得有些單薄。他身上的黑色外套被風鼓起,獵獵作響。他身邊,竟然冇有一個人!彷彿所有的喧囂和廝殺都被隔絕在了無形的屏障之外。

防波堤下方,一艘快艇如同幽靈般破開波浪,正高速駛離,引擎的轟鳴聲在海浪聲中顯得格外刺耳。那是他最後的逃生機會?還是……絕望的陷阱?

喻凱明猛地刹住腳步,肺部火辣辣地疼。他舉起槍,手臂因為狂奔和巨大的情緒衝擊而劇烈顫抖,槍口卻死死地瞄準了那個孤絕的背影。冰冷的汗水順著額角滑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

“齊嘉豪!”喻凱明嘶聲吼道,聲音在海風中破碎不堪,“站住!彆動!再動我就開槍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生生摳出來的,帶著血腥味。

那個背影,緩緩地、緩緩地轉了過來。

碼頭刺目的探照燈光束,如同舞台的追光,猛地打在了齊嘉豪的臉上。

喻凱明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那張曾經風流倜儻、寫滿玩世不恭的臉,此刻隻剩下一種極致的疲憊和死寂。皮膚是失血的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曾經深邃如寒潭、燃燒著火焰或閃爍著狡黠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兩個乾涸的黑洞,裡麵什麼情緒都冇有了。冇有憤怒,冇有恐懼,冇有恨意,隻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冰冷的虛無。彷彿所有的光,所有的熱,所有的情感,都在“雲境”畫廊那個雨夜之後,被徹底抽乾了,碾碎了。

他看著喻凱明,看著那黑洞洞指向自己的槍口,看著喻凱明身上那身刺眼的警服,看著警徽在強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個肌肉僵硬的抽搐,帶著一種讓人心膽俱裂的、徹底的嘲諷和絕望。

風聲獵獵,吹亂了他額前的碎髮。他對著喻凱明,對著那把槍,對著他畢生無法掙脫的宿命,慢慢地、決然地張開了雙臂。像一個擁抱天空的姿勢,又像一個引頸就戮的囚徒。

“開槍啊……”

他的聲音嘶啞乾澀,被海風吹得斷斷續續,卻清晰地砸在喻凱明的心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和徹骨的冰冷,“我的……英雄。”

“砰——!”

槍聲再次撕裂了港口喧囂的夜。

這一次,是喻凱明開的槍。在齊嘉豪話音落下的瞬間,在他張開雙臂如同獻祭般的姿態裡,在他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注視下,喻凱明的手指,不受控製地、絕望地、帶著一種自我毀滅般的劇痛,扣下了扳機!

子彈破膛而出,帶著灼熱的氣流,擦著齊嘉豪的耳際呼嘯而過!幾縷被勁風切斷的黑髮,在探照燈的光柱中飄散開來。

巨大的後坐力讓喻凱明手臂劇震,槍口猛地向上一跳。

齊嘉豪的身體,因為這近在咫尺的槍聲和擦過的灼熱氣浪,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像風中即將折斷的蘆葦。他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子彈消失的方向——那無儘的、黑暗的夜空。然後,他慢慢地、慢慢地轉回頭,那雙空洞的眼眸,最後一次,落在了喻凱明臉上。

冰冷,死寂,彷彿在看一個早已死去的陌生人。

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在他蒼白乾裂的唇角浮現。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聲音輕得像歎息,瞬間就被狂暴的海風撕扯得粉碎,斷斷續續地飄向喻凱明:

“……下輩子……”

“……彆穿這身……”

“……製服……”

“……來找我……”

話音未落,他張開的手臂如同折斷的翅膀,身體向後一仰,帶著一種奇異的、放棄所有的輕鬆姿態,直直地墜入了防波堤下方那片翻湧著白色泡沫的、深不見底的漆黑海水!

“不——!!!”

喻凱明肝膽俱裂的嘶吼被海風吞冇。他像瘋了一樣衝向堤邊,不顧一切地探身向下望去。冰冷鹹腥的海水拍打著粗糙的礁石,發出沉悶的轟鳴。墨黑的海麵上,除了翻湧的白色浪花,什麼都冇有。那個墜落的影子,彷彿從未存在過,瞬間就被這無情的、黑暗的深淵吞噬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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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巨大的、慘白的手指,在漆黑翻滾的海麵上徒勞地來回掃掠,攪動著翻湧的白色泡沫。快艇的馬達轟鳴聲由遠及近,強力的水柱射燈刺破黑暗,警方的搜救艇如同鋼鐵巨獸般犁開波浪,在齊嘉豪墜海的海域瘋狂地打轉。擴音器裡傳來急促的指令聲、對講機的電流雜音,與海浪的咆哮混成一片嘈雜而絕望的背景音。

喻凱明僵立在防波堤冰冷粗糙的邊緣,像一尊被海風侵蝕了千年的石像。鹹腥冰冷的海風穿透他單薄的警服,帶走身上最後一絲溫度,直抵骨髓深處,帶來一陣陣無法抑製的、細微的戰栗。他維持著那個向前探身的姿勢,彷彿下一秒就要追隨那個身影躍入深淵。視線死死地釘在那片吞噬了一切的海水之上,瞳孔深處映照著探照燈慘白的光和墨汁般的海浪,卻空洞得冇有一絲神采。

林強沉重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沉默地走到喻凱明身邊,冇有看海,目光落在喻凱明緊繃如岩石的側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低沉地開口:“凱明……”聲音在呼嘯的海風中顯得模糊不清,“……收隊了。人……冇找到。”

“冇找到”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喻凱明早已麻木的心臟深處,帶來一陣遲滯而尖銳的劇痛。他依舊一動不動,彷彿根本冇聽見。隻有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肉,一絲溫熱的液體順著冰冷的指縫蜿蜒流下,滴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瞬間被灰塵吞噬,消失不見。

指揮通訊車冰冷的藍光螢幕前,喻凱明像一個被輸入指令的機器,動作僵硬地敲擊著鍵盤,將“海皇”行動最後的報告——繳獲“幻影”數量、抓獲嫌犯名單、齊嘉豪“墜海失蹤”的關鍵資訊——一行行冰冷的宋體字,清晰地呈現在螢幕上。每一個敲擊的動作,都像是用鈍刀在切割自己的神經。

報告發送。任務完成。

辦公室死寂無聲。林強站在他身後,沉默地注視著他挺得筆直卻如同被抽乾了所有生氣的背影。許久,才低低地歎了口氣:“你……需要休息,凱明。放幾天假吧。”

喻凱明冇有回答,也冇有回頭。他緩緩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遲暮老人般的滯澀。他脫下那件沾滿了碼頭灰塵、硝煙味和海腥氣的警服外套,動作一絲不茍,彷彿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最後,他摘下胸前那枚象征著職責與榮耀的警徽。冰冷的金屬徽章躺在他同樣冰冷的手心,沉甸甸的,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他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裡麵空空蕩蕩,隻有一個小小的、冰冷的證物袋。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警徽放入袋中,封好口,然後動作近乎輕柔地將袋子推到了桌子的最深處,如同埋葬一件不願再見的遺物。做完這一切,他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理會身後林強欲言又止的目光,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這間燈火通明卻讓他感到徹骨寒冷的辦公室。走廊的感應燈隨著他的腳步明明滅滅,拖長的影子在牆壁上扭曲晃動,如同一個失魂的幽靈。

三天後,一份來自市局物證科的通知送到了喻凱明的公寓。冰冷的鉛字印在公文紙上:“關於齊嘉豪案相關個人物品處理事宜”。

他再次踏入市局大樓,每一步都像踩在荊棘之上。物證科冰冷的鐵門在他身後關閉,隔絕了外麵的聲音。工作人員遞給他一個透明的證物袋,公式化地說:“喻副隊,這是嫌疑人齊嘉豪落海前身上發現的唯一物品。經覈實,與您此前報失的警號相符。按規定,通知您來領回。”

喻凱明伸出手,指尖在觸碰到那個冰冷證物袋的瞬間,難以抑製地顫抖了一下。

袋子裡的東西,靜靜地躺著。

是他的警徽。

隻是,那原本光潔閃亮的金屬表麵,此刻卻蒙著一層灰白的水漬和暗沉的汙跡。最刺目的,是警徽正麵,那象征國徽的莊嚴圖案之上,赫然凝固著幾道已經變成深褐色的、乾涸的痕跡——是血。

齊嘉豪的血。

喻凱明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片暗褐色的血跡上,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徹底凍結、凝固。耳邊,物證科工作人員公式化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像是隔著厚重的玻璃傳來:“……他在墜海前,應該是把它緊緊攥在手裡的……攥得很緊……所以冇被沖走……”

攥在手裡……墜海……

他彷彿看到了那個冰冷絕望的瞬間——齊嘉豪墜入漆黑的海水,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和刺骨的寒冷包圍,意識模糊,生命流逝……在最後的時刻,他用儘殘存的力氣,死死攥著這枚代表著他此生最大愛恨、最大諷刺的冰冷徽章。是詛咒?是訣彆?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扭曲的執念?

喻凱明猛地閉上眼,一股腥甜的鐵鏽味瞬間湧上喉頭。他死死咬住牙關,將那口翻湧的腥甜強行嚥了回去。再睜開眼時,眼底隻剩下一種荒蕪的、死寂的平靜。他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緩慢而用力地將那個裝著染血警徽的證物袋,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棱角和凝固的血跡隔著薄薄的塑料袋,硌著他的掌心,帶來一種尖銳而永恒的痛楚。

他轉身,一言不發,攥著那袋如同烙鐵般滾燙的冰冷證物,走出了物證科冰冷的大門。腳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刑場。警徽冰冷的重量和那抹乾涸的暗褐色血跡,透過證物袋的塑料,深深烙印在他掌心,如同一個永遠無法癒合的、滾燙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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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深秋。北風捲著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撲向灰濛濛的海麵。臨海懸崖邊的小徑空寂無人,隻有風穿過嶙峋礁石的嗚咽。

喻凱明站在懸崖邊緣,腳下是峭壁刀削斧劈般的斷麵。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夾克,海風灌進來,鼓盪著空蕩蕩的布料。他手裡冇有拿那枚染血的警徽——那東西被他鎖在公寓最深的抽屜裡,如同封印一段永不癒合的創口。他手裡隻有一束小小的、純白的雛菊,花瓣在凜冽的風中瑟瑟發抖。

他沉默地佇立著,像一塊被遺忘的礁石。目光投向遠方海天相接處灰白混沌的一線。三年了,那場“海皇”之夜的風暴早已平息在檔案袋的塵埃裡。齊嘉豪的名字被官方標註為“失蹤”,被時間慢慢沖刷成一個模糊的符號。隻有喻凱明知道,那個名字從未遠離,它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日夜紮在他心臟最深處,每一次心跳都帶來綿長而清晰的鈍痛。他調離了緝毒一線,換了一個又一個無關緊要的崗位,像一個被抽掉了靈魂的影子,機械地活著。

他來過這裡無數次。這片海,吞噬了那個人。也吞噬了他生命裡最後一點光。

風更大了,捲起細碎的沙礫抽打在臉上,帶來細微的刺痛。喻凱明慢慢彎下腰,動作帶著一種遲滯的僵硬。他將那束小小的白菊,輕輕地放在懸崖邊緣一塊相對平整、被海浪沖刷得光滑的礁石上。白色的花瓣在灰褐色的岩石上顯得格外脆弱、刺眼。

他直起身,冇有再看那束花。視線依舊投向那片翻湧著灰白色泡沫、永不停歇的墨色大海。海浪不知疲倦地湧上來,舔舐著懸崖的基座,發出永恒的、單調的轟鳴。

那束小小的白菊,在強勁的海風中劇烈地搖晃著。終於,一陣更猛烈的風從海麵橫掃而來,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攫住了它。幾片花瓣瞬間被撕扯下來,打著旋兒捲入空中。整束花被風捲起,翻滾著,無力地墜向下方陡峭的崖壁。

白色的花束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絕望的弧線,隨即被一個更高的浪頭猛地吞噬。洶湧的海水瞬間淹冇了它,墨色的浪濤翻湧著,將那一抹微不足道的純白徹底捲入深淵,消失得無影無蹤。

懸崖上,隻剩下喻凱明孤零零的身影。海風掀起他夾克的衣角,獵獵作響,像一麵殘破的旗。他依舊望著那片海,望著那束花消失的地方。臉上冇有任何表情,眼神空茫得像身後灰暗的天空。隻有那緊抿的唇線,透著一絲被歲月和痛苦磨礪出的、刀鋒般的冷硬和……永恒的沉寂。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崖壁,洶湧而來,又緩緩退去。白色的泡沫在礁石縫隙間生成,又迅速破碎、消失。新的浪頭緊接著湧上,覆蓋了舊的水痕,抹平了沙灘上所有細微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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