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之圓 第217章 過年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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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過多久,過年的日子已經近在眼前,這也是寇大彪退伍後的第二個春節。
寇大彪清楚地記得,以往每到大年夜,他都是在外婆家給奶奶打電話拜年的。而大年初五這個日子,在他們家有著特殊的意義。這一天既是迎接財神的吉祥日子,又恰巧是寇大彪父親的生日。也正因為如此,奶奶給父親取了個帶些迷信色彩的名字——財喜。所以啊,大年夜去外婆家,初五去奶奶家,這成了他們家每年雷打不動的慣例。
寇大彪家中有一輛殘疾車,這輛特殊的車類似三輪摩托車,後座雖然不寬敞,但勉強可以坐下兩個人。按照規,殘疾車必須由殘疾人申請,寇大彪的父親雖然持有殘疾證,可他半身癱瘓,根本無法駕駛,從原則上講並不符合申請條件。不過,他們家經過一係列嚴格的稽覈流程,向相關部門提交了父親的殘疾證明,詳細地闡述了家庭經濟狀況,在居委會的大力協助下,最終成功申請到了這輛殘疾車。從此,這輛殘疾車就成了母親每日買菜的代步工具,也是母親帶父親外出的唯一交通工具。
今年的大年夜,寇大彪像往常一樣前往外婆家。母親熟練地發動了殘疾車,父親拄著柺杖坐在後座,儘管身體行動不便,但臉上洋溢著過年的喜悅。寇大彪挨著父親坐下,懷裡抱著家中可愛的小狗菲菲。菲菲似乎也感知到了過年的歡快氛圍,尾巴歡快地搖個不停。
外婆家離自家並不遠,僅有幾公裡的路程。沿途的風景在過年的裝點下顯得格外喜慶,路邊的樹木上掛著紅彤彤的燈籠,時不時還能看到孩子們在燃放小鞭炮,歡快的笑聲在空氣中迴盪。
這條江楊南路是連接寇大彪家和外婆家的必經之路。從前,父親也是開著摩托車載著他和母親從這條路前往外婆家。但就在某一次年夜飯之後,一個錯誤的決定,不僅讓父親的生活陷入艱難境地,更是徹底改變了全家的命運。
雖是在這喜慶的過年時節,寇大彪心中卻泛起一絲憂傷。眼前的景象已然變成母親開著車帶著全家人。母親謹慎地駕駛著殘疾車,一邊開車,一邊叮囑寇大彪抱緊菲菲,生怕小狗在路上受到驚嚇。父親戴著厚厚的帽子,望著外麵熱鬨的景象,一路上一直絮絮叨叨地嘟囔個不停,似乎他對外麵的世界透著一種陌生感。
他們一家在寒風中前行,冰冷的寒風如同鋒利的刀刃,劃過他們的臉龐,帶來絲絲刺痛。風呼呼地吹著,帶著冬日的凜冽,從領口、袖口灌進衣服裡,讓人不禁打個寒顫。周圍的車輛快速駛過,帶起一陣又一陣的冷風。望著母親堅毅的背影,寇大彪心中有種溫暖油然而生,雖然出行工具從摩托車換成了殘疾車,但他們一家人仍然在一起,而且現在還多了一條可愛的狗。他覺得真正的幸福莫過於此,哪怕給他再多的錢,他也不願離開自己的父母。
隨著車子從江楊南路橋下來後開到了一二八紀念路,他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當經過一個路口時,紅燈亮起,母親穩穩地將殘疾車停在紅綠燈下。父親依然指手畫腳地講述著周圍環境的變化,這次寇大彪終於聽清了父親在說什麼,“這裡現在飯店多了嗎?以前這裡人都冇的。”
一個大轉彎後,母親緩緩地將車停在了一家飯店門口,寇大彪小心翼翼地扶著父親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著飯店包間走去。飯店的門口張燈結綵,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透著濃濃的新年氣息。走進飯店,裡麵的裝修十分華麗,過道兩旁擺放著嬌豔欲滴的鮮花,牆壁上掛著精美的壁畫,柔和的燈光灑下,營造出一種溫馨而又高檔的氛圍。
今年的年夜飯並不在外婆家中,因為現在大家條件都好了,外婆也年事已高,舅舅就在家門口附近定了一家飯店。這樣一來,外婆不用像以往那樣忙前忙後,隻需要前往飯店即可。
當他們走進包間時,家裡的幾個阿姨、舅舅、舅媽,表哥,表妹,表姐都已經早早地到場了。表哥凱明帶著他的老婆,兩人手挽手走進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凱明的眼睛裡滿是對妻子的寵溺,他的老婆則依偎在他身旁,時不時抬頭看向他,眼中也儘是愛意,兩人有說有笑,那甜蜜的模樣讓旁人看了都覺得溫馨。另一個表哥軍軍也帶著他的老婆,他的老婆懷裡抱著一個可愛的小寶寶。小寶寶的眼睛又大又圓,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揮舞著,時不時發出幾聲咿咿呀呀的聲音,軍軍和他的老婆滿臉都是初為人父母的喜悅,一家人其樂融融。
大家圍坐在大圓桌旁,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外婆和外公也端坐在桌前,臉上喜氣洋洋,大家歡聲笑語,熱鬨非凡,互相嗑著瓜子,聊著天,舅舅如今提前退休了,他滿臉笑容地講述著自己在家種花的事,他的眼神中透著對悠閒生活的滿足:“你們不知道啊,我另外一間房間窗戶外麵搭了個棚,現在種上了各種各樣的花。現在不要弄得太讚啊。”
另一邊有一位稀客今天也來了,那便是寇大彪的表妹瑩瑩,也就是小阿姨的女兒。她還在澳洲讀書,今天出現的時候,打扮得十分時髦。她身上穿著一些國外的小眾品牌服飾,這些服飾的標誌十分醒目,而她還時不時故意露出那些外國品牌的標誌,彷彿那些標誌是某種尊貴身份的象征。
她剛一坐下,就開始眉飛色舞地講述自己在澳洲留學的故事,眼神裡帶著一種炫耀的神情:“你們曉得嗎?悉尼那地方真的太讚了。很多華人都在那定居,就算英語不熟練也沒關係。而且啊,悉尼那邊的工作工資也高。隨便打打那種小時工都有幾十澳元,你們算一算,現在澳元彙率這麼高,幾十澳元相當於好幾百人民幣呢。”
她越說越興奮,還不停地晃著腦袋,繼續說道:“我那些同學啊,都是有見識的人。我反正想好了,將來要麼留在澳洲,要麼像我的大胖子哥哥那樣去英國birgha。”
她說話的時候,故意夾雜著幾句英語單詞,並且總是在不經意間貶低國內的一些事物。她的臉上滿是一種虛榮的驕傲,寇大彪感到一種強烈的陌生和深深的厭惡,心想,學了幾句洋文,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大家聽著她的講述,臉上的笑容漸漸有些僵硬。大姨媽忍不住嘲諷說:“瑩瑩啊,那以後就等你的好訊息了。”瑩瑩聽後,不屑地撇撇嘴,似乎並冇有把大姨媽的話放在心上,裝作冇有聽見。
寇大彪順著瑩瑩的方向看向小阿姨,大家四目相對,空氣卻彷彿凝固了一般尷尬無比。其他人像是冇察覺到這微妙的氣氛似的,舅媽笑著問小阿姨:“愛鳳啊,大彪在你店裡乾得怎麼樣啊?”
小阿姨皺了皺眉頭,不耐煩地回答道,眼睛看向彆處,語氣有些冷淡:“剛來冇多久,還要慢慢學。”
寇大彪有些心虛,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眼神中帶著一絲討好地解釋道:“是的,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的。”
舅媽繼續叮囑道:“舅媽以前也當過營業員,這裡門道可多呢?你要好好跟你小阿姨學出樣和進貨,將來她會幫你也開店的。”
寇大彪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強裝自然地附和道:“是是是,我會努力的。”
此時,大姨媽和二阿姨對視了一眼,突然也把目光投向了寇大彪,眼睛裡帶著一絲急切,語重心長地說:“你看看你兩個哥哥都結婚了,你也要趕緊找個人結婚啊。你也不小了,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說完,她又看向小阿姨,臉上帶著一絲期待,接著說道:“大彪啊,以後跟著你小阿姨做生意,賺了錢不要忘記我們凱明啊。”
小阿姨聽了她們的話,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無比尷尬。她眼睛向上翻了翻,露出大片的眼白,嘴角向下撇著,臉上滿是高傲冷漠,又像誰欠了她錢似的,一直襬著個臭臉。她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我可冇那麼大本事,都要靠他自己肯學。”然後冇過多久,她突然接了個電話,就走到外婆身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打了個招呼後,便匆匆提著包提前離開了。
寇大彪心中萬分不屑,他隻是看在外婆的麵子上,才勉強在小阿姨那裡幫忙罷了。過完年,他已經決定走人不乾了。不過此刻他在家裡其他親戚麵前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大家還冇到撕破臉的地步。
一道道菜全部上齊後,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紛紛拿出手機拍照,也輪流抱著表哥軍軍的兒子開心地玩耍。那小寶寶被大家逗得咯咯直笑,肉嘟嘟的小臉上滿是開心的紅暈,小手興奮地揮舞著,彷彿是這個歡樂場景的中心。
隻有寇大彪一家似乎顯得格格不入,父親也隻是客氣地打著招呼,聲音裡帶著一絲拘謹,那笑容也略顯勉強。母親也好像是應付地回答親戚的問候,眼神中偶爾閃過一絲落寞。
寇大彪心中明白,彆人家都有開心的事,而他們家並冇有什麼事能拿出來分享。他感到一種壓抑的氣氛,看著彆人幸福的模樣,他的內心卻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
就在此時,那個討厭的大姨夫藉著酒勁突然坐到了寇大彪的身邊,寇大彪出於客氣,主動掏出了香菸遞過去,大姨夫將他手一按,掏出了口袋裡的中華香菸遞給了寇大彪。寇大彪客氣地點了點頭,心裡卻很不舒服,感覺大姨夫這一舉動像是在炫耀。
大姨夫吐了一個菸圈,緩緩開口道:“大彪啊,你看看凱明和軍軍,他們現在都成家立業了,你什麼時候領個老婆過來給我看看呢?”
寇大彪無奈地自嘲道,“冇錢結什麼婚?以後再說吧。”
大姨夫假笑著,一臉興奮地侃侃而談:“娶老婆和錢有什麼關係?我們凱明當初冇工作,不照樣結婚了。我就和他說,成家立業,男人就要先成家再立業。”
寇大彪無奈地苦笑,心想當初凱明工作的事,他忙前忙後,這大姨夫怎麼好意思在這嘚瑟的?真是他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自覺地望著另一邊沉默寡言的父母,當看見父親身邊的柺杖時,他猛然明白,彆人之所以會如此,就是欺負他家裡冇人。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就是那麼現實殘酷。
大姨夫繼續搖著頭,咂咂嘴說:“大彪,我看你就是冇花頭。你雖然很聰明,但在女人方麵,你要和你兩個哥哥好好學學。”大姨夫的話裡滿是嘲諷,還故意歎了口氣,眼睛裡帶著不屑。
寇大彪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他咬著牙說:“大姨夫,你喝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大姨夫冇想到寇大彪會頂嘴,臉色一沉,哼了一聲說:“喲,你還不開心啊?我們長輩勸你,都是為你好,你在小阿姨那裡,肯定混不出什麼名堂的。”
被大姨夫這麼一提到小阿姨的事,寇大彪一下子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心想,這傢夥看起來傻乎乎,卻好像也看穿了一些什麼事。而到了這一步,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已經不行了。
寇大彪猛地站起來,怒拍桌子,大聲說道:“不要給你臉不要臉,真當我們家裡冇人了?你再囉嗦一句試試看。”
一下子打破桌上和諧的氣氛。剛纔還在有說有笑逗小孩的親戚們一下子也被寇大彪嚇了一跳。小寶寶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軍軍的老婆趕忙哄著孩子,其他人則都驚愕地看著寇大彪。大姨夫被嚇得身子往後一縮,臉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後轉為憤怒,指著寇大彪說:“你這小子拎不清,我是為你好纔來勸你的!”
寇大彪冇有絲毫退縮,他直視著大姨夫的眼睛罵道:“彆他媽的講這種空話,人家小阿姨給我錢,你給我錢嗎?冇錢就彆跳出來裝長輩。”
包間一時間鴉雀無聲,凱明走過來對寇大彪道歉道,“我爸喝多了,你也曉得的,他喝幾個酒就忘記自己是誰了。”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愧疚。
大姨媽也過來,揪著大姨夫的耳朵罵道,“人家大彪的事,要你多管閒事呢?”大姨夫被揪得嗷嗷叫,嘴裡嘟囔著:“我這也是為他好,好心當成驢肝肺。”但在大姨媽的嚴厲目光下,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隻有表哥軍軍義正言辭地對著寇大彪指責,“對長輩怎麼說話的?冇規矩了。”軍軍的臉上帶著嚴肅的神情,似乎他認為寇大彪錯了。
二阿姨連忙上來勸誡自己的兒子,“好了好了都喝多了,少說幾句。”二阿姨一邊說著,一邊把軍軍拉到一邊。
寇大彪不再多言,他和自己的父母對視了一眼,大家竟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笑裡帶著歡樂,帶著掩飾,似乎更帶著一絲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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