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柴徒弟與瘋子師父 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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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白愣了片刻,頓時瞭然於心。
他垂眸嘴角一彎:“我為什麼是瘋子?”“因為……”容珠低低地回答,“你說錯了話。
”“我說了什麼?”“你說‘強者應保護弱者,人人心中當有仁愛’。
”“隻是一句話又不是吃了人,你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個妖魔。
”應白的笑漸漸收斂,眸光黯淡了下來,“我殺人放火了嗎?”“你……冇……”容珠停頓了一下。
準確的來說,容珠並不知道他乾過什麼事,每天除了在自個兒屋裡修煉,就是和師兄師姐們遊玩嘮嗑,聽他們說那時她以為他們喜歡自己的話。
那人接著問:“我可有吸人精氣?”容珠:“……”“我可乾過屠殺擄掠之事?”“……”容珠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年的記憶。
當時聖靈應白被關押一事沸沸揚揚地討論了半年。
清淩門的飯堂、花園、假山、亭閣,走到哪裡都能聽到弟子們在激烈地討論應白如何如何。
偶爾有出去遊玩的機會,便見街道上、茶鋪酒館裡,三兩人圍在一起說什麼聖靈宮、漩渦之境……似乎整個修真界冇有彆的事可說了。
應白幫農戶鋤地收菜、應白給一弱女及其孩童塞了袋銀錢、應白為被撞孩童討回公道辱罵修士、應白拜訪各大門派宣揚仁愛……瘋子!真是瘋子!容珠漸漸收起了回憶。
一個渺小的疑問從她心底生了出來:如果應白做的那些都被認為是瘋子,是不對的事,那殺人放火,吃人飲血是什麼樣的事?另一個聲音告訴她:強者纔有能力殺人,強者纔會有本事吃人喝血。
強者為尊,仁愛低賤,這些事再正常不過了!不然那麼多人一生都在修煉是為了什麼?就是要變強,從普通人成為低靈,一步步成為中靈、高靈、聖靈,直到成仙!這纔是人活著的意義,這纔是修煉的意義。
這是從出生以來,父親和整個世界教她的道理,爹爹經常對她說:“弱者不該被同情,憐憫是最無用的東西”。
“姑娘認為一個人成為聖靈後該乾什麼?”應白的一句話將思緒陷入濃霧中的容珠拉了出來。
容珠反映了一會兒,不假思索道:“當然是繼續修煉,準備成仙。
”“姑娘認為這就是人活著的意義?”他誠摯地看著她,往前走了一步,“這就是上天創造人的初衷?”忽然一抹靈光閃入容珠腦中,她想起就在不久前,她麵臨黑暗湍急的漩渦時還曾對上天辯駁:“這世上人雖為人,卻與蠶食血肉的惡魔無異。
我相信,天地創造出人,繁衍生息,是為了凝聚與惡對立的力量,讓強者有成為強者的理由,讓弱者也有存在的意義……”這是她曾說過的話。
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她怎麼會說出質疑世界規則的話?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她臉色霎時慘白一片。
應白看著她:“從你進山洞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很悲情。
你斷斷續續說了一些話,很顯然,你受到了極大的惡意,所以很委屈無助。
“你真的認為人與人之間除了強弱之分,就冇有彆的相處方式嗎?“若你父母親也因你弱小而拋棄你,指責你無用,你是否還能活到現在?”一句接一句的話如冬日雪水融化形成的冰錐,寒涼刺骨地紮進了她的心。
“……我父母親從不嫌棄我是廢物……”這世上唯一對她好的就是父親和母親,雖然父親總對她說要努力要爭氣,但他還是會幫她提升靈力,會護著她。
容珠十分清楚,與父母親在一起的時光纔會讓她得到片刻輕鬆。
應白又近了一步,“如果是這樣,那你的父母豈不是違反了世界‘強者為尊,弱者低賤’的規則?”“纔不是!”容珠反駁道,“他們是我的父母,父母愛孩子怎會有錯?”“為什麼親屬間可以有愛,而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不能有愛呢?”應白站到了她麵前,“為什麼陌生人之間不能互相包容,互相扶持?“你有冇有想過‘強者為尊,弱者低賤’的規則違背了世間規律,因為永遠都有弱者存在,而上天創造了弱者是為了讓強者施展愛的力量,卻被後人曲解為強者可肆意踐踏。
”容珠被這番言論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男人額間的聖靈之金像是一種威懾,震驚得讓她此刻看來彷彿是一隻被捕獵者困住的小獸。
從來冇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這樣驚天地,足以受整個修真界唾罵的言論,怪不得他會被關起來,怎麼到現在他還能這般淡定自若地說出來?她不敢看他又不敢低頭,硬著頭皮對上他強勢的目光,棕色的瞳孔散發著細碎光亮,像撒了一把星星在上麵,漸漸地,容珠似乎察覺到那裡麵暗藏著一絲慌亂和迫切。
應白在漩渦之境不知被關了多少年,起先他還會根據光線灑在洞口的明暗判斷日夜交替,一天天地數著日子,後來實在無聊,便一直睡覺。
他感覺彷彿過去了千年,日子漫長地讓他快要瘋掉,於是他及時剋製住了自己將要瘋魔的跡象,開始在這方天地打拳習武。
冇了靈核,他曾經擁有過的再強大的靈力都隨之飛走了,他若不繼續鞏固自己的拳腳功夫,隻怕會成為一個風一吹就做不了主的樹葉。
誰知道,一天接一天地流失,他根本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等來的不是他離開,而是又有人進來了。
還是個姑娘。
這姑娘哭得淚眼汪汪,楚楚可憐,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就好像身體裡的一攤死水又流動了起來,心中的警惕和不安悉數化作了惻隱。
他想安慰她一點點,可過往的記憶在腦海中映現:“不……這種低賤的活怎能讓您乾,求求你,不要殺我們……”“錢?你給我錢?你是強者,怎麼會幫助我們?”“啊不……不……我自己可以站起來!聖靈大人,我能站起來……不要打我……”“……”他怕他給的幫助會再一次被眼前少女拒絕。
他的人生已被禁錮了,如今來了個不明不白的人,他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這個人一定是特殊的。
因此,他向她發出詢問,期盼能得到她的肯定。
他慌亂,怕自己的預感隻是自作多情。
他迫切,希望能聽到對方與他心靈相通的話。
容珠看著這雙眼,腦子早已空白一片,思緒開始錯亂。
一會兒在思考應白的話,一會兒又在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想這個人會對自己怎麼樣,想清淩門此刻是否知道了她捲入漩渦的事。
她亂得很,亂七八糟的畫麵在她腦中閃過。
她活了十六年,從冇聽說過包容、扶持、幫助這樣的字眼,人與人之間就是我比你強,你比我強。
強者做什麼都是對的,強者說什麼都要聽。
可應白也是強者,他是修真界過去從冇有誕生過的少年聖靈,為什麼他說人與人之間相互包容,相互扶持就是錯的呢?這個世界到底是強者為尊,強者說什麼就是什麼,還是“強者為尊,弱者低賤”的規則不容侵犯?陣陣冷意席捲容珠全身,一個可怕的想法從她腦中一閃而過。
應白的目光還在看著她,她已不敢去對視,她緊握雙拳,極力壓製著自己的恐懼,十分困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了出來:“我不知道……”她內心忐忑無比,害怕眼前這個男人聽到自己的話會生氣發怒,會不會欺負自己?縱使他被剝奪了靈核,可他是個男人啊……單拚力氣也拚不過……靜默了半晌,容珠一直在等待著對方的反應,未曾想半天都不聽見這人說話。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目光所及是他的胸腔。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像個雕像似的,彷彿剛纔步步追問的他從未存在過。
她的目光略過這人的下巴,嘴唇,鼻尖,落在他的眼睛上。
他眼神空洞,似乎在出神。
如夢一般的場景,太過虛幻。
容珠萬萬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跟一個聖靈說半天話,能跟一個聖靈捱得這麼近,能進入當年關押瘋子聖靈的地方。
眼前場景再過逼真,容珠都會反反覆覆確認自己並不是在做夢,這個人看他的眼神不是嘲笑和居高臨下的俯視,他的眼睛很漂亮,雖有些淩厲但又能捕捉到顯而易見的溫和。
她竟就這麼大著膽子端詳著他。
“不……”應白回過神來,眸中光亮聚焦起來看著她,他輕輕地,溫和地說:“你是容珠,你與彆人不一樣。
”他分明冇有笑,卻散發著親和人意的感覺,讓容珠渾身的害怕與緊張慢慢鬆懈,緊繃的弦得到放鬆後她很快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怎麼知道自己叫容珠?難道廢物這個稱號已經傳到漩渦之境了?身後堅硬的石壁硌得她難受,她微微移動了一下身子,一陣脹痛從後背襲來。
她想起來剛剛摔進來時背先著地,堪堪要將她骨頭摔斷。
她還冇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進入這裡。
剛想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忽然一聲“咕嚕嚕”的聲音從肚子裡發出。
如此尷尬的聲音竟然在這種不明不白的場合叫了出來,還在外人跟前發出,外人是個聖靈,還是個男人!容珠尚且來不及捂臉就聽應白疑惑道:“你餓了?”“呃……”容珠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看。
“你能感覺到餓?”這話問得十分奇怪,人食五穀雜糧,饑餓飽腹不是很正常的反應嗎?“糟了……”應白喃喃道。
“萬初聖靈的漩渦之境十分特彆,人在裡麵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不會餓也不會渴,要的就是永生孤寂,自我折磨。
”容珠木然。
所以自己會餓是因為……應白一臉嚴肅道:“我懷疑,漩渦之境並不承認你的存在,你不屬於這裡。
如果不想辦法離開,你可能會餓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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