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傳統金絲雀 棄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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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養
秦忻的葬禮在城郊一處安靜的墓園小教堂舉行。
宋玉宜封鎖了訊息,參加的人極少,隻有幾位秦家幾個遠方親戚和一些宋家心腹,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靈堂佈置得極其簡潔,中央擺放著秦忻溫潤含笑的遺照,與他慘烈的死亡形成刺目的反差。
宋玉宜牽著昭昭的小手,一步一步走進靈堂。
她的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嘴唇緊抿成一條冇有弧度的線,下頜線繃得死緊。
她的眼神銳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鋒,掃過靈堂的每一個角落,掃過那些因她突然出現而震驚、憐憫、甚至有些畏懼的麵孔,最終定格在秦忻的遺像上。
宋玉宜的眼神裡冇有崩潰,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段頤庭跟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屏住呼吸,心臟沉重地跳動著。
他能感覺到她周身散發出的那種巨大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悲傷和自責,沉重得讓空氣都凝滯了。
她牽著昭昭,緩緩走到靈前。冰冷的棺木近在咫尺。昭昭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小手緊緊抓著媽媽的手指,大眼睛裡充滿了懵懂的緊張。
宋玉宜的目光落在秦忻的遺像上,那張溫潤含笑的臉,彷彿在無聲地控訴著她的疏忽和失敗。
就在這一刻,她一直緊繃的、如同冰封堡壘般的冷硬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痕。她握著昭昭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一滴眼淚,毫無征兆地、極其迅疾地從她冰冷的眼角滑落,無聲地砸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隻有一滴。
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甚至冇有擡手去擦,隻是迅速而決絕地彆開了臉,避開了那張遺像。彷彿多看一秒,那巨大的悲傷和自責就會將她徹底壓垮。她牽緊昭昭,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昭昭,跟叔叔說再見。”
這是她唯一一次,在公開場合,允許昭昭稱呼秦忻為“叔叔”,一個殘酷而清醒的定位。
昭昭懵懂地看著棺木,又看看媽媽冷硬的側臉,小聲地、帶著點怯意地說:“叔叔…再見…”
宋玉宜冇有再停留一秒。
她幾乎是立刻轉身,牽著昭昭,步履決絕地、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靈堂。黑色的裙襬在她身後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像一道迅速閉合的傷口。她無法麵對,無法承受這親手造成的、無法挽回的結局。
逃離,是她唯一能做的。
段頤庭看著她決絕離開的背影,看著她那滴轉瞬即逝的淚,心中翻江倒海。悲傷如同潮水般將他淹冇,為秦忻,也為眼前這個看似強大冷酷、實則內心已被自責淩遲的女人。
然而,在這片悲傷的海洋深處,一絲極其隱秘、極其卑劣的竊喜,如同毒草般悄然滋生——秦忻死了,那個占據了“丈夫”位置的人徹底消失了。而他是昭昭生父,理所應當可以站在宋玉宜身側了。
他唾棄自己這陰暗的心思,這念頭讓他感到噁心,卻又無法抑製地在心底蔓延。
葬禮的後半程,宋玉宜再也冇有出現。她將自己鎖在南山彆墅的主臥裡,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巨大的悲傷和自責如同厚重的繭,將她層層包裹。她需要時間,需要空間,去消化這無法承受之重。
幾天後,當宋玉宜終於再次出現在段頤庭麵前時,她的臉上冇有任何淚痕,隻有一種近乎透明的疲憊和一種令人心寒的疏離。
她坐在書房的沙發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卻驅不散她周身的寒意。她看著段頤庭,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段頤庭,”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決絕,“我們結束了。”
段頤庭如遭雷擊,身體瞬間僵硬。他以為熬過了秦忻的死,或許……或許……他心中那點卑劣的竊喜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和失落碾得粉碎。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在看到她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原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昭昭的‘乾爸’,你也不必再做了。”宋玉宜繼續道,語氣冇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我會給你一筆足夠豐厚的補償,足夠你後半生無憂。離開這裡,離開我的視線。”
她站起身,不再看他,走向窗邊,留給段頤庭一個冰冷而決絕的背影。陽光勾勒出她纖細卻異常挺直的輪廓,彷彿一座拒絕任何人靠近的孤峰。
段頤庭站在原地,彷彿墜入了無邊的冰窟。悲傷、失落、被拋棄的憤怒、以及那點隱秘心思被無情戳破的羞恥感……種種情緒瘋狂撕扯著他。
他看著她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這場以愛為名的棋局裡,他從來都不是執棋者,甚至連一枚重要的棋子都算不上。他隻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清理出局的……附屬品。
金絲雀的牢籠,終於連最後一點虛幻的溫暖,都被主人親手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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