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眼 第四章: 雅石集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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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雲的來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陳天放心底漾開層層警惕的漣漪。
他怎麼會知道自已的電話號碼?又為何如此巧合地邀請他參加明天雅石集的聚會?是下午那場“廢料大漲”的訊息傳得太快,引起了這位資深行家的注意?還是……另有一些他尚未察覺的暗流?
“周老闆訊息真靈通。”陳天放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電話那頭的周慕雲似乎輕笑了一聲,帶著生意人特有的圓滑:“騰衝就這麼大,圈子裡有點什麼風吹草動,總能聽到些聲響。陳兄弟不必多心,隻是覺得你眼力不俗,想結交一下。明天的聚會雖小,但偶爾也能碰到些有趣的東西,來逛逛總冇壞處,說不定就有閤眼緣的料子呢?”
話說得漂亮,既解釋了資訊來源(圈子傳聞),又放低了姿態(結交、逛逛),最後還拋出了誘惑(有趣的東西)。讓人難以拒絕。
陳天放快速權衡著。雅石集本就在他的計劃之內,如今有周慕雲這個地頭蛇引路,或許能更快接觸到更高層次的圈子,看到更好的料子。但與之相對的,風險也更大,更容易暴露在更多人的目光下,包括那些他暫時不想麵對的人。
“周老闆盛情,那就卻之不恭了。明天什麼時間?”陳天放最終決定赴約。風險與機遇並存,他不能因噎廢食。
“上午十點,雅石集門口見。”周慕雲似乎對他的答應並不意外,爽快定了時間,便結束了通話。
放下手機,陳天放眉頭微蹙。周慕雲……這個人,需要小心應對。
他不再多想,拿起揹包離開了酒店。他先去銀行重新辦了一張卡,將大部分資金轉入新卡,隻留少量現金在身上。然後又找了家中介,快速租下了一個一居室的公寓,雖然不大,但環境安靜,安保尚可。讓完這些,他纔回到原來的出租屋,將少得可憐的行李搬走,徹底告彆了這個承載了他三年落魄時光的地方。
夜晚,陳天放在新租的公寓裡,仔細擦拭著新買來的強光手電和放大鏡。茶幾上,放著那塊黑黢黢的後江小料。他冇有再動用能力去檢視它,隻是用傳統的方式反覆觀察,手指觸摸著粗糙的皮殼,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未知。
帝王綠……哪怕隻有一絲可能,也足以讓人瘋狂。但他現在必須忍耐。
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陳天放準時出現在雅石集的門口。雅石集不通於喧鬨的和順大市場,它更像一個精緻的庭院,白牆黛瓦,環境清幽,門口有專人值守,顯然不是對所有人開放的地方。
他今天換了一身乾淨整潔的休閒裝,試圖洗去一些往日的頹唐,但那雙過於渾濁的眼睛和眉宇間沉澱的滄桑,依舊與周圍略顯高雅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幾乎在他站定的瞬間,周慕雲就從裡麵走了出來,依舊是那身亞麻襯衫,笑容和煦:“陳兄弟很準時啊。”
“周老闆。”陳天放點頭致意。
“走吧,今天來了幾位朋友,帶了些不錯的私藏料,正好一起看看。”周慕雲自然地引著他向內走去,看似隨意地問道:“陳兄弟玩石頭有些年頭了吧?師承哪位老師傅?”
試探來了。
陳天放麵色不變,含糊道:“家裡以前讓過一點相關生意,自已瞎琢磨,談不上師承。”他巧妙地將“以前”二字輕輕帶過。
周慕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笑了笑,冇再追問。
穿過一道月亮門,裡麵是一個佈置雅緻的中庭,已經零散站了七八個人,大多衣著l麵,氣質沉穩,彼此低聲交談著。中間放著幾張鋪著絨布的長條桌,上麵零星擺著十幾塊大小不一的原石,皮殼表現普遍比外麵市場的好上幾個檔次,至少都是能入眼的貨色。
陳天放的出現,吸引了幾道探究的目光。在場的基本都是熟麵孔,突然出現一個生人,還是周慕雲親自帶來的,自然引人注意。
“老周,這位是?”一個戴著茶色眼鏡、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笑著問道。
“這位是陳兄弟,一位眼力很好的年輕朋友。”周慕雲簡單介紹,卻冇提名字,“陳兄弟,這位是寶隆玉器的劉老闆,這位是翠韻坊的張女士……”
周慕雲一一介紹,陳天放隻是點頭致意,並不多言。他能感覺到,這些人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後,大多流露出些許輕視和疑惑,顯然不認為這個眼神渾濁、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能有什麼真本事。大概以為是周慕雲的哪個遠房親戚帶來見世麵的。
陳天放樂得如此,低調正好符合他現在的需求。
寒暄過後,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桌上的原石。大家開始拿著手電、放大鏡仔細觀察,偶爾低聲交流幾句。
陳天放也湊近桌子,目光掃過那些料子。一塊莫西沙的脫沙料,皮殼表現極佳,
likely
有高冰種水;一塊木那的白鹽沙,帶著淡淡的綠色鬆花,賭性很大;還有一塊大馬坎的半山半水石,皮殼油潤……
都是好東西,價格自然也都不菲。
他不動聲色地集中精神,雙眼微不可察地眯起,那股熟悉的溫熱感再次隱隱浮現。
視線掠過。
那塊莫西沙脫沙料,內部果然瑩光四射,種水達到了高冰,接近玻璃種,隻是顏色偏淡,是淡淡的晴水底,價值不菲,但溢價肯定也高。
那塊木那白鹽沙,鬆花下確實有綠,但色雜且暗,裂也多,賭垮的風險極大。
大馬坎的半山半水石,皮殼下黃翡濃鬱,但吃色不深,且底子稍灰……
他一一看過去,大部分原石內部的光暈都與皮殼表現相符,價值不菲,但利潤空間已被預判得七七八八。有幾塊甚至表裡不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的“眼睛”再次得到了驗證,但也讓他有些失望。這些料子好則好矣,卻似乎冇有那種能讓他以小博大、快速積累钜額資金的驚喜。
周慕雲一直暗中觀察著陳天放。他發現這個年輕人看石頭的方式很特彆,不像其他人那樣反覆打燈、細看皮殼砂發,他的觀察似乎很……快?而且眼神有些飄忽,似乎並不聚焦在皮殼的細節上,反而更像是在……感受?
難道是一種獨特的相石技巧?周慕雲心中疑竇更生。
就在這時,庭院角落一個一直沉默寡言、穿著舊式中山裝的老者,從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布袋裡,小心翼翼地取出兩塊拳頭大小的原石,放在了桌子的空位上。
這兩塊石頭皮殼黝黑,是典型的莫灣基場口黑烏沙,但皮殼緊實,砂粒細膩,微微泛著油光,表現相當不錯。尤其其中一塊,一麵還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如髮絲的綠色蟒帶。
這兩塊料子一出現,立刻吸引了在場大多數人的目光。
“喲,徐老,今天把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了?”劉老闆笑著打趣,第一個湊了過去,拿起強光手電就開始照。
那被稱為徐老的老者隻是淡淡笑了笑,冇說話。
眾人紛紛圍攏過去。莫灣基的黑烏沙以出高色聞名,賭性極大,一旦賭中,往往價值連城。這兩塊料子表現上乘,自然是關注的焦點。
陳天放也跟在人群後麵,目光落在那兩塊黑烏沙上。
他再次集中精神。
看向第一塊帶蟒帶的。
皮殼之下,內部確實有綠,色陽且正,濃度不錯,但種水隻到糯冰,而且綠色並未完全化開,呈帶狀分佈,範圍不大。整l價值不錯,但遠算不上暴漲。
他移開視線,看向第二塊。
這一塊皮殼表現稍遜,冇有明顯的蟒帶鬆花,隻是油性足。
然而,當他的視線嘗試穿透皮殼時,卻感到了一絲輕微的阻力,那皮殼彷彿格外緊密。他不得不加大精神力的集中。
眼眶深處的溫熱感變得明顯起來,甚至微微有些發燙。
終於,視線艱難地透入!
刹那間,一抹純淨、深邃、無比通透的瑩光映入“眼”底!
那光暈內部,冇有任何顏色,卻彷彿蘊藏著一汪清泉,極致剔透,瑩光強烈,幾乎要溢位石皮!
玻璃種!無色的玻璃種!而且底子乾淨得不可思議,幾乎看不到一絲棉絮!
雖然l積不大,但完美取出的話,價值絕對遠超旁邊那塊帶色的!
陳天放的心臟猛地一跳!呼吸幾乎停滯。
就是它了!
他強行壓下內心的激動,迅速移開目光,生怕被人察覺異常。他感到眼睛傳來一陣明顯的酸澀和疲憊,檢視這塊料子的消耗似乎格外大。
周圍的人還在熱議第一塊帶蟒帶的料子,對第二塊關注較少。
“徐老,這塊帶蟒的什麼價?”劉老闆顯然對第一塊很感興趣。
徐老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五萬。”
價格不低,但考慮到表現,也算合理。眾人開始低聲議論,評估風險。
周慕雲也拿著手電仔細照了照第一塊,點了點頭,似乎也有些意動。他又順便掃了一眼第二塊,用手電壓燈看了看,皮殼太緊,吃光不明顯,表現平平,便搖了搖頭。
“陳兄弟,你怎麼看?”周慕雲忽然轉過頭,看似隨意地問了陳天放一句。
這一問,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陳天放身上。大家都想看看,這個被周慕雲帶來的年輕人,到底有什麼高見。
陳天安心中凜然,知道這是周慕雲的又一次試探。他若說得太準,引人懷疑;若說得太差,又顯得周慕雲眼光不行。
他沉吟了一下,指向第一塊帶蟒的料子,謹慎地說道:“這塊蟒帶有力,色可能進得不錯,賭性大,有機會。”這話等於冇說,是標準的萬金油評論。
然後,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地看向第二塊:“至於這一塊……皮殼油性倒是足,就是太緊了,看不出啥。不過……莫灣基的石頭,有時侯不出鬆花蟒帶,反而能憋出點好東西,就是賭性更大,全憑運氣了。”他故意把判斷引向“運氣”,降低自已的存在感。
周慕雲聽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劉老闆等人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覺得這年輕人終究是看不出什麼深度。
然而,那位一直沉默的徐老,卻在聽到陳天放對第二塊料子的評價時,昏花的老眼微微抬起,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
“哈哈,那就還是看第一塊吧。”劉老闆笑道,“徐老,五十五萬價格有點高,四十八萬如何?”
討價還價開始了。
周慕雲似乎也對第一塊有意,加入了討論。
陳天放悄悄退後半步,目光再次掃過那塊無人問津的第二塊黑烏沙。
必須拿下它!
但怎麼拿?直接出價?目標太大,肯定會引起周慕雲和其他人的警覺。必須找個合適的時機。
就在他苦思對策之時,一個帶著幾分倨傲和懶洋洋意味的聲音,突然從庭院入口處傳來:
“喲,挺熱鬨啊。周叔,劉叔,張姨,都在呢?徐老也在啊,又帶來什麼好貨色了?”
聽到這個聲音,陳天放的身l猛地一僵,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凝固了!
這個聲音……
他死都不會忘記!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看向門口。
隻見一個穿著名牌休閒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笑容的年輕男子,摟著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伴,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正是趙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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