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類美人養護指南 036
發如雪
三歲半的柳傾當然是輕盈又沉重的——對於三歲的陸舟來說。
陸舟被飛撲過來的他撞得人仰馬翻,
好在衣服穿得厚,身後也是厚厚的草地,摔在上麵也不會疼。
“你快點起來。”
大小姐嬌貴,
不小心磕碰到哪都會受傷;陸舟在摔下去的時刻還記得不能摔到他,艱難地托著他,
試圖把他舉起來。
很遺憾他沒有成功,一來是他現在太小,抱不動大小姐;二來是大小姐一直往他身上拱。
“不要不要,”柳傾兩隻小手緊緊摟著他,親昵地蹭他的臉頰,“我都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哪有好久,
總共不過兩天。”
平心而論,
陸舟也覺得兩天時間很長,
可是大小姐現在這麼嬌滴滴黏糊糊,這讓從出生起就和他在一塊、熟知他本性的陸舟很是警惕。
大小姐撒嬌,
不是做了壞事就是準備要做壞事!
“不管不管,”抱著黏糊半天,柳傾開開心心地拉著他的手爬起來,
“走走走,
我這兩天又學了新的妝容,
我給你畫一個。”
就知道沒有好事!
陸舟渾身都寫滿了抗拒,拉鋸似的和他反方向較勁,
站在原地不肯動彈:“我不要化妝,我娘說我化妝沒有男子氣概。”
其實當時的畫麵是這樣的——陸夫人仔細端詳他被畫得花花綠綠的臉,
愁苦地歎了聲氣,
拿了麵巾沾水,邊給他擦臉邊囑咐他,
下次可千萬彆再畫得這麼花了不然太醜了沒有男子氣概大小姐不會要——不過他才三歲,記憶力還不足夠讓他記得住所有瑣碎的細節,他隻記得臉被娘揉得很痛和沒有男子氣概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作為一個不能出門、被當成女孩子養,整天隻能琢磨梳妝打扮的小男孩,柳傾受到了傷害,氣鼓鼓抬手,梆梆揍他,“你這麼小,你本來就沒有男子氣概!”
甜蜜不到一刻鐘,兩隻幼崽又打起來。伺候他倆的侍從們早就習以為常,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不遠處候著,誰都沒有過去拉架的意思——大小姐的小拳頭和幼貓爪子似的,梆了也不會疼,不讓他梆他就哭,陸小少爺還會湊過去哄著他梆,不如讓他一次梆個痛快。
陸舟很快投降,垂頭喪氣地被他牽著走,就像一隻耷拉著耳朵的小狗崽。
“我沒有說你不好,我隻是自己不想化妝。”
“可是你不陪著我,都沒有人陪我一起。”
柳傾梆了他一頓,心情重新美好起來,就連說這句話的語氣都是輕快的;倒是陸舟聽得愁腸百結,心如刀割——大小姐都沒有彆的朋友,他即使陪著化個妝又能怎麼樣?
大丈夫頂天立地,又豈用在意區區一個化妝!
想開了的陸舟攥緊大小姐的小手,和他一道甜甜蜜蜜回房,被大小姐化了個新的花花綠綠的妝,再一道甜甜蜜蜜去花園玩。
侍從們:“……。”
陸少爺好像完全沒有發現大小姐自己沒化,不過這不重要,他們倆的感情可真好。
也確實是好。
大小姐是太傅之子,陸少爺的爹是大將軍;太傅府和將軍府相鄰,他們倆的娘親是閨中密友;他們倆自小就在一起,從未分開過,雖然時常吵鬨,可往往不到一天又和好。
蜜裡調油不過如此——侍從們感慨的眼神還沒有拉長,兩隻幼崽又又吵起來了。
這回的緣由是陸舟終於想起他娘說了什麼,遂問大小姐要是他變醜了還要不要他,結果大小姐眼也不眨地說不要。
陸舟很傷心,很委屈,娘說的沒錯,果然人上了年紀就會變壞,三歲半的大小姐最壞了!
……
陸舟發誓要和大小姐冷戰,冷戰多久他暫時還沒想好,但決不能再像之前一樣沒有堅持,大小姐招招手他就跑過去——沒想到第二天,大小姐生病了。
大小姐本來就瘦小,比他大半歲,個子還沒有他高;生病難受蜷縮在被子裡,看起來就更小了,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在被子裡化掉。
陸舟趴在窗前,焦急地想要爬進去看他,卻被托舉著他的小廝和房裡守著的丫鬟一同按住;他越發焦急,張牙舞爪地揮開彆人的手:“放開我!我要去看大小姐,你們都能進,憑什麼不讓我進去?”
李嬤嬤走過去,安撫地說:“小少爺,大小姐得了風寒,你年紀小,身子骨還弱,進來了恐怕會被感染。”
陸舟覺得她這話不對,他身體可結實了,都沒有生過病,纔不會被感染;可她是一直照顧大小姐的嬤嬤,她不讓進,陸舟也闖不進去。
他不甘心地往裡看,不安地抿唇:“大小姐怎麼會得風寒?”
李嬤嬤輕輕歎氣,心疼地說:“冬春之交,本就是風寒高發的時節,大小姐自小體弱,可不是風一吹就倒了。”
其實大小姐這個弱不禁風的身子骨,是不能和陸舟一起在外玩的;他是個脆弱的小瓷娃娃,最好是被供在四季如春的屋子裡,不受一點風和雨。
可他這麼小,又這麼愛動好奇,沒有誰能把他困在屋子裡,他隻想和陸舟一起玩。
不讓他出去,他會哭。
柳傾病得迷迷糊糊,渾然不知陸舟每天都要過來看他;等他好了許多,有了清醒的意識,再睜開眼就看到陸舟在床上;他沒問你怎麼在這裡,而是委屈地靠過去,小臉貼著陸舟的臉:“陸舟,我好難受。”
從隻能趴在窗前看,到能進門,再到能爬到床上,陸舟等了好長時間。幼童對時間還沒有太準確的感知,他隻覺得自己從來沒等這麼久過,越等待越彷徨,越彷徨越無助。
懵懂的年歲,他還不知道愁字怎麼寫,先一步嘗過了它的滋味。
“不難受,”聽到大小姐這麼說,陸舟也跟著難受起來,捧住他的臉,混亂地說,“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他以為是因為他們吵架,大小姐才會生病。
“我會保護你的。”
“我爹是大將軍,很多人怕他,他很厲害,我以後也會是大將軍,我也會變得很厲害。我會打跑每個纏著你的壞東西,什麼風寒熱毒,我都能把它們按著打。”
柳傾點頭,細細弱弱地應了一聲:“嗯。”
柳傾沒什麼精神,醒了一會又困了,昏昏沉沉地合上眼,小腦袋拱到陸舟的肩窩,彷彿是兩隻相依相偎的幼貓和幼犬。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一年一年抽過去,大小姐坎坎坷坷長到了五歲半。
他實在太脆弱了,風吹生病,玩耍生病,什麼都不乾也能悶出病;所幸太傅爹有足夠的錢和人脈,請儘名醫、找儘好藥,保住了他這條柔弱的命,還把他嬌慣出了一身任性妄為的脾氣。
幼童三歲啟蒙,他都五歲半了,連首小詩都不會背。再一看同齡的官家子孫,不是將詩經論語背得滾瓜爛熟,就是已經學出一手稚嫩好字,個個勇爭天才兒童之名。
這一對比,愛子心切的沈太傅都有點心梗:“小寶,你現在大了,到了該上學的時候了,過兩天你也去學堂上學吧。”
大小姐大名柳傾,“傾”一字是皇帝所賜,隻因為他剛出生就是一隻美.幼崽,和那些皺巴巴的小孩半點不同,很有未來美人風華傾城的風範,遂名為傾。
小名小寶,如珠似寶的寶,視如珍寶的寶,膚淺且直白,就是爹和娘對他的愛。
上學!
誰不知道上學是要吃苦的!
柳傾不能出門,但陸舟可以,陸舟認識一些早早上學的小孩,每天都回來和他講那些小孩有多苦。一聽這話,頓時驚恐地捧起小臉尖叫:“不要上學!我隻是一個小寶寶!”
沈太傅苦口婆心:“可是彆人家的孩子三歲就啟蒙了,五歲已經能寫詩了,你現在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
柳傾捧臉搖頭:“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要是換成彆人這麼說今朝最大的權臣太傅——不,除了皇帝,根本沒人有這個膽量;可是自己千嬌百寵的心肝寶貝孩子,那麼,哪怕是如萬人之上的沈太傅,也隻能老老實實受著。
沈太傅還得溫柔地勸哄:“可是——”
柳傾發動大招:“娘親——!”
“娘在,怎麼了我的小寶,”柳惜雁便匆匆忙忙從另一頭廂房裡趕過來,“是誰欺負你了?”
“爹要讓我上學!”柳傾小手指著站在眼前的沈太傅,氣鼓鼓抬頭告狀,“我才五歲,怎麼能受這種苦?”
為了彰顯自己的柔弱與可憐,他還去了半歲。
柳惜雁二十七才生下這一個孩子,在如今是非常晚的年齡;又因為柳傾身子弱,對他更是嬌生慣養疼愛有加,要星星不給月亮。
她橫眉怒視:“太傅大人,之前是誰說,我們小寶年紀小,身子弱,不求他出人頭地,隻求他開心快樂,平平安安?”
“怎麼,如今小寶的身子剛養好一點,你就要讓他去吃苦了嗎?”
沈太傅弱弱解釋:“隻是啟蒙,算不上苦。”
柳惜雁:“你不覺得算什麼,小寶覺得苦,那就是苦。”
趁著爹孃爭論的功夫,柳傾偷跑出去,開開心心去隔壁大將軍府找陸舟。
“陸舟,陸舟陸舟陸舟,”被侍從抱到將軍府練武場,他掙紮下來,直奔練武場間的孩童身影,“我來找你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