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大羅天後才發現是洪荒 第19章 蕭條風裡,國貨潮
1929年的上海,春風裹著黃浦江上的濕冷,剛吹到朝歌膳房的青磚簷角,就被巷口洋布莊的“三折清倉”木牌截住了暖意。那木牌是鬆木板做的,漆皮掉了大半,靛藍的“三折”二字被雨水泡得發虛,像片沒精神的海。朱成碧站在案前揉麵,麵粉是榮氏“人鐘”牌的,袋口印著淺藍齒輪標,粗麻布的袋身磨得發亮,她伸手進袋時,指腹先撚了點粉——細膩得能順著指縫飄,比洋麵粉更筋道。
麵團在瓷盆裡轉著圈,朱成碧的手很穩,掌心貼著麵團反複按壓,指節蜷了蜷,指尖在麵團下輕輕劃了個淺印,像隨手捏的紋路,沒人看見她指縫間閃過的一絲極淡瑩光——那是個“勻麵訣”,能讓麵粉和水融得更透,醒麵時間能省半個時辰。她連指縫裡的碎粉都捏出來揉進去,動作慢卻細致,彷彿隻是尋常的揉麵習慣,隻有陳玄路過時,眼角悄悄掃了下她的指尖,嘴角勾了勾——這小訣她用了幾十年,還是喜歡藏在揉麵的動作裡。
“陳太太!張老闆從菜場回來說,洋糖價跌得厲害!”阿強挑著空水桶跑進來,桶底沾著的爛菜葉蹭在門檻上,留下道濕痕。他穿了件新改的藍布短打,領口縫著塊“人鐘”棉紗補丁,是朱成碧用膳房舊籠布拚的,針腳壓得密,針尾都藏在布紋裡。阿強現在不單挑水能穩當,還學著管賬,朱成碧給他的小賬本封皮粘了層油紙,邊角磨得捲了,裡麵記滿了食材價目,連“小米每斤一分二”都標得清清楚楚:“英商‘蜜蜂’牌洋糖,現在比咱們本地永泰糖廠的蔗糖還便宜兩厘,張老闆說,巷口‘福興點心鋪’都改買洋糖了,糖廠的王經理蹲在菜場角落抽煙,說再這樣下去,工人都要斷餉了。”
朱成碧停下揉麵的手,用布擦了擦指尖的粉。布是杭綢的,洗得發白,還是當年從老家帶來的。她走到賬台前,翻開藍布封皮的大賬本,賬本紙是商務印書館的,厚實耐翻,裡麵夾著張永泰糖廠的訂單,墨跡還新鮮,印著“每斤二分五,十斤起送”。她拿起毛筆,筆杆是紫毫的,握得久了,杆上有層包漿,在訂單旁畫了個圓,墨是“一得閣”的,研得細,圈畫得周正:“讓張老闆下次還買永泰的糖,跟王經理說,咱們每月多訂五斤,要是周轉不開,賬能拖到月底結。”
她轉身往食盒裡取豆沙包,剛蒸好的,還冒著熱氣。竹篾盒是陳玄編的,盒底有圈細竹紋,她把包子放進去時,指尖在盒底輕輕按了按——指腹蜷了蜷,悄悄掐了個“溫貯訣”,能讓包子半個時辰內都保持熱乎。動作做得自然,像是在撫平盒底的褶皺:“阿福,你給王經理送過去,就說這包用的是他們家的糖,甜得正,客人都說比洋糖順口,不齁嗓子。”
阿福應了聲,揣著竹篾盒往外跑。他穿了雙新布鞋,是巷口張鞋匠做的,鞋底納了三十層布,鞋幫上還繡了個小元寶,朱成碧說“討個吉利”。陳玄從後廚出來,手裡提著個新編的竹蒸籠,籠屜是江南毛竹做的,竹紋裡還帶著點潮氣,是他前幾天趁歇業去郊外砍的。他把蒸籠放在案上,指尖敲了敲籠壁,又用細砂紙磨了磨籠屜的接縫,磨到竹麵光滑了,拇指和食指悄悄捏了捏竹篾接頭——指節彎了彎,掐了個“聚熱訣”,能讓蒸汽不往外跑,省柴火還能讓饅頭更暄。
“我跟張老闆合計著,把蒸籠改小些,以前一籠蒸十個饅頭,現在蒸八個,籠屜縫磨平了,蒸汽跑不出去,省柴火還能讓饅頭更暄。”他指了指後廚的水缸,缸是陶製的,上麵有幾道細裂紋,是去年冬天凍的,朱成碧用米湯混了點草木灰補過,“剛才挑水時看見巷口多了三個難民,是無錫來的,老太太牽著個小姑娘,還有個中年男人,說無錫麵粉廠倒了,男人的兄弟跳江了,一家人沒活路,隻能來上海討飯。咱們明天起,早上多煮一鍋雜糧粥吧,給他們送過去。”
朱成碧點了點頭,走到水缸邊彎腰探了探水溫,指尖在水麵上虛點了下——指腹劃了個小圈,掐了個“儲溫訣”,讓缸裡的水保持溫乎,明天煮粥不用先燒熱水。她又往灶膛裡添了塊鬆脂木,鬆脂木是陳玄從郊外撿的,燒得久還旺,煙還少:“讓阿強去糧行買些小米、紅豆,要本地產的,彆買洋貨,咱們自己的雜糧便宜還頂餓。”她擦了擦缸沿的水漬,“跟李老闆說,要是能賒賬,咱們多訂些,等下個月杜先生的宴席結了賬就還。”
阿強去糧行時,李老闆正蹲在櫃台後算賬,算盤珠子撥得劈啪響。聽阿強說要賒賬,李老闆皺了皺眉:“不是我不幫,今年生意難做,我這糧行也快撐不住了。”阿強趕緊掏出朱成碧讓帶的饅頭,是剛蒸好的,用布包著,還熱乎——朱成碧裝饅頭時,指尖在布包角捏了捏,掐了“溫貯訣”。“李老闆,您嘗嘗,這是咱們用榮氏的麵粉做的,陳太太說,要是您肯賒賬,以後咱們的雜糧都在您這買。”
李老闆接過饅頭,咬了一口,暄軟得很,還帶著點麥香:“行吧,看在陳太太的麵子上,給你們賒十斤小米、五斤紅豆,月底可得還啊。”阿強連聲道謝,扛著糧往回走,心裡琢磨著,陳太太的饅頭就是不一樣,走了半個時辰還熱乎。
隔天一早,天還沒亮透,朝歌膳房的煙囪就冒起了淡煙。煙是淺灰色的,混著鬆脂木的清香,飄在巷口,像層薄紗。張老闆在灶前燒火,他穿了件舊棉襖,是朱成碧前年給做的,領口磨得發亮,卻洗得乾淨,棉花是新彈的,暖和。他咳嗽了兩聲,朱成碧遞過去杯熱茶,茶杯是“昌泰瓷坊”的粗瓷杯,杯身上印著朵青花,畫得不太規整,卻透著股實在。“張叔,您慢點燒,彆嗆著。”遞茶時,她指尖在杯沿上虛點了下——指腹蜷了蜷,掐了個“潤喉訣”,讓茶水裡多了點潤氣,張老闆喝了,咳嗽果然輕了些。
朱成碧站在灶邊,手裡握著長勺,是銅製的,勺柄上有層包漿。她貼著鍋底輕輕劃圈,每劃三下就往上提一次,把沉在鍋底的米粒翻上來,火門調小半格,讓粥在鍋裡慢慢咕嘟。她特意多放了把紅豆,煮到皮裂肉爛,連湯都染成了淺紅,看著就暖。煮到粥快好時,她指尖在勺柄上捏了捏——掐了個“勻味訣”,讓紅豆的甜氣滲進小米裡,不用額外加糖,粥也帶著點甜。
“陳太太,粥好了!”張老闆擦了擦額角的汗,用袖子擦的,袖子都濕了。阿強和阿福提著兩個大木桶,是平時裝醉蟹的,裡裡外外洗了三遍,連點鹵味都沒剩,木桶底還墊了塊棉墊,是朱成碧用舊衣服改的,能保溫。朱成碧用長勺舀粥時,動作慢,把沉在底的紅豆都舀進桶裡,免得客人盛不到。
第一個來的是無錫來的老太太,頭發花白得像霜,用根藍布條紮著,手裡牽著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穿了件破棉襖,袖口露著凍得通紅的小手,指甲縫裡還沾著泥,手裡攥著個空紅薯葉包。老太太走到木桶邊,聲音發顫,像被風吹得晃:“姑娘,這粥……要花錢嗎?俺們娘倆就剩兩個銅板了,還是從家裡帶的,不知道在上海能不能用。”
朱成碧搖了搖頭,給她遞了碗粥,碗是“昌泰瓷坊”的,沿口有個小缺口,是上次阿福洗碗時不小心磕的,卻擦得發亮,連碗底的花紋都能看清:“不要錢,您放心喝。孩子要是沒吃飽,再給您盛一碗。”她看小姑娘盯著桶裡的紅豆,又從食盒裡取了個小饅頭,掰成小塊放進小姑娘碗裡,遞饅頭時,指尖在饅頭上輕輕碰了碰——掐了個“軟麵訣”,讓饅頭更軟,小姑娘沒牙也能嚼動。
老太太接過粥,雙手捧著碗,手凍得發紫,卻緊緊護著碗,先給小姑娘餵了一口,自己才喝,眼淚滴在粥碗裡,混著紅豆湯,像滴進紅水裡的墨:“謝謝姑娘,謝謝姑娘……俺們從無錫來,孩兒他爹在麵粉廠上班,廠倒了,欠了好多債,他就跳江了……俺們沒地方去,隻能來上海討飯,昨天一天都沒吃東西,姑娘您真是好人。”
朱成碧心裡發酸,像被粥燙了下,又取了兩個饅頭,用塊乾淨的布包好遞給老太太:“您拿著路上吃,要是不嫌棄,以後每天早上都來,咱們有粥喝,還有饅頭。”老太太千恩萬謝,牽著小姑娘走了,走幾步還回頭看一眼,像是怕這粥是假的。
從那天起,朝歌膳房的晨粥就沒斷過。每天天不亮,兩個木桶就擺在巷口石階上,旁邊放著摞粗瓷碗,碗都洗得乾淨,缺口的碗都放在下麵,給客人遞的都是完整的。誰餓了都能來盛,有的難民不好意思白吃,就幫著掃掃膳房的地,或者擇擇菜,朱成碧從不拒絕,還會塞個饅頭當謝禮。
有天早上,來了個穿灰布短打的男人,約莫四十歲,個子不高,背有點駝,手上沾著麵粉,指甲縫裡都是,一看就是常年跟麵粉打交道的。他站在木桶邊沒動,隻看著朱成碧揉麵,眼神很專注,像在看什麼寶貝。等難民都散了,他才慢慢走過來,聲音有點啞:“姑娘,俺看你揉麵的手法地道,是真懂行的。俺以前是無錫麵粉廠的師傅,叫老周,會做油麵筋塞肉,還會做無錫醬排骨,要是不嫌棄,俺想幫你乾活,管飯就行,不要工錢,俺隻求有個地方住,能吃飽。”
朱成碧看他站得直,說話時眼神沒飄,不像壞人,又瞥見他右手虎口處有道新傷,還在滲血,是揉麵時被竹篾劃的。“那你試試?把這團麵揉成油麵筋的胚子,要揉到不粘手,還得有彈性,煮出來不塌。”她遞過去一團麵,又取了塊乾淨的布,遞布時,指尖在他傷口上方虛點了下——指腹蜷了蜷,掐了個“愈創訣”,讓傷口能快點好,彆感染。
老周接過麵,挽起袖子,掌心先沾了點乾粉,然後握住麵團,手腕轉著圈揉,力道很勻,指腹反複按壓麵團表麵,連邊緣的小氣泡都捏破了,動作熟練得很。沒半個時辰,就揉出了十幾個圓滾滾的麵筋胚子,個個大小均勻,放在案上還能輕輕彈起,像小皮球。“姑娘,您看這樣行不?”
朱成碧點了點頭,心裡鬆了口氣:“你留下吧,管吃管住,每月給你兩塊銀元,跟阿強一起管後廚的活,揉麵、做點心都行。”老周眼眶紅了,聲音更啞:“謝謝姑娘,謝謝姑娘……俺廠裡倒了後,老婆孩子還在鄉下等著,俺都快沒錢給他們寄糧了,您真是救了俺一家。”
老周確實能乾,不光會做油麵筋塞肉,還會做無錫醬排骨。他做排骨時,先把排骨用溫水泡半個時辰,把血水泡出來,再用冰糖炒色,火候掌握得正好,糖色炒得金紅,不苦不焦。炒好後加水燜,燜到肉爛骨不脫,醬汁濃得能掛在筷子上,連張老闆都誇“比他老家的排骨還香”。客人嘗了都說好,不少人特意來訂,有的還說“要打包帶回家給孩子吃”,膳房的生意漸漸緩了些,從每天賣三十籠饅頭,漲到了四十籠。
可洋貨的衝擊還在。四月裡,南京路上的洋布莊又掛出了“清倉結業”的木牌,靛藍的洋布堆得像小山,上麵落了層灰,卻沒多少人買——大家都沒錢了,連洋布都買不起。榮氏麵粉廠的王經理又來找朱成碧,這次穿的西裝袖口磨得發亮,領口還有點臟,手裡攥著本賬本,賬本紙都捲了邊:“陳太太,現在洋麵粉壓價壓得厲害,一斤才賣一分八,咱們的麵粉要賣二分二,根本賣不動,倉庫裡堆了好多粉,工人都快斷餉了,您能不能再幫著多推廣推廣?”
朱成碧給王經理倒了杯熱茶,用的還是“昌泰瓷坊”的粗瓷杯,杯裡加了片薄荷,是她前幾天在郊外摘的,曬乾了存著,能清熱。“王經理,您彆急。我給您寫張單子,上麵是咱們認識的商戶,都是做點心、開麵館的,比如巷口的‘老張麵館’、‘福興點心鋪’,您去跟他們說,是我介紹的,他們要是訂粉,我幫著擔保,賬能拖到月底結。”她又指了指後廚,老周正在揉麵,麵團在他手裡像活了一樣,“咱們還能一起做些點心,用您家的粉、永泰的糖,裝在印著‘國貨’的盒子裡,賣到租界去——洋人們好奇,說不定能賣得好,也讓他們嘗嘗咱們中國的點心,不比洋蛋糕差。”
王經理眼睛亮了,握著朱成碧的手連聲道謝,手都在抖:“謝謝陳太太,謝謝陳太太……您真是咱們國貨的救星,要是多些像您這樣的人,咱們的國貨肯定能賣得好。”
朱成碧讓老周做了些饅頭、豆沙包,還有栗子糕。栗子糕用的是本地鐵栗,煮得軟爛,壓成泥,加了點永泰的糖,甜而不膩。她找陳玄做了些硬紙板盒子,盒子上印著“榮氏麵粉·永泰蔗糖·朝歌手作”的字樣,是陳玄用毛筆寫的,字型蒼勁,墨是“一得閣”的,乾了之後不褪色。裝點心時,朱成碧指尖在紙盒蓋縫處按了按——掐了個“防潮訣”,讓點心保持酥脆,不會受潮變軟。
阿強和阿福推著小推車,去租界的洋人區賣。租界的洋樓很漂亮,門口有石獅子,洋人們穿著西裝,戴著禮帽,好奇地圍過來看。阿強有點緊張,阿福卻很會說:“先生太太,嘗嘗咱們中國的點心,用的都是咱們自己的麵粉和糖,好吃還健康。”有個洋太太嘗了塊栗子糕,眼睛亮了,用生硬的中文說:“好吃,比我家的蛋糕還軟,不甜。”當場就訂了十盒,說要送給朋友。
那天下來,小推車的點心賣了大半,阿強和阿福回來時,臉上都是笑,手裡攥著不少銀元:“陳太太,洋人們都喜歡,說下次還要訂!”朱成碧笑著點了點頭,心裡踏實了些——這樣榮氏的麵粉和永泰的糖,就能多賣些了。
六月的天熱得像蒸籠,柏油路被曬得發軟,踩在上麵能粘住鞋底,空氣裡都飄著股熱烘烘的味。這天中午,阿福慌慌張張跑進來,手裡的托盤都在抖,托盤裡的碗差點掉下來:“陳太太,巡捕來了!說要查咱們的點心,看看有沒有用洋貨!”
朱成碧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衣襟——她穿的月白布衫領口繡著細竹紋,是去年秋天做的,洗得發白卻平整,針腳都藏在布紋裡。她走到門口,看見兩個巡捕站在台階上,藍色製服皺巴巴的,上麵沾著汗漬,腰間的銅哨閃著冷光,手裡的槍托在太陽下曬得發燙,像塊烙鐵。
“官爺,有什麼事嗎?”朱成碧笑著問,手裡還拿著塊剛做好的栗子糕,糕上還冒著點熱氣。
“奉命檢查!看看你們的點心是不是用洋貨做的!最近查得嚴,要是用了洋粉洋糖,就得封店!”領頭的巡捕態度蠻橫,聲音像破鑼,伸手就要掀旁邊的食盒,動作粗魯得很。
朱成碧趕緊攔住他,把栗子糕遞過去:“官爺您嘗嘗,這糕用的是榮氏的麵粉,永泰的蔗糖,都是咱們本地的貨,沒加半點洋糖洋粉。您要是不信,我給您看進貨單子,上麵都記著日期和商戶名,還有王經理和李老闆的簽字。”她轉身從賬台取來賬本,翻到食材采購頁,翻頁的手指頓了頓,指腹在賬本邊緣蹭了蹭——掐了個“安神訣”,讓巡捕彆那麼急躁。
巡捕嘗了口栗子糕,又翻了翻賬本,手指在單子上劃了劃,臉色果然緩和了些:“嗯,味道是不錯,單子也清楚,算你們規矩。以後繼續用國貨,彆讓人抓住把柄,不然下次可沒這麼好說話了。”說完就帶著手下走了,腳步比來時慢了些,沒那麼橫了。
關上門,朱成碧才發現後背的布衫都汗濕了,貼在身上,有點涼。陳玄從後廚跑出來,手裡還攥著把擀麵杖,是棗木的,擀得光溜:“沒事吧?剛才我聽見外麵吵,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沒事,”朱成碧擦了擦汗,用的還是那塊杭綢布,“就是來查查食材,咱們的單子清楚,不怕查。以後老周做點心,咱們把食材都記在小本子上,每樣都標清楚,免得再麻煩。”陳玄點了點頭,伸手給她遞了塊涼毛巾,是剛用井水浸過的,擦在臉上很舒服。
入秋後,天氣漸漸涼快了些,風裡帶了點涼意,不再像夏天那麼熱烘烘的。杜先生的管家突然來了,穿件黑綢長袍,袖口繡著金線,針腳細密,一看就是好料子,手裡提著個紅木盒子,上麵雕著花紋:“陳太太,杜先生聽說您一直在推國貨,還幫著難民,很佩服您。他想請您在府裡辦場宴席,全用國貨食材,邀請些洋人來嘗嘗,讓他們也知道咱們中國食材的好,順便也幫著推廣推廣咱們的國貨。”
朱成碧答應得爽快:“謝謝杜先生的抬愛,我一定辦好,您放心,宴席上的食材都是國貨,保證讓洋人們滿意。”
宴席定在九月初九,重陽節,杜府的花園裡擺了十桌,桌子是紅木的,擦得發亮。宴席前一天,朱成碧和老周忙了一整晚。處理刀魚時,朱成碧用細竹片慢慢挑刺,每挑完一條就放進溫水裡浸一下,挑刺的竹片尖在魚腹上輕輕點了點——掐了個“軟刺訣”,讓細刺變軟,客人吃的時候不會卡喉嚨。燉肉時,她在鍋底墊了片荷葉,是剛從郊外摘的,新鮮得很,荷葉上還帶著露水,墊的時候指尖在荷葉上按了按——掐了個“聚香訣”,讓肉香更純,還不粘鍋底。
蒸饅頭時,朱成碧在籠屜上鋪了層浸過溫水的紗布,紗布是“人鐘”棉紗做的,透氣還好,關火後燜了半炷香再開蓋,饅頭個個暄軟,像小雲朵,涼了也不塌。老周做的油麵筋塞肉,麵筋煮得軟,肉餡鮮,醬汁濃,連杜府的廚師都誇“手藝好”。
宴席辦得很成功,洋人們吃得很開心。有個洋先生吃了油麵筋塞肉,豎起大拇指,用中文說:“好,比牛排還嫩!”吃了栗子糕,又問“能不能訂些帶回國給家人嘗嘗”。杜先生笑著對朱成碧說:“陳太太,您這手藝,真是給咱們中國人長臉。以後我府裡的宴席,都找您來辦。”
十一月的風帶了涼意,吹在臉上有點冷,南京路上的洋布莊終於關了門,門上貼了張“停業大吉”的紙,紙都被風吹得捲了邊,像隻破蝴蝶。朝歌膳房的生意卻越來越旺,每天能賣五十多籠饅頭,還有不少客人訂宴席,說是要一家人團圓,吃點“實在的中國菜”。
黃金榮的手下阿力來了,穿件黑色短打,腰間彆著槍,槍套是棕色的牛皮,磨得發亮,手裡提著兩壇紹興花雕,壇口封著紅泥,上麵印著“國貨”的紅印:“陳太太,黃先生聽說您幫著糖廠和麵粉廠緩了過來,還設粥幫難民,很佩服您,讓我給您送壇酒,說祝您生意興隆,除夕快樂。”
朱成碧接過酒壇,壇身還帶著點涼,她又給阿力裝了些點心,是剛做的豆沙包和栗子糕,裝在紙盒裡,裝盒時指尖在盒蓋縫處按了按——掐了個“防潮訣”,讓點心保持酥脆。“替我謝謝黃先生,這酒咱們留著除夕喝。要是黃先生不嫌棄,除夕來咱們膳房吃頓年夜飯,都是國貨做的菜,熱鬨。”
阿力笑著答應:“好,我回去跟黃先生說,他肯定願意來。”
除夕那天,朝歌膳房歇了半天業。朱成碧和陳玄忙著貼春聯,春聯是陳玄寫的,上聯“國貨香濃迎新春”,下聯“暖粥長明照太平”,橫批“國泰民安”。調漿糊時,朱成碧在水裡加了點溫水,指尖在水裡劃了個小圈——掐了個“固形訣”,讓春聯粘得牢,風吹雨打都不掉。陳玄掛燈籠時,在燈杆底部墊了塊木片,木片是他特意打磨過的,光滑不硌手,掛的時候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燈杆——掐了個“穩燈訣”,讓燈籠不晃也不歪,風再大也不倒。
老周做了無錫醬排骨,燉得爛,香得很;張老闆燉了雜糧粥,粥裡加了紅棗和桂圓,甜滋滋的;阿強和阿福忙著擺碗筷——碗是“昌泰瓷坊”的,筷是本地竹筷,竹紋清晰,連酒壺都是宜興紫砂的,壺身上刻著“福”字。
杜府的管家來了,帶了些水果,有蘋果和橘子,都是本地產的,新鮮得很;榮氏的王經理來了,帶了袋新磨的麵粉,麵粉還帶著麥香;永泰的李老闆來了,帶了罐新熬的蔗糖,糖塊晶瑩,甜得正;連巷口的老太太都來了,手裡提著籃自己種的青菜,青菜還帶著露水,說“給大家添個菜,謝謝姑孃的粥”。
黃先生也來了,穿件長袍,很和氣,沒帶手下,就自己來的,還給阿強和阿福發了壓歲錢,是銀元,亮閃閃的。大家圍坐在大堂的大桌子旁,吃著喝著,聊著天,笑聲不斷,連窗外的鞭炮聲都蓋不住。
阿強喝多了,臉紅紅的,紅著眼圈說:“要是沒有陳老闆和陳太太,我現在還在挑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好日子。明年,我一定好好乾活,幫膳房多賺點錢,多幫些難民!”
朱成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指尖在他肩上輕輕碰了碰——掐了個“醒酒訣”,讓他彆喝太醉:“傻孩子,咱們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明年,咱們把膳房西邊的屋子擴了,專門賣點心,再請些師傅,教更多人做手藝,讓大家都有活路,都能吃上熱飯。”
陳玄握著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劃了劃,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不用說話就知道彼此的心意。飯後,大家一起到露台看煙花,江麵上的煙花炸開,像朵朵盛開的花,紅的、黃的、綠的,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巷口的晨粥木桶,木桶上還沾著早上的粥痕,卻透著股暖意。
風裡帶著粥香、麵香,還有國貨食材的甜香,那是亂世裡最踏實的暖,也是朱成碧和陳玄守著的希望。他們悄悄掐了個“祈安訣”,指尖在袖底相扣,沒讓任何人看見——願明年風調雨順,願國貨興隆,願每個難民都能吃上熱飯,願這亂世裡的暖,能一直長明。